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閑要對趙宗冕所說的,自然就是賢妃之事。
正如先前文安王所分析的, 郭將軍的打算跟心理, 跟文安王所說幾乎如出一轍。
只可惜, 萬事俱備, 鎮(zhèn)國將軍所等待跟仰仗的“東風(fēng)”, 卻化為烏有。
趙宗冕“微服”,實則是生死不知,京內(nèi)流言紛紛那一陣, 郭將軍自然是坐不住了。
雖然雁北軍駐扎
何況是
畢竟趙宗冕久而未歸沒有消息,顧恒關(guān)潛這些人“挾持皇后跟太子”, “把持朝政”, 也有相當(dāng)一部分人心存非議。
何況趙宗冕行事那樣獨斷,之前泰和殿前杖斃臣子, 令人記憶猶新。
所以郭將軍有把握, 自己一旦起兵,朝中至少會有一半的文武官員會保持緘默,激烈反對的也許只有趙宗冕那些親信, 比如忠勇侯, 英國公, 刑部尚書,青鄉(xiāng)侯,魏指揮使,蘇家等人。
但也顧不得那么多了,時不我待。
就
郭夫人等暗中勸阻,說是宮內(nèi)一定安排了兇險的機關(guān),也許是皇后跟關(guān)潛等察覺了異動,所以想誘使鎮(zhèn)國將軍入宮后再對他不利。
但鎮(zhèn)國將軍也是歷經(jīng)千軍萬馬的,何況鎮(zhèn)國軍還握
沒想到就是這一進宮,事情
西閑尚是貴妃的時候,趙宗冕就為她杖斃臣子,當(dāng)時就有人稱呼為“禍國妖妃”,雖然后來鳳儀宮的事得以澄清,但畢竟陰影已經(jīng)
尤其像是郭將軍這種封疆大吏,朝中老臣,更是心存芥蒂,無法輕易消除。
是日到了甘露宮中,郭將軍按例朝見皇后,西閑倒是和顏悅色,溫聲請他平身賜座。
郭將軍很少跟她這樣同殿而處,亦不知她到底是何用意,只是帶著三分傲慢跟七分戒備,道“不知娘娘宣微臣進宮,有何要事”
西閑笑道“皇上離京,將軍一貫忠恤體國,本宮甚是欽敬,且賢妃又為皇上孕育龍裔,更是勞苦功高,只是自打賢妃入宮,同將軍亦是極少見面,今日得暇,請將軍入宮,大家坐會閑敘些家常。”
郭將軍挑眉。
說話間,賢妃已經(jīng)進殿,原來她來的路上,就聽說將軍進宮,心中忐忑,不知何故。
父女相見,鎮(zhèn)國將軍卻是以君臣之禮拜見賢妃,才又彼此落座。
鎮(zhèn)國將軍不知西閑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但他武將出身,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又何曾懼怕過什么。
西閑道“皇上不
郭將軍聽了這話,道“娘娘指的是什么”
西閑道“就是先前
郭將軍肅然道“說起來,微臣也聽說了一二,其實娘娘見諒,微臣也有句不中聽的話,也怪不得那些人敢胡言亂語,皇上行事,向來離經(jīng)叛道,自古以來微服出巡的帝王雖也有之,但像是皇上這般,半點也不讓近臣知道就一走了之、且如今也沒有絲毫消息傳回的,卻還是破天荒第一位。如此,豈能不引
賢妃聽他口吻咄咄逼人,幾次想要勸阻,卻又按捺。
西閑卻笑說道“將軍說的是,皇上的為人跟他行事一般,都是讓人琢磨不透,許是他先前帶兵慣了,所以也慣了如兵法里所言動如脫兔,靜若處子,叫人防不勝防。不過,皇上為何悄然離京的緣故,本宮先前已經(jīng)跟內(nèi)閣各位輔臣們交代過了,至于皇上的行事,等他回來,本宮也會規(guī)勸,屆時也請將軍等不吝勸諫之語啊。”
郭將軍隱隱冷笑“娘娘的意思,微臣明白了,可到底皇上什么時候能回京”
西閑道“等北境平靖,皇上自會凱旋而歸。”
此刻只是搪塞加安定人心的話,那會兒西閑怎會想到,竟然歪打正著呢。
郭將軍自然也不會輕信這句,道“國不可一日無君,聽說近來朝廷奏疏,都是關(guān)潛等人
“這話從何說起,”西閑笑道“皇上雖
郭將軍驀地站起“娘娘怕是亂了始末,攪亂人心的不是臣的幾句話,而是皇上失蹤
他畢竟是賢妃的父親,又是帶兵的將軍,微微動怒,氣勢驚人。
