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一醉三千秋(八)
旅行者不愧是旅行者,接下來幾天,空和派蒙按時來她這邊報道,來進行陣法的學習和考核。
學習,九昭覺得完全沒有問題,畢竟以自學為主,費不了她什么事。
至于考核她本來嫌麻煩,不想弄的,但是在空強烈要求下,就勉強根據難易度的升級,隨手在離人舫上挑了現成的陣法讓他破解充當考核內容。
在拍賣會當天,據派蒙說,空現在已經是特級陣法師。
emmmm……
雖然,但是這個特級評判標準是什么,九昭也不知道。
難道因為空在她這里進行了四次考核?第一次是初級,第二次是中級,第三次是高級,第四次是特級?
算了。
九昭表示,總之,你們開心就好。
空也確實有天賦,第四次考核的難度,確實離人舫陣法中偏高的難度了,在提瓦特這個陣法師匱乏的世界,當個特級陣法師也很夠格了。
這四天,空和派蒙還在她的同意下,探索了離人舫可以去的地方的陣法。
說實話,若非親眼見過空他們開寶箱之舉,九昭也不知道她的離人舫上會有那么多寶箱……
這都誰放的啊?
額,應該不是她吧?自己也沒有搜集寶箱的愛好啊……
后來,九昭翻了翻系統論壇,發現了一件事。
空,他真的好忙啊……
定期來她這里考核拿獎勵,然后根據現有等級,依次探索是離人舫陣法,拿寶箱是其一;
此外,他還要去拍賣師那邊學習鑒定,雖然九昭并不知道他學來干什么;
偶爾,文鰩和青鸞忙不過來,也請他做一些像是跑腿之類的任務;
有時候,就連流浪者也會找他幫忙,比如收拾一些心懷不軌、鬧事的游客將他們丟下船,或者幫助消滅靠過來的被熱鬧吸引的元素生命之類的……
這是在過節日嗎?
或者說,這就是[旅行者]過節日的方式嗎?
恐怖如斯。
這密集的日程安排比她這個主辦方更忙了吧?過節日不該是吃喝玩樂嗎?這已經是堪比卷王的工作了吧?
她的千秋節絕不應該是這樣度過的!
實在于(看)心(不)不(下)忍(去),在拍賣會當天,九昭將兩人招來了她所在的包廂。
準備了一桌的甜點、果盤、飲料等來犒勞兩人。
“哇,好吃的!”派蒙一看見食物就兩眼放光。
緋紅色的眼眸憐愛地看了他們一眼,她語氣復雜地說,“這幾日你們辛苦,這些你們隨意吃,如果有看上的拍品也告訴我,我幫你們拍下來。”
空有些莫名,“是發什么了事嗎?”
伸手搭在金發少年的肩膀上,九昭將人在座位上摁下,直言不諱,“千秋節絕不是你這樣過的。”
空:“……”
“其實……”
金發少年欲言又止,但被九昭直接打斷,將一盤精致的蓮花酥放在他面前,少女言簡意賅,“吃。”
空沉默了幾秒,最后無奈點頭妥協,“好吧。”
“對了,九昭。”派蒙在九昭說隨意吃的時候就已經不客氣地拿起了甜點已經開吃了,“這拍賣品不是你的收藏嗎,為什么你還要參加拍賣?”
“不全部是,一部分是有人委托在離人舫這個平臺拍賣的。”
九昭拿起了茶壺,分別為兩人倒了杯茶,送到他們手邊,順便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再說了,誰說不能拍賣自己的收藏了。”
“拍賣嘛,講究一個樂趣啊,氣氛到了,就出手,將場子給炒熱。平臺、賣方,買方都是我是自己的,真要計較,我也沒虧不是。”
日常跟著空風餐露宿,偶爾才來離人舫暫住的派蒙摸了摸頭,表示不懂這種有錢人的樂趣。
“啊,帝君來了。”
正說著,九昭突然放下了茶杯,站起身來到了包廂門口,打開了虛掩著的門。
時機剛剛好,黑棕發的青年剛剛站在門口,恰好抬起手,正要敲門,只是因為門打開而落空了。
鎏金色的眼眸低垂,眼睫在瞳落下淺淺的影子,而其中盛著清淺的笑意。
“帝君,你來了。”九昭也下意識地揚起了笑。
但就在這時從青年的身后、九昭視線的盲點處,探出來一個腦袋,戴著綠色帽子地少年,彎著綠眸,笑著打了個招呼,“嗨,大小姐,我也來打擾了。”
面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九昭有些嫌棄,“你怎么來了?”
溫迪立馬露出委屈的神色,“大小姐也未免太多區別對待了吧?”
九昭瞥了他一眼,“是你先不請自來的吧,我應該有給你準備單獨的包間吧?”
“誒,可是我想跟大小姐一起嘛,人多熱鬧,而且大小姐眼光也好,拍賣時可以做個參考。”就算是臨時起意的舉動,他總能找出理由來。
上下打量了他一樣,九昭的語氣明顯帶著懷疑,“就你那靠賣唱賺來的有時候連酒錢都付不上的身價也想參與拍賣?”
“話說……你不會是來拿我當冤大頭的吧?”
“怎么會呢。”溫迪一臉無辜,但很后邊卻雙手合十,眨了眨眼睛,“如果拍賣品中如果有上好的美酒的話,大小姐可不可以……”
沒等他說完,九昭直接拒絕,“不可以。”
溫迪沒有放棄,“誒,真的不可以嘛?”
酒樓中廳的臺子上傳來了身上,主持人已經上臺,拍賣會就要開始了。
九昭沒再管他,漂亮的眼眸彎起一點弧度,她伸手搭上了鐘離的手臂,將青年帶進房中,也不管他和巴巴托斯是不是要延續之前的相處模式繼續對演,直接用自己喜歡的稱呼。
“帝君,來這邊坐。”
反正你們演你們的,她是不會再陪你倆尬演了。
鐘離在特意留給他的位置上入座后,朝室內的空和派蒙略一頷首,“兩位小友,下午好。”
“下午好,鐘離,果然是你和九昭一起參加拍賣呢。”派蒙將嘴巴里的甜點咽下去,熱情地打招呼。
“嗨,旅行者,派蒙,下午好呀~”
某位臉皮厚的風神輕車熟路走進包間,一陣憑空而起的風將房門門給輕輕闔上,然后在剩余的座位坐下。
“呃,嗯,賣唱的,下午好。”派蒙一邊覷著九昭的臉色,一邊猶猶豫豫地跟他打招呼。
空倒是沒有在意,朝兩人點了點頭,“下午好,鐘離、溫迪。”
“大小姐,有酒嗎?”
在九昭為鐘離斟茶時,溫迪托著腮瞧她,笑吟吟地問道。
將茶壺放在桌子中央,九昭垂著眼沒有抬頭,將茶杯送到青年手邊后,才隨后說道,“房間柜子里,自己去拿。”
溫迪也不客氣,一聲‘好耶’之后,就離了座位去拿酒了。
隨著銅鑼、鼓聲敲響,拍賣會正式開始。
高大的殿堂內,精美的雕花梁木與流光溢彩的燈光交相輝映。
會場內,樓層包廂,座無虛席。
各國貴族們身著華服,佩戴著閃耀的珠寶,大都就坐與獨立的包間中眼中。商人們則緊握著算盤,坐于大堂。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沉香和茶香,拍賣師身著華麗的錦袍,手持金錘上臺。
拍賣臺上,一件件珍稀的古董、珠寶和書畫依次展現,偶爾還夾雜著女人們低聲的交談和輕笑。
每當拍賣師報出一個新的高價,會場內便會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
拍賣進行了一半,九昭忽然問道,“帝君、空、派蒙,你們真不拍的什么嘛?”
派蒙連連搖頭,露出普通人對富豪花錢如流水的驚疑,“這些都好貴啊!不了不了,感覺我和旅行者都用不上的,會放在背包里積灰的,那也太浪費了!”
緋紅色的眼眸轉向金發少年那邊,只見空也是搖了搖頭拒絕,九昭便不動聲色地抬眸,看向彈幕的位置,想看看玩家、網友們都有什么需求,一般他們要的,跟空喜歡的都類同。
[雖然拍賣師說得天花亂墜,但不是原石,糾纏之緣,不要。]
[也不是專武、圣遺物、大經驗書、材料,不要。]
[要是有未搜集的食譜也行,但好像沒看到QAQ]
[沒搜集到的書也可以,話說回來,九昭書房里的書真多,這都快趕上智慧宮的規格了。]
[不如老婆,你直接把拍品變現成摩拉也行。]
…………
哼,沒品的人類。
糾纏之緣、原石、專武、大經驗書不會拿來拍賣,這次拍賣會也沒有,但其他幾樣倒是可以拍下來。
拿起桌面上放著的拍賣品冊子,九昭開始隨意翻看起來,雖然以往玩家、網友想要的東西,她基本都看不上,就算是材料,她也不缺,才不會在拍賣會上用比市場價貴得多的價格拍下來。
畢竟她的摩拉雖多,但也不愛花冤枉錢。
只是考慮到之后,她留著的那些摩拉放著也是積灰,不如給這兩位花了。
也好讓空和派蒙好好見識一下,什么叫做過節,什么才是慶典的正確打開方式。
于是,九昭開始發力。
她下場叫賣,拍賣會的氛圍越來越熱烈。
當最終的鮫綃作為底布的雙面繡被她拍下,以當天最高的價格成交時,會場內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
鮫綃刺繡,它輕薄如蟬翼,細密如煙霧,輕撫之下,仿佛能感覺到它特有的柔滑與涼意。
鮫綃的色澤淡雅,略帶一絲光澤,仿佛自帶仙氣,正面的圖案是一幅山水圖,遠山近水,云霧繚繞;反面的圖案則是一對鳳凰,鳳舞九天,凰鳴四方。
這是九昭請璃月最好的繡娘花了費了很長時間和心血刺成的藝術工藝品,本意就是用來送給帝君的。
放去拍賣也是為了炒氣氛和炫耀而已。
她從來不覺得這里有人能壓她一頭,把這件壓軸藏品拍下來。
當然,除了雙面繡,她將在后半段看到的材料、食譜、書之類的都拍了下來,這些都是給空和派蒙的,還給溫迪拍了一壺陳釀。
離人舫在熱鬧、歡騰之中,迎來了日落。
第92章 一醉三千秋(完)
一聲聲清脆的爆裂聲響徹港口,一道道絢麗的色彩劃破天際,無數煙火向著星辰,猶如天宮中綻放的繁花,絢爛奪目。
今天是千秋節的最后一天。
九昭坐于窗旁的梳妝臺前,她抬眸看向窗外的天空,眼眸中映出光亮,似燭火的瞳孔被煙火暈染上了變幻的色彩。
煙火便是提醒,時間差不多了。
以水上棧道連接著港口與離人舫的水上露天舞臺忽然暗了下去,連同天上的煙火也一并消失。
但很快,自海面升起了亮著藍光的水珠將黑暗點亮,火焰化作的飛鳥于離人舫飛來。
水珠匯聚成了枝干,火鳥變作了樹葉。
紅藍相間的巨樹于舞臺拔地而起。
而后,從樓船飛出了一只金紅色的鳳凰,化作一道流光落到了舞臺,充當紅葉的火焰驟然變大,那方天地被其光芒所照亮,仿佛白晝降臨。
鳳凰落地化作了一道身影,姿容瑰麗的少女,手持深紅的劍,眼尾一抹紅,眉心描繪著金紅色的火焰,眉目流轉間有種攝人心魄的美。
深紅色的利刃,劃破空氣,火紅的衣袂隨著她的動作輕盈飄動,迤邐隱于紅衣之下,九昭的手腕上佩戴著一只銀色手鐲,隨著她的劍舞而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每次舞動,總有火鳥于樹下飛下,繞著她展翅,像是在伴舞。
劍光閃爍、紅衣、金帶交織。
九昭于舞劍時漫不經心地抬眸,在身體轉動間,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人群。
點劍,她看到了高坐于樓閣的帝君,看到了站在欄前的空和派蒙。
刺劍,她看見了喜歡在屋檐高處的風男、仙人,溫迪、魈、小人偶、萬葉、留云……
挑劍,她看到了臺榭中那維萊特、芙寧娜,影、八重神子,納西妲、艾爾海森。
劈劍,她看到了坐于離人舫船頭的達達利亞,站在甲板上的[仆人],還有藏于陰影中的[博士]……
撩劍,她看到了港口、棧道人群中結伴的胡桃、行秋、重云等璃月的少年少女,還有于璃月高樓站立的七星……
站劍,她看到了阿貝多、可莉、迪盧克、凱亞、神里兄妹、荒瀧一斗、提納里、賽諾、萊歐斯利、克洛琳德……曾經相識、最近相交的人。
行劍,一張張熟悉、不熟悉的面孔落入她的眼中。
隨著最后一個劍花的完美收尾,少女手中握著的劍化作了紅星點點,消失在空中。
四周安靜下來。
待身后伸展而出的羽翼將她從露天舞臺帶離,掌聲喝彩才慢了一步響起。
***
腳尖點在朱紅的欄桿上,九昭跳進了鐘離、旅行者和派蒙所在的樓閣中,她落地時,輕飄飄地瞥過跟著一起鼓掌的空和派蒙,笑著問道,“好看嗎?”
