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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雷全程靜默地看完了林克與弗拉杰德的對決，包括二者之間的對話，過于漫長的沉默，連一向頗有忍耐力的巴德都按捺不住了。
“和您預(yù)料的一樣，他果然會修復(fù)結(jié)界。”
占據(jù)了使徒軀殼進行暫時降臨物質(zhì)界，布雷卻一反常態(tài)的沒有回答，神色凝重的凝視著空氣中某個點，看他這幅模樣，巴德就算一肚子的疑惑也沒法再問。直到神臨的臨界值快到了，布雷才收回不知看著何物的視線。
“巴德。”
“在。”
“吩咐下去，霍恩海姆全體，也包括那些沒資格進入的不入流法師們，嚴禁他們對林克有任何的不敬之舉，無論是口頭或內(nèi)心的，違者，我將親自降下神罰。”
巴德大驚，四重化身等同于準神之列，這毋庸置疑，但……布雷也太過小心謹慎了吧？況且，自然之子的情況與別的不同，雖然擁有無可匹敵的力量，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謹慎，稍有差池就會喪失資格。更何況，林克與布雷不同，這力量并非他自身所有，不過是柱臨時借出，一旦失了神眷……
“你想做第一個違抗我命令的法師嗎？”
還帶著少許稚氣的面容卻散發(fā)出了令人恐懼的神威，巴德單膝下跪，宣誓自己絕無違背的念頭，只是不明白為何要對林克如此忌憚？法師畢竟與普通百姓不同，知曉操控元素之法，對一個完全靠柱的外來之人，是不會有多少發(fā)自內(nèi)心的敬畏。自然，也很難遵從布雷的命令。
“他不一樣。”
這不一樣……指的是？
“我指的不是柱的力量與權(quán)限。”
巴德更迷糊了，他雖不像克萊爾那般輕看林克，卻也沒有把他和曾經(jīng)的大賢者如今的神靈布雷放在同一個層面上。
“在你看來，想要到達我如今的境界，除了力量以外還需要什么？”
巴德無法回答。
所有法師的終級目標都是想像布雷一樣超脫凡俗，最終成神。可自打從精靈處習(xí)到魔法之后，登上天梯者雖不在少數(shù)，但最終封神的卻寥寥無幾。這也成了困擾身處凡塵的高階法師的最大疑惑，除了力量之外，還需要什么？
“請您示下。”
“哈哈哈……”布雷低笑了幾聲，“這便是你與他的區(qū)別。”
巴德驚疑不定，自己究竟說錯什么了？怎么就有區(qū)別了？
“我與林克到目前為止，只見過三次。初遇之時，他就像是個剛從深山進入大城市的鄉(xiāng)巴佬，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再見，卻是在時間的彼端，他已有所成長，知曉自己的處境，更明白所背負的責(zé)任。三見……遍是鏡廳了，所作所為在你看來或許驚世駭俗，卻也符合他一貫的風(fēng)格，也只有他能做到那種程度。”
聽著布雷訓(xùn)話，巴德不由得回想起了昨天鏡廳跌宕起伏的過程，也只有……布雷對林克的評價真高，那樣隨性的人，真的……
意識到自己又思考了多余的東西，巴德趕緊放空大腦。
在神靈面前，任何想法都無法隱瞞，哪怕他只是暫時降臨的意識也一樣。
“不明白？你啊，什么都好，就是過于保守了。如果是克萊爾，或許已經(jīng)明白我的意思，但她太過偏激，反而不愿意承認。”
“您的意思是……林克有什么我或者是我們?nèi)狈Φ模P(guān)鍵性的東西？”巴德顯然明白布雷是想傳達某種意思的，但有法則在無形之中無所不在的監(jiān)控，越是具備力量，越是不能隨心所欲。
布雷點點頭。
巴德呼吸一窒。
哪怕是掌握世間之法，元素之力的法師，對封神所知也不會比凡人多多少。天梯降下是獲得資格的標志，至于之后……沒上去過的他哪里知道，上去又下來的……
想到這兒，巴德忽然臉色大變。
對異界人的偏見，身為法師的傲慢，以及多疑、未知，都讓他和其他人忘記了一個眾所周知的事實，林克和未封神之前的布雷都屬準神，再怎么不愿承認，這都是事實。而布雷在獲得資格之后，就被前魔法女神接上天梯，再沒下來過。林克若真的位列準神，那么，他必然上過天梯！
想到這里，巴德的臉色陡然刷白。
