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 辭別馮承安, 珞珈和衛燕棠離開平陽,馮鶴鳴開車送他們。
近三個小時車程,他們抵達賀州火車站。
因為是臨時買票,不可能像來時那樣買到獨立的臥鋪車廂,只能買到普通的硬座。
馮鶴鳴幫他們把行李搬上火車,話別幾句,火車出
車廂里吵嚷得厲害, 正好可以緩解尷尬。
珞珈從座位底下的手提箱里掏出兩本書來, 遞給衛燕棠一本,微笑著說“給你,打
衛燕棠接過來,掃一眼她手里的書,還是那本花間夢事。
珞珈看書慢,這么多天還沒看到一半,她翻到夾著書簽的頁面,很快就沉下心看了進去。
衛燕棠卻不像她這么有閑情逸致,他只覺得心浮氣躁, 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言之非難, 行之不易。
他說只做一日情人,說只要一日歡愉, 可人性本貪, 他怎么可能不想和喜歡的女人長相廝守, 恩愛白頭。
但人生
他和珞珈,一開始就結束了,而且此生再無可能。
一想到這里,衛燕棠便覺得心如刀割,撕扯著疼。
但他什么都不能說,雖然珞珈看起來平靜自若,但她心里一定和他一樣痛苦不堪,他不能惹她傷心掉淚。
所以,從賀州到京州的七個多小時里,兩個人各看各的書,說過的話屈指可數。
下午六點,火車順利抵達京州。
火車還沒停穩,珞珈就看見徐幼寒
京州是終點站,車廂里已經沒剩多少人了。
衛燕棠一手提著一個手提箱,珞珈跟
徐幼寒迎上來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終于把你們盼回來了,這十來天我快擔心死了。”
珞珈笑著說“我們這不是好好地回來了嗎。”
徐幼寒松開珞珈,抬手就拍了衛燕棠一巴掌“走之前你怎么跟我保證的說一根頭
衛燕棠量讓自己表現如常,他賠著笑臉說“對不起,我辜負了寒姐的囑托,要打要罵隨便你。”
珞珈忙替衛燕棠說情“寒姐,你別怪燕棠哥哥,火車被炸也不是他能預料和掌控的。當時車廂沉進河里,是燕棠哥哥帶我游上岸,他腿上中了槍,還背著我跑了好遠好遠,如果沒有他,我可能就”
“不許說不吉利的話,”徐幼寒打斷她,然后瞟了衛燕棠一眼,笑著說“既然珞珈替你求情,我就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了,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這筆賬我先給你記著,以后再討回來。”
衛燕棠笑著說“謝寒姐不殺之恩。”
手提箱被徐幼寒帶來的下人接過去,三個人有說有笑地出了火車站,徐家和衛家的車就停
徐幼寒說“燕棠,你先回家見見父母,然后到督軍府去,我特地置辦了一桌好菜,給你和珞珈接風洗塵。”
衛燕棠說“今天坐了十個小時的車,快要累垮了,接風就免了吧,等過兩天我把長效磺胺的事安排好,再去督軍府找你。”
徐幼寒點頭“那好吧,辛苦了,好好休息。”
衛燕棠強忍住沒看珞珈,徑自上了車,先行一步。
珞珈和徐幼寒也上了車,然后調個頭,朝著相反的方向駛去。
“快跟我仔細說說,”徐幼寒說,“火車被炸那晚你和燕棠是怎么逃生的”
之前
“我之前跟你說什么來著,關鍵時刻還是要靠自己,”徐幼寒心有余悸,“幸虧你跟我學會了開槍,否則真是不堪設想。”
推門下車,徐幼寒接著說“不過罪魁禍首還是燮陽軍閥,先是炸火車,后是屠殺百姓,簡直喪天良。雖然他們成功了占領了賀州,但卻遭到各方討伐,也算惡有惡報。”
珞珈說“對了寒姐,慶州那邊的情況怎么樣了”