旅行者實在是惹眼。
無他,彈幕幾乎遮蔽了視野,都是些網友玩家們露骨的發言,雖然都是夸她的話,但怎么說有些過于羞恥了,九昭只是匆匆掃過就讓系統將其關了。
“嗯嗯,超級好看!”派蒙用力地點頭,她還在拍手,拍得掌心都有些紅了。
暖金色的眼瞳中溢出笑意,空也隨之說道,“很好看。”
派蒙意猶未盡地看向再次暗下來的舞臺,“可是好短哦,已經結束了嗎?”
“還有最后的壓臺表演,在戲劇中也被稱為送客戲,會有跟觀眾的互動。”
九昭想要和帝君單獨聊一聊,就順勢想到了這個理由將兩人支開,“大軸表演的話還是近距離觀看比較好。”
“互動!”派蒙一釣就上鉤,她興奮地問,“什么互動?!”
“去了就知道了。”九昭勾了勾唇,對她露出一個相當好看的笑,“一開始揭曉就沒有意思了。”
“哇。”派蒙直勾勾地看著她的臉,呆呆愣愣地來了一句,“九昭,你今天真好看。”
低低溢出一聲笑,九昭收下她直白的贊美,“謝謝。”
“那我們先走了哦。”空敏銳地察覺到九昭似乎想找鐘離聊,于是就順手推舟應下,然后帶著回過神來一臉期待的派蒙離開。
“拜拜。”九昭揮著手,直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
等兩人一離開,九昭就迫不及待地將手腕上的鐲子摘下來,她雖然愛漂亮,但實在對鐲子這類跟禁錮有些類似首飾喜歡不起來,所以除非必要,她都不會佩戴。
將其放在桌子上,她在鐘離身邊入座,手托起下巴,笑盈盈望著青年問道,“帝君,你覺得今天的舞臺怎么樣?”
“很好。”將倒好的茶推到少女面前,鐘離抬起眉眼,微微綻開淺淡的笑意,“倒是沒想到你會選擇劍舞,還以為你會跟從前一樣跳祭祀舞。”
“啊,那個啊。”九昭很給面子拿起茶杯抿了口,然后漫不經心地說道,“祭祀舞的條條框框很多啊,我都好久沒有跳了,這次就算了吧,舞劍比較隨性,準備起來更方便些。”
“說起來,我似乎還沒有跟帝君說起過呢,其實我蠻討厭跳祭祀舞的。”
夾雜著幾縷紅發的烏發隨著她的動作下落到桌面,托著下巴的手放下,將腦袋枕上去,她側面對著青年,眉眼低垂。
“以前是因為身份特殊,被龍師們逼著練著,每次持明有重要節日,他們總讓我上臺,后來連仙舟的節日也讓我去了,真討厭。”
“那時候,我覺得逃避每次祭祀舞就是最大的難題了。”
后來經歷得多了,才知道曾經‘難題’根本就不是問題。
如果不會長大就好了……
抱怨的話語戛然而止,九昭的聲音忽然輕了下來。
“帝君,我這些年,應該做得不錯吧?”
水上舞臺距離離人舫有一段距離,但人多,音色、叫好聲不絕于耳,將細微的聲音淹沒。
只是魔神聽力非比尋常,握著茶杯的手停駐于空中,鐘離將起其緩緩放下,如月似水的眸光落在她身上,“為什么這么問?”
“想要帝君夸夸我嘛。”沒被枕住的手,拉住了青年自然垂落的手,九昭隔著手套勾住了他的手指,小幅度地搖了搖。
青年狀似無奈,借用了民間對她的贊美,“元君功業昭日月,福澤璃月耀乾坤。”
“九昭,一直以來,你做得都很好。”
“嗯……”
將半邊面藏進了手肘間,少女沉默須臾,才傳來低低的應聲。
不是肆意得意地揚眉瞬笑,也非故作謙虛的說辭,她的反應顯得反常,或是在上臺那刻起,就不太一樣。
她的劍里沒有一貫的灑脫,只有決絕。
原以為……
這次節日,她會開心些的。
鐘離垂著眼,注視著杯中的清液,水中倒影著的那雙鉑金色的眼眸顯得有幾分冷意,思慮繁雜,他心下嘆息。
有關她的事情,一向讓他不知如何是好。
樓閣暫時安靜下來。
“我今天很開心哦。”
沉默太久不好,將所有情緒都壓進肚子,再抬頭,那張昳麗的臉上重新帶上了笑,九昭坐直了身體,緋紅色的眼眸彎了彎,“不,應該說跟帝君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開心。”
“你要做什么嗎?”手腕翻轉,鐘離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鉑金色眼眸是在塵世閑游的客卿所不會有的肅然和威嚴,“九昭。”
九昭歪頭輕笑,“帝君,覺得我要做什么呢?”
說著,她身子前傾,像小時候撒嬌一般撲進了他的懷著,側臉靠在青年的胸口,聽著近在咫尺的心跳聲,像是在保證般自言自語,“什么都不會做哦。”
現在帝君已經看不到她的表情了。
臉上的笑容再也維持不住,九昭覺得有點兒難受。
為什么笑不出來呢,她應該笑得更好看一些的。
不然會被察覺異常。
頭頂傳來嘆息,手掌落在她的腦后,手指穿過發絲順著下落,“不愿意說嘛。”
“魔神戰爭之后我不曾約束過你,讓你養成了一向獨自背負的習慣?還是說,五百年前的那一槍,果然還是讓我們之間的關系生疏了?”
“不,從來沒有。”九昭下意識地否認,她咬唇,“抱歉,帝君。”
松開抱著青年的手,少女站起身,她低垂了頭,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只有帝君……
她果然還是做不到。
“舞臺還有些收尾需要我去處理一下,晚安。”
目送著紅色的衣角消失在拐角,鐘離眉心微蹙。
***
月光在海面上跳躍,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芒,仿佛無數顆繁星墜落凡間,點綴著這片浩渺的海洋。
給舞臺收尾是說謊,這種事務,文鰩他們便能做好,根本不會麻煩到她。
但九昭也確實有事。
被金色透明的咒符封印的房間前,她忽然開口,“你在的吧,多托雷。”
話音剛落,從走廊盡頭走出一個身影,戴著鳥嘴面具的青年,在月光下微笑,“自然,大小姐相邀怎么會不赴約。”
九昭瞥了他一眼,便回過頭,隨手將禁制解除,她語氣冷淡地說,“跟上。”
這是她的研究室,與制作研究機巧這些無機生命的工坊不同,這是研究生物、有機生命的地方。
在走到目的地前,她閑來無事,說起了故事,“記得我好像與你說過我是持明族的異類?
持明龍裔獲得“不朽”龍神的祝福,在持明大限將至或是重傷之際,可進入月波古海,古海水將洗去一世的情感和記憶,而后其化作龍卵,眠于古海下,靜候下一世的蛻生。
一世又一世的輪回,也因此持明一族被渴望長生的短生種覬覦。”
藥王秘轉中有種秘方,能夠利用持明髓延壽健體,或誘發長生種的魔陰身,持明髓可以,沒道理她的不可以。
九昭進入了酒精氣味濃郁的房間,而后將穿刺針丟進[博士]的手里。
“我叫你來是讓你幫我取鳳髓。”
畢竟鳳髓的位置對她來說,要獨立作業,實在是不方便。
掙扎了三千年,她突然發現,跨越空間,跨越時間好難。
實在有些累了……
第93章 再見,提瓦特(一)
千秋節過后第一天,賓客散去,離人舫收起水上棧道和舞臺,起錨。
千秋節過后第三天,空與派蒙尚在璃月感受節日的余韻,鐘離于街頭將兩人叫住。
巳時,三碗不過港
女侍將茶水端上,青年為兩位小友各斟了茶,聽到派蒙心直口快地問道,“鐘離,你找我們什么事呀?”
鐘離將茶盞拿起,微微出了口氣,他抬眸,俊朗的眉眼間沉淀著千年的時光,“事關九昭,我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委托旅者……”
話未完,璃月港中,屋頂的鴿子、樹上的雀鳥,忽然發出一聲接一聲凄厲的鳴叫。
叫聲如同尖銳的箭矢,刺破了空氣的寧靜。
手指仿佛失了力氣,茶杯落下,茶水四濺,青年下意識地朝著港口方向看去。
無數鳥兒展翅,哀鳴著,朝著大海飛去。
整個天空仿佛都被它們占據。
“這是怎么?!”
“鳥怎么都往海面上飛去?”
……
一聲聲驚疑在人間蔓延。
第一次聽到小鳥發出這樣的聲音,派蒙被嚇到了,躲在了金發少年的身后,瑞瑞不安地左顧右盼,“怎么回事?!”
暖金色的瞳孔倒映著天空中哀嚎的鳥兒,空張了張嘴,這種現象,如果要用準確的話來形容的話就是,“提瓦特所有的鳥兒都在哀鳴……?”
[我畢竟是魔神,也是身為天空之主的鳳凰,要是醒不過來會有異象出現的……比如,全提瓦特的鳥兒一起悲鳴之類的……]
腦海里響起了當初在化成郭,少女笑著逗弄派蒙的話語。
“鐘離,是不是九昭……?”空猛然轉頭,卻發現青年已經不見了身影,只余被打翻的茶盞無聲地躺在茶水之中。
空:“!!!”
