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薛漫父母隱瞞的秘密是這個。
他們從未告訴過她,弟弟薛州已經失蹤了好幾天,甚至還在她詢問薛州下落的時候騙她:弟弟神神秘秘的給她準備生日禮物去了。
他們把她這個本該死掉的女兒強行留下,除了不舍之外,恐怕也跟風水先生說的那個“地獄”有關吧。
兒子已經失蹤了,他們擔心女兒連死后都無法安息,魂魄被引入那恐怖的“地獄”。
至于隱瞞真相的原因,當然是怕薛漫知道這個秘密后更加不愿意洗掉記憶再次“復活”,而是選擇去后山尋找失蹤的弟弟。
薛漫深深吸了一口氣,用下巴點了點紙人,問了村長兩個問題:“這個人是怎么死的?跟他一起那個很瘦的男生呢?”
村長聽完這個問題,卻露出了迷茫又疑惑的神情:“人……?這不是你爸媽燒給你的紙人嗎?我都不知道它為什么出現在我家院子里,不是你操控的嗎?”
薛漫思緒一頓,感覺自己的問題有點傻了——
在何月殺掉她之后,副本就重新從頭開始了,只是不知道為什么上一批出事的玩家還在。
除了她這個覺醒的boss之外,其他npc并不能保留上一場副本的記憶,王茂德怎么可能記得高壯是怎么死的呢?
她擺擺手:“沒事了,謝謝你啊茂德叔,我讓他送你回……”
“別別別別別!”王茂德嘴巴都嚇禿嚕了:“我、我自己回,我自己回!”
看他嚇成這樣,薛漫不太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也行,那你路上小心點兒啊。”
話音還飄在空中,王茂德已經迫不及待鉆進了薛漫眼里的那一片黑霧中,身影瞬間就消失了。
薛漫苦笑一聲,看了眼外形怪誕的高壯,嘆了口氣,轉身往回走去。
她給“紙人”下達“抓村長過來”的指令時,其實是同時傳達給高壯和那個瘦小男的,可到這里的只有一個。
也就是說瘦小男沒有變成紙人,應該是以其他方式死了。
她沒在這件事上糾結太久,現在最重要的還是后山里的問題。
這個秘密與玩家的任務其實沒什么關系,算是副本里隱藏的背景故事。
或者說……是副本的一種“補全”?
因為對玩家來說,這個副本里最重要的關鍵信息是:被人真心愛著的死者,會在薛家“復活”。
而薛漫家里是有個弟弟的,可她弟弟并沒有“復活”,說明人沒死,卻又沒有出現在副本里。
偏偏副本設定中,最重要的就是“愛”。薛家父母那么愛子女,怎么會對消失的薛州完全不上心?
所以,副本要對此進行一種補全,讓整個故事盡可能變得流暢、合理。
于是,一個不需要讓玩家知道、但必須存在的背景故事,就這樣誕生了。
同時,這個故事也可以作為對玩家的干擾項——如果有玩家在調查過程中偏離了主線,追查這條對他們沒有意義的支線,就一定來不及完成任務,只有死路一條了。
薛漫很快到了薛家外面,發現那幾個玩家都已經離開了,只有唐心的尸體躺在外面,身上蓋了些不知從哪兒薅的大樹葉。
她沒有停留,直接回到了家中。
兩個紙人依然盡職盡責地守在門口,將父母禁錮在主臥中。
爸媽看見她回來,都張了張嘴想喊她,卻又不知該說點兒什么,便都沒出聲,只悲傷地望著她。
薛漫停頓了一下,徑直走了過去想告訴他們自己已經知道了真相,卻在途經置物柜時,腳步一頓。
她慢慢轉頭,皺著眉看向了柜子上方擺放的遺照。
很奇怪——明明已經看見它這么多次了,為什么她從來沒想過要近距離檢查一下,或者拿起來看看有沒有什么異常?
就好像……有個什么聲音在心里告訴她:一定要忽視它,當它不存在。
她略一沉吟,很快明白過來。
如果她沒有“覺醒”,那她“醒來”后并不會意識到這個家里的任何異樣,只會以為自己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活人!
也就是說,在她的“程序”里,本來就被設置成了不會注意到這些奇怪的東西。
哪怕她已經有了自我意識,也只是看到了這些詭異的物品,任由它們擺在那里,直到現在才察覺到自己其實可以過去檢查。
薛漫瞇了瞇眼,轉過身快步走過去,拿起了遺照。
即便東西都拿到了眼前,那照片依然像是隔了一層濃霧,無論如何也看不清面容。
她干脆翻過來開始拆,下一秒便聽見主臥那邊傳來媽媽的大喊聲:“漫漫!不要!別拆它!”
這聲音里帶著令人揪心的痛苦,讓薛漫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她轉頭望向媽媽,啞聲問道:“為什么不能拆?”
“不要問……”薛母已經淚流滿面,甚至試圖越過兩個紙人的阻攔闖出來。
紙人不會真的傷害她,卻一左一右緊緊抓著她的胳膊,讓她寸步難行。
她只能遙遙望著薛漫,無助而悲痛的搖著頭:“漫漫,媽求你了,放下它,永遠也不要去碰……好不好?”
“求”這個字眼,從母親的嘴里說出來,聽在薛漫耳中自然是重如千斤。
她的手抖了一下,感情讓她無法再繼續自己的動作,可理智又在告訴她:如果想要弄清真相,就必須要拆開看一看!
