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珞珈的長相太過惹眼, 為了避免麻煩,她聽從徐幼寒的建議, 女扮男裝, 以跟班的身份和衛燕棠同行。
背帶褲, 灰汗衫,鴨舌帽,頭
徐幼寒說“不笑還有點像, 一笑就露餡了。”
珞珈立即板起臉來。
簡單吃過早飯,珞珈給舅舅馮承安打電話“舅舅, 我等會兒就出門去火車站,如果火車能準點抵達的話,也就是十個小時車程,我們晚上八點左右到平陽。”
馮承安說“我讓鶴鳴準時去火車站接你們, 家里的房間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對了, 你昨晚說要來平陽之后, 我就給阮常聞打了個電話,沒想到他還記得你。我已經和他約好, 明天中午十二點
珞珈說了幾句感謝的話, 便掛了電話。
上午十點, 一行人來到火車站。
衛燕棠的穿戴也樸素了許多, 大概是不想引人注目。
徐幼寒嚴肅地叮囑他“你怎么把人帶去的,就怎么給我帶回來,如果珞珈傷了一根頭
衛燕棠拍著胸脯保證“你放一百個心,肯定一根頭
徐幼寒還要囑咐珞珈,珞珈搶先說“不用擔心我,我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的。聽說平陽的蟬翼紗特別出名,等我回來給你帶件紗裙做禮物。”
徐幼寒笑著說“就你會討巧賣乖。總之安全第一,生意第二,你們倆都給我記住了。”
時間到了,該檢票上車了。
話別幾句,珞珈和衛燕棠一起匯進擁擠的人流里,真正的跟班奇致幫著提行李,珞珈和衛燕棠各一個手提箱,珞珈的手提箱里裝了一件洋裝、一件旗袍、兩套內衣和幾樣化妝品。
幾乎擠掉半條命才上了火車。
車廂很高檔,有推拉門,隔出一個獨立空間,一左一右兩張小床,靠窗的位置有張小桌子,最令人欣喜的是,桌上還擺著一臺老風扇。
等火車開動,把插頭往桌底下的插座一插,風扇便呼呼轉起來,珞珈摘下鴨舌帽吹風,頭
衛燕棠摘下眼鏡放到桌上,轉頭吩咐“奇致,你去餐車看看有什么解暑的飲品,有成壺的就買一壺,沒有就買成杯的。”
奇致麻溜地去了,珞珈把風扇往衛燕棠的方向轉了轉,說“你也吹吹,太熱了。”
衛燕棠又把風扇轉回去“我不怕熱,你吹吧。”
“我們應該能準時抵達平陽吧”珞珈問。
“平陽東南兩百里的賀州正
珞珈說“我舅舅已經和瑞德藥廠廠長的兒子阮常聞約好,明天中午十二點
“太好了,”衛燕棠說,“我原本只是想試試看,根本沒抱太大希望,沒想到你竟然牽了這么好的一條線,如果這單生意談成了,你就是頭號功臣,今后但凡有用到我的地方,你只管開口,我隨時效勞。”
珞珈笑著說“你太客氣了,我只是湊巧幫得上忙而已。”
正說著話,車廂的推拉門被拉開,奇致端著個托盤回來,托盤上放著一個大鋁壺和三個杯子。
是酸梅湯,酸酸甜甜的,還算可口。
火車已經開出京州,車窗外,烈日下,是一望無際的金黃麥田,正值割時節,
她坐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割裂的,正如名家所言“某些地方炮火連天,尸橫遍野,某些地方載歌載舞,酒綠燈紅。這就是我們共同生活的世界。”注
珞珈回視線,低頭喝一口酸梅湯,甜里忽地有絲苦。
衛燕棠忽然說起別的“昨天你和寒姐走后,我送曾小姐回家,同她聊起了你。”
不過沒關系,經過這趟平陽之行,她一定能后來居上,珞珈一向自信。
珞珈微笑著問“你和醉墨是怎么認識的”
衛燕棠說“你和孟欽相遇的那天晚上,我和他是
珞珈“”
猝不及防地扎心了。
如果她當時等
好氣呀。
“是挺巧的。”珞珈笑著說,她頓了頓,試探著問“那你和醉墨現
衛燕棠笑了下“現
意思就是他現
他倒是坦誠。
“需要我幫你牽線搭橋嗎”珞珈說,“我和醉墨是京州女大的同學,也一直都是好朋友。”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衛燕棠勾了下唇角,“但你和曾小姐關系特殊,寒姐和孟欽應該都不想看到你再和曾家人有來往。”