“等等,旅行者,你要去哪里?”
金發少年像是一陣風,從三碗不過港的高臺掠下,派蒙下意識地追出去。
“離人舫,九昭一定出事了。”
***
天空暗沉了下來。
緋紅色的眼瞳中映出了在離人舫天空徘徊的鳥,因為結界的存在失蹤無法接近半分。
它們尖銳的啼叫,像是刀割;低沉的嗚咽,仿佛啜泣,直接傳遞到靈魂的,帶著悲痛與哀愁的聲音,吵得她耳朵有點兒疼了。
九昭靠在梧桐樹上,仰頭看向天空,“啊啊啊,時間似乎要到了呢。”
“你們比我想得更加敏感呢……”
明明只是那么幼小的生靈也不知道怎么感受到的。
她抬起手,指尖已經失去了血色,但始終沒有火焰燃起,愣愣地出神了幾秒,手無力地落下,勾出唇角輕笑起來。
果然,不行啊。
離人舫很安靜,九昭將她的眷屬、小人偶給支開了。
她坐在梧桐樹下,背靠著樹干,視線落在了這里唯二的人身上,像是自嘲般說道,“沒想到,最后留在我身邊的是你。”
九昭稍稍抬起手,石桌棋盤上的兩枚神之心在無形的力量牽引下來到了她手中。
她看也沒看,丟給了站在不遠處的人,“璃月的神之心給達達利亞吧,算是這些日子他陪我解悶的獎勵,至于蒙德的神之心……”
“作為交換在我徹底死去前,帶我去岐山,我死后維帕爾的力量會釋放,或許會造成生靈的傷亡,離人舫不能成為我的墳墓。
你建造的岐山,雖然讓我做了幾百年的噩夢,但寓意也是不錯。”
從千秋節最后一日開始,[博士]的視線宛如實質,里面并未有多少情緒,很平靜,平靜又瘋狂。
多托雷沒有說話,他動了。
一步一步慢慢地接近,然后在她身側半跪下,他身上還殘留著藥水的氣味,“您早就知道,會如此發展,這是在報復我嗎?”
九昭聞言輕笑,她抬手,指尖輕輕地碰到他的側臉,瑰麗的眉眼染上惡劣的笑,她的聲音微弱,但一字一句卻十分清晰,“贊迪克,事態超出你的掌控……或者說親手殺死自己神明的感覺如何?”
將她的手腕扣住,將其不負從前熾熱的掌心貼在他臉上,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眸落在她身上時有種沉悶的壓抑,藍發青年輕聲問道。
“鳳凰的骨髓不是關鍵,就算您的身體上沉疴舊疾無法治愈,在此基礎上增添新傷,也不至于在短短三天就虛弱成這樣,所以,出現問題的不是身體而是心靈、精神或是靈魂,對嗎,我的[神明]小姐?”
到這種時候了,他依舊還在求知,原以為能在他身上看到如慌亂、憤怒等常人一般負面情緒的九昭有些失望。
讓[博士]幫忙主要目的并非報復,只是在她認識的人里他最合適而已,至少其他人在聽到這種無理的要求時都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九昭也想不出說服他們的借口,也不想讓他們愧疚。
至于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她也不會告訴他。
直接忽略了[博士]探究性地發問,九昭垂著眼,微微嘆息,“我最后的愿望,你會答應嗎?”
多托雷沒有應下。
將少女的手放下的同時,他冷靜地說道,“在您身上,我的目的從始如一,不曾也不會改變,我會拯救……”
“九昭——”
[博士]的話語被打斷,連帶著離人舫的安靜被打破。
金發少年如風一樣目的明確地飛奔而來,白發的小精靈緊跟其后,飛過之地留下點點星光。
啊,對了。
離人舫也是有錨點的。
九昭看著空跑進梧桐林,跑到她身邊,似乎察覺了她氣息微弱,立刻朝著在場的[博士]流露出敵意,拔出了慣用的無鋒劍。
派蒙似乎在她耳邊呼喊,帶著哭腔。
真是的,明明已經決定了要安安靜靜地死去的……
少女低垂著眼眸,此刻神情頹然到了極點。
無數鳥兒的哀鳴下,少年憤怒的質問,清楚地傳到她耳中。
“你對九昭干了什么?!”
“取了大小姐的[鳳髓]。”
[博士]輕描淡寫的話語徹底將他點燃,少年沖了上去。
“空。”
劍刃就要觸及到青年脖頸時,停下。
“九昭!”
空收回劍,在她的身側蹲下身,“你怎么樣?”
九昭輕笑了下,就勢將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鳳髓]是我讓他取的。”
“為什么?!”
對于少年震驚不解的疑問,她沒有回答,而是像閑聊般說起了,近期的煩惱。
她最后選擇安安靜靜地死去,本不想將任何人牽扯進來,但看到空的瞬間,她又想自己可以自私一些,至少這一次不是她一個人。
“我最近常常做夢,循環交替的噩夢幾乎將我溺斃。”
她是火鳳凰,就算下再大的雪,她也不會感到冷,就算置身火海也不會覺得熱。
這是九昭第一次感覺到冷,從骨髓深處傳開的冷意。
這也是她第一次感覺到溫暖,少年奔跑過來,自皮膚發散的熱意也沾染到了她身上,哪怕只有一點點,也稍稍驅散了一絲絲冷意。
她繼續說著自己的噩夢。
“我夢到很多很多死去的同胞滿身鮮血,倒在地面,慢慢地面目全非。
經常幫我帶寶貝、帶我去飆星槎的小狐貍,死了,什么都沒有剩下。
曾在同一個地方學手藝的朋友,傲骨碎了一地,變成他最討厭怪物,鮮活的人變得死寂,求死不得。
偷師劍法的姐姐,立誓守護仙舟的人,弒殺同袍,背棄仙舟,活得痛苦。
我最喜歡的青龍,失去了龍角,褪下了鱗片,然后他用那張臉、用那樣的目光,看著我說,他不是他。
唯一不變的小白毛,最終還是被時間湮滅,或作灰燼。
還有……
其他親友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觸碰不到的時間里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執念回去的故鄉,面目全非,再也尋不到認識我的人。”
最后只剩下她一個。
“九昭……”
空的聲音時候有幾分顫抖,九昭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道。
“最常夢到的是,我在一條沒有盡頭的路上走。
戰友、同胞、親人、朋友都與我擦肩而過,與我背道而馳。
然后,一個一個倒在了路上,他們變成白骨,化成了灰燼……
只留下我在時間中不變、不朽。
好可怕——
我停下了腳步,后知后覺的茫然和恐懼將我淹沒。
我為什么要一直前進?
我要到哪里去?
我好像已經沒有地方可去了……”
冰冷的眼淚落在肩膀,滲透了衣服,但九昭卻是笑著,一如既往地笑著。
“一開始,我本來想在最熱鬧的時候死去,因為前兩次死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稍微有些寂寞呢。”
第一次死亡。
火焰自她指尖燃燒,她的周圍是敵人、是被她殺死的豐饒孽物,偌大的星球只余下她一個活人,恍惚中,她好像看到了曜青仙舟,但終究還是沒有見到天風他們最后一面。
第二次死亡。
是在沒有任何聲音的宇宙中,只有她清醒著、無聲無息、寂寞地燃燒著,直到失去意識。
“可是啊……我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在帝君面前死去。”
“涅槃呢,九昭你會涅槃的吧,大慈樹王說過你會涅槃!”派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張小臉都花了,“你不會真正的死掉,對不對?!”
涅槃啊……
持明在彌留之際,投身古海,看似在尋求解脫,實則是在求生。
前二次,她大限將至之前,涅槃之火會自動將她包裹,看似毀滅,實則新生。
在這一次,沒有。
持明需要古海才能轉生。
她涅槃,需要求生意志。
但——
果然,她失去了求生的本能,潛意識里的她在拒絕新生嗎?
因為太累了,還是想逃避。
九昭也不確定。
最終在派蒙期盼的目光下,她搖了搖頭,只是輕微的,冷淡的,吐出微弱的帶著血腥味的氣息。
“我想我大概不會再涅槃了。”
派蒙好像哭得更大聲了,但是聲音仿佛隔著一層膜,再也沒法傳入她的耳朵。
閉上眼睛之前,
她似乎看到出現在梧桐林盡頭的幾個身影。
是誰呢……
希望不是帝君……
第94章 再見,提瓦特(二)
畫面停在九昭閉上眼睛,腦袋無力地靠在金發少年的肩膀。
耳機里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了,派蒙的哭聲也沒有了,有人屏住了呼吸,下意思點擊了鼠標。
屏幕驟然變黑,
白色的字跳了出來,是旅行者的自白。
【周圍的火元素前所未有的沉寂……】
【九昭的身體好冷……】
【有什么落在了臉上,這是……雨?】
“啊啊啊啊——”
正在過新劇情的主播,一把摘下了了耳機,怒而摔桌,“米忽悠,你都干了什么?!”
跟突然破防的年輕主播一樣,跟著主播一起看劇情的網友也‘瘋’了,體現在暴增的彈幕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啊?啊?這不是快快樂樂的千秋節活動嗎?]
[啊?!千秋節刀了九昭?!]
[而且還是物理意義上的刀!你怎么敢的MHY,當九昭廚死了嗎?!]
[我們九昭廚卑微地祈求九昭能在天空島之前進池,結果都沒有到納塔,就被刀了?!]
[嗚嗚嗚,九昭啊,我的九昭啊……眼睛里進沙子了……]
[啊啊啊,老婆死在了爺的懷里……]
[閣下,好刀法!]
[米忽悠,真的,你會不會賺錢啊!]
[不愧是你,刀子精!]
…………
短暫的發泄之后,被劇情刺激到的情緒慢慢冷靜下來,抱著可能會有反轉的卑微的期待,主播再次將耳機戴上,點擊了變黑的屏幕。
鏡頭來到了天空,是過場PV。
離人舫上仿佛被潑墨般厚重的烏云所籠罩,每一朵云都仿佛承載著千鈞的重量,天空仿佛被撕裂開一道口子,水流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將整個世界都淹沒在雨幕之中。
被結界阻擋的鳥兒哀鳴著,仍由暴雨將其羽毛打濕,不肯離去,有些甚至開始沖撞結界,直到頭破血流,掉入了海中。
結界阻止了鳥兒的進入,卻沒有攔住其他人。
藍色的身影穿越雨幕而來,落地的瞬間,水藍色的尾擺和龍角褪去了光亮,淺紫色的眼瞳倒映出沒有聲息的少女時,那維萊特不受控制地踉蹌了一步。
雨下得更大了。
青綠色的風裹挾了白色的羽毛,落雨的梧桐葉被席卷而起,綠衣少年站在了林中,在雨下,低垂了眼簾。
流浪者借助了空居力,在雨中沖刺,于梧桐樹下落地,精致的臉比往常更加蒼白,他在少女身邊半跪下,顫抖著手想去觸碰,終究是在碰到她的臉之前停下了。
手無力地垂落,人偶低垂了腦袋,額發在眼前落下陰影,沉默之后,他從喉嚨間擠出兩個字,“騙子。”
他的身后,是跌跌撞撞跑來的文鰩和青鸞。
白青的仙鶴飛落化作了高挑的女性。
棕綠的仙鹿、棕色的仙鶴踩著空氣頂著暴雨而來。
黑青的風霧出現又彌散,少年模樣的仙人,原本那張冷淡的臉上有些明顯的慟然,他下意思地想要接近,卻在察覺到某個氣息后,釘在了原地。
從梧桐林入口,黑發金眸的青年踩著梧桐落葉與暴雨而來,每一步都踏得深沉而有力,典雅而俊美的臉上失去了屬于客卿的溫雅和平淡,周身氣勢懾人。
仙人們為他讓開了路。
派蒙擦著淚,像是看到了救星,從九昭身邊飛起,她哭述,“鐘離,九昭她……九昭她……”
白發小精靈重復了兩遍終究還是沒有辦法將‘死’這個字說出口,“你一定有辦法的吧,救救她!”
