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禁毒大數據平臺是省廳早就想做的一個工作。
一直拖著沒做, 不是因為看不起紫金科技的技術實力,而是他們沒錢。
自改革開放以來,貧富差距陡然拉大, 一線城市里許多人瞬間暴富, 有錢就要找刺激。
世上最刺激的事情, 莫過于黃賭毒。
黃的賣點是生物本能。
賭的賣點是那種被未知結果吊著的心跳。
毒的賣點更直接,就是使用化學藥劑,作用于大腦和神經。
沒有人能真正戒斷人造化合物帶來的碾壓級的愉悅。
很多暴發戶或是好奇主動嘗試, 或是被盯上家產的壞人拖下水。總之,吸毒人數猛然增加了許多, 全國緝毒的壓力陡增。
查出來的源頭, 幾乎都是從云南入境,每次開會還有各種相關文件,都來來回回地提著他們。
選擇當警察,尤其是一線緝毒警的人,多多少少是有些情懷在里面,想要保一方平安。
天天累得要死, 還要面對死亡威脅,結果一看通報上全是自己這邊跑過去的漏網之魚,誰心里不難過。
此前紫金科技給的幾次零星的新科技技術,讓局部地區受益不少。
于是, 這次省廳拼了,申請經費,縮減其他開支,想利用科技的力量,給邊境地區罩上一層鐵網, 讓毒源清晰,減少涉毒犯罪。
在最終簽約之前,安夏正式與采購單位進行了一次溝通:“這項工作最難的不是我們公司這里,而是獲取數據的一線工作人員,沒有基礎數據,這套系統毫無意義,還有交通、教育、物流貨運,所有單位都是數據的源頭,缺一環都不行,空白數據太多,這套系統就是白花錢。”
“只要你們的系統沒有問題,數據方面你不用擔心。”
項目很快立項,并投入人力物力進行開發,這一套系統的思路與此前為物流規劃路線的系統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如果不是干這行的人,就想不到有哪些數據還可以再加進去,成為測算的一部分。
對方很快給來一批數據:
入境人員在各個關口的登記。
不同村子安全巡防員提交來的異常人員信息。
有過吸毒史的人員最近動向。
“啊?就三個啊……”安夏看到之后,非常不滿。
“不是我說啊,毒騾子有幾個是拿著護照過關的啊?那么長的陸地口岸線,隨便翻個小山包包就從緬甸入境了。”
如果只有這仨,那……跟「沒有任何措施」的區別也就是「比沒有任何措施好一點」。
她拿起電話,問對面:“我上次來的時候,不是說還要其他的數據嗎?對,就是坐輪椅那次……謝謝,已經好了,啊,不用給我寄云南白藥……不是!我就是說那個數據啊!我說要增加的數據!”
包括但不僅限于正規運營的長途車的售票登記、火車的售票登記、各個縣、市入口的檢查站登記、某些早就被盯上的村子的水樣化驗、旅館招待所住宿登記。
對面沉默半晌說:“我們有難處。”
現在有些地方有登記,但登記形同虛設,就在一個表上自己寫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從哪兒來,全靠自覺。
姓名寫張三李四的都有,從哪兒來直接只寫一個省份,有的連省份都是亂寫的。
要對這些小地方進行監管,要付出的更多。
何況很多監管單位的人,就是本地人,跟這些商戶或多或少都有關系,就算沒關系也可以靠煙酒現金變成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如果只是偶爾來一次,平遠街那種幾千人齊上,幾乎讓中情局以為要跟越南干仗的狀態是可以的。
但是常態化,才是最艱難的工作。
安夏想了想:“有一些場景,可以用機器代替人,不過……”
機器不會循私,可是機器比人貴。
只能實現一個或兩個功能的機器,就要一兩萬。
買系統已經是拼了老命才申請下來的,現在為了收集數據,還要再花錢……而且看起來要幾十萬的樣子。
實在是申請不下來了。
“唉……”對面發出一聲沉沉的嘆息,“要不……就算了吧……步子不能邁得太大。”
安夏看著為省廳緝毒主頁上做的無名英雄紀念堂,上面滾動著自緝毒工作開展以來犧牲的無數英雄。
他們中有些人辦的案子還沒結,因此連名字都不能暴露,家人也不能去掃墓,免得引來報復。
「你的名字無人知曉,你的功績永世長存」,這是俄羅斯紅場上無名烈士墓前石碑上的一句話。
這個功能是安夏提議增加的,犧牲者的家里人可以通過輸入警號或身份證號進入數字墓地,有埋骨之地實景的照片,家人也可以在網上為英雄點蠟燭上香獻花。
在公共界面,只能看到一個總數,以及一群人穿著警服的虛化身影。
執法一方,沒人又沒錢,辛棄疾說「贏得生前身后名」,這邊卻連個死后名都不敢留。
犯罪一方,有人又有錢,甚至裝備還比執法方好。
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
安夏對電話那頭說:“等一下,你們有多少缺口?我這邊可以贈送設備給你們。”
對面無比震驚:“你說真的?!”
“真的。”
紫金的設備果然浩浩蕩蕩地被包郵送到了各個需要的地方。
在這個浮躁的世界里,有這么一個熱心公益的企業,這還不得當成榜樣,重復重復再重復的宣傳。
一時間,翻開各大報紙、雜志,還有電視新聞與網絡媒體,都是對紫金科技的溢美之詞。
外面的競爭對手有陰陽怪氣地說安夏這是已經實現了溫飽,直接進入自我實現的高貴精神境界了,小心哪天想不開,學佛祖割肉喂鷹舍身飼虎,把整個公司給送了。
安夏冷笑一聲:就這腦子,也就只能跟在別人的屁股后面賺賺快錢了。
在紫金捐贈設備之后,H公司的任總緊跟著也捐了一批基站設備給當地的電信部門,讓需要使用設備的地區都擁有最快的網速,方便數據傳輸與比對。
這一次是真正意義上多部門聯合的大數據。
所有的數據要通過系統判斷,給出預測結果,并發出警示。
其復雜程度和需要快速反應的程度,沒比預測臺風簡單太多。
紫金科技與許多部門聯手合作,其中有不少是第一次合作。
協同工作的紫金工程師不僅有埋頭干活的,還有專業發掘需求的。在他們眼里,很多理所應當的事情,都可以再簡化、提速、減輕人工負擔。
有需求,就有買賣。
有買賣就有利潤。
安夏這邊免費送到省廳的設備,其實也相當于牢牢鎖死了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的供應商身份。
現在窮,不代表以后窮。
設備免費送,升級軟件和系統的錢總該給了吧。
何況是這么多部門的不同設備都是紫金一家,完全形成了紫金科技的生態鏈,新的設備買紫金的產品,使用起來會非常方便,整體管控。
最重要的是有機會鍛煉大數據部門。
多部門配合之后,大數據部門的各種弱點都暴露出來了,基礎數據調用能力跟不上、計算能力跟不上,算完以后存儲然后再調取的速度也跟不上。
曾有一位禁毒支隊的內勤輸了幾個小時的數據,一時激動沒點保存,直接點「分析」。
等了很久都沒等到結果,于是下班沒關機就走了,滿心以為第一天早上來看,一定能出結果。
結果不僅沒有結果,連她辛苦輸入的所有數據都沒了。
因為有一位好心的同事以為她忘記關電腦了。
于是本著節電安全的美好想法,殘忍地按下了電源鍵。
內勤姑娘哭著找售后運維工程師。
工程師查出這些數據已經進入計算環節,中間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導致始終卡在那里。
當內勤姑娘悲悲切切地加班把所有數據都重輸了一遍,恭恭敬敬點擊了三次「保存」,確定真的保存上了之后,那邊工程師才興沖沖地找她:“你丟的數據我剛在服務器里找到了!!”
內勤姑娘:“……”
隔著電話都能看見工程師臉上激動的笑容。
內勤姑娘:“太謝謝了,幸好有你,不然我真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工程師:“以后你遇到什么麻煩,盡管跟我說!”