珞珈說“那你可要抓緊了。醉墨畢業
衛燕棠短暫地沉默片刻,笑著說“世界很大,的確應該出去看看。”
珞珈說“如果她要走,你會挽留她嗎”
衛燕棠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會。”
珞珈問“為什么”
衛燕棠笑了下,說“我只是對她有好感,但還沒喜歡到非她不可的地步,所以沒必要也沒資格去干預她的人生,我尊重她的一切選擇。”
這個回答值得三十二個贊。
珞珈非常欣賞他這種理性的態度,和這樣的男人
衛燕棠頓了頓,看著她說“我冒昧地問一句,你是怎么看待孟欽的”
珞珈端起杯子喝了口酸梅湯,微笑著說“寒姐問過我一模一樣的問題。”
衛燕棠說“那你是怎么回答她的”
珞珈抬頭看著他“我把他看作救命的稻草,余生的依靠。”
衛燕棠若有似無地笑了下“你沒必要這么誠實。”
珞珈說“如果我說我愛他,你相信嗎”
衛燕棠沒有回答,他說“奇致,你去外頭呆會兒。”
奇致應是,搬著小板凳出去了。
“寒姐對我說,你是個與眾不同的人,她非常喜歡你。”衛燕棠慢條斯理地說,“說實話,前兩次見你,除了外貌出眾外,我并沒覺得你有多么與眾不同,但今天,你的確讓我刮目相看。”
他既然特意把奇致支出去,肯定不是夸她幾句這么簡單,但能讓他刮目相看總是好的,珞珈靜待下文。
衛燕棠接著說“你和孟欽的婚事,細節我不太清楚,但也知道個大概。不管他想娶的人到底是誰,你都是被迫嫁給他的,換作一般人,不說一哭二鬧三上吊,但也絕不會像你這樣理智地接受現實,隨遇而安。”
珞珈說“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衛燕棠點頭“我明白,所以你順手抓住了孟欽這根救命稻草,雖然你根本不愛他,
最好的回答就是沉默。
珞珈握著杯子,垂眸不語。
衛燕棠沉默幾秒,繼續說“你和孟欽的婚姻是他利用權勢強迫而來的,他習慣用強取豪奪的方式去得到他想要的一切,這是他的錯,我沒法為他辯解。但你既然選擇順應現實,那么我建議你,忘記這個錯誤的開始,摒棄對孟欽的成見,用心去重新審視他這個人,你就會
果然是兄弟情深,拐彎抹角說這么多,原來是為了給徐孟欽洗白。
這樣看來,她想和衛燕棠
珞珈笑著說“謝謝你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
衛燕棠不再多說,起身去把奇致叫了進來。
午飯是去餐車吃的,珞珈覺得味道有點怪,只吃了兩口,喝酸梅湯喝飽了。
飯后回車廂午睡,珞珈是不管
睡醒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多。
珞珈戴上鴨舌帽去洗手間,衛燕棠讓奇致跟著保護她。
從洗手間回來,衛燕棠分她一本書打
日暮時分,火車進入賀州地界。
珞珈從書里抬頭,看向車窗外,夕陽掛
“你不是說賀州
衛燕棠也看向窗外“賀州北部的蘆葦河才是戰略要地,這邊有城市做屏障,戰火暫時燒不過來,一旦賀州失陷,燮陽軍閥就會向南挺進,繼續進攻裕寧。平陽是燮陽的盟友,所以才能偏安一隅,但被吞并也只是遲早的事。”
珞珈快要被一堆陌生地名繞暈了,她自
火車開進賀州,
賀州很大,火車開了半小時才出城。
太陽已經沉進地平線,夜色籠罩下的世界讓人心生怖懼,黑暗中仿佛蟄伏著怪獸,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
都怪衛燕棠,干嘛給她看恐怖。
“那就是蘆葦河,”衛燕棠指著窗外說,“可惜沒有月亮,否則一定很漂亮。”
外面沒有燈火,黑魆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正
下一秒,火車脫軌,
珞珈還來不及抓住什么,整個人就被甩飛出去,衛燕棠毫不猶豫地朝她撲過來,珞珈尖叫著撞進他懷里,衛燕棠大吼“抱緊我”
珞珈用全力抱住他的腰,緊緊地貼
雜亂的尖叫聲隔著車廂清晰地傳過來,充滿了瀕臨死亡的恐懼和絕望,珞珈聽得頭皮