鐘離沒有回應,他沉默地與其擦肩,沒有停頓地走向旅行者懷中的少女。
離人舫上的鏡頭到此為止,視野跨過了山海,被白色的雪占據。
蒙德的雪山上,阿貝多從他的營地出來,眺望著飛鳥飛去的方向,他皺起了眉頭,“不,不應該這么快……”
群玉閣上,坐在桌前的凝光手中的煙斗落地,她愣然無措,“元君大人?!”
稻妻的天守閣,影推開了門,她仰頭沉默地注視著灰暗的天空,紫色的眼瞳中映出了哀鳴的飛鳥。
鳴神大社,櫻花樹下,八重神子看向大海的方向,“是大小姐……?!”
須彌,納西妲跑出凈善宮,不可置信地注視著璃月的方向。
艾爾海森佇立于街頭,一個個學者與其擦肩而過。
楓丹,芙寧娜無力地扶著敞開的門,出神地看著天空。
充滿火山的火之國部落,遍布冰雪的至冬宮殿中,有誰的剪影發出嘆息。
屏幕再次變黑,一個個燃燒的字出現。
【鳥類哀鳴,天地異象,久久難平,
引起了提瓦特大陸所有人的注視。
這是……
一位魔神[降臨者]的隕落。】
看到這幾個字,主播再次夸張地捂住了胸口,他看向屏幕一角,與此時的網友再次心意相通。
[懸著的心終于死了。]
[啊啊啊啊,我不接受!]
[啊?沒了?沒了???]
[七神都露面,雖然有兩個剪影,不管怎么說九昭牌面有了55555……]
[就這?就這?千秋節活動就以九昭的死作為結束?]
[有復活賽嗎?有復活賽吧?我不信MYH會這么輕易把九昭給刀了!]
[質疑博士,理解博士,成為博士!]
[多托雷,快帶我們去九昭的復活賽!]
[不要啊,我不要停在這里!快點給我安排九昭復活賽!]
…………
種花家所在世界的玩家網友走的劇情到此戛然而止,但提瓦特的故事還在繼續。
***
“鐘離……”
空愣神間,發現青年沉默地從他懷中將少女抱起,金色的屏障展開,將雨水與靠著他的胸口‘沉睡’的少女隔絕。
“摩拉克斯。”
博士開口了,“你應該看得出來,她并沒有徹底死去。”
鐘離停下腳步,誰都能看出來,那位沉穩溫和的客卿變了,或者是恢復了曾經的模樣。
青年俊美的眉眼有著郁色,銳利昳麗,流露出魔神戰爭時期的殺伐之相,金色的眼眸透著冰冷的殺意,“你身上還有她的血氣……你與九昭之間的事,我無意與你計較,若你還要動其他心思,我不介意在這里殺了你。”
“多托雷,你對她做了什么?!”流浪者像是被血氣兩字給刺激到了,他站起身,投向憤怒憎恨的目光。
“人偶嗎……”博士淡漠地掃過他,但很快就沒什么情緒地收回目光,對其完全不感興趣,“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
鐘離抱著九昭往梧桐林入口方向而去。
“大小姐最后的愿望是將她帶去岐山。”
這句話成功讓鐘離駐足,梧桐林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博士。
博士觀察著巖神以及在場與九昭關系非同尋常人的情緒,“大小姐說,她曾在上一世,聽過一種說法,岐山,是鳳凰的墳墓,于是,四百年前,我在璃月的沉玉谷造了一個秘境,名為岐山,作為大小姐的陵墓。
當然,我的本意并不在此。”
“摩拉克斯,你認為大小姐想要回去的地方是岐山嗎?”
青年抬腳,無懼上古魔神的威壓,不斷地壓縮兩人的距離。
“這一世,親手將她教養長大,與她相處三千年的提瓦特最古老的魔神,應該不會察覺不到她真正的愿望吧,大小姐真正想要去哪里?”
“其他心思……?”
他輕笑了一下,“我當然有,從始至終都沒有變過,我要拯救她,就像她終于在‘死’前拯救了那幾位夜叉一樣。”
“什……么?”
魈陡然變了臉色,他厲聲質問,“什么意思?!”
博士不緊不慢地說著,“在最初的夜叉死后這千年,大小姐從未放棄過尋找拯救他們的辦法。她將夜叉的時間凍結,讓他們的身體定格在了瀕死那一刻,于離人舫她的院子中封印。”
“旅行者。”紅眸落在保持著少女被抱走時的姿勢不在狀態的少年身上,博士意有所指地問,“大小姐曾經問過你吧,如果不傷害其他人,只損害自身,去救治他人,這種救人之法有錯嗎?”
聽到這話,空像是意識到什么,蒙上了些許陰霾的金眸看向博士,“是[鳳髓]……?”
“沒錯,大小姐將她的[鳳髓]制成了藥給他們服用,最純凈的鳳凰之火將在夜叉的體內燃燒,將蝕骨纏魂的業障給去除,不朽的偉力會將其病痛治愈,讓鳳凰之火在他們體內永遠地存在下去,業障不再會成為困擾夜叉的問題。”
魈面色蒼白,身心動蕩,“什……么?為什么?”
對于他的震慟有所了然,博士發出平靜的嘆息,“若非到了絕境,我想大小姐不會做到這種地步。
身體的舊疾不應該讓她無法涅槃,這三天我一直在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直到從聽到大小姐與旅行者的自白后,我便知曉了。”
“不能就這樣讓大小姐死去,讓她懷抱著絕望、痛苦和遺憾死去。”
天才沒有信仰,學者不敬天地、不敬神明的,唯有對少女的執念,博士帶著絕非凡人的傲慢提問,“你以為呢,摩拉克斯?”
鐘離終是轉身,冰冷的臉色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如果我說不呢。”
博士有些失望,“那就沒辦法了。”
這時,一個身影從梧桐林中走去,橘發的青年低沉著眉眼,手中握著水元素凝聚而成的刀,渾身帶著凌然的殺意。
空皺眉,“達達利亞?”
向旅者投去一絲目光,達達利亞牽扯了一下嘴角,“璃月的神之心我不要了,畢竟這并非是我和大小姐的約定,我也不會接受這種不戰而勝的結局。”
將兩枚神之心重新放置在石桌上,博士漫不經心地說,“旅行者,蒙德的神之心是作為條件交換的報酬,既然無法完成,我也不便拿走,這依舊是大小姐的收藏,暫時由你保管吧。”
梧桐林中的氣氛劍拔弩張起來。
第95章 再見,提瓦特(三)
契約之神的記憶很好,因此可以銘記一切的契約,但有時候記憶好卻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
[博士]的那雙赤色的如血色的眼眸同九昭的眼睛是一個色系,平靜而瘋狂之中暗藏太深的執念。
九昭本來有這樣的執念,在眼底靜靜燃燒著。
鐘離忽然想起了最后一次與九昭相坐時,那雙緋紅色的雙瞳中已經沒了執念。
自相遇起已有三千年,他一直以為還有時間,所以他順從她的意思回到璃月,即使掛念憂心,卻還是沒有親自登門,而是想委托旅者照看。
他以為總能耗到她愿意說為止,但他低估九昭情況的糟糕。
她驕傲而決絕,就像魔神戰爭時期,她從來學不會在他面前示弱,哪怕一點點兒。
上一次生氣是什么時候。
啊,也跟九昭有關。
鐘離調查過[博士]的情報,畢竟九昭那時候的動靜實在有些大張旗鼓。
九昭愛招惹是非,但從來不無緣無故招惹是非,他調查之后,發現了一件事。
她消失的四百年,并非故意躲避。
而是被困。
千年來,無論她招惹了多大的麻煩,哪怕給他帶了無數煩惱,他只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而她在璃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困了百年。
他卻后知后覺。
愚人眾執行官第二席,[博士]。
本該殺了他的。
應該要殺了他的。
然后,遵循九昭的愿望,將她帶去岐山。
即使他被女皇賜予了神靈般的權柄,擁有超越凡人的力量,哪怕有著堪比神明的實力,也不足以成為他的對手。
離人舫上的山石在震動,是巖之主的外泄力量和情緒,凌厲的眉眼染上肅殺的清冷,鐘離抱著九昭沒動,只是那菱形的瞳孔熠熠發光。
金色的光撕開了天幕,云層形成了旋渦,隕星在其中蓄力。
“等等,鐘離,這里是離人舫!”
在場的大多是璃月的仙人,他們不會質疑帝君的決策,但是從星海來的旅行者站了出來。
“這里是九昭最喜歡的梧桐林。”
凝固了的氣氛,窒息般地沉悶忽然一滯,劍拔弩張的兩方皆因這話住了手。
這時,一只鸚鵡及時地闖了進來,或者說是擁有靈智的它,特意找準了時機。
小九徑直飛向棕發金眸的青年,語氣恭敬,“帝君大人,小九這里有九昭大人留給您的信,因為意外信紙損毀,九昭大人讓小九將內容盡數記下,請問您是否需要現在傾聽?”
鐘離沉默了一會兒,張嘴吐出一個字,“念。”
“是。”
藍白的鸚鵡模仿起了它的主人的聲線,將它記下的書信念了出來。
【帝君:
敬啟,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大概是涅槃失敗了吧。
雖然冥冥之中有這樣的預感,近些日子也在為此作準備,果然啊,我的直覺還是很準的。
有些話我本來想當著你的面跟你說的,但千秋節最后的一天,我試過了,還是說不出口。
便只好寫了這一封信。
或許是因為死期將至,最近我一直想起過去的事情。
你說得對,記憶力好真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忘不了也是。
維帕爾的力量讓我在這一世活了三千年之久,我們這一族的壽數大概是七百年,三千年啊,大概是同胞們的三個輪回轉世了吧。
至于我的壽數到底是多少,其實我也不知道,畢竟在族群中我也很特殊,或許要比龍尊還要特殊,而且前二世因為各種原因都死得比較早,沒有一次壽終正寢的,哈哈……
有時候我常常在想,要是我只是普通的持明就好了,每次輪回轉世之后便能將上一世的一切清零,那樣我便能心安理得、心無旁騖地在提瓦特生活下去。
為什么只有我如此特殊呢?
