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生日快樂 【副本完結(jié)】
客廳內(nèi), 父母正在將飯菜一樣樣端上桌。
因為沒有“客人”來,屋子里沒有開燈,只有電視機閃爍著雪花, 看起來十分陰森。
不過薛漫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她看了看微笑望著自己的父母,只覺兩人的笑容也怪異得瘆人。
目光落到餐桌上被蓋起來的食物上, 她思緒一頓, 忽然明白了一件小事——
這些在她“醒來”后變得詭異、恐怖或者惡心的東西, 其實都是在提醒她:她已經(jīng)死了。
活人的食物對她來說是看一眼就想吐的,而民間傳說,鬼怪以嗅聞食物的香味為食, 所以她才會覺得那些東西香氣逼人, 聞起來令人食指大動。
不過這事現(xiàn)在想明白也沒什么用,對她要做的事全然沒有幫助。
她收起思緒,轉(zhuǎn)頭看向了那張面容不清的遺照。
兩個紙人不在這里——副本重開前, 它們被她帶到了后山去, 現(xiàn)在竟沒有重置。
“漫漫, 吃飯啦。”薛母站在餐桌旁喊了一聲, 并掀開了湯盆上的蓋子。
薛漫一眼掃過去,就看到了弟弟被煮得稀爛的腦袋。
她又想起在那漩渦里看見的一幕,心底里暗暗覺得,那才是真實的世界。
“漫漫?”薛母又喊了一聲:“你這孩子,還沒睡醒嗎, 怎么呆愣愣的不說話?”
她回過神, 搖搖頭:“媽,我出去清醒一下再回來吃。”
母親回應(yīng)的聲音飄在身后,薛漫已經(jīng)打開家門走了出去。
門外,還是一成不變的黑。
薛漫看著院子外面那條發(fā)光的小路, 輕輕嘆了口氣。
她正準(zhǔn)備先去村口看看是不是有新的玩家出現(xiàn),卻忽然聽見房子拐角處傳來一道輕喊:“漫姐……”
那聲音沙啞難聽,好像有人在喉嚨里塞滿了泥沙說出來的話,又帶著一股幽涼虛弱的氣息。
薛漫一驚,下一秒才反應(yīng)過來應(yīng)該是曲雉。
她回頭望去,曲雉果然靠在墻角處,有些虛弱地對她伸出一只手:“漫姐……你終于出來了……”
薛漫目光隨之落在她伸出的手上,瞳孔猛然一縮,連忙快步趕過去:“你怎么傷成了這樣?!”
曲雉的右臂,從手肘往下的部分,完全變成了一片白骨!
走近之后薛漫才發(fā)現(xiàn),她的衣物也好像被什么東西燒過一樣,破破爛爛的,到處都是巴掌大的洞。
看到這熟悉的狀況,不用曲雉回答她也明白了:是被陽光曬的。
曲雉難受的搖搖頭,氣息十分虛弱:“大概二十分鐘之前,天突然就亮了……還好我當(dāng)時就在隔壁家外面躲著,趕緊藏到他們家豬圈里去了,否則……”
她說著說著就委委屈屈的哭了:“嚶嚶嚶……否則,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啊漫姐!豬圈好臭,那些豬還拱我!太可怕了啊……嚶嚶嚶嚶嚶……”
“停停停!”薛漫被她嚶得腦袋疼,連忙說道:“我這里可能有個好消息,如果成功,也許你就能回去了,你敢不敢跟我一起去試試?”
上一秒還在哭的曲雉忽然就收了聲,眼睛閃閃發(fā)光地抬頭望著她:“敢!當(dāng)然敢了!漫姐,你就說吧,要我怎么做?!”
薛漫:“……”
這妹妹變臉可真夠快的。
沒等她回答,曲雉又道:“反正也是最后一輪了,不管希望多渺小,我們都只能試一試啊。萬一成功了……”
薛漫疑惑的打斷她:“你說什么最后一輪?”
曲雉聲音一頓,愣愣的望著她,過了幾秒才反應(yīng)過來:“就是……同一個副本最多開啟三次啊。如果第一次就有玩家通關(guān),這個副本就會立刻消失不再開放。如果沒人通關(guān),就最多開啟三次,第三次不論有沒有玩家通關(guān),這個副本都不會再出現(xiàn)了。”
薛漫右眼皮瘋狂跳動起來。
她本來以為,只要自己還存在自我意識、沒有被玩家們封印,她就會有無數(shù)次機會不斷重來。
可現(xiàn)在,按曲雉這個說法……她實際上也只有三次機會!
如果這一次沒成功,那不論是進副本的玩家,還是這里的各個NC,或者她這個最終BOSS——都將隨著副本的消失一同滅亡!
這個極其重大的消息,無異于一道驚雷,噼里啪啦的擊中了薛漫的腦袋。
偏偏在最后一次機會時,才知道自己最多只有三次機會……
她失語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為什么不早說?”
曲雉:“你也沒問啊。”
薛漫:“……”
難怪你能第一次下副本就被人殺了呢。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算了,不糾結(jié)這個了。你要是想冒險一試,現(xiàn)在就跟著我走。”
曲雉連忙站起來,連手臂上的疼痛都忘了,興奮道:“好的好的好的!”
兩只鬼一同沿著小道向后山方向走去。
走出薛家之后,薛漫覺得有一點奇怪:上一批玩家竟然一個都沒看見。
唐心的尸體消失倒是說得通,畢竟她真正的本體死在村長家院子里,這里的都是后來“復(fù)活”的不人不鬼的東西。
但其他玩家呢?
薛漫當(dāng)時看見漩渦中心的畫面后,心里過于激動難耐,直接就跳進去了導(dǎo)致副本重置,開啟了第三次。
第二批玩家是不可能通關(guān)出去的。
那么,他們的尸體——或者活人也好,又都去了哪里呢?
這個問題暫時沒有答案。
可是很快,答案就漸漸浮出了水面。
一開始,是薛漫和曲雉在路上看見了可愛女生的尸體。
她的脖子被人扭斷了,身體正面仰躺在地上,四肢展開,腦袋歪斜著耷拉在肩膀上面,死不瞑目的瞪著眼睛,嘴角殘留了一抹黑紅色的血。
曲雉乍然對上那張慘白的臉,嚇得大聲尖叫了起來,偏偏嗓子有問題,叫得像個正在被人拔毛的公鴨子。
薛漫一把捂住她的嘴,安撫道:“別叫了,你死得比她難看多了,有什么好怕的?”
曲雉確實不叫了……又傷心得哭了。
附近沒有女生的鬼魂出現(xiàn),大概還得等一段時間:之前薛漫就是先看見曲雉的尸體,又過了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她變成了鬼。
兩人繞開地上的尸體,繼續(xù)向前走去。
曲雉嚶嚶嚶的問:“他怎么也死了啊?”
薛漫也覺得奇怪。
她是很突然的跳進漩渦里,BOSS死亡導(dǎo)致第二次副本結(jié)束,這些玩家并不知情,按理說不會忽然開始互相殘殺啊。
等等——
薛漫停下腳步,回頭問了一句:“我剛看見你的時候,你說,大約二十分鐘之前,天突然亮了?”
曲雉點頭:“對,差不多二十分鐘吧,我也沒手表。”
二十分鐘左右的話……
薛漫估算了一下時間。
那個時候,她大概是站在漩渦前,正要準(zhǔn)備跳進去。
連榆和尹晨兩個玩家沒敢輕舉妄動,一直是遠遠跟在她后面的。
另外三個玩家則是打算趁機到薛家找線索的。
薛漫不可能真的等著讓他們封印,所以給紙人高壯下了指令,讓它到薛家門口阻攔那三人。
她并沒有下達殺了他們的命令……而且死在紙人手里的話死狀也不會這么好看了,比如被開膛破肚的唐心。
那么最有可能的情況是:
三人被高壯不斷追擊阻攔,他們中的某個玩家感覺這個低級副本的難度有問題,害怕最后所有人全死在這里,于是做出了和第一批玩家中的何月相同的選擇:殺了其他玩家,成為唯一幸存者。
而就在薛漫即將跳進漩渦的同時,這邊的某個玩家出手殺掉了可愛女生。
同一時間,天亮了,導(dǎo)致曲雉因陽光而受傷。
而在第一次副本時,薛漫是在完全沒有出事的情況下,跟著玩家出門,發(fā)現(xiàn)外面變成了白天。
所以天空變色與BOSS的生死沒有關(guān)系。
答案也就出來了:如果有玩家自相殘殺,副本里就會出現(xiàn)異象!
這就解釋得通了——為什么高壯變成了紙人,而瘦小男卻不見了蹤影?因為,他被高壯殺了。
薛漫想起了在村長家時,圍墻上那個一閃而過的人影。
如果瘦小男死在村長家附近,在副本重置后像曲雉一樣變成了鬼……那個人影就是死后的他了。
“漫姐,你看……”
忽然間,曲雉沙啞的聲音帶著微微的顫意,輕輕傳進薛漫耳中。
薛漫思緒一頓,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抬頭望去。
……只能看見一座房子的輪廓,別的都是一片漆黑。
她在心里無聲的嘆了口氣,詢問道:“看見什么了?我看不到。”
除了薛家之外,只有引路錢撒到的地方她才能看得見。就連之前到了山上之后,都是父母一邊撒紙錢、她一邊走的。
沒有引路錢的地方都被淡淡的黑色霧氣籠罩,只隱約可以看到房屋輪廓。
而此刻腳下這條小道兩側(cè)地面都是漆黑一片的濃霧,像斷崖一樣,連扔過去的石子都不知道會消失到哪里去。
她根本無法靠近,當(dāng)然也看不清更多東西。
曲雉反應(yīng)過來,壓下眼底的恐懼,低聲說道:“是上一批副本玩家里的人……那個看起來大概十六七歲大的少年。”
她舔了下嘴唇,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東西,沉著聲音,一字一句道:“他,在那里晾衣服。門口有個女人……喊他‘兒子’。”
那個中年女人說:“兒子,趕緊晾完衣服回來吃飯了!”
少年回過頭,笑著應(yīng)了一聲:“知道了媽,馬上來。”
曲雉模仿著他們的語氣和表情,一個字也沒漏的演給了薛漫看。
薛漫喉頭一滾,只覺連心跳都忽然停頓了片刻——
沒能完成副本任務(wù)、在副本結(jié)束后依然留在里面的玩家……
竟然會變成副本里的NC?!
難怪,那些明顯沒有通關(guān)的玩家,剛才除了死掉的之外,一個都沒有看見。
她忍不住產(chǎn)生了一個細(xì)思恐極的念頭:這個副本里的NC,包括她自己在內(nèi),會不會、全部都曾經(jīng)是……玩家?
這個想法,令她的后背爬起了一層細(xì)密的雞皮疙瘩。
她不敢再細(xì)想下去,吸了口氣,對同樣嚇壞了的曲雉說道:“別管了,我們的目的是逃出去,走吧。”
曲雉哆哆嗦嗦用完好的左手牽住了薛漫的衣角。
兩人繼續(xù)前行,很快來到了目的地。
從客廳的紙人沒有歸位這點可以知道,副本刷新后并沒有完全重置,但……這個本里比較關(guān)鍵的引路錢被重置了。
薛漫站在斷掉的路口,有點無奈。
曲雉說:“漫姐,沒有引路錢,這里你過不去啊,我能幫你撒紙錢嗎?”
薛漫搖搖頭:“沒用的,這個你不用管,我有辦法——你先跟著這兩個紙人去山上,到我的墳?zāi)鼓抢铮趬灐!?br />
曲雉想問原因,可轉(zhuǎn)念一想問了也沒用,就乖乖的“嗯”了聲。
薛漫看著她和紙人消失在黑暗中,抿了下唇,轉(zhuǎn)身返回薛家。
半途中,她看見可愛女生的鬼魂出現(xiàn)在路邊,腦袋歪歪斜斜的掛在脖子上,茫然無措地盯著她自己的尸體看。
薛漫腳下的路只有這么窄一條,實在繞不過去,只能從她旁邊走。
對方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問:“我,是不是死了?”
薛漫笑了:“無獎競猜:你會不會分.身術(shù)?”
……地獄笑話又把人給說哭了。
她拍拍對方的肩,隨口安慰了兩句,便繞過她回了薛家。
有了之前的經(jīng)驗,只需要再用相同的話術(shù)勸說父母一次就好。
薛漫沒費太多時間,便說動了深愛她和弟弟的爸媽,帶著紙錢向后山出發(fā)。
出門之時,她讓父母走在前面,自己落后幾步,悄悄的取下了客廳里的遺照,和旁邊用來點香的打火機。
她將遺照連帶著相框一起藏在背后衣服里,父母都在前面,并未發(fā)現(xiàn)異樣。
途中,獨自啜泣的可愛女生悄悄跟在了他們后面,薛漫沒有管。
如果對方有勇氣跳入漩渦,或許真的還能活著離開呢?