“會”珞珈回答。
“好抱著我別撒手”衛燕棠頓了下,又安撫她“別怕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的”
頂燈閃爍兩下,滅了,車廂內外俱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見,但珞珈聽見了水聲,車廂已經沉進河水里,顛簸緊接著停止,應該是觸底了。
“奇致”衛燕棠喊,“朝窗戶開槍”
火車脫軌的時候,奇致從小板凳上滾到了地上,他順勢爬到床底下躲著,火車不動后,他立即爬出來,聽見衛燕棠的命令,奇致反手就從后腰掏出一把槍,把槍口頂
衛燕棠用力把珞珈的頭按
車廂面積不大,很快被水灌滿,成了個平靜的水箱,他們就像養
衛燕棠抱著珞珈從窗口游出去,然后奮力往上游。
火車一共有八節車廂,從中間斷成兩截,呈v字形斜插
剛探出水面,珞珈立即張大嘴汲取氧氣,可一口氣還沒喘勻,就被衛燕棠又拽進水里。
她連眼都沒來得及睜,所以不清楚周圍的情形,但她聽到了槍聲,而且是非常密集的槍聲。
珞珈猜測,他們此刻應該正身處戰場,炸火車的目的,大概是為了制造混亂,然后趁亂進攻,更有勝算,至于是誰炸的就不得而知了。
衛燕棠拉著珞珈的手一起向對岸游去,珞珈憋不住的時候就把頭迅速探出水面吸口氣再迅速入水,她不小心喝了口水,水里全是血的味道。
兩個人很快游到岸邊。
槍炮聲此起彼伏,火光乍明又暗,哭喊聲不絕于耳,空氣里充斥著血腥味和火藥味,宛如人間地獄。
珞珈什么都沒想,她只是跟著衛燕棠的腳步往前跑。
他們跑出了蘆葦蕩,跑上了岸,跑進了樹林里。
雖然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模糊能看見前路,珞珈還是不小心被地上的尸體絆倒了,衛燕棠二話不說,直接將她打橫抱起,抱著她往前跑。
珞珈小聲說“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己跑。”
衛燕棠沉聲說“別說話”
時間就是生命,他們必須爭分奪秒,否則就會葬身荒野。
為了不讓他抱得太吃力,珞珈抬手環住他的脖子,將上半身貼進他懷里,這樣他的雙臂就能少承受點重點。
濕熱的身體
槍聲越來越遠,快要聽不見。
衛燕棠的呼吸聲又重又急,顯然已經體力不支。
珞珈低聲說“衛燕棠,放我下來吧。”
衛燕棠停下來,剛要彎腰把珞珈放下,雙膝陡地一軟,直接跪倒
珞珈從他臂彎里下來,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衛燕棠粗喘著說“我中槍了。”
珞珈陡然一驚“哪里”
衛燕棠說“右腿。”
“你瘋了”珞珈責怪,“腿上中槍還抱著我跑”
衛燕棠說“你是孟欽的女人,我就算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護你周全。”
珞珈默然片刻,問“你還能走嗎”
衛燕棠說“可以。”
珞珈從腋下挾住他的右胳膊“趕緊遠離這里,找個村鎮落腳。”
她攙著一瘸一拐的衛燕棠往前走,沒走多遠就出了樹林,看到一條土路。
“我們往哪個方向”
珞珈還沒說完,兩道燈光猛地射過來,她被光刺得閉上眼,衛燕棠反應極快,反手一攬就把她擋
“舉起手來”一個粗啞的男聲說。
衛燕棠立即舉起雙手。
“后邊的那個,”男人又說,“出來”
“軍爺,”衛燕棠賠著小心說,“我們就是普通百姓,求您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吧。”
珞珈偷眼看過去,就見土路上停著一輛軍車,那兩道光來自前照燈。副駕旁站著一個穿軍裝的男人,正端著一把機槍指著他們。駕駛席里坐著一個,后面的車斗里還站著一個,也端著把機槍。一共三個人。
男人笑著說“老子殺的就是普通百姓,你正好是今晚的第十個。”
這是一場殺戮游戲,他們
濫殺無辜,禽獸行徑,但這
“后邊的再不出來我要開槍了”男人不耐煩地吆喝。