三世的記憶歷歷在目。
不快的記憶回想起來依舊令人不快;
而現在,那些支持著我走下去的美好的、快樂的記憶,也變得一片狼藉,在如今回想起來只剩痛苦、無望。
可笑——
執念終究成了妄念。
某一天早上起來,我靠坐在床頭,望著天空,突然升起了無處可去,無所歸依的迷茫,覺得很累。
提瓦特很大,璃月很好,但第一世終究還是特別的。
雖然在族群中好多人視我為異類,龍師固執守舊惹人厭,可是他們就算他們再討厭,也是我的同根同源的族人,持明所在的地方,才是我的故鄉。
只是三千年過去,那個故鄉里再也沒有認識我的人了……
我終究是成了歷史書上了幾行字,成了仙舟的過去,被拋在了那些人的時光里,或者說我在遙遠的地方走過了他們的時光。
跨越時間和空間好難啊,我想放棄了。
或許升起這個念頭的時候,我就失去了涅槃的機會。
千秋節本是我給自己的最后一次嘗試。
我嘗試著走入人群,但當我看到那一張張陌生的、熟悉的臉龐時,我好像看到了他們一個個離我而去的結局。
曾經令我歡欣喜悅的熱鬧……
乏味至極。
最后,我明白了,這一世我走到了頭。
我本想給自己一個盛大的葬禮,讓我的生命在最繁鬧之時戛然而止,但始終不忍心,
所以,我選擇安安靜靜地死去。
帝君,對不起。
真的……很對不起。
我第一次感到活得是很痛苦的事情,新的相遇、新的故事已經沒有辦法將那些痛苦覆蓋。
長生種的一生太長,如果余生只能活在痛苦之中,對我來說太多殘忍……
原諒我選擇了逃避,
很抱歉,我終究還是成為了你磨損的一部分。
我希望帝君能夠記住我久一點兒,帝君記性那么好,應該可以記住我很久吧。
但我又不希望帝君記住我太久了……
畢竟我深有體會,忘不了這件事很痛苦。
幫我跟魈,說一聲抱歉啦。
無論是瞞著他還是自我任性嘗試去‘拯救’浮舍他們的一廂情愿,總之各個方面……
不過看在我最終成功,將他們幾位帶回世間的份上,希望他可以原諒我。
離人舫上珍藏了很多桂花釀是特意留給帝君的,若有一天覺得喝膩了,就給巴巴托斯,對于酒他總是不挑的。
其他的收藏也很多,帝君要是哪天缺茶具,或想填一些新家具之類的,就到離人舫來拿。
和空一起旅游的途中,我看到了不少漂亮珍稀的魚,有看上的話也拿走吧。
啊,當然啦,小鳥的話,我還是希望帝君可以不要養的。
給留云姐他們的東西,我已經列了一個清單在我的書房,屆時就讓文鰩與青鸞送去。
離人舫,我就交給小人偶了,嗯,他還是挺厲害的。
但若是有一天,離人舫遇上了他們無法解決的問題,就需要帝君和各位仙人朋友出手相助了,畢竟也是我珍貴的遺產嘛。
說得有些多了呢……
就到此為止吧。
帝君,再見。
還是該說永別呢……
九昭,留】
作為鸚鵡,模仿是它的天賦,小九模仿著少女書寫下這份信后念著信的語氣,它也成功做到了一比一地復刻出來。
留云在中途就捂住了嘴,撇過了頭,無聲地垂目。
青年俊美的臉上只剩下冷漠和沉默
到了最后,九昭還是學不會救助。
但她也太高看他,也低看了自己的分量。
九昭在他的生命中足夠特別。
特別到她一人便占據了這三千年中他大部分的喜怒哀樂。
第一次心生苦惱是因為她,第一次收拾殘局是因為她,第一次上門致歉是因為她……
九昭給了他太多的第一次。
所以,對于九昭,他也做不到看淡生死。
至少在九昭還未徹底死去,[博士]給出可能拯救她的提議之時,他無法不心生僥幸,無法不違心的,干脆的,直接無視。
她太過相信他的神性了。
殺死[博士]很簡單,
但是徹底殺死九昭很難。
至于……
九昭的愿望。
千年來,總是一次又一次地順從了她的愿望,魔神戰爭的時候如此,五百年前如此,四百年前如此,千秋節的時候也是如此。
這一次,他并不想再如此順從她了。
于是,在沉默之后,鐘離開口了。
“旅者,作為見證者,同樣是九昭的朋友,你想見證九昭的落幕,還是……”
后續的話語消湮于口中,但空已經知曉其未說完的話,金發少年沒有立刻給出答案,也沒有推卻做出最終決定的重擔。
他斂去了眼底的情緒,冷靜看向[博士],“我想聽聽看,你所謂的拯救,畢竟你有前科的,[博士]。”
原本若有所思的博士被喚回了思緒,曲指抵住下顎,他思量了一會兒,而后才開口,“大小姐,曾于我探討過一種疾病,一種屬于長生種的疾病,在經歷了「殘傷」、「殘傷」、「垢染」、「嗔恚」、「他化」、「無記」,便會得‘長生病’。
前四個暫且不提,最后的「無記」,意思是心靈被莫名的空虛感所占奪,陷于渾渾噩噩的狀態。”
他抬眸,勾了勾唇,“不覺得這與大小姐的情況類似嗎?”
“無用的記憶堆積,情感的閾值不斷拔高,她的精神陷入虛弱,所以,大小姐說以前讓她歡欣喜悅的熱鬧變得乏味,最終她能體會到的是充滿痛苦、無望的回憶殘渣。”
“大小姐的信透露出的信息,逐漸豐富了我的計劃。”[博士]知道這是拉攏旅行者參與進計劃的前提,所以他并未買關子,“很簡單,在擁有還魂傳說的納塔,將那些回憶殘渣除去或是封印,”
“喚醒大小姐的求生本能。”
第96章 再見,提瓦特(四)
【游戲論壇】
[下一個版本,九昭打贏復活賽了!]
樓主:家人們,普天同慶,九昭大概率打贏復活賽了,嗚嗚嗚,終于!!終于!!米忽悠官宣了九昭的立繪!
從蒙德相遇一直到楓丹,快要去納塔了,九昭廚終于等到九昭入池了!
刀子精還是沒有真的刀了九昭!
話不多說,先來一個官方信息。
【不朽鳳凰·九昭
棲梧桐,飲朝露,浴火生,言不朽
「她從星海誤入提瓦特的鳳凰,鳥飛反故鄉,狐死必首丘,終有一天她會飛出提瓦特,跨越時空,得償所愿。」
——[博士]多托雷
離人舫,提瓦特最大的銷金窟,已存在千年之久,可上天,能入海,來去各國各地而無所限制,被稱為移動的仙境,城市、現存的奇跡……
其主人是在塵世七執行、各個時代人間權貴中都有人脈的——九昭。
曾作為璃月的文化之神,被璃月人尊崇和愛戴的元君,人們親切地稱之為大小姐。
雖然她在五百年前就終結了與璃月的契約,即便如此,在璃月這個與神同行最久的國家,九昭留下的遺澤依舊存在,一如機巧鳥、金人司閽、凡人都可使用的傳送畫屏……
九昭也是在提瓦特人間名聲最大的一位魔神,世人皆羨慕其肆意人間、灑脫隨性、無所拘忌,但她心里依舊深藏著‘深淵’。
即便如此,她依舊不屈。
當熟悉火焰纏上指尖,羽翼盡燃燒,浴火的鳳凰笑了。
「最終還是我贏了呢,天理……」】
其實到迄今為止所曝光的信息看,九昭的身份幾乎已經石錘了。
從璃月主線的PV劇情,星海一詞猜測她是降臨者,而非純正的提瓦特本土魔神,到隔壁崩鐵仙舟地圖開了之后,暴露的情報,機巧鳥、金人司閽這些,還有書籍上信息推測她是來自曜青仙舟的靈曜君,現在米忽悠在九昭的前綴稱呼中加了不朽。
差不多可以石錘,九昭與不朽千絲萬縷的關系,但不是龍裔,而是鳳凰。
加上[博士]多次說,她會飛出星海,這次更是說是跨越時空,得償所愿。
還有介紹文案里最后那句,當熟悉火焰纏上指尖,羽翼盡燃燒,浴火的鳳凰笑了。「最終還是我贏了呢,天理……」
我猜測,九昭最后應該打贏了復活賽,天理沒有辦法再將她困在提瓦特,九昭直接跨越了時間,返回仙舟,而且還是開拓者所在的那個時間點。
好哇,我說九昭為什么從此不進池子,原本在等隔壁崩鐵跟上進度啊!!!
而且,感覺九昭到崩鐵逼格不會低,好家伙,原的文案直接給她冠了一個不朽鳳凰,都沒有子裔的,仙舟稱靈曜君是最接近不朽的存在,那起碼是令使級別的吧?!
不過,很可能九昭之后原里就沒有劇情了,會直接去崩鐵趕場!
雖然但是,一整個期待住了!
因為我不但是旅行者,還是開拓者!
九昭,你快點來崩鐵啊,我請你喝仙人快樂茶!
1樓:旅行者崩鐵好玩嗎(doge)
2樓:emmmm……或許是九昭請開拓者吃吃喝喝呢?額,如果到了崩鐵,九昭的富婆人設還在的話?
樓:樓上都已經默認九昭會去崩鐵了嗎?
4樓:關于九昭,原這些埋得夠久啊。
……
N樓:前瞻播出了,九昭的復活賽大概率是她的傳說任務,靈凰之章第一幕「昭日月,鳳歸云」。
……
N+N樓:啊啊啊,快去看,九昭的角色PV出來了!
***
種花家中午12點,官方準點發布PV。
《原○神》九昭角色PV——《客中行》
非梧桐不棲,非醴泉不飲,九昭的偏好很鳳凰。
好看的龍,高潔的人,有趣的靈魂,盛大繁華的人世間……
玩家掃過了視頻下方的介紹后,然后點開了視頻。
[我喜歡龍。]
伴隨著少女的聲線,LOGO面退去,在波濤洶涌的海面,神裝的鐘離單手持槍立于半空,周身是還未消散的金芒,忽然一道水柱直沖云霄,最上方的紅點于空中停駐了幾秒,便筆直朝著青年而去。
[所以,我和帝君相遇了。]
并未察覺到危險,鐘離攤手,掌心的熱意讓他有些疑惑,“這是……蛋?”
話音落下,蛋討好似得在他掌心來回滾了滾。
場景變化,一間庭院中,紅衣女孩興奮道,“咦,若陀是也是龍,讓我看看原型!”
高挑的看不見面容的青年拗不過,變成了原型。
然后,女孩臉上肉眼可見地失望,“呃……”
[好吧,我喜歡漂亮的龍。]
再長大一點兒少女,登上了蒙德的高山與風龍揮手,她去了沙漠,被草龍追趕,見識了火之國的所有的龍,然后,某一天,她在水之國度,發現了幼年期的人形的水龍王。
又是那個庭院,少女風風火火地闖入,“帝君,我可不可以……”
慢條斯理地將茶杯放下,鐘離抬眸,不緊不慢地打斷她未說完的話,否決了她一時興起的想法,“你不可以。”
“好吧……”
等出了庭院,佯裝失落的少女表情一變,“那我就偷偷養咯。”
[我喜歡美好的事物,比如歌好嘴甜的風精靈——]
蒙德的酒館中,綠衣少年為她彈唱;
[比如驍勇善戰的小金鵬——]
月下,少年夜叉持槍,利刃抵住了她的脖頸,她卻在笑問,“有沒有興趣換個老板啊,小金鵬?”