數月后,工程師去那里做維護升級時,在夜市遇上了麻煩,內勤姑娘矯健的身手讓他魂牽夢縈,舍不得離開,自請從總部調去姑娘所在城市的分公司工作。
任總公司與紫金也多次打交道,出了故障,雙方的人就得一起蹲在機房里研究到底是軟件壞了,還是硬件壞了。
在實戰中練兵的效果,比靠自己模擬要強得多。
模擬講邏輯。
實戰則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包括但不僅限于無知同事一腳把電源給踢斷了、保險絲燒了……
《漁夫與金魚》的故事告訴我們,人的追求是不斷增加的。沒多久,人民群眾就覺得五分鐘太長了。
紫金又更新了3.0,這次是實時保存。哪怕電腦重啟,也能看到最后輸入的那個字,最多缺十幾個字,無傷大雅。
這個功能被沿用在WPS軟件上。
又因為不斷的實時保存對內存要求頗高,順便推動了國產內存條的奮起直追。
內存條過于強大,就如同拿著一雙玉石筷子。
碗就不能是普通碗,盤子里的菜也不能是普通的菜,房屋必得是高樓廣廈,衣服必得是錦衣華服。
如安夏所想的,接下大數據平臺,會推動許多項目的發展。
當時,她想的只是自家公司的項目本身,誰想到,硬是把整體PC機的數據卷上了天。
包括CPU。
南總工在為手機芯片迭代升級的同時,也沒有放過電腦芯片。
最頂尖的高級芯片所需要的光刻機依舊被死死的封鎖。
但是家用PC機的制作工藝和生產流程已經殺出重圍。
紫金電腦推出了劃時代的586芯片。
還推出優惠大酬賓:如果是第一批購機的用戶,價格就比現在市面上主流的386價格貴幾塊錢,三天之后,恢復原價。
原本猶豫要不要換386的人,哪能忍得住,砸鍋賣鐵也得搶一波。
購買的時候,不管是線下的營業員還是線上的系統,都會告知到貨時間。
最長要等兩個月。
所有人都選擇:等!
兩個月算什么!
于是,新一波賺錢的風口出現了:
最早一批下單的人,大概三天就能拿貨,他們轉手將購買機會讓給著急想要的人,最高加價五百塊。
別說,還真有人買。
安夏托著下巴看論壇上那些交易貼,忽然想到一件事,叫來內部監察組的組長:
“嚴查有沒有內部員工做這種交易,我不希望有人出來爆光說紫金自己搶購再加價,影響公司名譽。員工手冊上有明確規定這是禁止行為。如果抓到,不管是誰,全部嚴肅處理。”
“是!”
第302章
安夏讓人力資源部對員工手冊進行檢查, 對一些嚴禁的行為進行強調,以及提高懲罰力度。
李俏不是太理解:“這次內部檢查不是什么都沒發現嗎?難道……”
難道是有人手段高明,讓安夏知道是他做的, 但是內部監察部一點證據都沒找著?
安夏搖搖頭:“不, 這次沒有……不過不能保證下次沒有。”
她不認為這次沒有人倒賣名額是因為天性老實守法,或是怕被處罰。
一切都是因為優惠價格政策是她一直沒敲定, 直到新品出現在商場和線上銷售平臺的同時,才公布了這個消息。
就算想干點什么, 也措手不及。
最多跟著普通消費者一起擠。
很多公司的制度越來越厚,都是踩了無數坑之后的成果。
比如蘋果公司的雇員,曾經每年可以為自己買一臺七五折的電腦,一部七五折的手機,還有不限量的八五折親友價。
然后,公司就發現,有一個員工居然有了三萬多個親友,遍布世界各個國家和地區。
再然后, 公司要他把三萬多個親友的聯系方式以及與他的關系,一一寫下來。
那個員工沒寫,然后直接被開除, 并被索回不當得利。
之后,蘋果公司對員工的八五折親友價就變成了每年十個。
這個案例在每位蘋果員工入職提到購買福利的時候都會被反復提及鞭尸。
雖然, 出一個人可以當做殺雞儆猴的案例。
不過安夏不認為它有長效緩釋療效。
自有法律以來, 因為作奸犯科被花式殺掉的人有多少。
但是到今天為止,還不是有死刑犯。
只要能獲取利益,就根本擋不住。
與其等著有人犯事,還不如先把規矩定好, 等著有人撞上去找死。
新修訂的條款,除了不允許在這種雞毛蒜皮的小利益上占公司的便宜之外,也對職務犯罪進行了更加嚴厲的規定。
不僅僅在人事制度上寫明,同時公司的安全系統也升級,嚴格不同等級的查閱制度。
普通員工收到人力資源部發的新修訂員工手冊后:
點擊、下載、打開,臥槽三百多頁,再見,點叉,繼續干活。
一套操作行云流水,前后不超過三分鐘。
另一些人則好奇地看了幾個修正的地方:“喲,不知道是哪個找死的動了安總的錢,讓安總不高興了。”
還有一些人則開始不安,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夠縝密,又在疑神疑鬼是不是已經被公司發現了把柄,公司修訂規章,就是為收網做準備,避免「無法可依」的情況。
市場部有人收了廣告公司不少錢的回扣。
項目組有人開了不必要的業務外包單,讓自己的親戚朋友開的小公司跟著喝點湯。
就連食堂的買菜錢,都有私弊之處。
這些事情,自古以來,都不曾禁絕,安夏在自己時代見識過不少。
她從來沒覺得自己能以一己之力改變。
修訂條款完全是為了震懾另一批真正的碩鼠——出賣公司商業機密的那些人。
誰知道先把小蟑螂給嚇得滿天飛。
內部監察組幾乎是在人力資源條例修訂后的24小時之內,收到了十五個人的主動上交和主動說明清楚,爭取寬大處理。
安夏看到內部監察的匯報,揉了揉額角,行吧……碩鼠蟑螂都很討厭,能多干掉一點,也不是不行。
現在紫金科技與許多國家重要機構合作。
如果被有心人盯上,在里面動點什么手腳,比如安個邏輯炸彈之類的東西……伊朗的核實驗室的下場,就是前車之鑒。
所以,在紫金重要崗位上工作的員工進入工作之前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會閉嘴。
就算是對朋友和家人,也不要說自己具體是在公司里做什么的,避免讓人有機可乘。
大概是李俏在說到這個條款的時候,面目過于猙獰嚇人,讓許多員工覺得自己是在國家安全局工作。
有路人甲路過,向在產業園門口站著的員工問:“這里面是不是紫金公司啊?”
員工都會下意識地回答:“不知道。”
對整個公司進行一番整頓之后,安夏開始了她的新工作:升級版的908工程。
所謂908工程,是電子工業部在1988年啟動的任務,目標是建成一條芯片生產線。
投資20億元。
1988年的20億元。
然后,花哨的一幕來了,理論上應該牽頭辦這事的「電子計算機和大型集成電路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單位取消。
導致壓根沒人敢拍板20億大項目,沒有一個人愿意對此事負責。
審批公文在各個不同的單位、不同的部門、不同的職位之間轉來轉去。
活生生的轉了兩年,才完成了國內的行政審批。
搞定了國內的行政,還要面對國外的技術禁售、還有建廠施工要地皮之類的亂七八糟原因,折騰到現在,整整六年了,居然還沒投產。
根據摩爾定律,十八個月一迭代,當年報批時的「先進技術」,現在早就成了落后。
相反,沒有電子工業部做為靠山的紫金科技,不需要行政審批,用入股的方式繞開了技術禁售,又因為是納稅大戶,在深市搞塊地皮就跟美少女戰士變身一樣容易。
于是紫金科技不聲不響地搞定了家用機芯片。
簽完了二十億的單,結果還沒投產,就已經落后。
沒有人愿意為此事負責。
再加上陳教授玩了一手中芯一號的花活,國家和民營資本都不想碰芯片了。
沉默……全行業沉默。
直到某一天國家大領導出去轉了一趟,參觀了幾個工廠之后,郁悶得要命。
“以前我們認為半導體產業美國、日本很強,現在連臺灣地區、韓國都起來了。”
然后,他發話:“就算砸鍋賣鐵也要把我們國家的半導體產業搞上去。”
中國特色的標準劇情——大領導發話,國內再難辦的事,都好辦。
908工程的基礎上,立馬就變出了一個升級版——909工程!