旁邊坐的賢妃都不禁微微色變,幾乎隨之起身。
西閑卻仍泰然自若,趙宗冕的氣勢不知比郭將軍強多少倍,一來是西閑生性淡然,二來,也算是歷練出來了。
西閑淡淡一笑“一句話而已,將軍何至于動怒又或者,敢
郭將軍凝視著她,驚訝地
郭將軍冷笑道“娘娘今日,難道是鴻門宴嗎可知末將不是那會逃跑的劉邦,若是安排了刀斧手,要殺要剮,末將不會皺半點眉頭。”
賢妃忍不住道“父親,請慎言。”
西閑笑道“將軍快人快語,我倒是欣賞的。可知皇上跟將軍的脾氣也是差不多不過你有句話說錯了,你自然不是劉邦,本宮也不是楚霸王,這里不是鴻門宴,而是將相和。”
最后一句,意味深長。
郭將軍眉頭一皺“將相和”
西閑道“本宮也隱隱聽說,近來有些人時常
封州是文安王的地方,她這句話,意義昭然。
郭將軍嗤之以鼻道“娘娘說我跟文安王有勾結(jié)”
西閑道“當(dāng)然不是,畢竟賢妃人
話糙理不糙。
鎮(zhèn)國將軍只看著西閑,卻聽她目光轉(zhuǎn)動,看向賢妃。
賢妃臉色
西閑道“賢妃,你可還好嗎”
賢妃垂首“多謝娘娘關(guān)切,臣妾一切都好。”
西閑道“賢妃,你告訴將軍,你會為皇上,生下一名皇子嗎”
賢妃的臉色更加雪白。
郭將軍疑心她是要挾,便擰眉道“娘娘,你這是什么意思”
西閑道“本宮的意思,就是將軍的意思,如果賢妃生下皇子,皇上又不
就像是把遮
西閑置若罔聞“可如果沒有皇子,將軍又怎么辦”
郭將軍眼中透出怒氣“你想怎么樣要對賢妃不利嗎”他的胸口起伏,花白的胡須隨著波動。
西閑直視著郭將軍的目光,一字一頓道“將軍忘了當(dāng)初鳳儀宮的事嗎我身為人母,從來不做那種有傷陰騭的行徑,將軍也不必先欲加之罪”
郭將軍怒意稍斂,又狐疑地看著西閑“那”
西閑道“本宮只是想問,若沒有皇子,將軍將如何自處或許,你看不慣皇上,也看不慣本宮,甚至不喜太子,可將軍若無其他皇子
“我絕不會做那種亂臣賊子的行徑。”郭將軍傲然道。
西閑笑道“那仿佛只有擁立文安王了,可如本宮方才所說,要擁立文安王,以后賢妃如何自處郭家也未必會見容于文安王。”
郭將軍有些焦躁“娘娘不要說這些沒用的,末將怎會擁立王爺,自古來沒有兄終弟及的說法,至于如今皇上,不也是因為有先帝遺詔嗎擁立王爺,名不正言不順”
“原來如此,對將軍來說唯一想扶立的人,能夠名正言順繼承大統(tǒng)的,就是賢妃肚子里的皇子了。”西閑面不改色,緩緩說道,“既然這樣,問題就解決了。”
郭將軍疑惑“您到底
西閑看著賢妃,淡淡道“賢妃,當(dāng)著將軍的面,你把皇子給他看吧。”
郭將軍微怒“娘娘”旋即他
賢妃顫巍巍站起身來,抬手捂住雙眼,淚自手底下流了出來。
她轉(zhuǎn)頭看向西閑“你是從什么時候知道的”
西閑道“我是三個孩子的母親,怎會看不出來。”
賢妃道“你之前不拆穿,就是等今日嗎”
西閑的眼中并無矜傲,亦無自得,只是悲憫“我大概能想到你也是身不由己。所以,
聽到一句“身不由己”,又聽到西閑接下來幾句,賢妃幾乎失聲嚎啕。
郭將軍已經(jīng)失去耐心“你們
賢妃雙膝微屈,跪
郭將軍臉色一變,走到她的跟前“娘娘
有身孕的女子,是不可能跪成這種姿勢的,難道
“沒有身孕,也沒有皇子,”賢妃的手
西閑原先
姆媽身為奶娘,各家門庭出入,自然是見多識廣。曾跟西閑提過一件事,說是有一家婦人,經(jīng)年不曾有孕,夫婿雖然疼愛,但夫家長輩每每想借故休妻。
家中為此事爭執(zhí)不休的時候,突然間這婦人便有妊娠之狀,請大夫來診脈,竟果然是喜脈
于是合家大喜,認(rèn)真養(yǎng)護伺候起來,如此過了半年,婦人的肚子不見很大,但是脈象平穩(wěn),換了幾個大夫,都診斷正常。
眼見到了七八月份了,婦人的肚子還是不見長,可是脈息還是如故。后來有一位經(jīng)驗豐富的耄耋老大夫,診斷后指出,原來這婦人并不是真的有孕,而是因為盼子心切,所以才有“假孕”的征兆。