[比如漂亮的人偶——]
紫色雷雨的天空下,少女朝著精致而懵懂的人偶伸出手,“要跟我走嗎?”
[比如與眾不同的天才——]
教令院中,她向少年時期的博士發出邀請;
智慧宮中,她與看書的銀灰色頭發的少年交談。
兩幅畫面分別占據屏幕兩面,但博士那側的畫面被火點燃,然后被艾爾海森所在的畫面占據。
[我喜歡黃金白壁買歌笑、快意恩仇,喜歡一切如我心意……]
[就像……]
鏡頭俯瞰離人舫的雕欄玉砌,而后焦距在其中的梧桐林,慢慢拉進直到一棵古老的梧桐樹下,少女坐在石桌旁,單手傾酒,清透的酒液澆落于梧桐葉上,她啟唇,與背景聲音重合。
“……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
“可惜,在提瓦特……我終究是客中。”
角色PV到此結束。
玩家意猶未盡,打開了彈幕,選擇重新播放。
[MHY,一款年輕人的準點報時器!]
[九昭不歪,玩到關服!]
[最激動的一集!]
[嗚嗚嗚,九昭打贏復活賽了!]
[與帝君相遇,哈哈,難道不是九昭故意碰瓷的?]
[鐘離:啊?蛋?]
[九昭見到鐘離:我喜歡龍!看見若陀原型:我喜歡好看的龍。2 笑死了!]
[九·顏狗晚期·昭,你永遠可以相信九昭的審美!]
[神裝帝君,幼年那維萊特,少年博士和少年艾爾海森,今天的九昭依舊在給玩家謀福利,她真的,我哭死!]
[博士,為什么PV里這么多人,就你被燒了,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最后一句是李白的《客中行》,寫的是他鄉做客的主題,刀子精又刀我!]
[這個版本我真的一分鐘都待不下去了,博士快帶我去打九昭的復活賽吧!]
…………
玩家網友抱著各種各樣的期待等待著下一版本的啟動。
十幾天后,新版本開啟。
***
荒蕪而寂靜的熔巖之地,火之國,納塔的獨有的地貌之一。
植物難以在此生長,只有偶爾可見的巖石和沙礫,被巖漿的高溫烤得焦黑。空氣中彌漫著硫磺的味道,刺激著人的嗅覺。
遠處的天空,也被這熔巖之地的熱浪染成了一片橙紅色。
“哇,好熱好熱!”
熔巖之地的一處秘境,派蒙在半空中跳腳,她看著周邊巖漿如同熔巖的河流,在火山腳下緩緩流淌,氣泡不斷冒出,發出“嘶嘶”的聲響,而孩童模樣的神明此時正面不改色地赤腳踩在地面上,幻想了一下自己赤腳落地的情況,派蒙被幻痛到了。
倒吸了口氣,她終于忍不住問出口,“納西妲,你不覺得燙……嗎?”
“唔……”納西妲聞言,抬手抵住了下巴認真地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就體感而言納塔的溫度確實比須彌要高得多,但是不用擔心,魔神的構造與人類不同,這點兒程度我還能忍受。”
她停頓了一下,“說起來,楓丹的那位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先生也來了呢,比起我,他可能對這種高溫更加不適應吧?”
派蒙想起了那維萊特對于去沙漠的評價,認為是對他的一種謀殺,很是贊同地點頭,“嗯嗯,畢竟他是水……水之國度的人呢。”
差點兒就要將水龍王吐口而出的派蒙及時更改了說辭,然后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呵呵~”
納西妲笑了笑沒有拆穿,就讓這個話題過去了,“是呢。”
空此時跟在兩人身后留意著隨時可能出現的魔物。
納西妲是他特意去須彌請來的,因為要幫助的人是九昭,空幾乎沒有費口舌,納西妲的態度倒像是早就在等待他的到來了。
想要消除記憶,就要進入九昭的意識之中,為此,擁有能夠與人意識對話的智慧之神納西妲的存在不可或缺。
“納西妲,你覺得[博士]的計劃可行嗎?”
“可行性很大哦。”納西妲肯定了[博士]的計劃,緊接著她皺起了眉頭,有些憂慮,“唯一有問題的是意識是不可控的,或許最后會演變成,與意識中的九昭姐姐戰斗也不一定。”
第97章 再見,提瓦特(五)
秘境深深的地下,巖漿緩緩蠕動著,熱浪滾滾,火光四濺,這片熾熱的海洋中,有一張石床靜靜地躺著。
黑金的隕星造就的石床,有一層獨特的紋理,周身纏繞著微弱的金色的星芒。
九昭此時正安靜地‘睡’在那里。
“鐘離,我們來了——”
當旅行者一行抵達秘境時,派蒙就飛上前,與鐘離打過招呼之后,她便看向巖漿之中的少女,有些擔憂問,“一定要在那里嗎?萬一九昭醒來后摔下去了怎么辦?”
“這里是火元素最為活躍的地方。”博士的身影從另一處走出,他輕笑了一下,仿佛在笑派蒙的天真,“而且大小姐的火焰比巖漿更為熾熱,這點兒溫度根本不算什么。”
“之所以選擇此處,只是想著這里的火元素能為大小姐的涅槃提供微不足道的助力而已。”
派蒙不服氣,指著他,面露懷疑道:“哼,誰知道你是不是不還好意!”
“納西妲已經到了。”視線落在石床上,空打斷了派蒙,見識過九昭與正機之神戰斗,且近距離直面過九昭的火焰,空知曉九昭火焰的真正威力,鳳凰火并非這些巖漿可比,所以他并沒有對博士的話產生懷疑,而是冷靜地問,“我們現在就開始?”
“稍等,還需要一些準備。”嘴上這么說著,但博士卻絲毫沒有要去準備的意思,反而朝著納西妲問候,“許久不見,智慧之神。”
納西妲小幅度地頷首,“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和你合作。”
稚嫩的神明歪頭,手指點著唇下,四葉草狀的眼瞳中流露出不和外表的成熟,“借由夢境進入九昭姐姐的意識空間,封印記憶,這個想法確實不錯,因為夢與記憶的關系本就復雜,有時候,夢境本身就是一種不完整的情境記憶,而往往最強烈的情感記憶會在夢中反復出現……”
“但夢境并不能完全與記憶劃等號。”
“確實。”博士認同納西妲的話,“若只是簡單的夢境的話,大小姐本身就掌握或者說擁有屬于夢之魔神的力量,稍加引導即可,我想要大小姐完成一次徹徹底底的新生,因此才需要借助智慧之神的力量。”
“誒,夢之魔神的力量?!九昭怎么會跟夢之魔神扯上關系?”派蒙震驚,“還有徹徹底底的新生是什么意思?”
“九昭的火焰在燒卻其他能力、或是權能之時,可以將轉為己用,這是鳳凰之火的天賦之一。”石珀色的眼眸從少女身上移開,鐘離轉過頭,為派蒙解釋了她的第一個疑問。
青年停頓了一下,冷淡的目光向博士投去,“魔神戰爭時期,夢之魔神對魈、夜叉所做作為被她不齒,九昭也并未產生任何對夢之魔神力量感興趣的心思,想來是后來獲得的。”
博士迎著目光,也沒有回避,直白地承認了他的猜想,“你猜得不錯,契約之神……至于徹底的新生——”
“我想要封印的是她所有的記憶。”
“為什么?!”派蒙不解,“不是只要封印那些不好的記憶就行了嗎?”
“你聽過情感閾值的說法嗎?。”
博士語氣平緩,像是在為不開竅的學生解答,耐心地解釋,“情感有積極和消極,正面和負面,每一面都會有極點,如今的大小姐在正向情緒的極點不斷拉升,曾經能讓她獲得正面情緒的事情已經得不到反饋,如此,或許今后她便無法獲得正向情緒,這樣的她只會剩下空虛,所以最好的做法便是清零,重來。”
納西妲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也不無道理。”
血色的眼眸看向金發的旅行者,博士仔細端量了少年的表情,須臾之后,說道,“既然你清楚,那便可以開始。”
派蒙一愣,“誒?不是說要準備?”
“已經可以了,所謂的準備不過是讓接下來會去到大小姐意識的旅行者弄清楚,他即將要做的事情到底意味著什么,如此,才不至于中途出現疑慮,而導致失敗。”
博士說話朝著納西妲微微頷首,“請到這邊來,智慧之神。”
派蒙被他傲慢而目中無人的樣子氣到了,空還未說什么,她氣憤地在空中跺腳,“可惡,一副高高在上的語氣!”
“算了,派蒙。”空搖了搖頭,沒有計較,他也跟了上去,“九昭的事情比較重要。”
***
借由納西妲的力量,空進入了九昭的意識空間。
睜開眼睛的瞬間所看到的是既無邊際又無形態,仿佛一片無垠的虛空,沒有色彩,沒有聲音,沒有溫度,甚至連光與影都失去了蹤跡。
[旅行者,可以聽到嗎?]
有聲音在腦袋中直接響起了,金發少年點了點頭,“嗯,通訊沒有問題。”
[好的,那由我來進行短暫的說明。]
[這里是九昭姐姐的淺層意識,是她意識、或者說是心的表征,但或許會出現妄念……若是沒有阻礙,請不用理會,若是妨礙到你前進的話,就需要與之戰斗了。]
[我們的目的地是在更深處,請跟隨我的指引一步步深入,直到抵達她的深層意識,那里是九昭姐姐的心的內在,真的內心所在,在那里是所有記憶儲存的地方。]
空認真地聽納西妲說完,而后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無垠的虛空草元素的痕跡朝著某個方向飄去,開啟元素眼之后,金發旅行者熟門熟路地追蹤上去。
這片空間里最開始什么都沒有,隨著他的深入,出現了些許如同流動的霧氣般的影子,時而凝聚成形,時而消散無蹤。
在失去了意義時間中,中途空間變得模糊不定。
一如既往地抬腳落地,只是這次空間徹底變了。
虛無被涂上了顏色,碧色的海、古樸的宮殿,還有被夢幻紫色的花瓣包裹其中的晶瑩剔透的卵?
“你是誰?為什么會在鱗淵境?這里除了持明一般都不讓人進呢?”
稚嫩的聲音拋來一連串的提問,她似乎有些急性子,見少年找左右找人,一時沒有回答問題,便不耐煩地高處殿墻上跳下。
“笨死了,在這邊。”
熟悉紅色的身影,相較于平時更加稚嫩的面容,但是與可莉相仿的年歲。
空有些訝異,“九昭?”
“嗯?”小九昭歪頭,“你認識我?”
[九昭姐姐,小時候果然很可愛呢。]
腦海中忽然響起了聲音,因為環境改變,加上有小時候的九昭在,空同樣換成了腦海里對話。
[納西妲?]
[嗯,是我,不過很遺憾,旅行者你不能久留,得快點離開這里才行,這里并非目的地。]
[……我知道了。]
眉頭輕蹙,小九昭見人忽然發愣了,有些不悅,“無視我嗎?”
“不好意思。”空收回注意,他微微俯下身,直視她的眼睛,“請問這里要怎么出去?”