林克上過天梯！什么時候？他竟然還能下來！
“我也很奇怪，所以，在他逆轉(zhuǎn)時空回到過去與我見面的時候，通過他主動交付的記憶，看到了一些……非常有趣的片段。沒錯，他確實上去過。”
“什么！”巴德失聲，林克明明是布雷封神之后才抵達埃德加，為何……
“所謂的天梯，不過是通往神靈所居住的空間的道路，因為呈現(xiàn)從天而降得名。在不斷往上攀爬的途中，封神者會拋卻肉體，變成純粹的精神體。這也是封神最大的試煉所在，精神不夠強韌者會喪失自我，成為漂浮虛無之中的殘骸或殘魂。羅蕾萊因水之柱的連帶因果而被侵蝕，無法化解的她想要汲取信徒的力量來緩解，而凡人的信仰之力和連柱都能腐蝕的黑暗之能相比不過是杯水車薪，即便不斷吞噬已具備封神之能的法師，她依然墮落了。我也正是覺察到了羅蕾萊的異樣，停留在了半途沒有繼向神國前進才得以幸存。”
布雷的講述是巴德從不知道的內(nèi)幕。原來天梯并非是真正的階梯，只是一個模糊的通道，由更高一階的神靈指引，或是自己悟道。擁有資格不等于就能封神，那些獲選者最終能否成功，取決于自身的意志。通往神國的道路并非坦途，失敗者會蠱惑引誘其他獲選者，只有沖破重重考驗才能封神。
“命運看不見摸不著，它既像一顆大樹，分了不同的岔道，又似一張蛛網(wǎng)，在經(jīng)歷諸多分支之后最終歸于一個點。”
巴德張了張嘴，不知是否該表明自己并未聽懂這一段隱晦的比喻。
布雷伸手凌空虛畫了幾筆，淡淡熒光呈現(xiàn)出一個分了數(shù)個叉的簡易圖形。他在居中的一條上點了一下，細細的線路上立刻被標注了一團熒亮的光團。
“這是你我所知的林克。”然后，他又在往后的一個岔口再點了一下：“這是他被晨曦以時空之法送到過去的時間線。”
巴德眼睛一亮，有些似懂非懂。
布雷在如樹枝不斷分叉的起始地點了一下：“這是被召喚到埃德加之前的林克，我與他真正的初遇其實是在這里。是的，你沒聽錯。在我所不知道的時間線，林克在自己的世界就曾進入到被流放的二代神靈創(chuàng)造的仿埃德加，那是一個與真實的埃德加一模一樣的空間，不止是環(huán)境，就連生命也是二代們根據(jù)記憶投影，在那里，林克便已登上天梯。”
“這不可能！”喊出聲之后，巴德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急忙把頭垂下，可顫抖的面部肌肉還是泄露了他不平靜的內(nèi)心。
“所以，這回到了一開始的話題，你認為封神除了力量之外，還需要什么？這問題，我亦曾無數(shù)次自問過。答案再簡單不過，意志。”
“意志？”就這么簡單？巴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答案竟是如此簡單？
“成神不也是意志的體現(xiàn)嗎？為了獲得更多的力量，為了個體的不死，為了支配……理由千奇百怪，驅(qū)使想要封神者頂著重重阻礙朝神國前進。但是，他沒有。”
這里的‘他’不用刻意解釋，巴德也明白，布雷指的是林克。
哪怕已獲得了神力塑造的軀體，依然無法改變林克是一個人類的事實。成神，大概是人類所擁有的欲望當中最難，較之權(quán)利、食物、性都要來得強烈。那個異界人都已經(jīng)上去，卻沒有妄想過？這……怎么可能？！
“原因不得而知，但他確實上去了，還把未被侵蝕的水之柱那里獲得的純凈魔力之源給了那個世界的我。雖然幻境里的大賢者只是記憶的投影，可他獲得的水之柱的力量，卻是實實在在的。在被召喚到真正的埃德加之后，他將這份力量傳達給了我，以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方式。”
“您是指……被晨曦送回去的時候？”
布雷點頭：“我們都知道他有四重化身之力，可水之柱早在數(shù)千年前就已被腐蝕，其他人一定想不明白他的水之力是怎么獲取的，答案就藏在被他自稱為幻境的投影之中。對應(yīng)晨曦的黑夜是第一個被放逐的初代，為了挽救因諸神之亂而毀滅的埃德加，她動用了自己的時間之力，結(jié)果不言而喻。被放逐到虛空后，她結(jié)合了其他被放逐的二代，在林克所處的世界創(chuàng)造了一個只存在于夢中的幻境。在那里，她無需受到法則的限制，在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的失敗后，終于有一個具備資格的獲選者成功了。”