然而,好辦,也僅限于國內好辦。
向國外尋找合作伙伴的邀請,遲遲得不到回應。
沒人搭理的理由很簡單:技術限制。
芯片龍頭企業們都知道中國強大的學習能力和自我升級的速度。
今天賣出去的是阿米巴原蟲,說不定明天它就變成霸王龍了。
沒有公司想親手養出一個競爭對手。
在與紫金打過交道的某位領導的推薦之下,安夏受到邀請,幫忙國外的技術封鎖問題。
“你們公司不是投資了ASML嗎?讓他們把技術分享過來,應該不難吧。”
安夏搖頭:“挺難的。紫金不是AWSL的第一大股東。而且,使用的是在開曼群島注冊的公司,大股東是美國人,第二大股東,還是美國人……荷蘭本身也是巴黎統籌委員會的成員,他們聽美國的。
我現在也就只能仗著股東的身份,弄點中級的技術過來,最高級的技術……”
她頓了頓:“就算我把圖紙偷來了,也做不出來。除非把幾百個供應商的工程師、技術工人,還有他們全家都綁架過來,告訴他們不做都得死……”
“……”安夏又補充說:“如果一定得這樣,我也不是不可以。”
“哈哈哈,你真會開玩笑。”
那什么,真不是開玩笑,安夏覺得大海鷗馬老師說「都得死」的時候挺帥的,總想找機會說說這句臺詞。
不幸的是,安夏除了在噴殺蟲劑的時候能喊一嗓子,也沒別的機會了。
綁人過來干活這種事情不能做,就只能規規矩矩地談。
這事,又是一個不能以國家名義去談的事情,問,就是——美國人煩死了。
紫金科技受到委托,把這個技術談下來。
只要能談下來,回國之后,自有工廠管這事,不用安夏從頭規劃。
果然,身份一換,合作者就來了。
紫金科技在全世界的名聲都是「硬件的使用者」,主要做的是應用端,快速變現,一點都不愿意等。
各家公司相信,紫金科技說要引進技術,那就是純潔的引進技術,用于紫金系統和軟件的配合。
引進普通水平的芯片技術,很合理。
安夏投資的荷蘭ASWL公司、日本富士通公司,還有三星公司,這三家公司都對安夏提出的引進技術很有興趣。
剛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在順利推進,三家都知道彼此的存在,為了爭取紫金的青眼一顧,他們主動提供了大量的額外優惠條件。
忽然,他們三家在某一場談判時,用各種借口賴掉了此前口頭承諾的優惠條件,更是把引進的價格提了三倍。
說是國內總部通知他們原材料和人工價格上漲。
上漲個屁,硅晶圓的原材料哪有上漲。
人工工資也不是查不著,特別是日本,人工工資不僅沒漲,比起1990年還下跌了一點。
無論安夏帶著的談判組怎么說,他們都咬死了價格,大有愛買不賣的意思。
回到公司之后,談判組對安夏說:“他們是不是不想賣了?”
“不想賣也可以直接說,不用開高價……應該是他們知道我們確實需要他們的技術,就算開高價,他們也有把握把技術賣給我們。”
安夏眨了眨眼睛:“我來想想辦法。”
她找到三星公司談判團里的金美羅,兩人從火爆韓劇《愛情是什么》開始聊起,慢慢的,安夏不動聲色的把話題轉移到芯片技術上。
金美羅一時不察,脫口而出:“你們不是要用在雷達通訊上面嘛,我們公司想直接賣設備,不賣技術……”
“原來是這樣啊,哈哈,能理解,能理解,能多賺一分錢都是好的!”安夏打著哈哈,這事就算到此結束了。
從金美羅的房間出來之后,安夏給有關部門的領導打了個電話:“有內奸,韓國人都知道我們要買芯片是為了雷達通訊了。”
909工程的計劃之一,就是生產出高端芯片,并首先應用于軍事雷達。
這事安夏沒有告訴任何人,連紫金代表團的人都不知道。
“好,這事你不要聲張,我們這邊會秘密調查。”
“嗯……在內奸抓到之前,我會繼續這邊的談判工作,希望對方能說出足夠多的消息,方便定位內奸到底是誰。”
“你想得很周到,辛苦了。”
安夏輕嘆一聲:“希望盡快抓到他。”
安夏掛了電話,看著電腦屏幕上的談判資料,忽然想到。
如果剛剛與她通話的人就是內鬼怎么辦。
她又想起《戰狼》里的一句臺詞:“這種情況下,我會被敵軍包圍,說明您帶著所有部下一起叛國了,對待叛國者,我會問候他的祖宗十八代。”
安夏笑笑,繼續看談判資料。
第303章
看了一會兒資料, 安夏發愁。
抓不到間諜,自己這邊所有的手段和技巧都白搭,完全是明牌。
偏偏自己這邊又不像美帝, 明牌就明牌, 開著炮艦開到江戶灣門口,給來個「黑船通商」,就問老板你到底開不開門做生意。
敢不讓爹地HAPPY,爹地就放幾炮自己HAPPY。
唉……隨便想想, 放松一下。
安夏努力地回憶了一下自己記憶里的事情, 只記得96□□與軍隊高層里的間諜有關。
無奈那個時候,她對這種事的興趣不是很大。
只記得事件的名字,但是對于具體是什么情況,以及是誰出賣了情報這事……還不如對99保密協議的惡搞二創有印象。
后悔啊, 書到用時方恨少。
好歹也是新中國歷史上的一樁大案,無奈她那會兒滿腦子就只有——“99年你是簽了保密協議的, 都忘了嗎!”
安夏將談判過程中,各方代表的表現都想了想。
首先,確定他們是想做成生意的。
其次, 他們不能按正常價格賣給中國, 否則可能不好向某些國家交待。
所以, 此事并非沒有回轉的余地。
安夏閉上眼睛,在腦中飛快閃動著幾個計劃。
在網上有一個段子:老板把員工叫到辦公室, 讓他找莫言給公司發展歷程寫本書,稿費200元。
老板的理由很充分:他不是說「視錢如命,初心沒了起點,一切都變了味道」嗎?可見他對金錢很淡泊,200塊不少啦。
這種傻逼式的發言當然是編的, 但是想要花幾百塊就想干出幾百萬效果的人是真的不少。
安夏就遇到過不止一次。
手上沒錢,又想辦成事,那就只能資源互換。
如果手上沒有值得換的資源,那就得拉第三方加入,自己做為介紹人,跟著蹭一點好處。
正在她思考的時候,有關部門的領導打電話過來。
他是來告訴安夏兩件事的:
第一,內奸還在查,不過內部已經對采購計劃做出調整,新計劃的知情人員控制在最小范圍內。
第二,可以適當的提高支付價格。
安夏收到上頭重新訂下的「最高購買價」,看了一眼數字,覺得有一種……挺好笑的感覺。
現在正在聊的三個談判對象,在原報價的基礎上,集體漲價十倍。
而這邊給出的「最高購買價」,比之前定的價格,多了百分之十……
也就是說,原來雙方的計劃是在一百萬左右能聊下來。
對方現在說:“一千萬,少一個子兒都不賣。”
這邊說:“行行行,給你加點,一百一十萬賣吧?”
如果只聊比例,安夏在服裝批發市場遇到過,小販喊一百,顧客還價到十塊,居然談成了。
但是談絕對數值,能把千萬砍成百萬的事情。不管在哪里都沒見過,何況這次是賣家形成了價格聯盟他們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認了同一個干爹,而他們不敢違逆干爹的意思。
只談錢的話,這單買賣很難談成。
安夏問道:“除了錢之外,我們可以拿什么跟他們換技術?”
