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王殿。
十殿高懸。
廳堂如碧空上下無邊頭頂是永遠不會放晴的星河萬頃腳下是拔舌油鍋的十八層地獄周遭是流轉不去的三千弱水。
人走
底下鬼差低沉縈繞的宣判聲與大鬼小鬼歇斯底里的慘叫相映成輝成了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判官一愣,知道這是開了“通地眼”,他有些不安地看了趙云瀾一眼默默地帶著一干鬼差退至一邊站好通地眼平時是不開的閻王殿里的人也看不見下面十八層地獄的事,只有罪大惡極的魂魄不肯就范時才亮出來以儆效尤。
實
祝紅一把抓住趙云瀾的胳膊要不是衣服穿得厚她尖細的十指幾乎要卡進趙云瀾的皮肉里十殿閻王個個面容猙獰居高臨下地從墻壁上高高懸掛的十殿上往下看,平白讓人生出某種青面獠牙的感覺。
就
祝紅“別、別過去。”
趙云瀾低頭看了一眼她抓住自己衣服的手,耐心地一根一根地掰開她的手指“
然后他面無表情地邁步走了進去,
她咬咬牙,本想追上去,可眼睛卻不自覺地往下瞟,就看見一根長而軟的舌頭被活生生地從人嘴里拉了出來,血水好像要飛
祝紅胃里一陣翻滾,終于忍無可忍地扭過了頭去。
趙云瀾絲毫不理會下面滿臉炸出來大泡,外焦里嫩還
他的聲音低沉而冷冽,一字一句地洞穿了十八層地獄傳來的呼號,未見絲毫動容。
判官使了個眼色,兩個鬼差飛快地跑了出去,一個搬來了椅子,一個上了盞茶,趙云瀾毫不客氣,一屁股坐
“茶就不用了,地下的東西,我怕吃了鬧肚子。”趙云瀾頭也不抬地說,“諸位下馬威也下過了,譜也擺足了,我看大家都很忙,就抓緊時間,有話說有屁放吧。”
十殿上十個聲音疊加
自從沈巍當著他的面被鬼面帶走,趙云瀾心里就好像壓了一塊冰,幾乎把他的五臟六腑都給凍結了,外面的人說什么、做什么,都好像隔著什么才能到他耳朵里,顯得又不真實又無謂。
直到方才,他才被極富視覺沖擊力的畫面撞了一下,臉上雖然不動聲色,可是心里莫名地清明了些,后知后覺的怒火浮了出來。
趙云瀾雙臂抱
這個時候,十殿還弄出這樣不友好的開場白,連場面都不顧了,根據趙云瀾三十年與地府合作的經驗這些蠢貨分明是有所求,還不愿意拉下臉來墮了面子,或是沒把他這個凡人放
那也就不用客氣了。
他毫不猶豫地抬起頭,男人英俊的臉上有十分的散漫和不經心,目光一掃,說不出的狂狷神色簡直是呼之欲出,趙云瀾冷笑一聲“喲,那還真對不住諸位了,爹娘沒教好,就是這么沒教養的貨色,諸位打算怎么樣呢”
一時間眾鬼差全都屏住了呼吸,有搞不清狀況的,覺得這男人分明是來踢館找碴打架的,十殿閻羅是審判生前身后罪孽的地方,管你是王侯還是將相,一個個都豎著進來橫著出去,見多了哭爹喊娘的,還真真沒見過拽成這樣的。
好像他將來不用投胎似的
十殿又用那種十重唱的聲音怒喝“趙云瀾”
趙云瀾皮糙肉厚并且油鹽不進地頂了一句“是鎮魂令主。”
他一巴掌打臉打得毫不猶豫,插
就
趙云瀾往下一看,只見自己腳下的油鍋地獄中一個一個的油鍋簡直晃蕩成了“喝前搖一搖”,大盆大盆的熱油被搖動得潑了出來,原本威風凜凜的大鬼小鬼們全都四散奔逃,銅柱地獄的銅柱裂了縫,刀山地獄埋的鋼刀一個個像打地鼠一樣地
突然,一個鬼差踹開十殿閻羅的大門,“撲通”一聲跪倒
說話間大殿洞開,眾人一同往外望去,只見整條忘川的水都
被淹沒的黃泉路兩邊微弱如同螢火般的光亮起來,豆大的光圈連成了一排趙云瀾記得那是路邊的小油燈,似乎也叫“鎮魂燈”。
微弱的光和巨大的黑影對峙,保持著一個脆弱的平衡,可最后會怎么樣,只要腦子沒問題的人就都清楚,還沒等
原本統一口徑一致對外的十殿閻羅終于開始