“可是……那畢竟是虛幻的世界，哪怕是記憶的投影，終只是建立在假設(shè)之上。”巴德提出疑問，“就算力量是真的，那時的林克也只不過是凡人，不論心智還是能力遠不如現(xiàn)在。”
布雷的眼神里透著贊許，巴德終于明白他想要表達什么了。
“通過他的記憶，我也明白了為什么柱會選他作為自然之子，為什么要賜予他那么多的權(quán)限。巴德啊，凡人是所有物種之中封神最多，并非我們有多強，正是因為我們?nèi)跣。砸庵緢詮娬卟拍芤宰陨淼男拍钪危冗^足以破壞靈魂的風(fēng)暴。那些生來便強大的生物反而鮮有封神正是因為如此。林克不想當國王，不想成為霸主，不想封神，他的愿望竟然是想到一個不同于自己世界的地方生活，擺脫日復(fù)一日枯燥乏味的現(xiàn)實。而在進入埃德加的那一刻，他的愿望便已實現(xiàn)，只要待在這個世界，他便能得到滿足，這可是連本人都沒有覺察到的真相。”
巴德聽得目瞪口呆，只是……這樣？
“林克并非無欲無求，柱已經(jīng)實現(xiàn)他的欲望，他之后的一切行動，不過是在回饋柱的期許而已。”
就這么簡單？這……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吧？被繞暈的巴德后知后覺的想起，這不是絕密嗎？怎么布雷一股腦兒的全告訴自己了。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身處的早已不是霍恩海姆的禁書區(qū)，而是在布雷的精神空間。難怪神臨的臨界值已過，他還侃侃而談，說了如此之多。不過……他為什么告訴我呢？
巴德在心里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因為你已具備資格，但我不希望你成為第二個克萊爾，被假象所迷惑，被封神的欲望所遮蔽。”在自己的精神空間，布雷顯現(xiàn)出了他本來的模樣。
“我之所以要用林克作為對比，是因為他夠清醒，知道人類自身的定位，也知道自己的極限，正是他的這份自知之明，以及不過分推崇神靈的態(tài)度，讓柱連修補結(jié)界這最高權(quán)限都下放給他。”隨著布雷的緩緩浮空，他身下出現(xiàn)了一道半透明的階梯。
巴德大腦一片空白。
天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天梯！布雷給身為信徒的他賜下了可以封神的通路……
伴而隨著興奮與狂喜一起來的，還有得知了真相后的恐懼。
“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克萊爾的試煉失敗了。”
什么時候？巴德后背發(fā)涼，開始回想自己從什么時候就沒見過同為賢者的克萊爾，是林克獲準進入禁書區(qū)之后？又或是他的弟子法蘭妮墮落之后？還是……從南炎洲傳來自然之子下落不明之后？
“早在我褫奪了她賢者身份之后，她便氣沖沖的找我，問為何要如此偏袒一個什么都不懂，僅憑柱的力量的異界人？我將通路降下讓她自行選擇，若是能通過，自然會知曉答案，而無需聽我說一些她不愿相信的事實。”
“那她……”其實答案顯而易見，巴德就是忍不住要問上一問。
“眼里只有權(quán)勢與力量的蠢貨，又怎么可能擁有堅強的意志，沒走多遠，就被失敗者的幻象迷惑，加入到它們的行列當中了。”
“那您現(xiàn)在……”
“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但你與克萊爾沒有多少區(qū)別，你這種危險的心態(tài)對林克，對自己，對埃德加都是隱患。你是霍恩海姆僅剩具備資質(zhì)的法師，直接殺你未免太過可惜，所以我給你另外一條路走，去吧，那不正是你心心念念的天梯么，通過了，你就是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