對面沉吟片刻,告訴她:“礦、人工,還有市場……具體要等我們開會討論一下。”
掛掉電話,安夏看著手里三家公司的資料,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綜藝節目會有神秘嘉賓空降,演唱會上突然被遞麥的普通人可能也是大明星……可以找不是那么有名的半導體公司。
先嚇嚇他們。
紫金商情現在已經是全球最大的綜合性商業信息網絡,從最早為顧客尋找特價商品,到現在已經成各個公司做決策時都要先看兩眼的信息供應商。
對自家老板的要求自然不敢怠慢,二十分鐘之內,符合安夏要求的十家公司所有資料,包括現在管事的人是誰。有什么愛好,有什么黑料,全都出現在安夏的電腦里。
紫金科技這邊找了個借口,說價格突然提到這么高,我們這邊需要開會研究研究,討論討論。
至于要研究討論到什么時候,不知道,不好說,一切等領導拍板發話。
至于領導什么時候能拍板,這我們下面人哪能知道,我可不敢催領導。
然后安夏抓緊時間分析那十家公司到底誰能合作。
最后,她挑中了日本NEC。
NEC并不是小公司,1986年到1991年,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半導體企業。
之后,英特爾崛起,NEC讓位,但人家也是老二啊。
奇怪,為什么一開始沒有找它?難道有什么隱情?
隱情很無聊,因為它是世界最大,然后是第二大……所以,覺得它一定會漫天要價,所以,談判邀請的計劃里,沒有英特爾,也沒有NEC。
“嗐,就這啊?有棗沒棗先打三桿,同意最好,不同意就不同意。難道咱們還缺請人家談判代表喝茶的錢嗎?”
要是談不攏,安夏甚至都沒想過要請他們吃飯……
有關部門給安夏指示:“我國可以出讓手機SIM卡和電話IC卡的市場,做為交換技術的附加條件。”
此時,中國一直在增漲。
同時由于中國沒有SIM卡的專利技術,電信公司采購SIM卡的價格都要八十二塊錢。
而實際生產成本只要幾毛。
是一塊美味的大——蛋糕。
得到確切消息后,安夏向NEC公司發出邀請,兩邊先進行了一個基礎了解,然后對方高高興興地就來了。
參觀了紫金的公司之后,正式進入談判。
NEC代表首先發表了對紫金科技的各種好感。
安夏心不在焉的聽著,并希望他們能快進到「但是」。
合作意向很明確,NEC開出的條件看起來也很誘人:
技術,給!
員工培訓,給!
生產出來怕找不到下家消化?給訂單!
而且還保證公司能最終盈利。
與那三家端著架子的價格聯盟一比,NEC這個小備胎。
頓時顯得眉清目秀,嬌滴滴地惹人憐,仿佛喊著:“我不求名份,只求讓我進府,讓我好好地伺候你。”
有關部門派來協助參與談判的代表,幾乎連細則都不想談了,就想馬上與NEC簽約。
嗐,什么細則,不是還有一條「有未盡事宜,雙方友好協商處理」嗎?
好在這次談判是紫金公司主導,而紫金公司上下都聽安夏的。
安夏對日本人的態度,或多或少夾雜著歷史造成的不良觀感,就算NEC如此客氣,安夏也覺得他們必有圖謀。
一定要把細則談清楚了,再簽合同。
其他部門過來配合談判的代表說:“夜長夢多,趕緊簽了,就算他們想后悔,咱們起碼還能得到一筆賠款。要是簽不下來,就又白耽誤時間。”
前面908工程已經耽誤了整整六年,大領導那幾句講話帶來的無形壓力,已經層層傳遞到他的頭上。
「砸鍋賣鐵也要搞出來」,到他這邊就已經變成——“如果談不下來,你也別干了。”
壓力大啊!
他的任務是談下來,至于談成條件,只要領導不找他算賬,就算完成任務。
所以,現在他的夢想就是:快簽約!
他催促安夏趕緊同意,找的說辭都很有道理,什么怕NEC也被美國威脅,加入價格聯盟。什么夜長夢多,NEC可能會覺得自己給得太多,于是反悔。
安夏很想讓他閉嘴,但是她不能。
“別急呀。”安夏笑著對他說。
“我雖然不在體制內,但是,我看過新聞聯播里的勞模事跡報道,都說他們很苦啊,很累啊,經過了千難萬險搞定了什么東西,然后當上了勞模。
要是連談都不談,直接就簽了,這不是顯不出你的付出嘛……
咱們來回談個幾場,談成了,您不管是寫工作總結,還是被媒體采訪。哪怕是寫回憶錄,都能聊他幾萬字呢。”
“放心,我也想把技術買到手,絕對不會耽誤您。”
聽了安夏的話,他想了想,覺得很有道理,也就不急了。
送走協助方,安夏揉了揉額角,重重吐出一口氣。
她一個連公務員考試都沒有參加過的人,現在說這些無聊的東西,越來越順嘴了。
幸好908工程那虛耗的六年與她無關,不然她說不定已經給氣死了。
安夏帶著紫金商務談判代表團,以及協助談判的有關部門代表,與NEC正式談判。
NEC表現出了十足的誠意。
對于他們愿意提供的部分,安夏追問了幾個細節,他們都一副予取予求的樣子。
往下談到訂單,說訂單是由NEC提供。
安夏問道:“如果我們自己也接到了訂單,這個訂單順序,由誰主導?”
對方十分客氣地回答:“我們計劃與貴司簽定的是長期供應合同,優先做我們的訂單,是很合理的吧。”
接著,對方的談判代表又說了一句:“鑒于貴司計劃投資的流水線規模,我們初步判定,貴司的生產能力,可能也沒有辦法接更多的訂單。”
這話說得,安夏就不愛聽了,什么叫流水線規模接不了更多的訂單,瞧不起中國的人口咋滴?咱們現在都要計劃生育了,還搞不定區區幾條流水線?
安夏問道:“流水線規模不成問題,我們可以擴建。”
對方還是那樣溫柔而客氣地說:“對不起,為了保證產品質量,我們希望工廠的管理層都由我公司派經驗豐富的專業人士來擔任。避免在生產過程中出現問題,讓貴司對我公司轉讓的技術產生質疑。”
安夏不愿讓步:“既然貴公司能為我們培訓工人,那也可以培訓管理層吧。”
對方像聽了什么好笑的笑話一樣,嘴角上揚,語氣卻越發誠懇:“安女士,我們的專業人士在本行業至少有十五年以上的工作經驗,很多事情,不是靠培訓,就可以解決的,需要長時間的訓練。有時候,他們的第六感,都能為解決故障提供極大的幫助。”
管理層全由NEC派,訂單也全部握在他們手上。
技術是轉讓了,但是怎么聽起來,中方這邊似乎只是為他們代工廠。
談判到這里,連有關部門派來的代表都聽著覺得不太高興。
安夏笑著說:“今天的會談,就到這里吧,大家辛苦,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再說。”
NEC談判代表團長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剛上午十點……
“那三家牢不可破的聯盟怎么樣了?”安夏問道。
“沒有松口的意思。”
“嗯……聽起來好像只能是他們了。”安夏說完想了想,“那就選擇他們吧……再聊下去,這一批技術,又要迭代升級了。”
深知安夏性格的同事問:“那就讓他們控著一切?”
“技術到手之后,世界會怎么樣,還不好說呢。”
乍一聽,是在放毫無用處的狠話。
實際上,安夏在與NEC高層的幾次對話中,感受到他們的傲慢。
是技術強者的傲慢。
認為只要自己技術好,就不需要營銷。
不需要專門為目標市場量身打造產品,更不需要管消費者怎么想。
在小國也許可行。
在中國這種人口大國,不來點本地化,很容易水土不服,連蘋果公司都有對中國的本地化設計呢。
這么傲慢的結果,不一定會讓它死,但一定會活得很難受。
到時候它還能不能維持訂單的生產,能不能控得住整個管理層,就兩說了。
雙方愉快的簽訂了協議,簽完之后,富士通才后知后覺:“明明是我先來的!”