珞珈立即從衛燕棠身后走出來。
“長頭
珞珈的頭
“操。”男人低罵一句,舉著槍朝他們走過來。
男人
衛燕棠高舉的雙手緊握成拳,咬緊牙關,一言不
男人回頭對車上的同伴說“這女的長得賊他媽漂亮,殺了怪可惜的,抓回去當軍妓怎么樣”
“我看行,”站
珞珈擔心衛燕棠會沖動行事,急忙開口“求你們放了我丈夫,你們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男人回頭看她,淫笑著說“如果你肯讓我當著你男人的面干你,我就饒他不死,怎么樣”
珞珈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不”衛燕棠沉聲說,“珞珈,不可以”
珞珈無視正對他們的槍口,大膽地抱住了衛燕棠,她低聲說“這輩子很高興遇見你,就算是為了我,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愛你。”
說話的同時,她用手指
話音剛落,男人抓住珞珈的胳膊把她從衛燕棠懷里扯出來,拽著她來到車前,用力一推,兇聲惡氣地說“給老子趴好”
珞珈聽話地趴
背帶褲的肩帶被男人扯下去,濕褲子被粗暴地扒到腳踝處。
男人粗聲說“真他娘的白,跟面團捏的一樣。”
坐
站
身后傳來皮帶扣碰撞的聲音。
就是現
珞珈猛地抓住機槍,一手抓槍托一手扣扳機,對準站
就
珞珈趁機穿好衣服,然后從后面緊緊地抱住了衛燕棠“他已經死了,別砸了,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槍聲會把人引過來的。”
衛燕棠扔了手里的石頭,粗喘著說“你的衣服”
珞珈松開他“我已經穿好了。”
衛燕棠立刻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駕駛席,拉開車門,把面目全非的死人拽下去,珞珈秒懂他要做什么,徑自拉開副駕的車門坐進去,衛燕棠緊跟著上來,利落地
前面的擋風玻璃已經整面碎掉,風吹得人很涼爽,也吹散了車里的血腥味衛燕棠幾乎是坐
死里逃生,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話說,耳邊只有呼呼的風聲。
沉默許久,珞珈突然想起什么,扭頭看向衛燕棠的右腿,一眼就看見他的傷口,就
“你腿上有傷,”珞珈說,“換我開吧。”
“沒關系,我來開。”衛燕棠聲音暗啞,頓了頓,問“你還會開車”
“嗯,”珞珈信口開河,“我哥教的。”
“槍法呢”衛燕棠又問。
“寒姐教的。”這回是實話。
衛燕棠笑了下“有什么是你不會的嗎”
珞珈也笑起來,她想找個布條之類的東西幫衛燕棠包扎下傷口,可是沒找到,只好把汗衫下擺從背帶褲里拽出來,打算撕一塊下來。
衛燕棠瞥見,忙問“你
珞珈說“撕塊布條幫你包傷口。”
“不用了,”衛燕棠說,“已經不流血了。”
“槍傷非同小可,”珞珈說,“得趕緊找個醫院處理一下。”
衛燕棠滿不
“不行,絕對不行。”珞珈沉默了下,低聲說“那樣的話,我這輩子都會覺得虧欠你。”
“你不欠我什么,剛才如果不是你,我已經死了。”衛燕棠說,“珞珈,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人。”
珞珈心里小小地雀躍了下。
終于刷到了好感度,不容易不容易。
疾駛了大概半個小時,他們
距離秋陽鎮還有半里地的時候,衛燕棠橫著把車停
“我們不能開著軍車進鎮,不管被百姓還是當兵的看見都是事兒,”衛燕棠說,“下車,我們把車推進溝里去。”
兩個人下車,合力去推車屁股,當車往溝里滑去時,衛燕棠一個不穩摔倒
珞珈嚇了一跳,急忙蹲下去拍他的臉“衛燕棠,別睡,快醒醒,我弄不動你啊。”
衛燕棠毫無反應,珞珈試著去掐他的人中,可是沒用。
車被推進了溝里,想開出來是不可能的。
離秋陽鎮還有半里地,附近別說人了,連個鬼都沒有。
好想哭。
珞珈認命地把衛燕棠的兩條胳膊搭到肩上,然后反手抱住他的兩條腿,咬緊牙關,使出吃奶的勁兒才把他背起來。