他們只是npc……沒關系的,沒關系……
她咬了咬牙,不斷重復這句話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然后,“咔噠”一聲,一狠心打開了相框背后的卡扣。
“漫漫!”父母幾乎同時喊了她一聲。
薛漫沒有再回頭,也沒做任何停頓,一下子揭開了后蓋。
里面有一張用紅色朱砂畫成的黃符,它夾在后蓋與相片之間。
薛漫看不懂這符紙的含義,卻在怔愣幾秒之后,弄清了它的作用。
她抬頭看向主臥那邊擔憂地望著自己的父母,開口問道:“這就是封印我的方法,對吧?”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她臥室里那些相框全都被取了下來。
因為……相框里裝的,全是她的照片啊。
現在薛漫的狀態,準確來說是介于生死之間的:身體有活人的溫度,有心跳,卻像鬼一樣懼怕陽光,能馭使陪葬給她的紙人。
遺照里的面容因符紙的存在而看不清,所以她才能像現在這樣不人不鬼的活動。
那么,要是有人把她臥室中的照片隨便拿一張出來,替換到遺照里、并拿走或毀掉這張符紙呢?
這樣一來,遺照中的人面貌清清楚楚顯示為薛漫,她自然就只能被封印在這里面了!
“漫漫,你別怕,”媽媽哽咽著說,“我們已經把你的照片全都毀掉了,沒人能把你封印起來的。”
不可能的。
如果照片都毀掉了,那玩家的任務就無法完成了——這么厲害的“噩運世界”,怎么可能有絕對無法通關的游戲存在呢?
薛漫嘆了口氣:“你們最好說實話,那些外來人的目的你們都很清楚。不想讓他們把我封印的話,就先告訴我真相。”
夫妻二人愣了一下,對視一眼之后,薛父猶豫片刻,終于說出了口——
“風水先生說,你的照片不能毀掉,否則……你就會徹底消失的。但你放心,照片不在家里,他們找不到的。”
薛漫聽完,忍不住笑了一聲,看著他問:“照片在墳里埋著?”
“你……”薛父露出了震驚的表情,似乎想不明白她怎么會這么容易就猜到。
薛漫無奈搖頭:“總共就這么點大地方,跟我有關的就更少了,不在家里,就肯定在墳里。”
怎么說呢?不愧是玩家口中的“d級灰色”副本,一個通關時限僅僅半天就足夠的最低等級游戲。
她聳聳肩,將相框放回原處,開口問道:“家里還有紙錢吧?”
雖然是在問,但她很肯定。
畢竟她剛死沒幾天,家里還擺著她的遺照,父母大概率是會給她燒紙錢的。
薛父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好一會兒才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要去后山。”
薛漫看著他,眼底里寫滿了堅定:“你們不用阻止我,我已經知道了——薛州在后山上失蹤了,對嗎。”
“小州他……”
兒子失蹤、女兒車禍慘死,不人不鬼地存在著。薛母強撐的堅強終于被徹底擊碎,才說了三個字,就忍不住哭起來。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連一個字也沒辦法再說出口。
薛父拍打著她的后背,沉默無言。
過了許久,薛父才開口道:“他的確失蹤了,可……你去又能怎么樣呢?”
薛漫道:“至少要把我的照片拿到手——我能猜到照片在墳里,你們覺得,那幾個外來人能不能猜到?”
這副本地圖小,npc少,線索不多,耗時短,總共就這么點值得懷疑的地方,只要腦子正常的玩家都能猜得到。
她現在甚至在想,那些玩家會不會已經到后山去挖墳了?
雖然他們可能還沒機會查到封印方法,但他們暫時進不了薛家的門,為了不耽擱時間,先去挖個墳找線索很正常。
見二人還在猶豫,薛漫又說了一句:“我剛從外面回來,他們已經不見蹤影了,可能去了后山。還有……爸媽,我跟你們不一樣,也許你們找不到的薛州,我馬上就能找到呢?”
薛母聽說那幾個人不見了,頓時緊張得抓住了丈夫的胳膊,低聲說道:“去吧……我們必須去看看啊!”
薛父咬了咬牙,終于同意:“走!”
薛漫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沒辦法,她必須借助父母的力量才能去后山——引路錢只能由親人撒,如果沒有親人幫忙,她找到再多的紙錢也永遠都去不了。
薛父進臥室了一趟,拿著一沓紙錢,牽著妻子的手,一起走了出來。
薛漫依然有所防備,讓兩個紙人一左一右跟著他們,免得他們再搞偷襲。
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離開了薛家。
薛漫停在發光小道盡頭,指了指前方道:“就是這里,開始吧。”
夫妻二人一人分了一點紙錢,在她的注視下,走進了前方的黑霧之中。
隨即,黑暗中傳來了父母幽幽的呼喊聲。
“漫漫……漫漫……跟著爸爸/媽媽走……別害怕……”
話音還未落下,薛漫眼前的黑霧緩緩散去。
她的腳下,本來斷掉的發光小道,也終于重新連接,向前蔓延出去,照亮了父母二人略顯疲憊的身影。
爸爸媽媽的一聲聲呼喊,為她指明了通往后山的道路。
她輕輕吸了口氣,跟上父母的腳步,踏著滿地黃紙,一步步向前走去。
薛漫終于……來到了這座神秘的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