深受打擊的富士通轉變態度,積極與中國公司尋求合作,率先引入28納米 SS設計服務和量產經驗,這是后話。
第304章
自從安夏在山村扭到腳之后, 她就一直惦記著智能系統與醫療儀器方面的聯系。
當時她一心想拍個核磁共振,研究一下有沒有扭傷韌帶。但是, 那個小縣城的醫院里,連拍X光片的地方都沒有, 想拍片得去隔壁三十幾公里外的大一點的縣城。
說是大一點,也就是到X光片而已。
X光只能看骨頭斷了沒有,想看細節, 比如有沒有掉骨頭渣子, 韌帶是否撕裂斷開, 統統不知道。
安夏這個自來熟,再加上她身份, 還有與隔壁公安局的關系,沒多久就跟人醫院上上下下混開了, 幫副院長在網上下單購物的時候, 她順便問了一句:“你們醫院為什么不買高貴一點的設備, 是因為經費問題嗎?”
副院長的回答頗為無奈:“我們有核磁共振設備。”
安夏:“那為什么不用。”
副院長:“不會用。”
安夏:“!!”
不是, 這機器是你們偷來的嗎?怎么可能不會用。
副院長解釋了一下, 不是那種連開關和拍片都不會的不會用,而是拍出了片子之后。
因為缺乏經驗,所以對他們的醫生來說,能做到拍X光片和拍核磁共振片一個樣:
只知道是否骨折,別的一概不知。
曾有小患者花了大價錢拍了核磁,結果醫生看了一眼片子說沒事,養了三個月,還是腳跟沾不了地, 患者才帶著片子去了省城,省城醫生掃了一眼:“韌帶斷裂,三個月前沒制動,現在保守治療也沒戲了,手術吧,不然習慣性扭傷,會影響一輩子。”
這患者的家屬哪能忍得了,回縣城之后,立馬拉家帶口來興師問罪,當場差點把骨科醫生的腦袋給開了瓢。
在看片技術沒有提高之前,醫院決定將這臺高貴的設備雪藏,免得醫生的腦袋不夠用。
“你們就沒有什么遠程合作單位嗎?”
副院長露出困惑的表情,又無奈地笑笑:“哪個大醫院愿意跟我們合作啊。”
安夏更加困惑,怎么會沒有呢?
安夏只知道有基層醫院和大醫院合作。
但她不知道的是,這樣的合作,起源于2006年的第五次醫改。
前面二十多年間的四次醫改,經驗教訓一堆,踩過的大坑無數,才有了痛定思痛的第五次。
而現在,1994年,恰好是醫改的第一階段。
各種花哨的大坑,遠遠沒有踩夠。
安夏有個想法,就算坑沒踩夠,倒也不必每個醫院都把坑踩一遍。
咱們有條件的地方就別踩了唄。
這個小縣城整體不算窮,居民們對自己的身體也算看重,比起大涼山的黑彝族「得了大病就平靜地回家等死」的情況要好太多。
安夏幫他們與地級市的第一人民醫院聯系了一下,不說有事沒事可以派人去學習、輪替,至少可以來個遠程會診,幫忙看個片什么的。
順便推廣一下紫金公司的網絡平臺。
大醫院有點懵:“我們又不是沒病人,為什么要跟他們合作。”
憑空多出一堆病人要收,就算現在有自費部分了,那醫院賺得也有限。
安夏的說法是:“先遠程把各種初級診斷做完,要是人得轉過來,可以省得再做一次,前面協助的時候,還能再收點錢,又不占醫生的工作時間。”
“在小醫院里全檢查完了,但是治不了的情況也挺多,你們要是有空余的手術臺,那就給他們那邊送過來的做了嘛,多好。”
“現在不少地方開始建社區醫院,衛生所,以前要來你們這邊的小毛病都直接給攔下來了。
要是確診不了的病人,還得往上送。那到底往你們院送,還是往二院三院四院送,那就不好說了……”
安夏說的情況,現在并不存在,公立醫院現在忙到飛起,缺病人這種事情,在他們看來根本就不可能。
但是他們確實認為,如果患者來只是為了最終的治療,那豈不美哉?
手術和藥物,都是醫院的盈收項目。
第一人民醫院認真的研究了安夏的意見,覺得此事甚好,能多創收。
于是,第一對基層醫院和大醫院的「醫聯體」就在安夏的撮合之下,達成了。
安夏其實有自己的目的,她認為遠程醫療系統是大勢所趨,很好很強大。
唯一的問題就是:她不想先開發,再賣出去。
紫金公司上上下下就幾個懂醫學的,那么幾個獨苗寶貝,都已經被送到盤古實驗室去發光發熱了。
所以,還是得找真ꔷ醫生。
醫生不懂計算機沒關系,只要他們能描述出他們的應用場景,身經百戰的程序員們就能想辦法給他們折騰出來。
程序員在努力之后,發現還是有點問題。
數據不能從系統里直接導出去,只能靠一方自己想辦法截圖或翻拍,或多或少就會有偏差。
特別是放射科和病理科切下來的各種東西,光線、拍攝手法,都會影響判斷。
醫生們說:“最好能系統直出。”
紫金科技研究「多院聯合會診系統」的消息,傳達到了特別想賺錢的飛利浦公司。
他們現在除了賣小家電,另一個重要業務就是醫療與健康。
這段時間醫改的方向就是醫療行業市場化,公立醫院私人化,一切向錢看。
中國不少醫院開始大規模采購醫療設備,就是從現在開始。
趁著他們的老冤家西門子還沒有反應過來,機智的荷蘭人就已經先向紫金發來邀請函:
“你們有什么需求嗎?你們想達成什么樣的功能嗎?你們有具體的規劃嗎……”
如果能蹭上這股東風,他們的賣點就多了一個。
正好,安夏這邊愁公司里的人只懂計算機不懂醫學,有時候跟醫生的溝通,有點吃力,可以派出去跟飛利浦聊聊。
飛利浦愉快地表示:愿意支付旅行費用,希望紫金公司派代表過來共商大計。
很好,很強大,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
安夏帶著人工智能組、系統開發組的幾位頂尖工程師奔向荷蘭。
“你們記著,你們第一個任務是去溝通,第二個任務是去學習,飛利浦有不少好東西,將來我們可能用得上。”
在出發之前,公司里去不了的同事們都開他們的玩笑:“別出去就忘了本,就被花花世界迷住了眼睛不回來。”
“親親何工,你千萬要記得你還欠我幾個活沒做完,不要跟著荷蘭小姑娘跑了。”
“聽說荷蘭紅燈區是合法的,你們要去的話,回國之前先去醫院體檢一下呀。”
“別算錯時差,我們開會的時候會叫你的。”
到達荷蘭之后,眾人進入飛利浦公司,進門之前,他們全部都準備好了,迎接國外高新企業的沖擊。
結果他們對飛利浦的態度沒有那么端正了:“跟咱們公司看起來差不多的樣子。”
“都沒有直接把信件送到座位上的自動傳信盒嗎?”
“不想出去吃飯,也沒有送餐機器人把飯送到工位上?”
“什么,不能在電腦上提前訂餐?”
“找會議室,還要一間一間的找,沒有會議室管理系統可以告知哪間沒人,哪間快開完了?”
……
甚至連飛利浦公司沒有免費小吃和免費咖啡,都被同事們批評了好半天。
晚上,公司同事們相約出去走走,安夏知道,人類對未知世界特別好奇。
特別是在1949年之后,在中國大陸就不存在合法的紅燈區,這可太有意思了。
別說男人,安夏當初第一次到荷蘭的時候,也興沖沖地去轉了一圈。
那時的櫥窗女郎已經會用不標準的普通話喊:法票……法票——餐飲住宿都能開。
安夏沒有攔他們,只是提醒:紅燈區伴隨著ꁘꁘ和毒品,看看櫥窗女郎沒什么,進了店會發生什么就不好說了。
如果第二天在河里發現了他們,她會如實告知他們的家人,最后一次見到他們是他們相約去了紅燈區。
同事們都知道安夏對嫖的態度,都嘻笑著表態:“我們就看看!沒見過,看個熱鬧。”
事實上,他們也舍不得在荷蘭干這種事。
打聽了一下報價,一個個頓時清心寡欲,太貴了。
別的單位都擔心公派出國人員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卷著細軟跑路,一去不回頭。
紫金的員工出去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一種看不上的感覺。
他們的工資跟飛利浦員工差不多。
可是中國比荷蘭的消費低太多了。
這么一對比,在紫金過得那才叫神仙日子。
第二天,紫金科技的人們在會議室里討論系統需要怎么導出,怎么導入,怎么分析等等……
安夏聽了一會兒,覺得他們討論的方向沒有什么大問題,囑咐他們做好會議紀錄之后,便出去了。
天氣很好,安夏在市中心隨便走走,她去了全世界最早的證券交易所——
阿姆斯特丹交易所,還站在花店的郁金香花球前緬懷全世界第一場經濟危機——郁金香泡沫。
她無時無刻不在警醒著自己,互聯網的發展比她所知的要快很多。
那么,原本在2000年才會到來的互聯網泡沫,會不會提前破碎?什么時候破碎?