他像座小山一樣重,壓得珞珈直不起腰來,她一步兩晃地向前走著,咬牙切齒地想,她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如果衛燕棠還不以身相許的話,他就太沒良心了。
就連珞珈自己都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把衛燕棠背到了秋陽鎮。
當遇到第一個活人的時候,珞珈剛說出“醫院”兩個字,一口氣喘不上來,眼前陡地一黑,直接累暈過去。
珞珈蘇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晨。
睜開眼,
珞珈坐起來,環顧四周。
房間不大,卻很空蕩,除了靠墻擺著的兩張床、窗口放著的一張桌子和門口豎著的柜子,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沒有。
珞珈穿上鞋,走向對面的床。
衛燕棠雙眼緊閉,不知是睡著還是昏迷,但臉色看起來不算糟糕。
珞珈掀開他身上蓋著的被單,想看看他腿上的傷口怎么樣了,誰知他下身什么都沒穿,蟄伏
哇哦。
珞珈無聲驚嘆。
果然,“器大活好”是男主標配。
這要是硬起來
正欣賞著呢,珞珈被陡然響起的開門聲嚇了一跳,她急忙放下被單,一轉頭,看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大姐走進來,手里端著一個盤子,盤子里放著鑷子剪刀之類。
“你醒了。”大姐淡淡地說。
“嗯,”珞珈微紅著臉,“請問這里是醫院嗎”
“一個小鎮子哪來的醫院,”大姐隨手把盤子放到床邊的桌子上,“這里是鎮上唯一的診所。”她朝床上的衛燕棠努了努下巴,“他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丈夫,”珞珈說,“他怎么樣了”
大姐沒回答,掀開被單邊緣察看衛燕棠的傷口。
珞珈跟著看過去,傷口的位置很微妙,雖然
大姐放下被單,說“子彈已經取出來了,好
珞珈微微松口氣“那他什么時候能醒”
“因為失血太多,可能要昏睡兩天。”大姐頓了頓,接著說“但是我們診所地方小,只有這一個房間供病人暫時休息,所以我不得不請你們馬上離開。”
珞珈點頭“好。”
“唉,”大姐嘆口氣,“你一個小媳婦也挺不容易的,這樣吧,我讓我弟弟幫忙,把你們送到附近的旅館,你看行嗎”
“好,”珞珈說“謝謝。”
“傷口必須每天消毒換藥才行,我現
大姐一邊囑咐著注意事項一邊操作,她揭下紗布,露出縫合好的傷口,先用鑷子夾一塊酒棉消毒,再用棉簽沾上乳白色的藥膏,均勻地涂抹
“學會了嗎”大姐問。
珞珈點頭“嗯。”
大姐指著盤子里的一個紙袋說“這是內服藥,怎么吃都寫得很清楚。”
珞珈再點頭“好。”
大姐站起來“那你等會兒,我去叫我弟弟,送你們去旅館。”
珞珈由衷地說“謝謝。”
等大姐離開房間,珞珈突然想起來,還沒付醫藥費,住旅館也需要錢。
她兜比臉還干凈,身無分文,打眼瞧見衛燕棠的褲子
珞珈出去付醫藥費,只花了五十塊。
等大姐的弟弟來了,珞珈幫著把衛燕棠抬上木板車,由大姐的弟弟拉著去了附近的旅館。
等
珞珈早已饑腸轆轆,于是出去找吃的。
旅館附近各種店鋪林立,珞珈
路過旅館前臺的時候,看到桌上的電話機,珞珈才猛地想起來,要給馮承安和徐幼寒打電話。
“你好,”珞珈問服務員,“我可以用一下電話嗎”
服務員點頭“費的。”
珞珈說“好。”
她把手里的東西放到地上,先打給馮承安。
還是表弟馮鶴鳴接的。
聽到珞珈的聲音,馮鶴鳴大大地松了口氣,他說“我昨晚
昨晚當真是九死一生,現
“我
馮鶴鳴說“我爸認識平陽督軍府的一位副官,他去打聽情況了。”
珞珈說“等你爸回來,讓他給我回個電話。”
馮鶴鳴說“好。”
掛了電話,珞珈接著打給徐幼寒。
是聽藍接的,她說“小姐昨晚沒等到少夫人的電話,就照著少夫人留下的號碼打過去,少夫人的舅舅說沒接到人,讓小姐等消息,小姐一夜沒睡,今天早上接到平陽那邊的電話,說火車被炸,少夫人生死未卜,小姐便急忙去了衛家,現