徐幼寒牽著她的手走進督軍府的大門,笑著說“勢如破竹,摧枯拉朽,估計一個月都要不了,這場仗就能打完了。”
“那太好了,”珞珈笑著說,“越快打完越好。”
珞珈把裝滿禮物的手提箱交給徐幼寒帶走,回到住處洗澡更衣,又和徐幼寒一起吃了晚飯,已經九點多了。
再簡單沖個澡,穿著睡衣舒舒服服地躺
一覺睡到自然醒,睜眼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
珞珈起床洗漱,打扮得漂漂亮亮去找徐幼寒,然后一起去給徐經緯和各房姨太太派
獲一筐夸獎,最后仍是去四姨太那里吃午飯。
飯后,珞珈帶著秋蕊,坐車去桃源路的別墅,看望白家二老。
禮物已經派完,她自然不能空手去,所以帶了一張支票,應該更能討馮毓卿歡心。
剛下車,一抬頭就看見大門上掛著白布,珞珈吃了一驚,快步進去,她已經聽見哭聲了。
等進了內門,一眼就看見白漣漪,正靠
“珞珈,”白澤禮先看見珞珈,他站起來,“你回來了。”
“姐”白漣漪立即朝她跑過來,一頭撲進她懷里,痛哭失聲。
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柳寅生出事了。
珞珈回抱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說“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姐,對不起,對不起”白漣漪哭著說,“我沒想到你會替我嫁給徐孟欽,我以為我消失不見,這門婚事就黃了是我想得太簡單了,對不起,姐,你原諒我”
她哭得快喘不上氣來,珞珈忙扶她過去坐下,白漣漪便趴
珞珈一邊摟著她哄一邊問“媽,漣漪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馮毓卿眼角微紅,看來剛哭過,“被軍車送回來的。”
珞珈“軍車”
白澤禮
珞珈頓了幾秒“那門口掛的白布是”
白澤禮嘆口氣,面色悲戚“寅生沒能回來,他他死
珞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明天我讓張副官過來,幫忙操持雯嫂的喪事,”珞珈說,“之前搬家的時候你們見過他的,他算是個管家,督軍府里的很多事都是他
白澤禮點頭“我和你媽上了年紀,很多事力不從心,確實需要個能抗事的,現
“你提景梵做什么”馮毓卿厲聲打斷他,話音剛落眼淚已經涌出來,“我才剛好了,你又來招我。”
當真是愁云慘霧,珞珈本來心情還不錯,現
白漣漪哭累了,珞珈哄她回房休息。
她躺
珞珈為她拭淚,輕聲說“別說傻話了,不怪你,要怪就怪這吃人的世道。好好活著,未來的路還很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白漣漪偏頭看向她“姐,你不恨我嗎”
珞珈搖頭“不恨,不管身陷多么糟糕的處境,我都會努力過好自己的生活,這就足夠了。”
白漣漪又問“徐孟欽對你好嗎”
珞珈說“他對我還不錯,而且他忙著打仗,從嫁給他到現
白漣漪說“那就好,我可以少愧疚一點。”
珞珈說“別胡思亂想了,睡會兒吧。”
白漣漪“嗯”了聲,乖乖閉上眼睛。
珞珈
客廳里只剩白澤禮一個人。
珞珈問“爸,我媽呢”
“哭累了,回房歇著去了。”白澤禮說,“對了,你舅舅和鶴鳴都還好吧”
“他們都挺好的,”珞珈坐下來,“紡織廠生意興隆,舅舅每天都很忙,鶴鳴也很上進。”
白澤禮點點頭“忙點好啊,忙才有錢賺。”
珞珈想起什么,偏頭說“秋蕊,支票給我。”