還有1997年的金融危機……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
她不知道,她只能謹小慎微地走好每一步。
實業、民生,她將紫金與所有實實在在的事情綁定在一起,而不像現在許多公司一樣,只追求著那虛幻的估值。
就是為了在命運注定的一刻到來之前,掌控好紫金這艘巨輪,不要讓它在世界級的災難之中灰飛煙滅。
安夏看著蔚藍如水晶般的天空,一時感懷,輕輕嘆了一口氣。
忽然,她聽見一個聲音:“中午嘆氣,一定是沒吃飽。”
她轉過頭,只見陸雪笑嘻嘻地看著她,手里舉著一塊法棍,在她面前晃來晃去,另一只手里提著一袋面包。
“我請你吃,不要錢。”
安夏忍不住笑出聲:“喲,真有緣啊。”
“可不嘛……咱們這一年,在我宿舍,加上在你家,再加上去你公司和去我單位,在國內四個地方見面的次數,都沒在國外見的次數多啊。”
“這不是巧了嘛這不是……”安夏挽著陸雪,“既然跟姐混,還吃什么面包,走,姐帶你去吃生鯡魚。”
陸雪:“我做錯了什么……”
第305章
“你這跑得挺快啊, 芬蘭、圣彼得堡,現在又跑到阿姆斯特丹了……我有理由懷疑,你是在公款旅游,還不帶我。”
安夏坐下, 看著陸雪把面包放在桌子旁邊, 窗外的陽光剛好照在上面, 他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挪開, 讓服務員把它跟外套掛在一起。
陸雪目送面包離開, 無奈地說:“公款旅游也不是這么旅游的,這是旅游嗎?這是特種兵……我這轉進速度, 比古德里安還快。”
“來干嘛的?參觀紅燈區?”
陸雪急了:“休要憑空污人清白!我們國家永遠不可能再有這種地方!我來參觀做什么。”
“那就是學習郁金香泡沫破裂的經驗與教訓?嗯,也不對,你是商務部, 不是金融與投資……嗯……好像也管投資……”
陸雪不想再聽安夏瞎猜, 向她解釋:“是來跟荷蘭人談生意的。”
“哦,買什么?”
之前陸雪的任務是保密的, 自從兩人一起去黑海造船廠轉了一圈之后, 安夏已經知道陸雪的整套工作進度,還是上頭批準的。
于是,陸雪大大方方回答她:“跟荷蘭的船運公司談運貨。”
瓦良格號之所以難運,是因為它的娘家是烏克蘭,黑海造船廠。
想走, 首先得經過土耳其名下的博斯布魯斯海峽。
現在土耳其是有干爹的,干爹覺得這事不OK,這事就沒法干。
只能偷摸著走陸路,把里面的設備先運回國。
陸雪這次參與購買的「基洛級」潛艇, 是從圣彼得堡的港口出發,途經的國家跟自由貿易燈塔的關系是合作伙伴,遠沒到干爹的地步。
問題來了,把它拖回去也是個問題。
雖然它是個船,理論上可以游回去。
但是,賣轎車的人,也不會讓新車自己跑,而是用貨車拖。
不然這個「二手船」到港就得先大修。
而且誰來開潛艇,只能是俄羅斯人。
俄羅斯潛艇兵,在部隊服役的時候,沒那么高貴。但是跟中國結算的時候,他們的身價就是幾百萬美元的勞務費。
“關鍵是還保密,國際法要求我們經過其他國家領海的時候,必須在水面掛旗,誰想來圍觀,我們都管不了。”
當初那個被圍的403號核潛艇,號稱「水下拖拉機」,下水即能讓半個太平洋都知道。
「基洛級」的賣點就是安靜噪聲小,可以像真正的海底幽靈。
如果掛上了旗,再招來白頭鷹的偵察機圍著來來回回的測,中國愿意花大價錢買它的最大理由也就沒了。
陸雪手里捏著小勺,心不在焉的攪動著咖啡:“馬主任說要找個半潛船送,找來找去,就找到荷蘭人了。”
“挺好,術業有專攻,海運的事找「海上馬車夫」,應該沒什么問題。”安夏也覺得馬主任說得有道理。
安夏收到第一天的會議紀錄,確定各位工程師們能自己管好自己,思路是清晰的,態度是端正的。于是,她定了火車票,打算第二天去鹿特丹逛逛。
她很想看看自己曾經看過的小孩堤壩之類的地方,在幾十年前是不是還是這個樣。
晚上,安夏就看到「鴻雁」上,陸雪的頭像蹦蹦跳跳,搖來晃去,這是「正在輸入」的意思。
然后,跳出來一行字:“夏夏,有外快,有外快!想要接嗎?”
安夏:“我希望你的外快足夠值錢,如果不超過三百荷蘭盾,我是不會理你的。”
陸雪:“嗯……我問問啊……”
安夏才不覺得陸雪找她是為了什么無聊的外快。
就是覺得有點奇怪,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說。
當初她找陸雪干活的時候,可從來沒有藏著掖著的,就差搬個雞籠子放旁邊,來個半夜雞叫了。
過了一會兒,陸雪的頭像又開始轉圈圈蹦蹦跳,冒出來一行字:“應該不止,具體的話,你能過來談嗎?”
“現在?這么晚了?”安夏看了一眼時間,晚上九點,對她來說不算很晚,不過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我來接你呀。”
“我買了明天的火車票去鹿特丹。”
“放心,不會耽誤的!”
陸雪不知從哪借的膽子,打包票打得可快了。
于是安夏同意了:“行吧,你過來接我。”
十分鐘后,陸雪過來將她接到他所在的酒店,小小的房間里塞了好幾個大男人,其中還有兩個高鼻深目的外國人,他們正對著一堆圖紙琢磨。
“來了來了。”陸雪熱情地給雙方做介紹。
這幾位盯著圖紙的人是中俄兩國的塢墩專家。
安夏有點懵:“塢墩?是要修港口嗎?”
這事,她也不懂啊……找她來干什么?
難道潛艇都需要不時的裝貨卸貨,所以想要智慧港?
“這個塢墩不是港口的意思。”一位專家向安夏介紹。
此次他們采購的基洛級潛艇表面有一層橡膠消聲瓦,所以需要在半潛船上安裝支撐架。
不僅要能支撐,而且支撐架跟潛艇的接觸面不能太硬,不然消聲瓦可能會壞掉。
荷蘭人說可以出解決方案,但是這是另外的價錢。
雖然他們報出的總價只有俄羅斯人的十幾分之一。
但是……此時中國的外匯儲備,能省則省,實在是窮啊……
而陸雪就是此次行程的省錢擔當砍價代表,上級領導希望他能發揮主觀能動性,再往下砍一砍。
荷蘭人那邊覺得很冤:我都這么便宜了,你們還想怎樣?