珞珈說“把衛家的電話號碼告訴我。”
掛了電話,珞珈有種天下大亂的感覺。
她打給衛家,傭人接聽后轉給衛太太,她情緒激動地詢問衛燕棠的情況,珞珈如實說了,衛太太直接哭起來,電話這才到了徐幼寒手里。
“珞珈”徐幼寒的聲音
珞珈差點被她這一聲勾出淚來,她呼了口氣,笑著說“寒姐,我沒事,你別擔心。”
徐幼寒沉默兩秒,低聲說“是我的錯,我就不該同意你去平陽。”
“你別這么說,寒姐,跟你沒關系,是我愿意的。”珞珈頓了頓,緊接著說“我和衛燕棠現
“天高路遠,我除了干著急什么忙都幫不上。”徐幼寒已經調整好情緒,“還是那句話,安全是最重要的,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嗯,”珞珈握著電話點頭,“我會的。”
又叮囑了珞珈幾句,徐幼寒才掛電話。
珞珈對服務員說“我叫白珞珈,如果有人打電話找我,麻煩你叫我一下,我住
提著東西上樓,開門進屋,衛燕棠還好好地睡著。
放下東西,珞珈下樓要了一杯熱水,倒進白糖,沖了一杯糖水。
衛燕棠吃不了東西,她只能用這種土方法為他補充營養。
等糖水晾涼了,珞珈
這一頓折騰,珞珈出了一身汗,身上黏膩得很,可旅館實
從洗手間出來,珞珈感覺渾身舒爽。
她換上新買的男裝,是非常樸素的白褂子黑褲子,寬松地罩
先把內衣褲搭
珞珈靠著床坐
不過一夜時間,衛燕棠的下巴上就冒出一層短短的胡茬。
珞珈伸出手去摸了摸,硬硬的,有點扎手。
手向下滑,落
喉結是男人的性感點,也是敏感點,如果想點燃一個男人,她會吻他的喉結。
珞珈回手,輕輕笑了下。
要不要給他擦擦身子呢還可以順便飽下眼福。
突然響起敲門聲,一個女聲隔著門喊“白珞珈,電話”
珞珈答應一聲,急忙穿鞋出去。
是馮承安打來的,馮鶴鳴已經把她的處境告訴了他,不用珞珈再重復一遍。
馮承安說“我知道秋陽鎮
珞珈本來是想趁機和衛燕棠獨處幾天,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悉心照料他,怒刷一波好感度,但馮承安既然這么說了,她也沒有理由拒絕,只好答應。
“舅舅,”珞珈說,“還得麻煩你給阮常聞去個電話,替我解釋一下爽約的原因,然后再另約個時間見面。”
“行,”馮承安說,“我現
總算各個方面都料理妥當,珞珈長出一口氣,有種身心俱疲的感覺。
回到房間,她忘了要幫衛燕棠擦身的事,直接躺
睡一會兒吧,說不定一覺睡醒衛燕棠就醒過來了。
衛燕棠沒讓珞珈失望,她還沒醒他就先醒了。
完全陌生的環境讓衛燕棠懵了片刻,腦子里空白一片,什么都想不起來,直到他看見蜷縮著睡
雖然她躺
記憶瞬間如潮水般涌現。
爆炸,墜河,槍聲,尸體,尖叫,逃跑,殺人,棄車,昏倒
她如此嬌弱,是怎么把他弄到這里的
對了,腿上的傷衛燕棠掀開被單,
她是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臉驀地有些熱,衛燕棠趕緊找褲子,床上沒有,一低頭,看見珞珈腦袋底下枕著一套男人的衣服。
衛燕棠側著身子,一手撐床,一手去拽衣服,卻不小心壓到了腿上的傷口,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他把被單裹
衛燕棠有點僵住了,但心臟卻毫無預兆地狂跳起來。
珞珈坐起來,見衛燕棠維持著彎腰的動作一動不動,便伸手
衛燕棠倏地回神,他強自鎮定地把衣服拿起來放
珞珈說“
衛燕棠說“我暈倒的時候,我們離秋陽鎮好像還有半里地,你是怎么把我弄過來的”
珞珈盤腿坐
衛燕棠低頭看著她,他很想把眼睛從她臉上移開,可是眼睛卻不服從大腦的指令,依舊定定地看著她。
“我
她事無巨細地向他說明著當前的狀況,衛燕棠好像聽明白了,又好像沒聽明白,他的腦海里一片混沌,只有心臟撲通撲通,清晰而有力地跳動著。