加上這一次還沒有碰面的第三批玩家,她有意無意害死的玩家已經(jīng)夠多了……何必阻攔人家。
很快,在父母的幫助下,薛漫再一次來到了后山,自己的墳?zāi)固帯?br />
紙人和曲雉都圍在墳?zāi)惯吪Φ赝诰蛑?br />
等了幾分鐘,“嘩啦啦”一陣亂響,石頭砌成的墳?zāi)箯氐卓逅?br />
而就在棺材里的照片被紙人拿出來的同時……遠處傳來了隱隱約約的說話聲——
“快到了,就在前面。請幾位大師一定要盡快幫我們把她封印了啊……”
“放心吧村長,我們會盡力的。”
薛漫瞇了下眼,心知是第三批玩家先去找了村長,現(xiàn)在被帶過來看墳地了。
她無法確定那幾人里有沒有特別厲害的高人,而現(xiàn)在她手里就拿著專門用來封印自己的東西。
所以,薛漫并不想和他們碰面。
她立刻指了個方向,說道:“爸媽,帶我往那邊走。”
由于早就知道那個漩渦的所在地,在薛漫的指引下,他們沒花多少時間,就來到了那附近。
當(dāng)她再次感知到左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令人恐懼的感覺時,身邊的曲雉也嚇得臉色慘白,用盡全力抱住了薛漫的一條胳膊。
她雙腿發(fā)軟,根本邁不開步子,眼里還不受控制地流出了眼淚,只能用發(fā)抖的聲音說:“漫姐……那是什么?好可怕……我,我不敢過去……”
薛漫將眼鏡男紙人叫了過來:“雖然我不確定到底行不行得通,但你既然想試試看,想要活著出去,就別這么慫——上去,讓他背你。”
曲雉的牙齒已經(jīng)開始打顫了,發(fā)出清脆的撞擊聲。
她哆哆嗦嗦的,很艱難地動了動手腳,勉強爬到了紙人背后,淚水決堤,好像剛用水沖了把臉。
薛漫吸了口氣,目光遙遙望向那個地方。
對她來說,那里還是一片黑暗,得再走近一些才能看見漩渦。
那個漩渦似乎對她這樣的鬼怪有著特別強烈的威懾力,雖然她比曲雉感覺好一點,但心里其實也怕得打鼓。
這是一種生理意義上的恐懼,不論她的理智告訴她多少次“只是個漩渦沒什么好怕的”,她還是一樣恐懼得渾身發(fā)抖。
上一次她也嚇得連走都走不動路,全靠紙人背著過去的。
可……這一次,她有不得不過去的信念。
只要一想起漩渦中看到的畫面,薛漫就感覺再大的恐懼也無法阻止她繼續(xù)向前!
薛父薛母在前方撒著引路錢,周圍的黑霧漸漸散去,露出了山中的本來面貌。
眼鏡男紙人背著曲雉緊隨其后,然后是薛漫,和拿著墳中照片的女紙人。
距離漩渦所在地越近,薛漫的身體就抖得更加厲害。
可她的雙腿卻出乎意料的穩(wěn)健。
心中那個“回到真實世界”的信念,讓她仿佛失去了所有負(fù)面的情緒,無比堅定地,一步又一步,不斷向前。
很快,那詭異的漩渦再一次出現(xiàn)在薛漫的視線之中。
她雙手緊握成拳,每一步踩下去,大腿部位都跟著顫抖幾次,卻從未讓她就此停下。
終于,她來到了漩渦旁邊。
站在這個位置,那一人多高的漩渦便如同怪獸張開的大嘴,透著令人絕望的恐怖感。
因恐懼而分泌的生理性眼淚模糊了薛漫的視線,她用力抹了兩下,終于看清了漩渦里的畫面。
——和上一次看見的有些不同。
大概是因為她來這里的時間提前了很多,畫面中,客廳里擺著系綢帶的蛋糕盒,弟弟正在一張張彩色的卡紙上面認(rèn)真寫大字。
墻邊的置物柜被暫時搬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梯子。
爸爸站在梯子上,媽媽手里捧著工具,讓他一張張把弟弟寫的彩紙貼上去。
現(xiàn)在,正在貼的是一個“樂”字。
潔白的墻壁上,已經(jīng)可以看見弟弟努力畫得圓乎乎的“生日快樂”四個大字。
薛漫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她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從身邊女紙人手里接過所有照片,隨后伸手在褲兜里,掏出了一只打火機。
“啪嗒”一聲,火焰亮起來的一瞬間,薛父薛母同時爆發(fā)出尖銳的喊叫:
“漫漫!你要做什么!”
“住手!漫漫!”
薛漫沒有轉(zhuǎn)頭看他們,只是默默給兩個紙人下了命令。
背著曲雉的眼鏡男將她直接扔在了漩渦邊,和女紙人一起,飛掠至父母前方,將他們攔在了原地。
“不要!漫漫,不可以!媽媽求你了——”
“女兒……你聽話,不要這么做!你弟弟還沒找到,你忍心離開我們嗎?!”
兩人用盡了全力掙扎反抗,一聲接著一聲的大喊,喊得聲嘶力竭。
可薛漫的目光,始終只盯著漩渦里的畫面。
她無比堅定地相信:那才是她,真正的家人。
手中的幾張照片疊在一起,她毫不猶豫地放到了火焰之上。
在父母幾乎沙啞的阻止聲中,火焰一下子升騰起來,飛快的燃燒,轉(zhuǎn)瞬間便將所有照片全部毀掉!
薛漫松開只剩一點邊角的殘片,從身后掏出一直偷藏著的大相框。
為了藏好這個,她這一路走過來都小心翼翼的,現(xiàn)在……終于可以拿出來了。
她打開后蓋,取出了里面的照片和黃符。
父母看得出來她想要做什么,在不遠處哭得撕心裂肺。
她終于回頭看了他們一眼,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不論如何,都要謝謝你們這么愛我。”
話音未落,她便燒掉了那張面容模糊不清的照片。
——還記得吧,父母曾告訴過她:風(fēng)水先生說,這些照片不能毀掉,否則她就會徹底消失了。
那么反過來,當(dāng)所有照片都被毀掉、連遺照都沒了,又有誰能說出“薛漫”到底長什么樣?是否真的存在這么一個人?
“徹底消失”?她要的不就是這個么。
薛漫看著火焰飛速蔓延,A4紙大小的照片頃刻間燃燒了一大半。
至于黃符……燒不燒都無所謂了。
她扔掉它,對旁邊因恐懼而無法站立的曲雉、和站在不遠處發(fā)抖的可愛女生說道:“想冒險一試的話,就跟著我從這里跳進去。”
雖然她之前并不知道原來一個副本最多只會開啟三次,但不論這是最后的機會,還是有無數(shù)次……
她都會做出同樣的決定。
要么死,要么離開這個鬼地方,沒有第三個選項。
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概率會成功,她也一定要進去看個究竟!
或許,也叫做“不撞南墻不回頭”?
火焰很快將照片燒得只剩一點角,薛漫的手拿不住了,將它扔在了地上。
她垂眸看著它燒到最后一點兒,火苗眼看就要熄滅時,一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跨入漩渦之中,一躍而下!
她不知道曲雉或者可愛女生有沒有跟進來,當(dāng)然,她也沒功夫管別人的死活。
當(dāng)整個身體全部進入漩渦的那一刻,薛漫眼前一黑,便徹底沒了意識。
身體像陷入了溫度剛剛合適的水缸里,水浪輕輕緩緩的起伏著,舒服得令人忍不住發(fā)出一聲喟嘆。
下一秒,薛漫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一瞬間翻身坐起,臉色極其難看地望向正前方——
潔白的墻壁上,掛著她笑容燦爛的相框。
沒有?
沒有?!
沒有那血腥恐怖、猙獰惡心的【生日快樂】!!!
薛漫難看的臉色終于緩和了許多,吊在喉嚨口的心臟,一下子回到了原位。
可她還是不敢相信。
她用力掐著自己的胳膊,指甲都掐進了肉里、溢出鮮紅的血液,她還是不敢相信!
她坐在溫暖的床上,渾身止不住地劇烈顫抖著,淚水啪啪的掉個不停,轉(zhuǎn)眼便浸濕了身前的一大片被單。
緊閉的臥室之外,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
媽媽輕輕的說了一句:“小州,你小聲點,你姐姐晚上總喜歡熬夜玩手機,估計現(xiàn)在還沒醒呢。”
“嘿嘿……一會兒姐姐開門出來,就會看見我們給她準(zhǔn)備的驚喜了!”
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讓薛漫忍不住低低的哭出了聲。
她低下頭,雙手用力捂住臉,盡力壓抑著哭聲,哭得渾身顫抖。
漸漸的,她的嘴角卻勾起了一絲笑意。
笑容一點點放大,讓她露出了一個非常詭異的表情。
又哭又笑……像個癲狂的瘋子。
不知過了多久,薛漫終于漸漸緩了過來。
她慢慢的下了床,赤腳踩在冰冷的地上,被冷意一激,整個人也冷靜了許多。
她就這樣站在床邊,一點點轉(zhuǎn)身,將整個臥室仔仔細(xì)細(xì)的全部看了一遍。
很正常,非常、非常、非常的……正常。
臥室外面還有家人活動的聲音,薛漫向那邊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
她有點害怕。
萬一,打開門發(fā)現(xiàn)外面是另一個恐怖世界,怎么辦?
她就像個木頭一樣站在了那里,進退兩難。
幾分鐘之后,薛漫忽然清醒了——
既然她已經(jīng)在這里了,那么不管外面是什么樣子,都已成定局。
如果還是詭異怪誕的“副本”,那她就接著逃。
如果……是她真正的家人,那不就是她最希望看見的嗎?
在這里猶猶豫豫的,像個窩囊的慫包一樣只會哭,有個屁用?
她吸了口氣,轉(zhuǎn)頭套上床邊的拖鞋,大步走到床頭柜,扯了兩張紙抹掉眼角的淚水。
然后在梳妝臺前,好好整理了一下糟糕的外表。
鏡子里的薛漫眼眶和鼻頭都有些發(fā)紅,一看就知道剛剛哭過。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彎起眼睛,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來。
等了一會兒后,臉上的紅色漸漸淡去,她才帶著笑容,徑直走向了臥室門。
在手指搭上冰冷的門把手之時,她還是沒忍住停頓了一瞬。
下一刻,心中一狠,一鼓作氣直接拉開了門。
“咔噠”一聲,房門應(yīng)聲而開。
兩秒之后,一道清脆又歡快的聲音響起:“祝我最漂亮、最善良、最大方、最可愛的美女姐姐,生—日—快—樂!”
客廳里,九歲大的男孩,捧起茶幾上的一捧鮮花,飛快地向薛漫跑來。
“姐姐,這你最喜歡的花!是我用我自己攢的錢買的哦!”
潔白的梔子花束被塞進了懷里,香味就像薛漫此刻激動喜悅的心情一樣,極度濃烈。
爸爸已經(jīng)貼好了墻上的字,從衛(wèi)生間洗了手走出來,笑著說:“你這小子,說好了咱們一起送禮物的,你先送了,那姐姐不就以為你才是咱們家最喜歡她的人了嘛?”
薛州回頭做了個鬼臉,溫暖的小手抓住了薛漫的兩根手指,帶著她往客廳里走:“姐姐,快看這個蛋糕!上面還有白雪公主呢,跟你一樣漂亮!好看吧?”
薛漫任由他拉著,走到餐桌旁,在看過了兩次漩渦里的蛋糕盒之后,終于……第一次看清了它。
她忍不住笑了起來:“真好看,看起來特別好吃呢。”
一滴眼淚毫無預(yù)兆的流下來,她不露痕跡的悄悄擦掉了。
薛母起身,笑著道:“行了,我去炒菜,你們先玩著。”
薛父攔住她:“還沒布置好呢,你幫著孩子打氣球吧,我去。”
很快,客廳里除了多出一個薛漫之外,一切都和她第一次在漩渦中看見的畫面一模一樣。
墻壁上的彩色卡紙完整的內(nèi)容是——
祝我們薛家最棒的大小姐: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薛漫現(xiàn)在一看見這四個字就覺得后背發(fā)涼。
她苦笑了一下,低頭看見弟弟送的花里還有個精致的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條漂亮的銀色項鏈,吊墜是“無窮”的符號。
中午的飯菜很豐盛,也……非常的正常。
在爸爸端出一個大湯盆的時候,薛漫的心都跟著揪了起來,眼睛直勾勾盯著它,生怕里面裝著什么可怕的東西。
好在,那只不過香噴噴的冬瓜排骨湯。
坐在餐桌上,一家四口幸福地吃著午飯時,薛漫忍不住想:雖然之前的經(jīng)歷特別真實,但現(xiàn)在想來,也許就只是她做了一場比較奇怪的噩夢而已呢?
畢竟,她眼前的一切都和記憶中的沒有任何差別啊。
“漫漫?”
母親的喊聲讓她回過神來,抬頭問道:“怎么了媽?”
薛母笑了笑:“你爸問你晚上吃火鍋行不行,要是想去,他現(xiàn)在就提前定位子,就去你最喜歡的那……”
“不!”薛漫沒等她說完,就一口拒絕了:“我今天一點都不想吃火鍋,我們……我們一會兒吃完飯就去游樂園玩吧?”
這個家、這個平安村,她是一分鐘都不想多待了。
薛父薛母有些詫異地對視了一眼,但也沒多說什么,都點了點頭。
薛州最開心,當(dāng)即站起來歡呼道:“哇哦!游樂園!!!姐姐最好了!我愛你!”