于是,先前談的四五個船運公司,都撤退了。
現在正在談的一個,不知他們是真心這么想,還是存心下馬威。
他們給陸雪報了一個價,是后期安裝和送到中國的價格。
省掉了前期的包裝設計費。
愛瑪仕先生能靠給皇室打包衣服起家。
大學里有「包裝工程」專業。
專業的家庭物件整理師一天工資五百塊錢。
足可見,打包設計這活,絕對不是隨便拿個東西裹一裹,就能解決的。
就連以「傻大黑粗」不講究而聞名的俄羅斯人,都認為,中國人這錢不該省。
真的有可能會省出問題來。
本著「內舉不避親」的原則,推薦了安夏,想看看她這邊有沒有比較便宜的替代解決方案。
安夏看著陸雪期待的眼神:“咳……我們公司上上下下都是老實人,沒有人家里私藏基洛潛艇,你們說的這個消聲瓦是個什么東西,需要什么檔次的保護,我不知道,不能保證。”
都不知道要包裝什么東西,還怎么聊?
哪怕是件衣服,打包幾十萬一條的真絲婚紗跟打包10塊錢一件的T恤完全不一樣好吧。
馬主任馬上說:“這個你放心,我們有專業人員來做講解。”
不僅有專業人士講解,還說得很全面。
俄羅斯人當初造的時候,就做了六個大型塢墩來支撐。
荷蘭人看了一眼,直接把它們的價值給否了:長途海運的時候,這六個塢墩毫無意義。
安夏看到圖紙和照片,大概悟了。
俄羅斯人的操作手法,就如同買二十斤蘋果,用泡沫箱子裝著,簡單粗暴,可能收到貨之后,泡沫箱子破了,也可能泡沫箱子沒破,里面的蘋果已經互相撞成果泥了。
安夏隨口應了一聲:“哦,多做幾個小的,分散著裝唄。”
“哎?!你跟荷蘭人的想法一模一樣!”馬主任高興地說,他看著陸雪:“你這個……”
他想夸,一下子不知道兩人的關系,僵住了。
陸雪笑嘻嘻地回答:“對象……”
馬主任繼續夸:“你這個對象,很可以的!”
安夏提出的方案,其實還是運水果。
便宜的大路貨是裝一箱,高貴的水果,比如仙居楊梅、陽山水蜜桃……
那是一顆一顆裝好,又裹泡沫棉又包塑料袋,再放在一個一個的格子里,讓它們絕對不會相撞。
然而包裝潛艇跟包裝水果的差距還是很大的。
它是一個整體,它就是一顆嬌貴的荔枝。
但是又不可能不計成本的把它嚴絲合縫的包上。
安夏又想起自己在山村里看到的那些房子。
當地人換瓦的時候,她在旁邊湊過熱鬧,還向他們請教怎么不會掉下去。
他們告訴她,要踩在有梁的地方。
“這個潛艇有哪些地方特別脆弱,需要特別保護的?”安夏問道。
俄羅斯人拿出數據。
潛艇的龍骨上共有60個受力點。
安夏揉了揉額角,轉頭看著陸雪:“你要賠我火車票錢……我明天去不了鹿特丹了。”
“賠!我們賠!”馬主任在旁邊笑著說,“要是這事能順利解決,我們再給小陸放一天假,讓他陪你一起去。”
安夏點點頭,她打開隨身手提電腦。
電腦上裝著林菲菲前不久剛剛完成第二次迭代升級的裝車軟件。
這個軟件的一個附加功能,就是利用電腦來安排應該如何包裝貨物。
收件公司在收到貨物后,可以根據電腦的計算,告知客戶,他們的貨物應該用泡沫,還是應該打木架子來做保護。
如果不按照推薦的做保護,可能會出現怎樣的損壞。
客戶有能力的話,就自己處理。
想省事的話,就加錢,讓貨運公司處理。
目前使用下來,各方反應良好,電腦上模擬的沖擊幾乎都真實發生過,且最后的結果與模擬的結果一模一樣。
安夏將潛艇信息輸入電腦,再將途經海域的各種數值、可能遇到的攻擊、可能撞上的礁石全部放進「條件」里,接著點擊「自動測算」。
然而……它不動。
安夏拍了拍筆記本,它還是一動不動。
可憐無辜的筆記本電腦,何曾見過這么大的計算量,它,卡死了。
“算啦,明天去買臺新的!”安夏擺擺手,“今天搞不定了。”
旁邊的同志們連忙說:“不用買,我們可以去船運公司借。”
“對啊對啊,我們跟他們的關系還不錯,借個電腦,應該沒有問題的。”
同志們奮力攔住紫金科技的老板,在異國他鄉拉動IT業GDP的沖動。
第二天,安夏一行人來到荷蘭船運公司,借電腦。
荷蘭工程師漢斯也好奇地湊過來,想看看中國人有什么可以省下這筆錢的方案。
然后,他看見了紫金科技的智能計算包裝需求的程序,不由一驚:“這個軟件,是哪家公司開發的?”
此前就是他放話說,只要中國人自己解決包裝設計,就能便宜一點,是因為他深信在短時間之內,他們算不出來。
他深信在場這些中國人俄國人,沒有人比他們荷蘭人更懂遠洋航行。
就算把海上航行數據給他們,他們也不知道應該怎么運用。
數據,是他給的。
他自己也把結果算了出來,就等著中國人放棄自己計算,轉而愿意加錢。
現在,計算機軟件竟然已經進步到這個程度了嗎?
全部輸入之后,點一個按鍵,過了十分鐘,就得出了他計算了三天的結果?
他所不知道的是,旁邊站著的這個一臉不滿意的中國姑娘,心里還在不滿:“怎么算了這么久,十分鐘!垃圾破電腦!呸!”
第306章
海上馬車夫的工作效率那確實不是一般的高。
確定了安夏這邊的數據沒有任何問題之后, 他們給出了新的報價。
紫金系統是為快遞而生的,系統里面的包裝材料就是普通的快遞包裝:瓦楞紙箱、泡沫箱、木架。
還有一些包小件用的報紙、套果實的泡沫塑料網袋、裝雞蛋和高貴楊梅、水蜜桃使用的分離式隔斷。
系統很苦惱地「吱吱嘎嘎」哼了半天,算出需要幾萬個泡沫箱。
想想那個場面……一個白胖浮腫的基洛級潛艇被半潛船在海里拖著走。
機魂可能會不悅。
至于要用什么材料做塢墩,俄羅斯人給出的建議不是很好, 符合他們一貫的「傻大黑粗」氣質。
把他們提供的材料數據輸入電腦, 得出結論:稍微遇上一點海上風暴,回港就得修。
“修就修嘛。”俄式修理法, 相當的簡單粗暴, 他們不覺得出了點「小問題」, 修一修, 有什么大事。
中國這邊不一樣,付了幾千萬美元,因為運輸不當,拖回去就得修?這算什么事啊。
給潛艇打包這事, 在全中國都是首例, 又涉及到國家機密。
一時半會兒沒有馬上可以用的備選方案, 眼看著就要入冬,等不起。
最終的解決方案還是那樣的樸實無華:能用錢解決的事情, 都不是事。
中方與荷方的商談結果:基礎設計費不用給了, 包裝材料設計的錢還是要給的。
雖然沒有完全省掉, 不過比預想的已經要好很多。
漢斯對安夏的軟件十分感興趣。
雖然他也能算出來,但是, 他依仗的是自己的經驗,還有手頭最簡單的工業設計軟件, 所需時間比紫金的軟件要長一些。
安夏正準備把軟件和所有數據都刪除掉,漢斯過來,問道:“這個軟件在哪里可以買到?”
“我這就能買, 廠家直銷。”安夏隨口應了一聲,沒當回事。
漢斯追問:“多少錢?”
“真要買啊?”安夏轉頭看著他。
漢斯真誠地點了點頭。
安夏張了張嘴,剛想報出之前在驗收會上敲定的國外銷售價。
忽然,她頓了頓:“我可以送你一個。”
“真的?!”漢斯眼睛發光。
安夏笑道:“那當然,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是熱情好客的民族。你們的工作態度讓我很高興,比起某些總是拒絕我們,還給我們添堵的國家強多了。”
“哈哈哈,做生意嘛,當然要讓客戶滿意。”
“所以,你是我的好朋友,送給你絕對沒有問題。”
漢斯覺得安夏太誠懇了,馬上回答:“對,是好朋友。”
安夏話鋒一轉:“只不過,現在我們的這個系統,還不完善,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們補上缺憾?”