“誒,誤入嗎?”不知為何女孩的表情有些失望,她幽幽地嘆了口氣,“真可惜呢,我本來想如果你是探查持明長生的秘密,或是來偷持明卵的話,就能將你就地拿下了呢。”
“……呃。”萬萬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話,不過仔細想想也很符合九昭的性格,但空無意起爭執,他真誠地保證道,“我對長生沒有興趣。”
“唔……”
因為俯身的關系,少年與女孩的視線持平,小九昭伸手,輕而易舉地捧住了他的臉,緋紅色的眼眸認真地看進了他的眼中,“你的眼睛很漂亮,長得也好看,就像小白從星海帶來的那些童話書中的王子一樣呢。”
直白的夸獎讓空一愣,“……謝謝?”
“不客氣。”小九昭放下手,很老成地嘆了口氣,“不過沒有許可擅闖鱗淵境也是一條罪呢。”
“雖然你長得很合我胃口,我也很想放過你,但很遺憾呢,我已經離家出走三天了,不能放過你了呢。”
空有些無語,又有些疑惑,“這中間有什么必然的聯系嗎?”
“跟天風、炎庭、飲月,唔……或許還有其他龍尊,然后呢還有討人厭的龍師們,我跟他們躲貓貓三天了,就麻煩你幫我轉移一下怒火嘍~”
小九昭說著,往后退了一步。
一只高如山巖的蒼猿從女孩背后的宮墻跳出,它長吼一聲,整個空間都震顫了,兩只金縷措施的獵犬行動優雅迅速地出拐角逼近,身披煙霧的奔狼從空的身后靠近。
“先讓長右、婁金和奎木,陪你玩玩吧——”
女孩雙手背在身后,緋紅色的眼眸彎了彎,笑得十分好看,“小—哥—哥—”
這邊的旅行者看著狼和猿不斷逼近,無奈被迫拿起來無鋒劍,隔著屏幕的玩家也進入了戰斗模式。
[我誰,我在哪里,我為什么要在原里打崩鐵的豐饒怪?!]
[是啊,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打起來了呢(滄桑點煙JPG)]
[哈哈哈哈,笑死,九昭從小到大都是顏狗!]
[小時候的九昭,可愛捏!]
[而且還特備喜歡用語氣詞~]
[小可愛的稱呼,爺給你了!]
[小九昭捧著爺的臉說爺像王子/公主,從小就這么會的嗎?!]
[剛夸完爺好看,下一秒就動手,不愧是你,九昭!]
[雖然你好看,但我更重要,震驚,好一個有原則的顏狗(bushi)!]
[雖然她打我,但是她叫我小哥哥誒~]
[是啊,小鳳凰能有什么錯呢,小鳳凰只是不想挨罵罷了……]
…………
第98章 再見,提瓦特(六)
[就算她擁有持明遺失的造化萬物的天賦,但她連最基本的云吟術都不會使用,憑什么被冠以龍尊才有的稱號?!]
[造化萬物究竟是什么樣的,誰都沒有見過,要我說她用的是不是造化萬物還不一定!]
[最接近龍祖的存在,別開玩笑了,明明連龍都不是,有些龍師真是老糊涂了!]
……
‘呵,明明連化龍都做不到,連龍的角都變不出來的家伙,偏偏在質疑生來便會化形的,你們的嫉妒心真是丑陋。’
每消滅一只怪,不同的聲音就會響起,男的女是,老的少的,仿佛自天空降下的聲音,環繞耳邊。
[目無尊長,這次就算是天風君給你求情,也絕不輕饒!]
[靈曜,靈曜,敷衍塞責,惹是生非,你對得起你的稱號嗎?!]
……
‘嘖,又不是我想要這個稱號的。’
[又跟龍師頂嘴,還打傷了兩個龍師,哎……說吧,九昭,這次又為什么?]
……
‘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啊,天風……我只不過——’
“看他們不順眼而已。”
于空中環繞的聲音與前方稚嫩的聲線重合,空驚訝地抬眸,只見小九昭站在原地,緋紅色的眼瞳透著涼意,唇角勾著冷笑,她漠然地注視著他。
最后的蒼猿已經消失了,女孩的身影變得虛幻起來。
“等等——”
當指尖就要觸及她的時候,女孩的身影像是水中的倒影般被他的指尖穿過,金發少年因為慣性往前走了幾步,等他回頭,整個空間像是被擦去般,回歸虛無。
空愣愣地垂眸,看向空落落的手掌。
[旅行者……]
空:“……”
剛剛的也是九昭的記憶嗎?前幾世的記憶?
金發旅行者吐出一口氣,他搖了搖頭,想將因為剛剛的聲音而升起的雜念去除,“沒事,納西妲,我們繼續吧。”
[好。]
重新打開元素之眼,空繼續跟著草元素的指引前進。
虛無之中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不知道多了多久,他仿佛聽到了海水的聲音。
抬腳落地,觸感細軟,宛如踩在了沙地。
不知從何而來的海水漫過了他的腳背,空抬眸,藍色在前方衍生,變成了與天際相接的無垠大海。
海浪輕輕拍打著礁石,每一次沖擊都激起一片潔白的浪花。浪花在空中翻飛,如同綻放的百合,短暫而絢爛。隨后,它們輕輕落下,化作細小的水珠,沒入沙灘之中,留下一道道濕潤的痕跡。
沙灘柔軟而細膩,被海浪一遍遍撫摸,每一次浪潮退去,都帶走一部分沙粒,又留下新的印記。
“你好,旅行者。”
海風將一道輕柔的聲音送入少年的耳中。
空尋聲望去,只見藍衣的身影靜靜地坐在礁石上,烏黑的發絲中夾雜了幾縷淺藍色的發絲。
她轉過頭,眼睛是海的顏色,深邃而純凈,如同夏日晴空下的海水,對上了旅行者的視線,她歪頭勾唇,露出溫柔的笑。
那張相同的面容,但截然不同的氣質讓空一愣,“九昭?”
藍衣少女搖了搖頭,“不,不是哦,再猜猜看?”
并未思索多久,空很快反應過來,“你莫非是……維帕爾?”
[維帕爾]輕笑了一下,“準確來說我是[維帕爾]殘留的意識。”
空重復:“殘留的意識?”
“是的,九昭或許沒有跟你說起過,我是未來得及誕生的魔神……”[維帕爾]說著看向了海面,然后搖了搖頭,“不應該說,多虧了九昭,我才能誕生,哪怕只有一瞬,但僅僅是那一瞬,我見到了天空、見到了大海……我的世界不再只有一片黑暗和虛無。”
“對我來說,同樣的蛋殼中共存,哪怕在只有幾天,她也是我的雙生妹妹,所以就稍微借用了她的形象。”
并未從[維帕爾]身上感受到惡意,空猶豫了一下,然后抬腳靠近,“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和你們的目的一樣哦,我想拯救她。”[維帕爾]垂眸看向攤開的掌心,瑩瑩的淺藍色光芒在她手心閃耀著,“用我所剩無幾的,作為海洋與生命之魔神的力量。”
她說著閉上了眼睛,合攏的手掌放于胸口的位置,另一只手覆蓋于其上,藍色的水元素自她的掌心擴散出去。
海灘消失什么,或者說是被海水淹沒了,海水仿佛沒有盡頭一樣,不斷向著四周漫延,最后,這個空間除了海之外,只剩下不知為何可以站在海面的空,和依舊坐在礁石上的[維帕爾]。
“海水可以洗滌憤怒,撫平傷痛,卷走執念……”
[維帕爾]微微皺起眉頭,平靜海面忽然浪花層層疊疊,如同白色的巨獸在海面上翻騰跳躍,發出陣陣轟鳴。
巨大的氣泡破水而出,里面倒映著不同時間、不同場地、不同環境、不同的人影,唯一相同的是都有九昭的身影存在。
不同大小的水泡在升空的中途就破裂,再次回歸大海,最后只余下五個水泡漂浮在空中不斷地吸收其他破碎的水泡。
[維帕爾]重新睜開了眼睛,望著那些水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她有些遺憾:“旅行者,我的力量始終太過薄弱了,那些是留在九昭記憶中的五種最深刻的難以磨滅的情感,最苦澀的遺憾、最漫長的孤獨、最熾熱的憤怒、最痛苦的無力和最絕望的離別。”
她轉過頭,歉意一笑,“我本想直接將你送到目的地的,但是好像沒能做到,那么……旅行者,請跨越這些情感吧,然后抵達九昭的面前。”
“衷心希望你與她的戰斗不會到來……”
海浪再次拍打到礁石上,少女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空微微仰頭看著水泡中的倒影,然后朝其中一個伸出了手。
烈火從底部的深紅逐漸過渡到頂部的金黃。地面變得焦黑,一切在火焰中卷曲、枯萎,最終化為灰燼。
金發的少年立于火焰之中,他看見了對面的身影,是九昭……
來儀劍插|進一個看不清面容的男人的喉嚨,她已經力竭,再也支撐不住身體,握著劍柄半跪下來,九昭身著的紅衣有些部位已經劃破,深色淺色的印子遍布,那是斑駁的血跡,有敵人的,也有她自己的,鮮血順著深紅色的劍身流下。
低垂的睫翼輕顫了一下,她抬眸,沒什么神采的眼瞳中印出了天空。
無數鳥兒從四面八方飛來,它們哀嚎著一個接一個扎進烈火之中,義無反顧地赴死。
“不要……停下來。”
她的聲音淹沒在群鳥的哀鳴中。
最后黃金色的火焰從她的指尖點燃,九昭盯著指尖出了神,最后只是無奈地嘆息,她仰頭注視著被染成血色的天空,露出了笑,“抱歉啊,天風……”
“我好像回不去了。”
腳步下意識地朝她靠近,即便知曉那只是記憶,只是此處的情感回放,空還是忍不住朝她伸手。
指尖還未觸及,金色的火焰將少女的身影包裹,轉瞬化作了灰燼。
嘆息,也隨風飄散。
“啊……”
空想要去捕捉那些灰燼,但盡數從指尖溜走,半分不剩,難以言喻的苦澀和哀傷,悄無聲息地侵入心底,讓他的的情緒變得劇烈起伏。
這……
就是……最深的遺憾……?
[旅…行者,旅行者!]
腦海中傳來納西妲的聲音,空如夢初醒。
[旅行者,請不要過于沉浸在這些情緒之中,我們仍需要前進——]
空沉默了一會兒:“我……知道了。”
漫無邊際的火焰仿佛將空間如薄紙般燒盡,星火變成了黑暗之中的光芒,分散各處。
空于長河中漂泊,他收拾好情緒,朝周圍看去,“這里是星海?”
四周是無盡的黑暗,星辰的點點光芒在這無邊的空間里顯得如此微弱,遙不可及。寂靜的空間,沒有聲音,沒有氣息……
然后九昭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出現。
‘我飛了多久了?’
‘幾天,幾月,還是幾年?’
‘寰宇真的好大……’
‘但是,為什么沒有哪里都生命呢?’
‘聲音也沒有——’
‘這里什么都沒有……’
‘仙舟在哪里?在哪個方向?’
‘我好像被迷路了?’