薛漫忍不住笑了起來,陰郁壓抑的心情好了許多。
吃完午飯收拾好東西后,一家四口便出了門。
在開門出去的那一刻,薛漫看見外面撒落的陽光,忍不住頓了頓腳步,頗為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試探了一下。
今天陽光的溫度剛剛好,曬在身上溫暖舒服,不冷不熱。
爸媽和弟弟都站在院子里奇怪的看著她,她笑了一下,說:“溫度剛好,不熱。”
院中開滿了盛放的月季花,香氣撲鼻,還有蝴蝶和蜜蜂在其中飛舞。
地面、花叢,乃至外面的道路上,都沒有任何一點兒與紙錢相似的紙片。
道路是薛漫記憶中的水泥公路,再也不是那條發(fā)著光的崎嶇小路了。
她終于——徹底松了一口氣。
抵達游樂園之后,薛漫把之前那些不敢玩的項目都玩了一遍。
海盜船,過山車,大擺錘,跳樓機……
以前她很怕,現(xiàn)在也一樣。
但一聲聲的尖叫,讓她把腦海中那些不好的東西全部發(fā)泄了出來。
所以到了晚上,一家人再次商量吃什么的時候薛漫還是選擇去吃了火鍋——直面恐懼,一定比掩耳盜鈴的逃避要好得多。
在外面玩鬧了半天,回家之后薛漫洗了個熱水澡,躺在柔軟舒適的床上,像往常一樣刷著有趣的視頻,心里那些陰影幾乎就都被壓了下來。
但她有點不敢入睡。
本想就這樣熬個通宵,明天白天再睡覺,但半夜還是熬不住不小心就睡了過去。
好在……天亮之后,她好好的在自己家里醒過來了。
薛州去上學(xué)了,爸爸媽媽都去鎮(zhèn)上上班了,只有她一個人待在村子里。
薛漫處理完工作,出去逛了一圈。
依然和以前一樣逗貓摸狗的,再到村里的大樹下跟著阿姨們嗑瓜子聽八卦。
晚上一切如常。
第三天,第四天……每過去一天,她就越發(fā)覺得那一段恐怖詭異、惡心至極的經(jīng)歷只是一場過于真實的噩夢。
直到——第七天晚上。
在薛漫以為,那一切永遠不會再發(fā)生的時候。
她又一次,做了一個離奇詭譎的噩夢。
那是一個有些破舊的安置房小區(qū),已經(jīng)有些年頭了,環(huán)境不是很好,住戶也大都是些老人和租戶。
在樓下綠化區(qū)里,不知哪家用白色的帳篷設(shè)置了一個靈堂。
靈堂前方擺了兩排花圈,最里面的位置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
后面的遺照上……空蕩蕩的,沒有照片。
靈堂里空無一人,外面也連一個路過的行人都沒有,安靜得好像這個世界上都沒有活人了一樣。
忽然,畫面一轉(zhuǎn),黑暗的樓梯里沒有照明燈,只有“安全出口”燈牌散發(fā)著暗淡的,綠油油的微光。
一雙紅色高跟鞋,靜靜的躺在其中一階樓梯上。
第17章 無主靈堂1 無人小區(qū)
薛漫在睡夢中忽然感到窒息, 猛的驚醒,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
好一會兒,她才發(fā)現(xiàn), 自己竟然睡在一間完全陌生的屋子里。
她只愣了一秒不到,便無奈地苦笑:“果然……還是發(fā)生了。”
也不知該說她心理承受能力強, 還是因為自己一個人孤立無援再難受也沒用, 總之, 薛漫沒有出現(xiàn)想象中的崩潰,反而立刻下了床,開始打量起周圍的環(huán)境來。
噩夢里的經(jīng)歷在醒來后只剩下了一點殘留的片段, 她記得這是一座老舊的小區(qū), 樓下某個區(qū)域的綠化里搭了個特別大的靈堂。
在夢里,有摩肩接踵的人群一閃而過,有尖叫、有聽不太清楚的憤怒嘶吼, 然后就是空蕩蕩的靈堂, 和好像根本沒人住安靜得過分的小區(qū)。
最后……就是昏暗的樓梯上出現(xiàn)了一雙紅色高跟鞋。
在薛漫的視角里, 那雙高跟鞋在她眼前不斷放大, 隨即“唰”的一下,蹦出個披頭散發(fā)、臉色慘白的女鬼擋住了她的視線。
緊接著她就被驚醒過來。
此時,薛漫已經(jīng)粗略掃視了一圈臥室,目光落在衣柜的穿衣鏡上。
她走過去,一轉(zhuǎn)身, 意外的看見了一個與“自己”完全不同的身影。
那是一個身材消瘦、疲憊不堪的女人。
她有著一頭又長又密的黑色卷發(fā), 可不知多久沒有梳理過了,亂蓬蓬的,打了好多結(jié)。
她身上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明明是在家里, 卻穿著長袖衛(wèi)衣和牛仔褲,衛(wèi)衣領(lǐng)口的拉鏈一直拉到了頭,幾乎連下巴都能遮得住。
可即便如此,薛漫看見鏡中女人的第一眼,也還是驚艷。
她太漂亮了,明明沒有化妝,甚至瘦弱又憔悴,五官卻蘊含著一種濃墨重彩的美。
就像……色彩艷麗的一幅潑墨山水圖。
眼角眉梢風(fēng)情萬種,唇瓣紅潤如血,皮膚又白得像能反光。
乍看之下,猶如從民國時期緩緩走來的古典美人。
薛漫被鏡中人美麗的模樣所吸引,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敢確認(rèn):這就是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
真漂亮啊。
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眼看著鏡中的“她”露出了一抹癡迷的神色,下一秒忽然感到一陣心驚,瞬間打了個寒戰(zhàn),清醒過來。
薛漫連忙后退一步,側(cè)身避開了那面鏡子。
不對勁……她承認(rèn)鏡中的“自己”的確非常漂亮,可她也不至于被這張臉誘惑到癡迷的程度!
而且在那一瞬間,她心里竟然產(chǎn)生了一種……無比奇怪的念頭。
——“她”好漂亮啊,好想把“她”據(jù)為己有。
薛漫后怕的遠離了鏡子,看向那扇拉著窗簾的窗戶。
透過厚實的窗簾可以看出來,現(xiàn)在還是白天。
她對于上一次被陽光活活曬死的經(jīng)歷還記憶猶新,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她絕對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但“副本”這種東西,本身就是每一個本都有各自不同的設(shè)定。
再加上薛漫都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身份到底是人還是鬼。
所以,她只能親手試一試心里才能有個底。
她微微挑起了一點窗簾,從縫隙間小心翼翼地伸出了一點指尖。
溫暖的陽光灑在那一小片白嫩的皮膚上……毫無反應(yīng)。
薛漫等了幾秒,然后再把窗簾拉開更多,拉起長袖,讓整條手臂都暴露在了明媚的陽光下。
不痛不癢,完全沒有任何不適!
那么,她現(xiàn)在到底是人類呢,還是能在白天也隨意活動的鬼怪?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許能在這套房子里找到。
她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床邊連雙拖鞋都沒有,只能赤著腳在屋里仔細(xì)搜索起來,踩了滿腳的灰。
找完臥室后,她又出去看客廳。
不過剛一推開門,薛漫就驚訝得挑了下眉——外面的客廳好像被人打劫過似的,所有物品都亂糟糟的扔了一地。
柜門敞開,里面的東西全在地上。
墻上的畫框也掉落在地,不知被誰踩了一腳,上面的玻璃碎掉了,好好的一幅盛放玫瑰,被蛛網(wǎng)般的玻璃片全部覆蓋。
薛漫一點點看過去,整個客廳竟然沒有一處是完好的,全都被大肆搜索過。
所有物品都鋪著一層薄灰,地面卻連腳印都沒有,像是很久沒人來過。
旁邊的廚房情況還好,衛(wèi)生間也被翻了,滿地都是破碎的護膚品罐子。
另外還有一間虛掩的房,薛漫過去推開門,發(fā)現(xiàn)這里是個書房——或者說“工作室”。
房間中央有一張看起來很特別的桌子,中間乍看起來好像缺了一大塊,其實這地方是一塊傾斜的板子。
薛漫曾在畫漫畫的朋友家里見過:這是一種專業(yè)畫手使用的桌子,中央?yún)^(qū)域?qū)iT用來放置數(shù)位板。
此時這桌子上面除了亂七八糟的紙張外什么都沒有,電腦之類的應(yīng)該被人拿走了。
書架邊掉落了許多漫畫書,桌面的紙張上是隨意畫出來的各種人物草稿。
屋內(nèi)其他東西也都被翻找過,一片狼藉。
可是,薛漫是從臥室里出來的,那間臥室并不凌亂,除了有點灰塵之外一切都很正常。
也就是說,有人曾進入這套房子胡亂搜索東西,卻并沒有進入臥室。
看完這一切,薛漫已經(jīng)大概摸清了基本信息。
臥室的床頭柜里有張身份證。
“她”的名字叫齊秋,現(xiàn)在的身份是一個漫畫家,并且不是人類——已經(jīng)死了,是只鬼。
因為這套房子里到處都有薄薄的灰塵,如果她是住在這里的活人,不可能這么臟。
更多的信息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薛漫望著窗外明亮的陽光,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下樓走一趟。
既然她是一只白天都能隨意行動的鬼,當(dāng)然不能就這么白白浪費掉機會。
更何況在她的噩夢里,最讓人覺得詭異的就是樓下綠化區(qū)中的那個靈堂。
薛漫走到玄關(guān),在布滿灰塵的鞋柜旁邊挑了挑,終于從許多高跟鞋里翻出一雙平底拖鞋來。
防盜門被人破壞了,根本就鎖不上,她也沒必要找鑰匙。
推門出去的時候,薛漫頓了一下,嘗試著讓自己的手從門板上面穿過去——沒成功。
這多有意思,她一只鬼啊,她真不能穿墻啊!
薛漫有點無語,趿拉著拖鞋出去看了眼:8樓。
雖然旁邊就有部電梯,但它明顯壞了,顯示屏都是黑的,不論怎么按都沒反應(yīng)。
好在8樓不算太高,薛漫從臟兮兮的樓梯往下走去。
下了兩層樓之后,她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從進入這個副本到現(xiàn)在,除了剛開始的意外之外,她的心情都還挺輕松的。
最大的一個原因就是:這個地方、這個身份,都與她自己的現(xiàn)實生活毫無關(guān)聯(lián)!
其實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很不錯,也很有勇氣敢于冒險。
上一個“副本”里之所以那么難受,絕大部分的原因都是因為那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是她深愛著的家人。
現(xiàn)在雖然來到這個完全陌生的環(huán)境,她卻不覺得害怕,反而還感到挺輕松。
只要不涉及她的家人朋友,再詭異再恐怖的狀況她都不至于像上次那樣幾近崩潰。
而且……跟那些進入副本的玩家比起來,薛漫已經(jīng)算是“開了外掛”。
她不僅可能有三次機會,還擁有普通人沒有的鬼怪之力——只不過現(xiàn)在還不知道是什么。
說起來還挺對不住那些玩家的,可她上次的身份是副本里的BOSS,想要逃脫出去就不得不跟玩家為敵。
在自己和別人之間……薛漫顯然沒有無私到愿意自我奉獻的地步。
所以,她也只能在心里對之前遇到的、之后將要遇上的玩家們,都說一聲對不起了。
“啪——”
薛漫剛走到三樓,忽然聽見旁邊的302里傳來一道玻璃破碎的聲音。
她腳下一頓,停在臺階上盯著那扇門,側(cè)耳細(xì)聽。
可是,等了好一會兒那屋里都沒再傳來任何動靜。
難道是老鼠撞倒了玻璃杯?畢竟這小區(qū)里一直都異常的安靜,好像連一個活人都沒有似的。
薛漫沒再多留,繼續(xù)向樓下走去。
很快便來到了一樓。
單元門緊閉著,不論里面還是外面,都是空無一人。
她按下旁邊的按鈕,門禁滴一聲輕響,厚重的玻璃門彈開了一條縫隙。
這微弱的響聲在寂靜的小區(qū)里竟也顯得格外響亮。
薛漫推開門走出去,四下張望了一圈,沒看見靈堂。
她只好隨意向左邊走過去,打算把整個小區(qū)繞一圈,如果真有靈堂,就遲早會找到。
這座老舊小區(qū)還挺大的,薛漫漫無目的的沿著道路走了大約五分鐘,還是沒有看見她在找的靈堂。
反而……迎面遇到了一群人。
雙方都是從拐角處剛剛拐出來,在相隔了一整棟樓的距離,毫無預(yù)兆的相遇了。
那群人里,有看起來不到十八歲的女生,也有一位五六十歲的大叔。
他們一群人,與這個好像空無一人的破舊小區(qū)格格不入。
如果沒猜錯的話,他們是玩家。
薛漫數(shù)了下:總共十個人,有點多。
與此同時,她腳步也沒有停頓,繼續(xù)向著他們的方向走過去。
而那十個玩家也一樣,像是對她毫不在意似的,連正眼都沒有瞥過她,彼此低聲說著話,一步都沒有停頓。
漸漸的,雙方的距離接近到了三米以下。
薛漫覺得有點不對勁了——只要玩家不是瞎子,看到這么大個“NC”走過來,就不可能毫無反應(yīng)。
“李哥,我是第一次進本,麻煩你多關(guān)照一下……”
“放心吧,‘死亡游戲’有新手保護機制,你沒那么容易死的。”
薛漫眉頭皺成了一團——更不對勁了。
一方面,玩家看到她不僅沒有停頓的意思,還在一邊對話一邊往前走,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另一方面……
那個人說的,什么“死亡游戲”?“新手保護機制”?