秋蕊把支票交到珞珈手上,珞珈又交給白澤禮“爸,這是兩千塊,你拿著吧。”
白澤禮接過來,低著頭說“辛苦你了。”
珞珈陪白澤禮坐了會兒,便起身離開了。
回到督軍府,叫來張副官,該交代的都交代了,珞珈才松口氣。
雯嫂的葬禮珞珈沒去參加,她討厭葬禮。
葬禮第二天,她又去了一趟桃源路別墅,一家人
白漣漪的神好了很多,她打算回京州女大繼續上學,但她之前無故逃學被開除學籍,所以需要白澤禮去走走關系,好
晚飯后,珞珈坐車回督軍府。
下車的時候,看見門口停了輛眼熟的轎車,問了守衛才知道,是衛燕棠來了。
珞珈徑直回到住處,打算洗澡睡覺。
洗澡之前她交代秋蕊“如果大小姐派人來找我,就說我太累已經睡下了。”
她說回京州后不再見面,就絕不會再見衛燕棠。
越是見不到,就越是想念,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
她會是衛燕棠心口的朱砂痣,不管他以后和誰
脫衣服的時候,珞珈把脖子上那根蝴蝶項鏈摘下來,放進了首飾盒里。
等她洗完澡出來,秋蕊說聽藍來請她,她照著她教的回了。
第二天,徐幼寒來找珞珈,她說“昨晚燕棠來了,我找你過去喝茶,可你已經睡了。”
“我從桃源路回來就睡了,”珞珈說,“燕棠哥哥有什么事嗎”
徐幼寒嘆口氣,說“他也不知道抽哪門子風,突然說要回f國。他之前
珞珈有些意外。
衛燕棠還真是個行動派,說走就走。
徐幼寒沒好氣“再過幾年就三十而立的大男人了,不想著結婚成家,總是一門心思往外跑,難道外國的月亮比較圓不成真是氣死我了。”
珞珈說“雖然我對他了解不多,但我感覺他是個成熟穩重的人,他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徐幼寒嘆氣“算了,由他去吧,他跟孟欽一樣,都是一脖子犟筋,只要他決定好的事,別人說什么都白搭。”
“那他什么時候走”珞珈問。
“說是下個星期,具體哪天還沒定,”徐幼寒說,“現
珞珈點點頭,沒說話。
過了兩天,珞珈以照顧馮毓卿為由,說要去桃源路別墅住幾天,徐幼寒沒理由不同意。
她
珞珈支開白漣漪,和曾醉墨單獨聊了幾句。
“過兩天就畢業了吧”珞珈問。
“嗯。”曾醉墨點頭。
“我記得你之前說,畢業后想去國外看看,還去嗎”
“去,”曾醉墨說,“三個哥哥為了爭家產斗得不可開交,我一天也不想
“想好去哪兒了嗎”珞珈又問。
“去f國,”曾醉墨說,“如果可以的話下個月就走。”
珞珈笑了。
衛燕棠去f國,曾醉墨也去f國,看來男女主要上演他鄉遇故知,展開一段浪漫的異國情緣了。
珞珈并不
她已經得到衛燕棠的心,才不稀罕他的人。
“那祝你一路順風。”珞珈笑著說。
“謝謝。”曾醉墨頓了頓,“上回
“嗯”珞珈愣了愣。
“我被秦書印的話洗腦了,”曾醉墨說,“不管曾嘉樹出了什么事,我都不該跑去找你幫忙。”
珞珈不
曾醉墨說“還是老樣子,吃喝玩樂,不務正業。”
珞珈說“他總會長大的,可能還沒到時候。”
“反正我現
珞珈笑著說“誰不是呢。”
“姐”白漣漪
珞珈笑著說“那有緣再見。”
曾醉墨點頭“好,再見。”
珞珈舉步離開,曾醉墨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想到一個詞涅槃重生。
一周后,珞珈回到督軍府,徐幼寒告訴她,衛燕棠已經去f國了,珞珈假惺惺地說好遺憾沒去為他送行,其實心里暗爽不已。
閑下來時間就變得異常緩慢。
除了偶爾和徐幼寒結伴參加名媛聚會,珞珈就待
一個月過去,京慶之戰并未像徐幼寒預測的那樣迅速結束,開戰之后就節節敗退的慶州軍隊,終于開始了絕地反擊,雙方陷入膠著狀態,勝負變成了未知數。