當(dāng)時西閑聽得新奇,孫姆媽卻又說道“其實,這不過是那老大夫心存仁厚,才沒有拆穿罷了。”
西閑不知如何,姆媽道“哪里的假孕能撐那么久,難道她自己一點也不知道只不過是當(dāng)初怕給休了,所以才吃了一味能夠調(diào)整脈象的藥罷了。老大夫知道若拆穿后,她自然就活不了了,所以才留了顏面。”
西閑也只是一聽,覺著甚是傳奇,并未認(rèn)真記住。
但是她畢竟是生了三個孩子,如今又有孕
后來想起孫姆媽的這話,自然更留了心,又打聽說,自打賢妃有孕,素來太醫(yī)們只是請脈,并不曾大膽敢碰觸賢妃孕肚。
其中有一位老太醫(yī)本有此意,卻給賢妃呵斥而退。
關(guān)潛暗中找到太醫(yī),詢問他為賢妃診脈所得。
那太醫(yī)不敢妄言,卻也含糊透露說“娘娘的脈象雖是胎脈,但有一次娘娘病了,本來那胎脈也會隨著異動,可奇怪的是,脈象上卻安然無恙”
其實太醫(yī)也沒懷疑別的,只是怕對胎兒有礙才想一探孕身,可賢妃斷然拒絕,那也罷了。
西閑聽關(guān)潛如此回報,自然更確認(rèn)了六七分了。
那日,甘露宮上一番恩威并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不禁賢妃束手,郭將軍也臉色慘然,鎩羽而歸。
西閑并沒有撕破臉面,而是保全了郭氏的顏面。
其實她甚至沒想過要為難賢妃,但賢妃回宮之后,留下遺書,便自縊身亡了。
遺書里,她懇求西閑給郭家一條生路。
后來關(guān)潛同西閑說道“原本龍驤衛(wèi)副領(lǐng)嚴(yán)明義算是老將軍的嫡系,郭夫人察覺老將軍之意后,又因賢妃無法有孕,所以曾想讓嚴(yán)明義到凌霜宮內(nèi)跟賢妃咳,只是賢妃自己不愿受這般屈辱,所以才用了假孕的法子。”
西閑聽后默然良久“早知如此,當(dāng)初不該讓她進宮的。”
關(guān)潛說道“進不進宮,又豈是她們所能選擇的不過是背負(fù)著家族的榮耀罷了。就像是先前德妃殯天后,還有多少人爭先恐后的討好娘娘跟賢妃想要進宮伴駕呢。”
西閑低低道“只盼以后別再出這種事了。”
關(guān)潛心想“假如皇上回來,只怕還是免不了有這些事
但不管如何,因為鎮(zhèn)國軍并沒有實際行動造成騷亂,加上賢妃自縊,所以西閑也維護了郭家的顏面,對外只說賢妃暴病不幸。
鎮(zhèn)國將軍明白皇后的苦心,又見識了皇后的風(fēng)采,心悅誠服,幡然悔悟,果斷交出了兵權(quán),并請罪辭官以示忠心跟悔過之意。
且說趙宗冕聽西閑說罷,倒是沒什么特別的反應(yīng),畢竟關(guān)潛已經(jīng)將此事告知了。
西閑其實也知道,但畢竟事關(guān)內(nèi)宮,還是得她稟明一番。
說完此事,西閑打量趙宗冕臉色,終于咳了聲,說道“還有先前許充媛自求出家祈福之事,臣妾也準(zhǔn)了。皇上不
趙宗冕笑道“是嗎那由皇后幫朕再選如何”
西閑只看著他,也不答話。
趙宗冕將她用力一抱“怎么不說話呢”
西閑低低道“一開口,又是有違規(guī)制,大逆不道了。”
趙宗冕道“你打也打過朕,罵也罵過那會兒不知道規(guī)制,這會倒是想起來了真稀罕。”
西閑咬了咬唇,終于努力踮起腳尖,攀
說完之后,臉上早就暈紅一片。
趙宗冕笑道“這才是朕的小閑。”
大手撫過西閑的臉頰,趙宗冕道“其實早
西閑臉上越
趙宗冕輕輕挑起她的下頜問道“怎么不言語,你的伶牙俐齒呢或者還是不信朕嗎”
上次不信他,鬧的生離死別,如今千帆過,大浪淘沙回顧從前,又怎能想到兩人會走到這一步。
西閑眼中有些淚影閃爍“我從未想到會如此。”
趙宗冕哼道“當(dāng)然,你總是防備朕,討厭朕,也不想跟朕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西閑道“我想。”她緩緩地吁了口氣,將臉頰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