這難道,不應(yīng)該是……“噩運世界”嗎?
第18章 無主靈堂2 花圈上的侮辱
看著那十個玩家完全沒有停頓的向自己走來, 薛漫干脆站在了原地,擋在他們中間。
于是,幾秒之后, 那些毫無反應(yīng)自顧自交流著的玩家們,便直接穿過她的身體, 沒有任何阻礙的走了過去。
薛漫的身體被兩個玩家穿過去的一瞬間, 散作了一片灰色煙塵, 又迅速凝結(jié)成形。
“嘶……”
她背對著玩家們,聽見剛剛穿過自己身體的女生倒吸了一口涼氣:“好奇怪啊,怎么忽然這么冷?你們沒感覺嗎?”
薛漫轉(zhuǎn)過身, 看到對方說話時嘴里還噴出了一些白色霧氣。
可這個副本的時間應(yīng)該是夏季, 天空中掛著金燦燦的大太陽。
其他人都驚訝地看著她,只有她身邊的男生抱著胳膊不斷捋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是、是啊……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就好像掉進冰窟窿里了一樣。”
兩人冷得直哆嗦, 另一個有些肥胖的玩家卻抹了把額頭的汗水:“不對勁啊。”
一名穿著運動套裝、打扮得非常干凈利落的女生開口道:“先走吧, 是這地方有點問題。”
說話間, 她向后方掃了一眼, 視線落點正是薛漫所站的位置。
“走走走……”
一行人加快腳步,立刻遠離了這里。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那個“問題”也跟著一起來了。
薛漫一邊默默聽著他們說話,一邊想道:在上一場副本里,她的身份其實既不是人、也算不上真正意義上的鬼。
所以不論是玩家還是其他NC都能看得見她, 并且她的皮膚是溫?zé)岬? 心臟也會怦怦跳動。
但這一次,連她自己都能感覺到不一樣的地方。
比如,看上去這么強烈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只能微微感到一點溫暖, 可前面那些正常玩家都已經(jīng)被曬出汗來了。
另外她的心臟也根本沒有跳動,雖然之前沒注意,但她剛才摸了一下心口,一點兒起伏波動都沒有。
呼吸……雖然是在呼吸,但也有可能是她自己保留下來的活人的習(xí)慣。
薛漫嘗試著停止呼吸,過了好一會兒都沒覺得有什么不適。
顯然,這一次她真的是只徹徹底底的鬼了。
她不再多想,抬頭觀察著玩家們的情況,希望盡可能從他們嘴里聽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
十人看上去隱隱分了好幾派:
有四個人抱團,兩男兩女,衣著一模一樣,胸前繡著同樣的標(biāo)志,下方有“黎明公會”四個字,顯然是組隊進入的公會玩家。
有兩個女生墜在隊伍最后面,幾乎不參與大家的討論,但她們并不認(rèn)識,各走各的,大概率是要靠自己單獨行動。
剩下的,則是之前提到“死亡游戲”的那個李哥,身邊帶了一個一直沒說話的小跟班。
最后兩個都是新人,其中一個便是之前請李哥多關(guān)照的。
這兩個新人應(yīng)該是覺得,這位能帶人過副本的李哥很強,所以都點頭哈腰地討好著對方,嘴巴跟抹了蜜一樣甜。
李哥很享受這種待遇,雖然沒明確答應(yīng)要帶他們,卻也沒趕人走的意思。
薛漫覺得他們有點傻——怎么會有人這么想不通,在會死人的恐怖副本里搞小團體的?
大家一起探討、搜索,共享所有線索和想法,不是更容易活下去么?
不過,他們分成了小團體,對薛漫來說并不是一件壞事。
就像現(xiàn)在,四個“黎明公會”的成員在談?wù)撘粋話題,李哥這邊的四個人又在談?wù)摿硪粋話題。
薛漫一次性就能聽兩個。
公會那邊談的是跟副本任務(wù)相關(guān)的內(nèi)容。
叫做楊麗的女玩家說:“任務(wù)要求是調(diào)查陽光小區(qū)內(nèi)的真相并將其解決,時限只有短短三天。可是這鬼地方連個NC都沒有,地方還大得驚人,我們總不能一戶一戶的挨著找吧?”
她看上去稍微有點暴躁。
另一個女生笑著勸說:“別著急啊,我們這才剛進本呢,先簡單的逛一圈嘛,萬一找到可疑的地方,再分開繼續(xù)深入調(diào)查就好了。”
玩家里唯一年紀(jì)很大的男人說道:“年輕人不要那么急躁,先大概看一看,之后我們再分成兩組去找線索。”
明明只是重復(fù)了別人的話而已,他的語氣卻里有一種“命令”和“說教”的意味。
話音才落,其他三人就不出聲了。不過他們悄悄對視了一眼,看表情好像在說:真煩人。
薛漫本來還以為這個年紀(jì)大的老頭兒是他們的領(lǐng)隊,但現(xiàn)在看上去……應(yīng)該只是個“一旦上了年紀(jì)就開始變成人生導(dǎo)師”的爹味男。
不過,在他們這短短的對話中,薛漫也得到了一點兒有價值的信息。
他們的任務(wù)是“調(diào)查真相并解決”,那么至少前半段“調(diào)查真相”的部分和薛漫要做的事情是一致的。
她想要逃出這個副本世界,就要像第一個本那樣先查清楚大概的故事背景和隱藏的秘密。
另一邊,以李哥為首的“新人隊”,也在說著薛漫想要聽到的信息——關(guān)于那個“死亡游戲”的。
李哥全名李章,自稱已經(jīng)活過了三次死亡游戲副本。
薛漫剛想了五個字:才三次而已……就看見三個新人露出了非常崇拜的神情。
他們嘴巴太甜了,夸贊的話不停往外冒,哄得李章十分滿意地跟他們科普起了這個“游戲”的各種規(guī)則。
“首先呢,你們必須得牢記一點:絕對不可以在NC面前提起‘死亡游戲’四個字!否則……就會立刻被抹殺!”
“想當(dāng)初我第一次進游戲的時候,另一個新人就不小心提到了這四個字,當(dāng)場腦袋就掉了,滿屋子全都的血!”
“還有啊……出去之后絕對不能跟非玩家的人提到這個游戲,否則他們也會被拉進來——你們也別想著靠這個報復(fù)別人。”
旁邊的新人故作呆傻地問:“李哥,為什么不可以呢?”
李章瞇了瞇眼,沉著聲音說:“以前有不少人都這么干過,但沒有任何一個例外……這么做的人都死在了他們的下一個副本里!據(jù)說,傳播‘死亡游戲’信息的人,下個本都會變成地獄難度!”
他頓了頓,又道:“有人猜測,如果能通關(guān)那個副本,就能徹底脫離‘死亡游戲’了。可至今也沒人敢去試,或者說……嘗試的人都死在里面了,沒人能給反饋。”
“總而言之呢,你們暫時不要想那么多,乖乖找線索,做任務(wù),先活過這個副本再說吧。過了你們倆的第一個本,就可以進玩家專屬論壇去找人帶你們了,里面高手多得很。”
李章指了指他帶的玩家:“小王就是在論壇里找到我的,這是他第二次下副本。等帶完他啊,我可就要漲價了……”
他帶著點吹牛的感覺,動作表情都十分夸張的跟三人說著話。
薛漫聽了會兒,感覺這個“死亡游戲”似乎比“噩運世界”更加危險。
兩者之間既有不同之處也有共同點。
共同點是都不能在玩家面前提及游戲名字,不同的是提及名字后,一個是當(dāng)晚會死,一個是當(dāng)場就被抹殺。
另外,噩運世界似乎是外界所有人都知道的存在,并且在“新人”被選中時有機會提前得知并找老玩家?guī)А?br />
而死亡游戲沒有這個好處:薛漫從他們對話里聽出來,那兩個純新手都是突然被拉進副本里來的。
那么……既然它們有所不同,薛漫會不會有更多次的機會重來呢?
她剛想到這里,就聽見李章打碎了她的美夢——
李章對兩個純新人科普道:“‘死亡游戲’的副本每一個都最多只會開啟三次……”
這和之前曲雉說的噩運世界規(guī)則相同,有人通關(guān)則副本關(guān)閉,沒人通關(guān)則最多開三次后關(guān)閉。
薛漫默默嘆了口氣。
不論是上一個本還是這一次,她剛醒來時里面都只有NC,并不存在什么上一批死掉的玩家。
也就是說,從她“醒”的時候開始往后算,只有三次機會。
之后不管那副本是真的徹底消失了,還是完全重置了不保留任何數(shù)據(jù),她大概率都沒了。
想到這里,薛漫腦子里不由冒出個念頭來——“噩運世界”和“死亡游戲”會不會都隸屬于一個“公司”旗下?
每個副本只最多開啟三次的意思是:在三次之后,它就會被抹掉所有殘存的數(shù)據(jù),轉(zhuǎn)到另一個游戲里去再來三次?
“那是什么?”
薛漫正在思考這個可能性有多高,忽然聽見最前面的公會成員楊麗開口低喊了一聲。
抬頭看去,只見對方正指著右前方拐角處露出來的一抹白色,神情十分戒備。
薛漫眉梢一挑:看那樣子,應(yīng)該是她在夢里見過的靈堂了。
玩家們加快速度跑了起來,薛漫緊隨其后。
很快,拐過路口,她便看清了那靈堂的模樣。
巨大的白色帳篷搭建起了一個長方形的靈堂,入口外面擺放著許多花圈,里面有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棺材之后,本該放置遺照的地方,卻是一個沒有照片的空相框。
花圈是親人朋友送給死者的東西,上面通常會有兩條白紙用來寫挽聯(lián)和署名,或許通過這個可以確認(rèn)死者身份。
薛漫越過玩家率先走過去,卻發(fā)現(xiàn)那些花圈上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文字。
她皺了皺眉,正在疑惑間,性格急躁的楊麗已經(jīng)從她身體間穿過,盯著那花圈中央念道:
“賤/人,母豬,爛……怎么不去死?”
“丟人現(xiàn)眼的臭xx……”
“嘶……好冷!”楊麗才念一半,便停了下來。
但已經(jīng)夠多了——這些難聽的字眼,光是聽見,都讓人覺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侮辱。
薛漫有點疑惑的伸手去碰了碰花圈上的白紙。
這些話肯定不是楊麗胡編出來的,可……怎么自己就什么都看不見呢?
第19章 無主靈堂3 死亡人員信息記錄
楊麗冷得站到了陽光下面去搓雞皮疙瘩, 其他玩家則紛紛站在花圈前,挨個查看那上面的文字。
靈堂外面總共擺放了六個花圈,每一個上面的挽聯(lián)在薛漫眼中都是一片空白。
可玩家們卻都能圍著那些“空白”紙張, 一條條讀出令人震驚的骯臟文字。
各種人類能夠想象得到的,最惡心、最惡毒的侮辱, 幾乎全都呈現(xiàn)在了這里。
甚至那些“挽聯(lián)”上面不只是各有一兩句話這么簡單, 而是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辱罵——因為玩家們皺著眉頭讀了很久才終于結(jié)束。
當(dāng)他們將所有花圈上的內(nèi)容看完之時, 在場的所有人,沒有哪一個不是頂著難看的臉色。
黎明公會的青年男玩家揉了揉眼睛:“我從來沒想過,文字還能臟成這樣, 感覺我的眼睛都要瞎掉了。”
六十歲左右的大爺咂咂嘴:“這些臟話還不都是你們年輕人搞出來的哇, 我們這一輩的人雖然沒啥文化,可不像你們,整天就知道……”
“閉嘴吧你!”李章翻了個白眼:“老子是來找線索的, 不是來找教訓(xùn)的!你要是有線索你就直接說, 沒有就閉上你那臭嘴!”
“你……”對方被他這毫不客氣的態(tài)度噎了一下, 8以4吧1六9陸三。又急頭白臉的指著他道:“我看你也就二十多歲, 我這年紀(jì)都能當(dāng)你爺爺了!尊老愛幼懂不懂?!你家沒人教……”
李章冷著臉:“你再說一句老子弄死你。”
大爺轉(zhuǎn)頭去看自己公會的另外三個人,眼睛都快瞪出來了:“你們倒是說句話啊!”
三人本來還在看熱鬧來著,一聽這話,齊齊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
楊麗看著旁邊的花圈說:“這些罵人的話,一看就知道是辱罵女生的, 看來死者是位女性。”
男青年點點頭:“從內(nèi)容上看, 幾乎都是在罵這個女性,呃……不太自愛的意思。”
眼看自己人都不肯幫忙,大爺滿臉漲得通紅,又因身后沒人, 實在是不敢再多說什么了。
李章又翻個白眼,帶著三個小弟朝靈堂里面走去。
此時薛漫已經(jīng)先一步進去查看過了。
靈堂里布置得非常簡陋,只有一口黑色的棺材,后面就一張桌子,中央放了個沒有照片的相框。
相框前的香爐是空的,里面倒是有燃盡的香灰。
由于靈堂就在綠化區(qū)內(nèi),地面全是茂盛的青草,一時也看不出在他們之前是否有人來過。
那棺材蓋的嚴(yán)嚴(yán)實實,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尸體——或者別的什么。
薛漫沒敢嘗試去開棺材蓋,能不能打開是一回事,要真打開了,這些玩家眼睜睜看著棺材“自動”開啟,恐怕也得嚇一大跳。
“來,幫個忙。”李章搓了搓手心,站到棺材頂部,示意三個跟班幫忙一起推開它。
可三個跟班里有兩個是純新人,另一個“小王”也才過了一個本,膽子都挺小,愣是沒人敢動。
李章嫌棄又無奈的“嘖”了聲,看向那兩個一直格格不入的女生:“你們倆能不能搭把手?”