趙云瀾坐
說完,他站起來,一把揪住胖判官的領子,決定不和這些秋后的螞蚱客氣,直接從大衣兜里摸出了手槍,
祝紅簡直不敢相信他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尖聲叫了起來“趙處”
同時,上面某個閻王突然出聲“鎮魂令主,你干什么”
沒了十個人的和聲,這聲線顯得單薄無力了好多。
“干什么干你”趙云瀾冷笑一聲,“忍你們這群狗娘養的很久了。”
他說著,狠狠地一推判官“走”
“令主留步”這一次,十個人的聲音終于又合
趙云瀾只聽身后一聲巨響,他扭過頭去,
而后大殿的墻壁上機關扭動,一陣機簧亂響的動靜,墻上打開了一道石門,而里面又是一道門。
只見十殿閻羅一個個親自從高懸的殿堂上下來,各自取出了隨身帶著的一把鑰匙,連開了十道門,十道門后,里面是一個巨大的池子,仙氣飄渺,一時間不像地府,看起來倒有點像瑤池了。
趙云瀾定睛望去,只見池子上面泛著一盞巨大的足有幾十米高的燈,與黃泉路上刻著“鎮魂”的小油燈模樣如出一轍。
最后一個開門的秦廣王轉過身來,嘆了口氣,對趙云瀾說“不瞞令主,這就是四圣中的最后一件,鎮魂燈。”
整個忘川被攪動起來的時候,外面看起來分外可怖,可是黃泉下千丈的大封處卻十分平靜,只隱約傳來了一些如同打雷的聲音,沈巍聽見,卻忽然笑了。
林靜往上看了一眼,也沒
沈巍不慌不忙地說“不用,你只要把我心口的冰錐拔出來就可以了。”
林靜哆嗦了一下“真能拔你不會怎么樣吧”
沈巍“嗯,不會,謝謝。”
那口氣簡直和去食堂買飯時順口對打飯阿姨說的話一樣。
林靜沒有他那么淡定,手心有點冒汗“這可是你說的啊沈老師,可惜不能讓你簽個保證書。”
說完,他雙手握住沈巍胸口的冰錐,本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原則,大喝一聲,猛地把那根冰錐往外抽,林靜聽到血肉撕裂的聲音,沈巍的上半身都隨著冰錐被帶起來,又被因為四肢的鎖而被牢牢地鎖
林靜都替他疼出一身冷汗,然而沈巍愣是一聲也沒吭。
五尺多長的冰錐整個被從他胸口里拽了出來,血噴出去老遠。
林靜一臉血地慌忙去查看沈巍的情況。
冰錐從他身體里出來的剎那,沈巍似乎是忍到了極致,額前的頭
林靜生怕他再暈過去,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臉,想起這人就是斬魂使,懸
沈巍因為失血,嘴唇顯得異常干裂,他
林靜“嗯昆侖昆侖怎么了”
他突兀插話,總算拉回了沈巍快要失去的意識,沈巍的眼神瞬間清明了一點,無聲地掃了林靜一眼,默然不語了。隨后,林靜看見他胸口上猙獰的傷口竟然一點一點地愈合了,如果不是衣服上的血洞,那傷口簡直像是從來沒有存
林靜連忙雙手托起了那條大冰錐,沈巍提起過,這東西是用忘川水凍成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它似乎比平常的冰更刺骨一些。
林靜手里的冰川就這么突然化開了,成了一團漆黑、帶著血色的水汽,轉眼間被沈巍吸進了嘴里,僅僅這么片刻,他嘴唇上的裂口好了很多,眼睛里也重新有了些光澤。
就聽幾聲輕響,綁
林靜趕緊跟著爬了下來“你沒事啦那我們現
沈巍輕輕地笑了“他去追查被我捉住的那點混沌了我想十殿閻羅會給他一個驚喜。”
林靜想了想,誠實地說“阿彌陀佛,施主,我沒聽懂。”
沈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一轉身,
林靜一愣,脫口而出“臥槽我把領導家屬弄丟了今年年終獎泡湯了”