珞珈見他表情茫然地看著她,擔心地問“燕棠哥哥,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衛燕棠搖了搖頭,終于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有些難以啟齒地說“我想把衣服穿上。”
“好,你小心傷口,我去洗手間洗臉,你穿好了叫我。”珞珈站起來,繞到椅子那兒拿上內衣褲,轉身進了洗手間。
洗手間傳來水聲。
衛燕棠掀開被單,低頭看了眼被血染紅的紗布,忍著疼艱難地穿上褲子,然后把又臟又破的襯衣脫掉,換上珞珈買來的白褂子。
水聲停了,衛燕棠揚聲說“你可以出來了。”
珞珈開門出去,用毛巾擦了把臉,說“那個,你想解手嗎”
衛燕棠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珞珈把從雜貨店買來的塑料盆放到床邊,小聲說“傷口剛縫合,你還不能走動,就先用這個解決吧。”
衛燕棠羞恥得臉色通紅,他低著頭說“不用,我可以走。”
他撐著床就要站起來,珞珈正好站
事實上,衛燕棠高估了自己,他不僅不可以走,連站穩都不可能,他猛然一個趔趄,整個人都朝珞珈倒過去,珞珈順勢攬住他,被他帶著一起向地上倒去。
啊,這爛俗的偶像劇橋段。
真好。
雖然珞珈充當了人肉墊子的角色,但幸好地上鋪的有被子,而且衛燕棠用手護住了她的后腦勺,除了胳膊肘磕得有點疼,其他地方都沒事。
衛燕棠單手撐地支起上身,緊張又無措地問“你、你沒事吧”
珞珈睜開眼睛,看著他說“我沒事,你的腿怎么樣”
衛燕棠咬著牙從她身上下去,背靠著床坐
珞珈跟著坐起來,見他額頭上全是汗,忙看向他右腿傷處,雖然是黑褲子,看不出血色,但還是能看到一塊明顯的洇濕。
“你流血了,我得幫你清理傷口,萬一感染就糟了。”珞珈急忙去桌邊拿了個四方形的鋁盒回來,她跪坐到衛燕棠身邊,打開盒蓋,里面裝著醫療用品,“你躺下來,我幫你清理傷口,診所的大姐教過我。”
衛燕棠震驚地看著她“你幫我清理過傷口”
珞珈說“只是看診所的大姐操作過一遍,還沒實際操作過。”
衛燕棠心情復雜到無法形容,他覺得從昨晚到現
“燕棠哥哥,你快躺下來。”珞珈催促。
“我、我自己來,”衛燕棠啞聲說,“你出去待一會兒吧。”
珞珈笑了下,說“我忘了,你家就是開醫院的。你一定餓了吧我去幫你買點吃的,你想吃什么”
衛燕棠說“什么都行。”
珞珈站起來“旅館門口就有好幾家飯館,那我看著買了。”
珞珈開門出去了。
衛燕棠松了口氣,感覺后背都濕透了。
他僵坐片刻,額頭的汗都被風扇吹干了,他背抵著床稍微坐起來一點,艱難地把褲子褪到膝彎處。
雖然大腿根處已經被血染紅,所幸縫合的線并沒有崩開,他把被單抓過來塞進嘴里,然后用酒棉擦洗傷口,疼得他悶吼出聲。
傷口處理好之后,衛燕棠整個人都虛脫了,他疲憊地閉上眼,腦海里卻倏地閃過珞珈方才的睡顏,他悚然一驚,慌忙睜眼,然而腦海中的浮想卻并沒有因此終止,她微仰著臉說話時的神情,被他壓
“啪”
“啪”
衛燕棠用全力抽了自己兩個耳光。
他用手抓住腿間的隆起,下死手攥緊,因為劇痛而面色漲紅,青筋暴起。
他一定是瘋了。
不管她多么與眾不同,不管她如何令他心動,他都不能肖想她,因為她是徐孟欽的女人,是他最好的朋友的妻子。
他終于明白,徐孟欽為什么會對她一見鐘情。
她太不一樣了,和他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她既清純又魅惑,既自私又坦蕩,既嬌柔又勇敢,這些矛盾的特質
他從來不是一個濫情的人,理智永遠先于情感,卻
但他必須克制,用一切辦法克制,她不屬于他,不管是現
昨天一起吃飯時他就看出來了,徐孟欽已經愛上珞珈,徐孟欽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正
徐孟欽是一個占有欲強到可怕的人,他一旦愛上一個人,就絕不會放手,任何人都別妄想染指。
“燕棠哥哥,”門外響起珞珈的聲音,“我可以進來嗎”
衛燕棠低頭審視自己,衣褲整齊,欲望的猛獸也已被擊退,他啞聲說“進來吧。”