兩個女生都是獨來獨往那一類的,聽見他的問題,其中一個連眼神都沒瞟過來,自顧自地檢查著香爐。
另一個穿著運動套裝十分利落的女生倒是看了他一眼,但并不是要過來幫忙。
她只冷冷淡淡的說了一句:“什么都沒弄清楚,不要隨意開棺,當(dāng)心出事。”
這番話很明顯是好意的提醒。
她說的又真的很有道理,于是就顯得李章很“沒腦子”了。
再加上她的態(tài)度過于冷淡疏離,李章感覺自己在三個小弟面前一下子就丟盡了臉面。
他有點惱羞成怒,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了兩下,低哼一聲,指了指他帶的新人:“她們不愿意就算了,小王,你過來幫我!”
小王也不愿意。
雖然表情像是怕惹怒李章,但他還是硬著頭皮搖了搖頭:“李哥,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我們還是先別動棺材吧?萬一真出事怎么辦啊?你也別生氣,人都有疏忽的時候,為了置氣丟了性命可不劃算啊。”
李章這么一想也是,在生命面前丟點臉?biāo)闶裁矗克麛[擺手道:“那算了,先不開了。”
三個新人齊齊松了口氣。
李章又說:“那就先來討論一下吧——你們對那些花圈上面的字有什么看法?”
小王最先開口:“我先說我先說!我發(fā)現(xiàn)那些字,不論筆跡還是顏色都有差別,明顯不是同一個人寫的!”
新人之一的胖子點頭道:“對對對,就連同一個花圈上面也有不同的筆跡,那些字也都擠在旁邊空白的地方,估計是有人后來加的。”
另一個瘦高個沉思了一下,說:“因為你們說的這個筆跡顏色都不同的事兒,我想到了一個問題。”
李章,小王和胖子都期待地看著他。
薛漫也看著他。
他清了清嗓子,說:“你們應(yīng)該都知道吧?有些人干了壞事惹眾怒的話,就會有人故意訂花圈送過去,上面寫各種各樣難聽的話。”
他頓了頓,看見他們點頭,才接著說:“這些花圈上的字罵得非常臟,還出自好多個不同的人之手。也就是說……這個死者,以前一定干了非常讓人惡心的壞事!否則別人怎么會送這種詛咒人死的花圈給她?”
他越說越自信,轉(zhuǎn)頭瞥了一眼靈堂外的兩排花圈:“我覺得吧,那些臟字罵的應(yīng)該全是真的——這個死者就是他們說的那種‘公交車’!”
他的話說完,卻發(fā)現(xiàn)身后沒有任何一個人回應(yīng)自己。
他愣了一下,目光終于從花圈上面收回來,轉(zhuǎn)頭疑惑地看向他們。
小王和胖子的表情有點錯愕,仿佛他說了什么很了不得的話。
李章則是皺著眉頭,無奈又帶點輕蔑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一個超級無敵大蠢貨。
就連同樣在靈堂內(nèi)的那兩個女玩家,也都停下了各自的動作,忍不住向他看了過來。
一直沒說話的那個女生眼神里含著明顯的同情。
瘦高個有些迷茫,愣愣的問:“怎,怎么了?你們?yōu)槭裁础歼@么看著我啊?我說得不對嗎?”
好一會兒,那個利落颯爽的女生出言打破了靈堂內(nèi)的沉默:“你在沒有任何確切證據(jù)的情況下,侮辱了一個很有可能已經(jīng)變成厲鬼的死者。而且——是在她的靈堂上。”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靜,像是在陳述“外面下雨了”一樣毫無感情。
可是這句話,對于瘦高個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
偏偏,就是在她的話音剛剛落下的那一刻,一股莫名其妙的狂風(fēng),毫無預(yù)兆地刮進了靈堂。
夏季、烈日炎炎的大白天,靈堂內(nèi)外的十個玩家,都齊刷刷的打了個狠狠的冷顫!
而與此同時,他們完全看不見的薛漫……正痛苦地捂著心口,縮在地上蜷成了一團。
——就在瘦高個的那番話說完之時,她心里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非常強烈的憤怒感。
那噴薄欲出的怒火如有實質(zhì),幾乎要把她的心臟給烤焦!
她強忍了幾秒鐘,很快敗下陣來,被滔天的怒意裹挾著,幾乎失去了神智。
薛漫只是因本能而捂著心臟蜷縮在地上,思維雖然很清醒,卻什么都做不了,也自認(rèn)為自己什么都沒做。
直到那股怒意終于漸漸散去,她緩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靈堂里已經(jīng)發(fā)生了一點兒小事。
堆疊在桌腳的那些黃.色紙錢,像被大風(fēng)刮過一樣散得滿地都是。
靈堂外面擺放的六個花圈全部倒在了地上,上面的紙花都已經(jīng)爛得差不多了。
十個玩家中,除了扎著頭發(fā)的女生們,其他人的發(fā)型非常凌亂,有人頭上還頂了一片枯樹葉,仿佛剛才迎接了一場颶風(fēng)。
薛漫坐在地上深呼吸了幾次,終于慢慢想起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一場詭異的大風(fēng)毫無預(yù)兆地沖進了靈堂,在一切物品和玩家之間瘋狂席卷而過,又唰的一下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大堆紙錢被吹得像雪花似的漫天飛舞,玩家們或驚懼或意外地站在靈堂內(nèi)外,被來勢洶洶的颶風(fēng)吹得根本睜不開眼!
這期間,瘦高個顯然是最害怕的那一個,嚇得面無人色,嚎叫著想要朝李章身后躲,對方當(dāng)然不會愿意,一腳就把他踹到了地上去。
李章似乎還罵了一句:“讓你他媽的胡說八道!連鬼都敢得罪!你可離老子遠點兒吧,別過來連累我!”
現(xiàn)在,颶風(fēng)像出現(xiàn)的時候一樣,又毫無征兆的消失了。
瘦高個還坐在地上,被嚇得兩眼無神,呆在那里張著嘴巴,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了。
之前在靈堂外花圈那邊的四個“黎明公會”成員走了進來,詢問剛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雙方雖然自成一派,但也沒必要像仇人一樣互相防備著,所以李章把事情經(jīng)過都說了一遍。
與此同時,薛漫也弄清了一件事——她在這場副本里的身份,又是個大BOSS。
剛才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證明了這個靈堂就是屬于她的,瘦高個玩家說的話激怒了她,所以靈堂才刮了一陣邪風(fēng)。
薛漫感覺有點頭疼。
雖然之前知道自己是只鬼的時候就想到過這種可能……但真的證明了她是BOSS之后,還是有點煩躁。
畢竟,這就說明她和玩家是完全對立的兩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她一個從小到大都普普通通的人,為什么突然就要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呢?
不過,就算心里有點抗拒,但如果非要這樣才能活下去、回到她真正的現(xiàn)實世界,那她也一定會去做。
“棺材暫時不要去動吧,”急性子的楊麗說道,“也不要在這里耽擱太久,我們?nèi)蝿?wù)時限總共就才三天而已。這邊目前應(yīng)該找不出更多線索了,不如先到別的地方找找。”
這地方剛剛才發(fā)生了邪門的事,他們當(dāng)然也不想多待了。
十個玩家都走出了靈堂,沿著旁邊的道路繼續(xù)向前走。
到了前方的岔路口,李章帶領(lǐng)的新人隊和黎明公會隊就此分開。
另外兩個單獨行動的女生也各自選了個方向,一言不發(fā)地走掉了。
薛漫站在路口,左看右看,不知道應(yīng)該跟著哪一邊。
想了想,她選擇了跟上公會隊。
畢竟是有“公會”的,應(yīng)該……會更有實力一些吧?
個人玩家中的利落女生看起來也不錯,但她單獨行動,又不愛說話,薛漫跟著她當(dāng)然不如跟著多人隊伍。
他們會聊天,說不定能聽見一點兒有價值的信息。
不過,她還沒等到那時候,就發(fā)生了一件事,讓她自己主動離開了玩家們——
就在薛漫跟著四個公會成員走了不到兩分鐘時,她忽然發(fā)現(xiàn)旁邊一樓的一扇窗戶內(nèi)窗簾動了動。
她盯著那里看了幾秒,見那窗簾竟是被人拉開了一條縫隙,半只眼睛藏在縫隙后面,悄無聲息地盯著那四個玩家看。
四人正在談?wù)摚蟀滋斓倪@個小區(qū)為什么連一個活人都沒有出現(xiàn)?而且家家戶戶的窗簾都拉得嚴(yán)嚴(yán)實實,連一點光都不透,他們到底怎么回事?
難道這個小區(qū)已經(jīng)因為靈異事件而徹底搬空了嗎?
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那扇窗戶后面微不可察的異樣。
薛漫盯著窗簾后的半只眼睛,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朝著那棟樓走了過去。
單元門緊閉著,有密碼,根本進不去。
——真夠麻煩的。
薛漫思緒一頓,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她好像……連自己家都回不去了?
她這只鬼沒有穿墻的能力,家里防盜門又被破壞了,沒必要拿鑰匙,所以大概率和鑰匙扣在一起的門禁卡當(dāng)然也沒帶。
可不論是她,還是玩家們,都遲早得進單元樓里去找線索才行的。
那么,密碼……應(yīng)該有一個地方能找到。
小區(qū)物業(yè)管理處。
薛漫很快在路邊的指示牌上找到了方向,并立刻趕了過去。
陽光小區(qū)非常老舊,物業(yè)管理處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它就在距離小區(qū)正大門不遠的一棟單元樓一樓,外面的牌匾已經(jīng)舊得快要看不清“物業(yè)”兩個字了。
一扇玻璃門緊閉著,但并沒有上鎖。
薛漫歪了歪頭,有幾分疑惑:如果沒人,就應(yīng)該鎖上才對。如果有人……那前臺的人呢?
透過玻璃門,她能一眼就看清這個小小的管理處。
前臺不僅沒有人,連兩臺電腦都是關(guān)閉狀態(tài),屏幕沒有一點兒光。
里面也沒開燈,黑漆漆、空蕩蕩,寂靜無聲。
玻璃門被薛漫輕輕推開,發(fā)出“吱”的一陣長鳴。
這微弱的動靜在極其安靜的環(huán)境下被放大了許多,聽起來像只即將死去的小動物正在嘶鳴。
“噠——”
薛漫剛邁進一條腿,就頓在了門口。
這安靜又黑暗,顯得有點詭異的物業(yè)管理處內(nèi),發(fā)出了一聲東西落地的響動。
那聽起來像是一只筆落到了地上。
薛漫挑了下眉,想起了窗簾后面偷看的那半只眼睛。
所以這里……其實也是有人的吧?
她跨進空蕩蕩的大廳里,輕輕合上玻璃門,環(huán)視一周后,立刻鎖定了目標(biāo)點:大廳左側(cè)有兩間辦公室。
門是關(guān)著的,從門縫下方可以看出來里面也沒有開燈。
可剩下的就只有一個衛(wèi)生間了,如果有人在,那就只會在辦公室里。
她很快走了過去,貼在門口悄悄聽了一陣。
甚至,都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門內(nèi)似乎隱隱約約有一點點極其輕微的說話聲,可就像一陣微風(fēng)似的,她根本無法確定到底是不是有人在說話。
薛漫低頭,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門把手。
不知道鎖沒鎖?