‘不,我一開始就沒有找到過路,已經……’
‘飛不動了……’
前方亮起了金紅色的火焰,少女的身影在黑暗中下墜,不,準確地說他與九昭的身影不斷地被拉開,遠離,直到那點金紅消失在了無邊的黑暗。
[這便是,最漫長的孤獨……遺憾與孤獨,九昭姐姐兩次死亡之時的記憶與情感。]
“……嗯。”
火焰再次將黑暗席卷。
又是一個戰場,火浪翻滾、硝煙四起的國家、崩碎浮空的王庭,墟天在神的偉力被碾為碎片。
火焰組成的鎖鏈將漫天的獸境類犬貫穿擊落。
成人在少女身后奮戰,穿著鎧甲的騎士舉劍,平民隨手拿起了最近的武器,有人被身體充當盾牌,他們組成了人墻。
有人被獵犬的尾巴貫穿,他沒有閉上眼睛,鮮紅從他口中涌出,他還在說話,“孩子,就拜托您了……”
魔神的聽力足夠好,將戰場上所有的動靜捕捉,九昭回頭,漫天的鎖鏈交錯,組成了比不透風的火網。
孩子們在她身前哭泣著奔跑,無一傷亡。
但是——
詛咒降下了。
一個孩子的手變成了怪物的爪,面容扭曲也成丑陋的怪物,他捂著臉跪在了地上。
“啊啊啊——”
仿佛傳染一般,哀嚎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目睹了一切的九昭轉頭,火焰在她眼底燃燒,她看向高立于天空的身影。
“天理!!!”
第99章 再見,提瓦特(七)
烈焰自少女周身席卷,視線中只剩一片寂靜的金紅。
短暫的無聲之后,空間扭曲,場景變化。
“沒想到你會追來。”白發的神明轉過身,金色的眼眸自上來下地睥睨化作火光飛來的身影,“繼承了魔神[維帕爾]力量的降臨者。”
空看清了神明的模樣,瞳孔驟然一縮。
是她!
忽然的熱浪襲來,空瞥見了自下方飛來的身影。
背后的羽翼收起,九昭從他身邊走過,停在了與神明統一高度,右手向外側伸出,一言不發地握住了來儀劍。
金眸看向在烈火中的國度,神明不帶一絲感情地問道,“你在對那個人類的文明摧毀而不滿,亦或者是在被自己被困的現狀而憤怒?”
“不。”九昭很冷靜,深紅的劍上燃起了金色的火,極致的炎,“沒有那么多條條框框的理由,我只是單純看你不爽而已。”
金眸重新落在她的身上,神明冷淡地瞥過,“被深淵的力量侵蝕,將我降下的詛咒轉移自身,又受食巖之罰,即便是如此不利的情況,你仍向我舉劍,很有勇氣。”
“煩死了。”緋紅色的眼瞳比以往更加紅,仿佛在深處埋著將世界點燃的烈火,“少用一副高高在上的語氣跟我對話,即便是這個世界最高位的存在,但也不過是一個星球水準的,我在抵達提瓦特前可是點燃過整個星球的——”
“況且就身體狀況而言,你也不算最佳。”
少女將來儀舉起,劍尖對準了神明的眉心,紅色衣裙的尾擺、雙袖仿佛化成了火焰,她同樣睥睨著神明道,“別廢話了——”
“來戰!”
如長蛇般的紅黑巖,無數灰燼與烈焰,從上至下沒有一絲空隙,構成了金、紅、黑交織的天幕。
那剎那,天空練為黑白,時間靜止,火焰、巖褪色停住,下一秒,化作了墨雨,淅淅瀝瀝地灑落大地。
短暫的失重感之后,空立足一片水墨之間。
白云、流水、高山、懸崖斷流、樹木、小草……四周的景物都都是灰白黑,除了兩個人。
被鎖鏈鎖住的頭頂有著青色龍角的青年,以及慢慢地向他靠近的少女。
“大青龍?”九昭在其幾步之外駐足,不確定地開口。
青年聽到了聲音,慢慢睜開了眼睛,青色的眼眸宛如碧水,矜貴而俊美的面容浮現了幾分訝然,“九昭……?”
等到了回應,九昭往前幾步,握住了束縛他的鎖鏈,金紅的火焰將鎖鏈覆蓋,她往外來扯試圖斷了那些鎖鏈,“為什么你在這里?這鎖鏈是怎么回事?”
“……因為我身犯十惡逆……”
丹楓沉默地注視著她扯動著鎖鏈,片刻后低垂了眼眸,微微嘆息,“不用了,九昭,這里是夢……”
九昭的動作一頓,“夢?”
“啊…夢,對,是夢……我想起來了。”
手自然下垂,她無力跪坐在青年身前,手指顫抖地拽住了青年的衣角,微微仰頭,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將她記憶中宣判念出。
“罪人丹楓,擁賊犯禁,貪取不死,造作兵禍……念其舊功,免于大辟,蛻鱗輪回,既往不咎,流徙化外,萬世不返……”*
“我看到過,這是他們對你的判牘……”
“小白沒了,鏡流身犯魔陰叛逃,應星變成了刃,滕曉戰死,景元當了將軍,你蛻鱗轉生變成了無名客,再也記不得我了……”
“我離開不過一兩年,羅浮的一切都變了,而我知曉一切時,千年已過,我們之間存在了無法逾越的時間與空間……”
丹楓:“……”
青色的眼瞳微微張大,被其中涌現的情緒點亮,原本的青年是沉寂的,但這刻仿佛鮮活起來,唇角向上淺淺的勾起,他笑了。
“自從那次之后,我常常夢到你,在我夢中,每次見你時,你都用同樣的眼神看著我一言不發,似乎在責問我,為何要這么做,和大部分人的話一樣反反復復出現。但這次不一樣,你說出了我不曾設想過的話……”
丹楓無比確信,那么情緒牽扯了眼尾的紅,在這片黑白灰中相當惹眼,“你是九昭,真實的九昭,而非我幻想出來的影子,這……是你新獲得的能力嗎?”
拽著他的衣角的手驟然抓緊,九昭突然拔高了聲音,“這種事怎么樣都無所謂吧?!”
“確實。”
他慢慢抬手,牽扯了鏈鎖的晃動,隔著手套,手掌貼上了少女的側臉,手指動了動拭去她眼角流下的眼淚,“原來如此,你成功了啊。”
“[星歷7 76年,新生豐饒令使「朝兮」來襲,靈曜君「九昭」為眾云騎斷后,點燃無名星與其同歸,曜青大捷]這是天風帶來的關于你最后的消息……記錄在戰報上的那冷冰冰的幾行字,還好沒有成為你的結局。”
“果然,你在不朽之路上比任何龍尊都要走得遠。”
“不要對我說這些!”九昭甩了握著的袖子,緋紅的眼瞳中帶著執拗、憤怒和痛苦,“不要提不朽,為什么只有我記得,憑什么只有我記得。
如果可以,我寧愿第一次就沒有涅槃成功,哪怕也是普通的持明就這么死在那里,也不要哪一天,你那不知道多少世的轉世,頂著和你一模一樣的臉,跟我說他不是你!”
“為什么只有我啊……”伸手拽住了他胸前的衣料,九昭靠了過去,額頭抵在他的胸口,一滴一滴眼淚打在了他身前的衣服上,“這樣的話,豈不是你們都走向了未來和終焉,而把我一個留在了過去了啊!”
丹楓:“……”
抬起的手停頓了下,最后還是落在少女的頭發上,清冷而孤傲的龍尊發出輕微嘆息,“在未來看到了我們的過去嗎……?”
“我……會努力記得你的。”
“騙人,你不會的,你不會記得的,我看見了轉世的你變成了無名客,他對著景元說他不是丹楓……”
青年陷入了沉默,這片水墨之間只剩下少女的哭泣聲。
“蛻鱗疼嗎?”須臾之后,九昭再次開口,低啞的聲音壓抑著洶涌的情緒,“你現在的龍角還在,不久,龍師他們會折斷了你的龍角?”
“啊啊……真想殺了他們,可是——”
“我跨越不了時間和距離……”
丹楓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是我的懲罰。”
九昭不再哭了,保持著靠在青年胸口的姿勢沒動,聲音冷漠起來,“那些家伙死了多少跟我沒關系,對我來說,他們加起來都比不過你……所有的持明加起來也比不過你們五位龍尊——”
“在那些人的眼中,你們是龍尊,是英雄,唯獨不是和他們一樣擁有愛恨悲歡的人。做得好,就是這是你們的責任,你們應該的,只要犯一點兒錯,就是可以欺壓、責問借口,明明只是除了年歲一無是處的老東西。”
“他們……也配對你動手!”
她的聲音一點點提高,火焰化作無數的紅蓮在水墨各地盛開,搖曳,空間仿佛變成了一片開敗的花海,隨著她聲音的拔高,火焰也不斷攀升。
“可是啊,他們早就在我不知道的時間里轉生……”
“你們也是……”
萬物在火焰之下成灰,流火裹挾著灰燼朝著遠方飄去。
然后匯聚成了雕欄玉砌的樓船。
月光撒落窗前,室內,一盞精美的燭臺靜靜佇立,燭光搖曳,映照九昭那張瑰麗的臉,眉眼低垂,手中的筆,在紙上緩緩移動。
她的腳下,手邊,桌面都是被揉成團的紙張。
空在走動時,腳尖不小心踢到了其中的一個紙團,他彎腰撿起,然后展開。
[帝君:
敬啟,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
是給鐘離的信……?
他下意識地撿起周邊的廢紙,一張張看過去,信的內容大差不差,但終會在某處斷節,留下墨色的暈漬,或者劃痕,放眼看去丟棄的紙團不下五十。
九昭還是順利寫完了一份,她拿起了瞥了一眼,便有些嫌棄地丟開。
空撿起來,發現有些地方已經被水漬暈染,看不清原來的字跡。
最后,她放棄了。
她找來小九,坐在窗臺上,看著月亮,將最后的成品變成了語言,讓鸚鵡機巧記住。
房間在前進,金發的旅者在倒退。
月落日升,晝夜輪轉。
他在時間隧道中,看到了清晨的船頭、夜晚的包廂、白日的梧桐樹下……九昭與艾爾海森,跟溫迪,和那維萊特用不同的方式道別……
空依次走過了最熾熱的憤怒,最痛苦的無力和最絕望的離別,然后下一秒,所有的水泡匯聚在了一起,魔物自那些情緒,從那些記憶中誕生、扭曲、咆哮——
向著這里唯一的活人撲去,勢必將其撕毀!
劇情PV-[時遺]到此結束。
[劇情PV的專場都好厲害,每一次都無比的絲滑……]
[時遺,時光長河中留下的最深刻的記憶、情感,還有被留在時間中的九昭,嗚嗚嗚,眼睛尿尿了……]
[家人們,刀傻了……]
[5555,天啊,九昭死過兩次,每一次都成了她最深的記憶……]
[云上五驍的番外刀,七百年,三千年,在九昭的未來看到了他們的過去。]
[話說,關于云上五驍的結局,九昭是怎么知道的?!]
[做夢夢到的?還是說那個場景就是夢?]
[九昭在不朽的命途上比龍尊走得遙遠,或許是不朽的能力吧?]
[也可能是丹楓說的新能力,九昭的逼格一直塑造地很強,看她對天理的態度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