又過了半個月,形勢依舊沒有好轉,為表支持,京州商界聯名舉辦了一場慈善拍賣晚宴,拍賣所得將作為軍資全部捐獻給京州軍方。
珞珈和徐幼寒代表督軍府,盛裝出席。
徐幼寒穿著珞珈送給她的那件蟬翼紗小禮裙,珞珈則穿了一件刺繡旗袍式連衣裙,兩個人各有千秋,一出現便艷壓全場。
意料之中的,珞珈見到了曾嘉樹。
明珠百貨是京州商界巨頭,曾嘉樹作為明珠百貨的太子爺,當然不能缺席如此重要的晚宴。
有曾嘉樹的地方就有秦書印,京州四少里如今也只有他們倆還活躍
上次
珞珈不
“寒姐,你別理他就是了,”珞珈溫聲勸,“隨他看去,我又不會怎么樣。”
徐幼寒說“像他這種紈绔子弟,就該送到戰場上做炮灰。”
珞珈笑著說“好主意。”
晚宴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每個人捐出一件物品,然后進行拍賣,價高者得,有點舊貨交易市場的意思。
珞珈沒什么值錢的東西,就從徐孟欽那些西洋玩意兒里挑了一把西洋刀,銀色刀身,金色刀柄,刀柄上還鑲嵌了翡翠瑪瑙之類,看起來華而不實。
西洋刀起拍價五千,有人出價八千,接著有人競價一萬,一萬二,一萬五
“我出五萬”
珞珈不用回頭看,就知道出價的人是曾嘉樹。
徐幼寒一個眼刀飛過去,咬牙切齒地說“這人腦子有病吧你的東西輪得到他出價嗎我出十萬”
“寒姐”珞珈趕緊把她舉起來的手拽下來,“你怎么跟曾嘉樹一起胡鬧,別人要看笑話了。”
“十五萬”
曾嘉樹再次出價,頓時一片嘩然。
珞珈回頭看過去,正好撞上他的視線。
他這么做是想證明什么呢
珞珈不懂。
“二十萬”
這回是徐幼寒喊的。
“寒姐,”珞珈哭笑不得,“你別鬧了。”
“三十萬”
雖然
徐幼寒卻讓他們失望了,她面帶微笑,悶不吭聲,讓珞珈松了口氣。
“還有比三十萬出價更高的嗎三十萬一次,三十萬兩次,三十萬三次。”
一錘定音,這把起拍價五千塊實際上兩千都不值的西洋刀,以六十倍的價格賣給了曾嘉樹。
徐幼寒笑著說“三十萬軍資,至少能買一萬
珞珈問“所以你剛才是故意抬價坑曾嘉樹的”
徐幼寒說“一開始不是,后來是。”
珞珈笑著說“機智。”
晚宴結束,集資將近三百萬,曾嘉樹一個人就出了十分之一。
“作為督軍府的家眷,我們有必要向曾大少表示感謝,”徐幼寒拉住珞珈的手,“走,陪我一起去。”
曾嘉樹坐
秦書印坐他旁邊,一臉無奈。
“曾少爺,多謝你慷慨解囊,”徐幼寒笑著說,“我代表督軍府和前線的戰士們感謝你。”
曾嘉樹看著珞珈,淡淡地問“你呢”
珞珈微笑著說“謝謝。”
曾嘉樹推過來一杯紅酒“喝了這杯酒,從此我們倆恩怨兩清,互不相欠。”
男人都是幼稚鬼,珞珈懶得和他廢話,端起酒杯,一口氣喝完,偏頭說“寒姐,我們回家吧。”
剛出酒店門口,珞珈就不行了,她彎著腰狂吐,把今晚吃的喝的一股腦全吐了出來,徐幼寒一邊幫她拍背一邊痛罵曾嘉樹。
吐完了,用手帕擦了擦嘴,珞珈直起腰來,剛想說“我沒事”,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緊接著便倒
醒來時,珞珈已經躺
“珞珈,你醒了”
珞珈轉頭,對上徐幼寒的淚眼。
“寒姐,你哭什么”她坐起來,虛弱地問,“我該不會得了什么不治之癥吧”
“呸呸呸,胡說什么。”徐幼寒抬手擦了下眼睛,笑著說,“珞珈,你懷孕了,而且已經兩個月了,你竟然絲毫沒
珞珈“”
啊咧懷孕兩個月
她一定是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