大門都沒鎖的話,辦公室應(yīng)該也……
她伸手握住門把,一用力,咔噠一聲按了下去。
——門輕輕緩緩的,被推開了。
幾近漆黑的辦公室內(nèi),連唯一能透光的窗簾都拉得嚴(yán)嚴(yán)實實,只剩下勉強穿透窗簾投射進來的一點微光。
在這樣黑暗的環(huán)境之下,兩個身著物業(yè)工作服的女性緊緊縮在距離門口最遠的墻角之下,彼此緊緊抱著對方。
兩個人的神情都是同樣的恐懼、慌張,臉色慘白,渾身發(fā)抖。
她們驚恐地盯著門口,眼睜睜看著門把手突然被擰動,然后……輕輕的打開了。
而門的外面,只有空無一人的黑暗。
那空蕩蕩的門口,似乎站著什么她們無法看見的“東西”,它散發(fā)著令人渾身顫抖的寒意,陰森森的,就立在那個地方,一動不動,冷冰冰地盯著她們。
兩人像極了被貓咪逼到角落里的老鼠,恐懼得無以復(fù)加,早已經(jīng)涕淚橫流卻連一丁點哭聲都沒有發(fā)出來。
她們只是本能地顫抖著,毫無反抗之力的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死亡。
黑暗之中,一陣侵入骨髓的冷意襲來。終于,其中一個女人無意識的發(fā)出了一道嗚咽聲。
寂靜之中忽然出現(xiàn)的哭泣,讓這個恐怖的場面顯得更加驚悚。
兩人驚懼得魂不附體,理智徹底喪失。
求生的本能,讓其中一人哭著哀求起來:“別、別殺我……冤有頭債有主…嗚嗚嗚…我、我什么都沒做……什么都沒說過……求求你……求求你……”
另一個人也跟著磕磕巴巴的求饒,兩人幾近絕望的眼神都在盯著那扇莫名其妙被推開的辦公室門。
整個辦公室里的溫度都下降了許多,冷得像個巨大的冰柜——或者應(yīng)該說,冰棺。
兩人互相緊握著對方的手,指甲早已掐入彼此的皮膚里,淚水?dāng)嗔司,身下散開一片溫?zé)岬哪蝌}味。
在她們眼中,仿佛能看到一只可怖的、血腥的、狠厲的惡鬼正站在那個地方,目光冰冷地欣賞著獵物們臨死之前的掙扎。
可實際上……
薛漫早就走進了辦公室,正彎腰查看著兩人旁邊的辦公桌。
桌上有一臺沒有開啟的電腦,還有一些摞在旁邊不知道多久沒用過的文件夾。
薛漫看了眼那兩個嚇得兩眼無神的工作人員,小心翼翼拿起最上面那本,封面貼著“陽光小區(qū)近期死亡名單”的文件夾。
下一秒,那兩人的哭聲就更響亮了。
薛漫本來要翻開文件夾的動作頓了一下,想了想,一腳踹在了旁邊的辦公椅上。
帶著滑輪的椅子嗖一下飛出老遠。
她又隨手拿起筆筒,對著她們一揚,所有的筆就像下雪似的朝兩人身上砸落下去。
早就嚇得面無人色的兩個女人,終于在一聲聲驚叫中暈厥過去。
薛漫松了口氣——這下可沒人吵她了。
她把另一張椅子搬過來,坐在上面,翻開了這本怪異的文件夾。
她活了這么多年,還真沒聽說過哪個小區(qū)的物業(yè)會專門記一本“死亡名單”的。
第一頁只有一行大字:
【自7月14日起,陽光小區(qū)內(nèi)死亡人員信息記錄。】
第二頁:
7月21日,十三棟二單元801。
劉桂芳:女,58歲。
下方是這位死者的基本資料和一張大頭照片。
第三頁:
7月23日,十三棟二單元502。
王大貴:男,61歲。
同樣附帶了資料和照片。
第四頁:
7月25日,十三棟二單元301。
馬曉麗:女,25歲。
第五頁:
7月27日,十棟一單元402。
白瑞華:男,34歲。
……
第九頁:
8月4日,陽光小區(qū)保安。
郭盡忠:男,54歲。
這是目前的最后一頁。
而今天——薛漫瞥了眼桌上的臺歷:8月5日。
她瞇了瞇眼,心道按照這記錄上的規(guī)律來看,每隔一天就會死掉一個人,那么明天就該出現(xiàn)下一個死者了。
另外,前面三個死者都是十三棟二單元的人。尤其是第一個死者劉桂芳,她的家甚至是在801。
——偏偏就這么“巧”,薛漫的家就在十三棟二單元802!
“她”和這個劉桂芳,是同一層樓的鄰居。
別說是在恐怖副本里了,就算是現(xiàn)實世界中,這也絕不可能只是巧合這么簡單。
可惜,資料上面并沒有寫出他們到底是怎么死的,更沒有提及任何恩怨。
這些死者之間看起來也沒有太大的關(guān)聯(lián)。除了前面三個都是十三棟的外,后面那些分散在各個樓棟,最后一個死者還不是住戶,而是小區(qū)里的保安。
薛漫一時沒有什么頭緒,在這上面最大的發(fā)現(xiàn)是:
第一頁寫的【自7月14日起】幾個字,和第二頁第一個死者的死亡日期“21日”之間……剛好相隔了七天。
七天,在平時大家第一個想到的應(yīng)該是“一周”。
但在這個靈異副本中,薛漫最先想到的是——頭七回魂夜。
有一個人在14日那天死去了,并從頭七回魂那日開始,化作厲鬼,每隔一天就殺掉一個小區(qū)內(nèi)的人。
而這個死去后回來殺人的厲鬼……基本不需要懷疑,就是現(xiàn)在的薛漫了,或者叫她“齊秋”更加合適。
薛漫暫時沒辦法從名單上看出來,她殺人到底是隨機的還是有特定人選。
她想了想,把文件夾合上放在一旁,打開了電腦。
電腦屏幕亮起來,陰森森的辦公室里也多了一點活氣。
說實話,那種詭異恐怖的氛圍不光是兩個工作人員害怕……她這只女鬼大BOSS也挺怕的。
雖然造成這一切的來源就是她。
電腦桌面的東西并不多,薛漫很輕易就找到了她需要的東西:各棟樓的單元門密碼。
每一棟樓密碼都不一樣,物業(yè)這里按理說有萬能門禁卡,但她沒找到。
她扯了一張紙把密碼挨個記下來,然后仔細(xì)翻了翻電腦里的文件,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線索。
隨后她關(guān)掉電腦把辦公室全翻了一遍——連兩個昏厥的工作人員身上都找過了。
隔壁空置的辦公室同樣找完了,她關(guān)上門,去了外面接待臺。
接待臺有兩臺關(guān)閉的電腦,還有幾個文件夾,下面抽屜里應(yīng)該也有些東西。
薛漫先將兩臺電腦開機,同時翻找著桌面上的那些文件夾。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卻看見外面有人走了過來。
是那個利落颯爽的女生。
薛漫趕緊把文件夾放下了。
可對方已經(jīng)走到了玻璃門外,隔著透明的大門,眼睜睜看著——薛漫面前的兩臺電腦屏幕亮了起來。
薛漫扶額,小心的后退了幾步,給對方空出了足夠?qū)挸ǖ木嚯x。
她相信,這個女生不會因為看見電腦突然亮起就嚇得掉頭就走。
果然,明明眼前出現(xiàn)了這么詭異的狀況,對方卻依然很淡定地推開門走了進來。
她甚至徑直走向了這邊的電腦,拉過一張椅子,坐在電腦前操縱鼠標(biāo),非常冷靜的查看起來。
薛漫站在她左側(cè),跟隨她的行動一起找線索。
空氣里似乎凝結(jié)著薛漫感受不到的冷意,她看見眼前的女生肌膚上起了一層細(xì)密的雞皮疙瘩。
饒是如此,對方也并未起身離去。
不久之后,女生點開了一個名為“工作安排表”的資料。
里面按照職務(wù)分類,詳細(xì)記錄著隸屬于物業(yè)中心的每一個工作人員所從事的職務(wù)分類與上班的時間地點。
比如:物業(yè)管理處值班人員、上門入戶人員、維修處工作人員、還有保潔、保安之類的。
薛漫在保安那一欄看到了死亡名單中的那個名字:郭盡忠。
他負(fù)責(zé)的區(qū)域是“陽光小區(qū)”正大門處。
最后的值班時間是8月3日至8月4日的夜間——他死亡的日期是8月4日,很可能就是在這一晚的夜班過程中出了事。
這臺電腦里沒有別的線索了。
女生又換到隔壁,在桌面就看到了一份文件:《每日業(yè)主需求登記表》
這個標(biāo)題看起來就很奇怪。
打開文件之后,薛漫才知道它到底是干什么的。
它以單元樓為單位,用表格的形式記錄著每一戶的人數(shù),后面則是每天需要發(fā)放給他們的東西:食物、日用品,以及業(yè)主需求的特定物品。
也就是說,這個小區(qū)里不知為何,大家都不再出門活動,像是被隔離了一樣,所有人都躲在屋子里不出來,連日常所需的食材都是由物業(yè)的人挨個送上門去。
難怪這小區(qū)都詭異得不成樣子了,物業(yè)管理處還有人在上班。
——慘還是打工人慘啊。
除此之外,電腦里就沒有其他線索了。
不過,在這邊鍵盤下面,藏著一張被折疊起來的紙。
女生展開它,是張黑白復(fù)印件,上面是一張遠景照片。
薛漫瞇著眼睛,幾乎挨到女生身上去,才勉強看出來,那照片拍的是某一戶的入戶門外。
防盜門上貼了很多A4紙,上面肯定有內(nèi)容但在這模糊的復(fù)印件上看不見。
旁邊還擺放了幾個花圈、滿地都是碎裂的雞蛋殼,甚至……地上好像還有惡心的大便。
防盜門旁邊的白色墻壁不知道被灑了什么東西,黑白復(fù)印件上是一片黑色液體潑上去的樣子,薛漫估計應(yīng)該是紅油漆——畢竟這種上門潑油漆的事件在現(xiàn)實中屢見不鮮。
電腦桌上便沒有別的線索了。
這個女生的耐心非常好,尋找線索時比薛漫還要仔細(xì),連抽屜都抽出來翻過來檢查了底部。
在她快要把大廳找完的時候,黎明公會的四個人也來到了這里。
楊麗性子急躁,一直擔(dān)心三天時間不夠完成任務(wù),所以看見這里有人之后便立刻詢問:“妹妹,你找到什么線索了嗎?任務(wù)時間挺緊的,我們互相共享一下好不?”
女生抬頭看了她一眼:“不需要,你們加油。”
說完她放回最后一個抽屜,轉(zhuǎn)身走向了那兩間辦公室。
薛漫挪了兩步,去了唯一沒找過的衛(wèi)生間。不過這種地方……能找到線索才有鬼。
她很快看完出來,又在四人身邊待了一會兒,聽見他們低聲談?wù)摗澳切┓孔永锖孟裼腥俗 保恢罏槭裁矗@大白天的居然全都躲著不敢露面。
所以他們來物業(yè)管理處,也是像薛漫一樣帶著尋找單元樓密碼的目的。
既然沒有別的線索,薛漫便在幾人也跟進辦公室時,悄悄打開大門獨自離開了。
由于在物業(yè)管理處花了很長時間,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下午三點左右,陽光看上去非常強烈,像是能把雞蛋烤熟的樣子。
薛漫抬頭盯著那炙熱的太陽看了一會兒,清楚的感受到了人和鬼之間的差別:連直視太陽都不會覺得刺眼。
她嘆口氣,收回視線,目標(biāo)明確地走向了自己想去的地方。
途中,她發(fā)現(xiàn)這老小區(qū)管理十分混亂:一樓很多地方都被住戶門弄成了“門面”。
理發(fā)店、麻將館、送水的、小超市,甚至還有個快遞驛站。
現(xiàn)在這些地方全都關(guān)了門,但招牌沒有拆掉。
很快,薛漫來到了十三棟二單元。
這里是“她”所居住的單元樓,同樣也是死亡名單里前三個死者的住處。
她從口袋里摸出謄抄下來的單元門密碼,“滴——”的一聲后,順利打開了門。
麻煩的是電梯不可用,只能爬樓梯了。
在走到三樓時,薛漫停了下來,站在樓梯口看向302。
之前下樓時她聽見過這戶里傳來東西被打碎的聲音,當(dāng)時她還在想或許是老鼠,沒想到這么寂靜的小區(qū)里竟然都住了人。
而那份“死亡名單”里,其中一個就是對門301的馬曉麗。
于是她走到302門口,抬手敲了敲門。
不出意料,果然沒有任何回應(yīng)。
她又敲了幾下,口中道:“你們好,我們是物業(yè)的,明天……大家都知道會出事。所以我們今天提前過來給你們發(fā)物資,明天就不過來了。”
薛漫其實不知道自己說話“活人”能不能聽得見,只能這樣嘗試看看。
按理說她做的事別人能看到,說話也應(yīng)該能聽到才對。
房間里,響起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來了!
薛漫朝旁邊挪了一小步,站在開門這一側(cè)的墻邊。
這個多年前修建的安置房小區(qū)沒有安裝帶貓眼的防盜門,薛漫之前下樓出去時就注意過,除了兩戶之外,其他住戶都用了開發(fā)商當(dāng)初安裝的門,不僅已經(jīng)非常老舊,而且沒有貓眼。
所以……她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停在了門內(nèi),隔著門用略帶緊張的語氣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薛漫立刻想起了在服務(wù)臺電腦里看到的那份“工作人員安排表”:其中有一個分類是“上門入戶人員”。
還好她看得仔細(xì)——這也應(yīng)該是副本給玩家們提供的“取得居民信任”的方式之一。
她說:“我叫張燕。”
一個普通、好記的,負(fù)責(zé)上門的工作人員名字。
“咔噠。”
門開了。
就在這一瞬間,薛漫迅速拉住門把手,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將它朝外拉過來!
屋內(nèi)開門的人還握著把手,事發(fā)突然,他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就被拉得一個趔趄,從房里跌了出來。
薛漫趁機溜進了屋里去。
客廳里還有一個女人,她站在靠近臥室門的地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愣在了那里。
大門外傳來了男人驚恐的嚎叫聲,他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回到了房內(nèi),“嘭”的一聲重重關(guān)上了門!
女人反應(yīng)過來,連忙上前去扶他,口中慌慌張張的問:“沒事吧?沒事吧老公?”