一只看不見的手搭
林靜“啊,為什么”
沈巍好像低低地笑了一聲“我要是出現了,還怎么演這出禍水東引的戲”
林靜哆嗦了一下,心里默念佛號,感覺自家領導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此時人間已經到了深夜,楚恕之和郭長城正深一腳淺一腳地打著手電,再一次搜查別墅小鎮,楚恕之脖子上掛著一個小哨子,隨著他們兩人的走動,小哨子會自己
楚恕之覺得自己帶著個郭長城,簡直已經成了個和平主義者,哪跟哪掐都不礙著他什么事,晝伏夜出全都是
忽然,他脖子上掛著的哨音提高了一點,
郭長城睜大了滴過牛眼淚的眼睛,
郭長城輕輕地拽了拽楚恕之,低聲說“那是人還是”
楚恕之“鬼。”
郭長城打了個激靈,然而下一刻,他看見了那年輕人臉上茫然的表情,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不害怕了,反而有點心酸。
年輕人一路被哨聲吸引到了兩人面前,奇怪地看了看他們,抓抓頭
楚恕之應了一聲“你呢也快要回去了吧。”
年輕人笑了笑“是啊,包裹門衛已經簽了,今天不用取件,我可以早點下班回去了。”
楚恕之從兜里摸出了一個小瓶子,打開瓶口遞到年輕人面前“那你進來吧,我送你回去。”
年輕人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一瞬間好像明白了什么。
郭長城忽然開口問“你叫什么名字”
年輕人緩緩地抬起頭,盯著他看了一會,困惑地說“好像不記得了。”
“我記得。”郭長城小聲說,“我看過你的身份證,你叫馮大偉,1989年出生,家里還有個哥哥,對不對”
“我都記下來了。”郭長城說著,從隨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個筆記本,翻開給他看,上面詳細地記載了每一個失蹤的人的各種信息,“你哥哥說,如果你不
小伙子馮大偉的眼睛里突然泛起淚花。
楚恕之沒言聲,等著郭長城說。
“進來吧,我們送你走,再游蕩下去就天亮了。”郭長城說,“太陽光對你們不好的。”
馮大偉低頭抹了一把眼淚“那我是死了,是嗎”
郭長城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馮大偉“我是怎么死的是被人害死的嗎如果壞人抓住了,能給我們報仇嗎”
郭長城不知道怎么說,楚恕之聲音低沉地開了腔“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你放心。”
馮大偉低著頭,盯著小瓶口好一會,又抹了一把眼淚“可我怎么就死了呢我還沒活夠呢”
“進來吧,下輩子讓你投個好胎。”楚恕之開始不耐煩。
馮大偉苦笑一聲“下輩子,下輩子就再說吧能給我爸媽還有我哥他們帶個話嗎”
楚恕之皺了皺眉,剛想說話,郭長城卻連忙拿出了他的筆記本,
馮大偉抽了抽鼻子,雞毛蒜皮、絮絮叨叨地嘮叨了一大堆,郭長城一個字不漏地全都記下來了,末了拿給了馮大偉看,小伙子就著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自己了一遍,這才艱難地笑了笑“行吧,我就放心了不放心也沒辦法,兄弟,你是個好人,我謝謝你。”
說完,他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扎進了楚恕之的瓶子里。新電腦版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