珞珈推門進來,一手提著打包的飯,一手提著半拉西瓜。
“傷口沒有開裂吧”她問。
“沒有,”衛燕棠說,“不要緊,別擔心。”
珞珈把吃的放
衛燕棠喝粥,珞珈就坐旁邊吃西瓜。
西瓜已經切成一塊一塊的,只有底部連著一點皮,輕輕一拽就下來了。
“也不知道奇致怎么樣了,”珞珈邊吃邊說,“昨晚實
衛燕棠說“他如果活著,會自己回京州的。”
珞珈點點頭“希望他還活著。”
衛燕棠看見她左手小臂上有幾道長短不一的傷口,便問“你的手怎么傷的”
珞珈偏頭看了一眼,說“昨天
衛燕棠問“擦藥了嗎”
珞珈笑了下,說“沒有,忘了。”
衛燕棠沒再說什么,低頭喝粥。
珞珈吃了兩塊西瓜,起身去衛生間洗手,洗著洗著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衛燕棠剛才到底解手了沒還是說一直憋著呢
洗完手出去,衛燕棠已經吃完飯。
衛燕棠說“過來。”
珞珈聽話地走過去,跪坐
衛燕棠打開鋁盒,熟練地給她小臂上的傷口消毒擦藥,他動作輕柔,珞珈幾乎感覺不到疼。
弄好之后,珞珈說“謝謝。”
“該說謝謝的是我,”衛燕棠說,“你已經救了我兩次。”
珞珈說“你
衛燕棠眉眼低垂,不敢看她,他若有似無地笑了下,說“等回到京州,寒姐一定會暴打我。”
珞珈笑著說“別怕,我會替你求情的。”
正說著,敲門聲響起來“表姐,是我,鶴鳴。”
“來了”珞珈歡快地跑去開門。
馮鶴鳴站
珞珈說“因為方便。”
她拉他進屋,徑自為兩個陌生人做介紹“我丈夫的好朋友,衛燕棠;我表弟,馮鶴鳴。”
衛燕棠已經坐到了床上,他和馮鶴鳴握手,客氣地說“辛苦你跑一趟了。”
馮鶴鳴也客氣地說“不辛苦,應該的。”
珞珈說“鶴鳴,燕棠哥哥的右腿受傷了,行動不便,你扶他去下衛生間吧,我拾下東西咱們就走。”
馮鶴鳴說好,衛燕棠也沒有拒絕。
珞珈既心疼又好笑,看來衛燕棠一直憋著呢,一定很辛苦。
馮鶴鳴把衛燕棠的胳膊架
珞珈把鋁盒拾好,
大概過了五分鐘,馮鶴鳴和衛燕棠才從廁所出來。
三個人下樓去,到了前臺,珞珈說“燕棠哥哥,你往家里打個電話吧。”
衛燕棠點頭,靠著柜臺單腿站立,珞珈撥完號才把電話遞給他。
珞珈
該說的珞珈都已經交代清楚,衛燕棠簡短地說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珞珈結賬,房費、電話費加一條被子的錢,一共十五塊,她把剩下的錢全部交給衛燕棠,說“這些錢是從你褲子口袋里摸出來的,還給你。”
衛燕棠笑著說“幸好我習慣往口袋里塞兩張錢,要保持這個好習慣。”
上了車,珞珈說“鶴鳴,遇到壞路記得開慢點。”
馮鶴鳴說“知道了。”
汽車上路,珞珈終于徹底安心。
她之前一直隱隱懸著心,畢竟殺了三個兵匪,還把一輛軍車丟
幸好,她擔心的事沒有
晚上八點多,他們順利抵達平陽馮家。
馮承安剛年過四十,看起來卻比白澤禮還要老些,頭
珞珈跟他大概講了一遍昨晚到今天
珞珈問“舅舅,阮常聞那邊怎么說”
馮承安說“我跟他說你是因為火車被炸才沒能按時赴約,他不僅沒不高興,還主動另外安排了時間,定
衛燕棠點頭“好,勞馮叔叔擔心了。”
珞珈說“舅舅,我們的行李都沒了,錢也沒了”
不等她說完,馮承安就笑著接口“錢的事你們不用操心,包
衛燕棠說“等我回了京州,一定雙倍奉還。”
馮承安笑呵呵說不用,然后吆喝家里唯一的傭人李媽媽開飯。
吃過晚飯已經快十點了。
衛燕棠有馮鶴鳴照顧,不用珞珈操心,她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換上李媽媽給她準備的睡衣,四仰八叉地往床上一躺,長長地舒了口氣,有種劫后余生的幸福感。
一墻之隔的衛燕棠就完全不同了。
他的劫難才剛剛開始,而且還是引無數英雄競折腰的情劫,更何況他還不是英雄。
衛燕棠深深地嘆了口氣,一邊暗自悸動著,一邊又覺得心如死灰。
為什么為什么偏偏對好兄弟的女人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