男人身體微微顫抖著,借力想要站起來,可試了好幾次都因為腿軟而失敗了。
他只能坐在地上,恐懼得臉色蒼白,好一會兒后,隨著一滴眼淚滾落出一句話:“別……別來找我們啊……齊小姐,我們夫妻什么都沒做……是對面、對面301的人造你的謠啊……”
女人跪坐在地上,抱著男人的一條胳膊,無聲的哭了起來。
薛漫找了張椅子坐下,靜靜等待著。
她相信,剛剛經(jīng)歷了這樣恐怖的事,他們必然會談及此事。
大約過了半小時,終于冷靜下來的這對夫妻,在拉著窗簾、昏暗的客廳內(nèi),用非常低的聲音交談起來。
女人說:“老公,明天就是八月六號了……”
她話音未落,男人便狠狠的打了個寒戰(zhàn),嘴唇哆嗦著說:“剛才……難道……”
他喉頭滾了好幾下,才艱難地說出來:“明天死的會是我?”
女人立刻落下一滴眼淚,連忙搖頭:“不,不,要死也是我死啊!你從頭到尾什么都沒做過,反倒是我……”
“不可能!”男人打斷她:“你只是轉(zhuǎn)發(fā)了馬曉麗發(fā)在群里的消息而已……冤有頭債有主,你又不是害她的人!”
女人哭得更厲害了:“可我……我那也算是傳謠啊。”
“放屁!”男人抓住她的手,恨恨地說:“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整天穿成那個樣子在外面走——正經(jīng)人誰會那樣?明明是她勾引……唔!”
女人用力捂住了他的嘴,淚水像斷線似的不斷滾落。
她嗚咽許久,才終于找到自己的聲音:“老公,不要說了。”
“我知道……你是想用這種方法激怒她,明天代替我去死。可是,是我做錯了事,我不能讓你、不能讓你陪我下地獄啊!”
男人也哭了起來,一雙眼睛通紅:“老婆,我……不是你的錯,要怪只能怪那個造謠的人!為什么?為什么她不去殺他,反而要拿我們這些看戲吃瓜的人撒氣?!那些死掉的人……就算有錯,也罪不至死啊!”
兩人斷斷續(xù)續(xù)說著話,薛漫就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地聽。
一直到天色暗下來,房間內(nèi)幾乎黑得什么也看不見時,她才從他們的對話中整理出一個比較完整的故事——
薛漫所替代的這個名叫“齊秋”的女人,是個喜歡穿裙子、愛打扮的大美人。
他們說:她總是穿得那么少,衣服特別多,打扮得花枝招展,走哪兒都踩著恨天高,那些低胸的衣服恨不得把整個胸部都露出來,走路時屁股搖來搖去,就好像時時刻刻都在勾引誰。
而且,她白天也總是出現(xiàn)在小區(qū)里,每一天都如此。任誰看了,第一反應(yīng)都會認(rèn)為她是個沒有工作的無業(yè)游民。
沒有工作、如此美艷、愛打扮又不缺錢的女人,卻住在這么一個破舊的小區(qū)里……不是有錢人包養(yǎng)的見不得人的小三,還能是什么?
她不能怪大家這么想,要怪只能怪她自己的行為和衣著都太容易讓人產(chǎn)生誤會!
所以……當(dāng)那些侮辱女性的字眼全部砸在她身上的時候,她應(yīng)該做的是反思自己的錯誤、澄清謠言,然后自己搬走才對。
“報警有什么用啊?結(jié)果還不是她自己受不了跳樓死了?不如趕緊搬家找個沒人認(rèn)識的地方,哪會出這么多事呢?現(xiàn)在她死了……憑什么要我們所有人給她陪葬!”那個男人這樣說。
女人嘴唇動了動,想說點什么,卻又咽了回去。
轉(zhuǎn)而輕輕說道:“太黑了,我去開臺燈。”
他們不敢開客廳的大燈,但天黑了什么都看不見也不行。
她趁著客廳里還能看見物體的大概輪廓,轉(zhuǎn)身想要去開餐桌邊的小臺燈。
可剛剛轉(zhuǎn)身的下一秒,就愣在了原地。
幾秒之后,“啊——”的一聲,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而她極度驚恐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盯著薛漫所在的方向。
與此同時,旁邊的男人嚇了一大跳,猛然起身看向自己的妻子。
緊接著,“嘭”的一屁股重重跌坐在地上!
他連一聲尖叫都沒有發(fā)出來,眼睛無比恐懼地盯著薛漫這邊,兩條腿不停地顫抖、顫抖……然后,尿了出來。
昏暗得只能看見大致輪廓的客廳內(nèi),他們清清楚楚的看見:餐桌邊的一張木椅上,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了一道女人的身影。
她就那么坐在黑暗中,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像安安靜靜的黑貓般,以慵懶散漫的姿態(tài),不知將二人的談話聽去了多少。
兩人的反應(yīng)讓薛漫意識到,到了晚上,她這只鬼就會“顯形”。
于是她歪了下頭,看向餐桌上放著的一盞小臺燈,伸手過去,“啪”的一聲,打開了燈。
昏黃的燈光灑落在她身上,將這個本就美艷至極的女人襯托得更加天姿國色。
所以下一刻,剛剛還萬分恐懼的兩個人,在看清她的模樣之后……所有的情緒全部消失,只留下了如出一轍的癡迷。
就像,薛漫剛從鏡子里看到“自己”的樣子時一樣。
詭異的是: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竟然不受控制地動了起來。
她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微微勾起唇角,以她平時絕不會用的方式露出了一個嫵媚迷人的笑。
然后,涂著紅色指甲油的、細(xì)嫩纖長的食指,沖著那兩人緩緩的勾了一下。
那對夫妻……竟然一起癡癡笑了。
跌坐在地的男人站起來,和妻子一起走向了薛漫——也許此刻叫她“齊秋”會更加合適。
第20章 無主靈堂4 本就是“同一個人”……
凌亂的黑色大波浪、潔白如雪的肌膚、風(fēng)情萬種的狐貍眼、艷紅如血帶著誘人微笑的大紅唇。
以及除了頭部和雙手雙腳外, 渾身上下都被衣物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卻依然曼妙的身體。
它們一起組成了,這個美得令人窒息的女人。
昏黃的燈光中和了厲鬼身上自帶的寒意, 讓本該怪誕恐怖的場面,竟顯出了幾分詭異的溫柔。
夫妻二人如癡如醉地看著她, 仿佛看見了這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的美景。
齊秋單手撐在下巴上, 懶洋洋的看著他們越走越近, 直到停在她面前。
她漂亮迷人的眼睛彎著好看的弧度,慢悠悠打量著他們,忽然開口, 輕輕的說了一句話:“真是抱歉, 明天的名額已經(jīng)有人訂了呢。那就罰你們……互相扇巴掌,一整晚吧。”
她輕輕的笑了幾聲,歪著頭自言自語:“嘴巴扇腫了, 就不會再胡說八道了吧?”
話音未落, 那對夫妻迷醉地看著她, 異口同聲的說了一聲:“好。”
然后兩人竟轉(zhuǎn)身面朝對方, “啪啪啪”的用盡全力扇起巴掌!
“哈哈哈哈……”
齊秋十分暢快地笑了起來,笑聲還飄在空中,下一秒渾身一顫,薛漫便感覺自己恢復(fù)了對身體的支配力。
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她都很清楚,只是自己無法參與。
她能明顯感受到對方的所有情緒——與她面部展現(xiàn)出來的笑意不同, 齊秋心里充斥著滔天的怒火, 恨不得將這對夫妻撕成碎片!
可是她說“明天的名額已經(jīng)有人訂了”,所以哪怕再怎么憤怒,也只能用這種方式懲罰他們。
也就是說在這個副本里,薛漫/齊秋的殺人限制是每隔一天可以殺死一個人。
薛漫坐在椅子上, 看著面前始終不停扇著對方的夫妻二人,坐在原地緩了好一會兒,才讓心中那洶涌的怒火漸漸散去。
她站起來,打開了客廳里的電燈。
明亮的光線瞬間填滿整個屋子,讓一切都清晰起來。
薛漫四下掃了一圈,目光落在女人的褲子口袋處,快步走過去,摸出了一只手機。
——之前夫妻二人說話時提到過的,女人轉(zhuǎn)發(fā)了一條什么群消息。
現(xiàn)在那消息肯定是不在了,可能連群也沒了,但手機里一定會有重要線索。
她順便把男人的手機也給摸走了。
這對夫妻對她的任何舉動都視而不見,瘋狂扇著對方,兩人的臉已經(jīng)肉眼可見的紅腫了起來。
無法想象,如果他們真的在這里互扇一整晚……明天臉上的肉會不會變成一片爛泥?
她沒有多管閑事,拿起女人垂在身側(cè)的左手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沒辦法解鎖手機,又強行抓住對方右手去試,總算解開了。
第一件事就是進入設(shè)置里改成“永不熄屏”,然后坐在他們家沙發(fā)上查看起來。
女人的社交軟件里有二十幾條的未讀信息,都來自一個名叫“陽光小區(qū)業(yè)主群”的大群。
這個群的人數(shù)已經(jīng)達到了上限,但卻沒什么人發(fā)言。
薛漫往上翻了翻,很容易就看到了女人上午發(fā)出的消息:【十三棟二單元有人出門嗎?我聽見別人下樓梯的聲音了!】
應(yīng)該就是薛漫下樓那會兒,女人聽到她的腳步聲,嚇得一不小心打碎了什么東西。
下面是同一棟樓102的回答:【我也聽見了……還有單元門打開的聲音!】
有人艾特了物業(yè),詢問他們是否有人出入,得到了否定答案:【不是我們物業(yè)的人,大家都知道的,每天物資發(fā)放都會在早上九點之前結(jié)束。】
對面八棟的一個業(yè)主說:【我看見三樓的消息后就到窗口偷偷看了會兒,看見他們那邊的單元門確實被打開了,可……根本沒有任何人出來。】
這條消息之后,業(yè)主群里就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直到下午,才有人冒泡問了一句:【你們有人看到了嗎?小區(qū)里有一些人在活動,他們是業(yè)主還是外面來的人?】
很快有人回:【我也看到了四個人。其中還有個六十來歲的大爺,他們穿的衣服一模一樣,會不會是警察請來解決這件事的大師?】
另一人說:【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那大爺看起來確實有點像道行很高的世外高人!】
又有人說:【我看到的四個人和你們看見的怎么不一樣?全是年輕人,三個唯唯諾諾的,一個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我看見的只有一個女孩子……】
群里只有很少的人圍繞這些突然出現(xiàn)的陌生人討論了會兒,絕大部分都保持著沉默。
他們似乎燃起了很高的希望,都認(rèn)為這群人是來解決靈異事件的“高人”,紛紛在群里表露出了激動或期盼的心情。
突然,某個人發(fā)出了一句話——
【明天是八月六號了。】
這條消息之后,很長的一段時間內(nèi)都沒有任何人再說話。
顯然這短短一句話就輕而易舉的潑滅了那些人剛剛?cè)计饋淼南M?br />
后來的全是女人的未讀信息:
第一條,是一樓的人發(fā)了一句:【剛才有人進我們單元樓了!我聽到密碼鎖的聲音了!】
但是沒人回復(fù)。
這個時間點是薛漫進來的時候,不過這個人大概當(dāng)時也很害怕,消息是在確認(rèn)自己安全之后才發(fā)的。
而他延遲的這兩分鐘,已經(jīng)完全足夠讓薛漫走上三樓、敲開302的門。
所以這對夫妻沒能提前收到群里的預(yù)警,才會被她騙開了門。
門開之后,他們經(jīng)歷了那么恐怖的事情,當(dāng)然就更加不可能有心情去看手機了。而且這小區(qū)里的人大白天都不敢弄出動靜,手機也全是靜音,就算有新消息也沒辦法第一時間知道。
后面一樓101和102兩戶的業(yè)主發(fā)出的消息,他們也都沒有看到——
101:【又有人進來了……這次我看到了,是那些在外面活動的人!】
102:【我倒是沒敢看,聽聲音確實不止一個人。】
那單元門很沉重,按下密碼打開之后,合上門時會發(fā)出很大聲的響動。
從解鎖到門關(guān)上的時間間隔,就可以聽得出來人數(shù)是多是少。
后面有人回復(fù):【是他們就好……聽說外面有警方守著,普通人不太可能進我們小區(qū),他們還敢進十三棟,肯定是來解決這事的了!】
于是群里又熱鬧起來,一些人滿懷期望的說了幾句。
薛漫倒是沒有聽見那些玩家上樓的聲音,大概他們都刻意沒有發(fā)出動靜。
她翻出業(yè)主群聊天記錄,選擇按時間查看。
還記得在那份“死亡名單”第一頁的日期是7月14日。
可這個群的成立時間,竟然是在這之后的7月16日。
這么老舊的一個小區(qū),業(yè)主群不應(yīng)該已經(jīng)存在很多年了才對嗎?
唯一的解釋就是,以前的業(yè)主群不知為何解散了,這是后來才新建的。
可惜,即便是已經(jīng)翻到了最前面,這群里也沒有特別直白的線索。
就連群建成的當(dāng)天,里面都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幾條信息:
物業(yè)處小劉:【現(xiàn)在小區(qū)出不去,外面會有人為我們送物資進來,大家有什么需要的東西請?zhí)崆皟商焖桨l(fā)給管理員。】
物業(yè)處小劉:【為了大家的生命安全,請不要再在群內(nèi)提及與那位相關(guān)的話題,且盡量不要在小區(qū)內(nèi)閑逛,盡可能待在家中等候救援!】
某業(yè)主:【你們物業(yè)干什么吃的?不能想想辦法嗎?我孩子還在醫(yī)院呢!現(xiàn)在不僅出不去,連跟外界的聯(lián)系都斷了,我孩子才七歲啊!】
另一業(yè)主:【我還有個合同要談,明天下去都約好了,我不管那么多,到時候必須得出去!平時給了你們那么多物業(yè)費,現(xiàn)在你們不該做點什么嗎?】
物業(yè)處小劉:【請各位業(yè)主也體諒一下我們,現(xiàn)在這種情況,你們覺得我們能做得了什么呢?還有人愿意上班,每天為你們挨家挨戶送物資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然后他開啟了全員禁言。
過了會兒似乎怒意緩和了很多,又解除了禁言,并說道:【你們要是想出去,我們也不攔著。但今天早上死在小區(qū)大門口的那些人你們不是看不到,想死就盡管去,不想死就老實待著等救援。交了點兒物業(yè)費而已,難道我們還要為你們?nèi)ベu命?】
群里沉默了半天,下午才有人問:【綠化帶里那個東西拆掉了嗎?】
物業(yè)處小劉:【沒人敢碰。】
自此,這一天就再也沒有新消息了。
原來,這些業(yè)主并非不想離開,而是被某種神秘力量困在了小區(qū)里,想要強行闖出去的都死在了大門口。
再往后,就是7月18日——死第二個人的那一天。
這群里熱鬧起來,上千個業(yè)主在里面崩潰地宣泄著自己的恐懼。
薛漫覺得有點奇怪:他們明明都待在自己家里,又是怎么知道誰家死了人的呢?
物業(yè)雖然每天上門送物資會發(fā)現(xiàn),可在聊天記錄里管理員也沒通知這事啊。
可惜,他們雖然因為死了人發(fā)瘋,卻又避諱著這件事,根本不敢詳細(xì)說說到底是什么情況。
薛漫耐著性子往下看,眼睛都快看花了,總將所有記錄看完,卻沒什么新的收獲。
她又順著女人的消息列表翻,很快在一個備注為“小美”的人那里有了發(fā)現(xiàn)。
兩人似乎是感情比較好的姐妹,前期的聊天記錄都是逛吃逛吃,直到六月二十八日。
女人發(fā)給小美三張圖,后面跟著一句話:這女的也太賤了吧?
前兩張是一男一女的聊天對話框。
男:秋秋,昨天下午跟你一起吃飯那男的是誰啊?
女:關(guān)你什么事?
男:怎么不關(guān)我的事啊?我們不是男女朋友嗎?
女:你在開玩笑嗎?
男:我們前天都一起睡了,還不叫男女朋友???難道你只是跟我玩玩?
女:廢話,就你這種男人,我愿意把你當(dāng)個炮友都不錯了。實話告訴你吧,昨天那個就是包養(yǎng)我的男朋友,你拿什么跟人家比?
男:你怎么這么下賤?!把老子的錢還我!
女:笑死,你自愿轉(zhuǎn)的錢還要回去?丟不丟人啊?
然后,女的把男的拉黑了。
男方有一條沒發(fā)出去的紅色感嘆號信息:這又不是小數(shù)目,那可是三十萬啊!我為什么不能要回來?
聊天記錄到此為止。
第三張圖,是一張從斜后方偷拍的照片。
照片中,女人穿著緊身連衣裙,將凹凸有致的完美身材展露無遺。
她濃黑茂密的卷發(fā)優(yōu)雅的搭在右肩前,一只手挎著名牌包,另一只手挽著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男人是個地中海,光禿禿的頭頂在昏暗的光線下像個燈泡一樣明亮。
他的身材也不夠高大,比女人還矮半個頭。
兩個人這樣親昵的走在一起,仿佛將那句話給現(xiàn)實化了:鮮花插在牛糞上。
小美那邊詢問道:【這咋回事?什么瓜什么瓜?】
女人又截了張圖:【我剛刷視頻呢,就刷到這個了。博主說那女的是咱們小區(qū)里的人。】
小美:【喲,轉(zhuǎn)發(fā)點贊都好幾萬了,那女的是誰啊,破案了嗎?】
女人道:【當(dāng)然,群眾的力量多強大啊。】
她又甩了張圖——來自“陽光小區(qū)業(yè)主群”。
圖中,群備注為“十三棟二單元301”的業(yè)主發(fā)了幾張截圖,并附言:“評論區(qū)已經(jīng)找到女的了,說是我們小區(qū)里那個叫齊秋的。真是惡心!這下可好,轉(zhuǎn)發(fā)量都快十萬了,我們小區(qū)的名聲都被她被給毀了!以后出門我都不好意思說我住哪兒!”
由于這是女人截圖給閨蜜看的,所以薛漫沒辦法點開301發(fā)的那幾張圖查看。
女人又跟閨蜜說:【群里的業(yè)主們正在商量把人趕出去呢,不能讓她繼續(xù)住在這里敗壞我們名聲啊!不行,我得把這事發(fā)到我的棋牌群里去讓他們看看。】
薛漫看到這里,想起之前女人的老公說過,她轉(zhuǎn)發(fā)了馬曉麗發(fā)在群里的信息——應(yīng)該就是這一段了。
小美似乎還比較清醒,問了一句:【這事兒有確切證據(jù)嗎?】
女人過了會兒才回:【應(yīng)該是有了,咱們這邊業(yè)主群里有人在說呢,以前看見過她一個人偷偷摸摸的戴著口罩去醫(yī)院婦科打胎!】
小美:【不管怎么樣,你還是少說兩句,安安靜靜吃瓜就是了,可千萬別摻和進去。現(xiàn)在網(wǎng)絡(luò)上的事都不好說,萬一突然反轉(zhuǎn)了,小心被人說你傳播謠言。】
女人大概聽進去了,回應(yīng)道:【行,你說得也對,我不會再發(fā)了,放心吧啊。】
果然在這天之后的聊天記錄里,女人都保持著默默吃瓜的態(tài)度,偶爾跟閨蜜分享,卻沒再轉(zhuǎn)發(fā)傳播出去。
而薛漫也從她們兩人的分享之中,漸漸得知了更多的重要信息。
其實哪怕沒看到,也可以大概想象得出來了。
針對“女性”的謠言也好,辱罵也好,永遠都是那類似的一套。
流產(chǎn)、墮胎、不檢點,拜金、浪蕩、做小三。
他們甚至不需要任何證據(jù)。
只要一個個信誓旦旦的“親眼所見”。
一句句的,“我也玩過”、“在床上可厲害了”。
惡意滿滿的流言蜚語,即可化作極其尖銳的利箭,一根根全部刺進她的心臟!
此時此刻,薛漫終于明白,為什么她使用了齊秋的身份和靈魂,對方卻依然存在。
因為她們本就是“同一個人”——同樣的,女人。
除了那些自幼家境優(yōu)渥、生長環(huán)境極佳的女性之外,試問哪一個女人,在她從小到大的成長經(jīng)歷中,沒有遭遇過性別上的侮辱或歧視?甚至明目張膽的騷.擾?
薛漫能夠清楚的感覺到,在她查看這些聊天記錄的過程中,她和齊秋正在一點點的融合。
直到,她感同身受,憤怒得幾乎忍不住要將手機摔出去的那一刻。
就在這一瞬間,薛漫與齊秋的模樣,在同一具身體之上時隱時現(xiàn)。
她們的靈魂閃動著微弱的光芒,兩張面孔越來越像,卻又越來越模糊不清。
最后,薛漫成為了半個齊秋——
她沒有得到對方的任何記憶,卻承載了所有的怨恨、憤怒、不甘和無助。
這些負(fù)面情緒泰山壓頂般瞬間砸落下來,薛漫“嘭”的一聲,雙膝跪地。
手機重重摔在地上,她雙手撐著地面,趴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淚水毫無預(yù)兆地落下,一滴接著一滴,很快就在地上聚起了一片湖泊。
這些過于沉重的負(fù)面情緒來得實在太突然,讓薛漫像沉入了無法呼吸的深海里。
過了好久好久,她才艱難地跪坐在地,輕輕抹掉眼角的淚。
與此同時,她心里冒出一個完全無法壓制的念頭:真的好想……報仇啊。
這本該是齊秋的愿望,現(xiàn)在同樣也是薛漫的。
手機屏幕摔壞了,但它還能用。
薛漫連起身都困難,爬過去撿起來,靠在沙發(fā)腳處,坐在地上繼續(xù)往下看。
在這對閨蜜互相“吃瓜”時發(fā)給對方看的,那一條條、一張張不堪入目的侮辱、造謠、肆無忌憚的口嗨意淫信息之后……
七月十日,小美發(fā)了一張截圖。
小美:【圖片】
小美:快看!你們小區(qū)那個女人的父親出來澄清了,說那天照片里的人是他,不是什么“包養(yǎng)她的大老板”!
圖片中,是一個地中海中年男人面容憔悴地站在手機前,有些生澀地看著鏡頭,雙眼通紅的為自己的女兒澄清。
他說,那張照片是他去看望女兒的時候被人在小區(qū)外面的美食節(jié)里偷拍的。
閨蜜兩你來我往聊了幾句之后,女人又發(fā)出了來自群里的信息。
【笑死了,什么“爸”啊?干爹是吧?】
【這男的挺厲害啊,還敢出來“澄清”,也不怕家里的老婆孩子看到。】
【你們別說了,說不定是真的呢?】
【怎么可能是真的,你們自己看看,這男的這副熊樣,能是那女人的親爹?】
反正,澄清是沒有任何作用的,這些人只會變本加厲。
當(dāng)然謠言并不只是在業(yè)主群里——網(wǎng)絡(luò)上那些比刀子還要鋒利的文字早已散布得隨處可見。
小美:【這澄清視頻下面的評論全是在說“干爹”的。】
又過了兩天。
女人告訴閨蜜:【有人把這干爹身份扒出來了,果然有錢啊,是個開酒廠的老板呢。】
小美也動搖了:【這么說確實有點問題了,這么有錢的大老板,他女兒怎么會住你們這個小區(qū)?】
女人:【對啊,肯定是干爹出來了……】
第二天,業(yè)主群有人轉(zhuǎn)發(fā)了網(wǎng)上某個營銷號的視頻。
【有人說他認(rèn)識齊秋,他們是同一個地方的人,她親爸在她三歲的時候就死了!】
【那這個干爹……】
【好像說是她媽后來嫁的男人,也就是她的后爸。】
【臥槽?玩這么大?】
【嘖嘖,母女共侍一夫,還是他們有錢人會玩兒!】
當(dāng)天下午。
小美:【齊秋發(fā)聲明了,她說她已經(jīng)收集了所有證據(jù),也報警了,要把所有造謠和傳謠的人都告了!】
女人:【[大笑]這事兒都這么多天了,如果要告早就告了。估計是事情鬧得太大,她發(fā)現(xiàn)再不出面就在國內(nèi)混不下去了,才不得已發(fā)了這么個聲明吧。】
反正……就是不論受害者怎么做,造謠者都有話可說、有刺可挑。
薛漫心里的憤怒如有實質(zhì)般壓得她幾乎喘不過來氣。
她走到窗邊,緩了片刻,才繼續(xù)往下看。
七月十三日。
小美發(fā)了一張截圖:【看,齊秋發(fā)了案件進度。】
圖上是齊秋新發(fā)的信息——
通知一下進度:警方目前已經(jīng)查到了源頭造謠者的身份,但案子還在辦,我不方便透露他是誰,等著看公告吧。
女人回道:【真的假的?這事又沒造成什么大的影響,警察會管嗎?】
小美:【會吧,畢竟轉(zhuǎn)發(fā)點贊評論都那么多。】
過了片刻,她又發(fā)了一條:【‘舔狗一無所有’這個賬號被注銷了?!】
這是一開始發(fā)布造謠信息的賬號。
兩人討論了一陣,最后用一句“算了,等著吃瓜就行”結(jié)束了聊天。
可是……第二天,也就是7月14日清晨。
剛剛六點多鐘,女人就給她的好閨蜜打了個五分鐘的語音電話。
薛漫無從得知她們聊了什么,但緊接著,聊天記錄里出現(xiàn)了一張照片。
是女人站在樓上往下俯拍的:黑壓壓一群人在這棟樓下的空地上圍成了一個半圓形。
天色還很暗,小區(qū)里的路燈亮著,昏黃的燈光剛好就投射在半圓形中央,那一具被白布徹底遮蓋起來的尸體上。
白布旁邊,還有鮮血蜿蜒而出,像樹根般縱橫交錯著蔓延到了綠化帶里。
有兩只鮮艷的紅色高跟鞋浸泡在鮮血之中。
閃著光的警車和救護車停在不遠處,一些警察站在人群最里面,一部分阻擋群眾靠近,一部分正在現(xiàn)場忙碌。
7月14日,齊秋死了。
死在天亮之前。
她沒有等到天亮,就像,沒有等到警方發(fā)布公告的那一天。
可是……薛漫覺得很奇怪。
齊秋前一天還在通知大家馬上就能抓到始作俑者了,為什么會突然想不開跳樓自殺?
那么——她不是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