“是指沒有荷蘭語嗎?這個沒有問題,我可以找到精通中文和荷蘭雙語的人把所有界面翻譯過來。”
安夏說:“啊,語言當然是重要的一方面。我們中國人,從來不會拿不完整不完善的東西出來送給朋友,要送就送最好的,這個軟件,還不行,不完整。”
漢斯不知道安夏在圖他什么,但是他確定安夏一定在圖謀著什么東西。
他直接問:“是不能送了嗎?”
“那倒不是,只要你們給我一點數據,把這套系統補完就可以了。”
安夏要的數據,就是那些遠洋船只包裝物。
比如不同厚度木板、比如不同配比不同厚度的橡膠墊,還有各種材料的搭配使用,會有什么成果。
“如果你們能把之前的經驗教訓拍下來的照片和成因給我,那就更好啦。”安夏笑的非常燦爛。
“等我們的程序員把這些數據都綜合進軟件之后,你們再使用,會更加方便。”
她沒有太期待漢斯能答應。
這次拖潛艇回家的項目,因為她的軟件從中作梗,漢斯的公司減免了十幾萬美元的基礎設計費。
要是連包裝材料設計費再一減,那還得再減十幾萬。
他們又不是算不出來。
沒想到,漢斯跟老板商量了一下之后,老板同意了。
本來安夏覺得是自己算計人家,現在人家答應得這么快,她覺得……嗯……有點緊張。
別是他們買下之后,有什么奇怪的用途,甚至反將中國一軍。
剛好此時,有人進來找漢斯,跟他說了些什么。
漢斯對安夏說:“抱歉,我得去廠里一趟,車床出了點問題。如果您想好了,可以隨時找我。”
“車床出問題,你也管?”安夏好奇地問道。
“是啊,在現場施工也是我。”
“施工管理?”
“不,動手。”漢斯比劃了一個開車、系電纜的動作。
漢斯走后,安夏在公司里遇上了公司的老板,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個牛逼的航運公司就幾個人……幾!個!人!
工程師就是技術工人本身。
不需要動腦的事情都由機械完成,還有一些不太復雜的事情,就臨時雇傭一些碼頭工人來解決,他們的工資比起技術工人,那低得不是一個檔次了。
整個公司的工作效率巨高。
同樣的,由于分錢的人少了,他們的收入也令人羨慕。
現在安夏理解為什么漢斯愿意拿數據去換這個軟件了。
對于普通人家來說,掃地拖地洗碗。不過是一個小時的事情,周末沒事干,自己隨手一做就行了。
沒必要花個大幾千,買掃地機器人和洗碗機。
有那錢,還不如買點好吃的。
而對于已經實現「想吃的東西都能隨手一買」的人,他們可以為了打發時間,或是單純的活動活動筋骨,而做做家務。
真的每天需要砸固定的時間在做家務上,那就很不開心了。
他們可以用那些時間換來更多的錢,或是讓自己更舒服。
對于漢斯他們公司來說,自己算,是可以算。
一鍵就能出結果,豈不更好,能把時間放在更有意義的事情上面,哪怕是跟客戶溝通感情呢?
等漢斯從工廠回來之后,安夏問他:“你就不怕,這個軟件搶了你們的生意?”
漢斯聽得大笑起來:“安小姐,您真會開玩笑,我們的價值,難道僅僅是計算嗎?”
“還有什么?”安夏用充滿好奇與求知的眼神望著他。
全世界的男人都對能教別人一點東西非常有興趣,漢斯也不例外。
他帶著安夏到他們正在作業的一個港口參觀。
有幾樣過去她從來沒見過的設備在港口忙碌,碼頭工人在技術工人的指揮下井然有序的進行著。
“如果沒有優秀的執行,設計得再好都沒有用。”漢斯說。
“設計,只是一個小小的部分。計算機再強大,也不可能完全替代擁有創造力的人腦。
海上會出現許多狀況,就算計算機也不能完全預測到臺風的轉向。只能靠有經驗的人隨機應變……”
安夏對此深以為然。
于是,雙方愉快地簽定了合同。
安夏順便把她今天在港口拍的一些照片發了出去,讓此前紫金合作過的智慧港口的領導們看看,有沒有想特別深入了解和研究的設備。
好東西,就要大家一起分享。
紫金程序員拿到包裝材料的數據之后,馬上投入升級更新的戰斗中去。
程序還沒做出來,大客戶銷售部那里就行動了。
他們的第一批目標客戶不是承運者,而是要運的人。
被銷售們找上門的準客戶十分不解:“我們要它干什么?”
“我們都是找船運公司幫我們全權處理的。”
“這么專業的事,讓專家去做更好吧,我們又不懂,有軟件也就只知道一個皮毛。”
銷售們自有一套話術:“您家裝修的時候,要是您一點都不懂,包工頭說什么材料好,您就買什么材料,那還不給坑得死死的?
當客人,不用懂太多,但也不能真一點都不懂,有這個數據,您去跟承運商談的時候,不就能試出來他們是誠心做生意,還是誠心想坑您?”
凡是裝修過的人,就沒有是全程笑著結束工程的。
這么一說,需要經常海運的商家們覺得有道理。
他們時常覺得自己運的東西沒多少。
但是貨代或是公司那邊就說放不下了,必須再租一個貨柜。
租一個貨柜就是一個的錢。
他們心中充滿疑惑,但人家一套一套的理由甩過來,他們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又沒空親自去港口看一眼。
要是耽誤了時間,還得給海對岸的客戶賠違約金,他們只能認下這個價格。
“同志們加把勁哦……要不要加個班?今天又賣掉了二十套,客戶都盼著你們快交貨,你們已經欠了我一百多套了。”
大客戶銷售部的銷售冠軍背著手,去林菲菲負責的系統開發部那里轉了一圈,仿佛領導視察。
林菲菲手下的四個程序員接到安夏從荷蘭遠程投遞來的任務之后,已經連軸轉沒停了。
他們商議著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歇一歇,不加班了。
其中一位資格最老的程序員高傲地對他說:“告訴你,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來!就算是安夏站在我面前!也不加了!”
旁邊的黃蘭蘭用力點頭:“對,我們今天要去新開的卡拉OK廳玩!”
“啊……哦……這樣啊……”銷冠惋惜地攤手。
資深程序員靠在椅背上,前后搖晃:“就你賣出的那三千多一套,就算賣出一百套,也就這么回事。”
“今天賣的二十套,還有過兩天約好要簽約的五十套,都是至尊VIP版,一套四萬九的那種……
他們要得比較急,說如果能提前五天交貨的話,愿意每套再多給三千塊。哎……算啦,知道你們都不缺錢,享受生活才更重要嘛。”
開發團隊的獎金是根據回收的貨款百分比來定的。
林菲菲的團隊剛成立,全組參與分錢的,算上黃蘭蘭養的兩只小龜龜,也只有七個活口。
仔細算算,就連黃蘭蘭也能拿到十萬塊錢的提成。
銷冠走后,他們五個人商量:“今天還去嗎?”
資深程序員向門口看了一眼,發現銷冠還在,他故意大聲說:“去!當然要去!累死了,當然要放松放松。有些人,就知道催我們干活,一點都沒想過我們的死活……”
晚上,卡拉OK廳最豪華的包間。
有人從外面路過,聽不見里面一點聲音,感嘆:“隔音效果真好。”
服務員驕傲地說:“那當然,我們這是全城最好的卡拉OK廳。”
過了一會兒,服務員敲門進來,手里托著小吃果盤,在他身后還跟著笑容燦爛的銷冠。
屋里的點歌系統根本就沒有開,五個抱著筆記本電腦的人抬頭看著銷冠,銷冠看著他們,氣氛有些尷尬。
到底還是銷冠懂事,他先開口:“不好意思打擾了,我以為你們在玩呢,聽說你們組卡活動經費卡得很緊,就想送點小吃給你們,沒什么事的話,我先走了。”
他轉身正想溜走,被林菲菲攔下了:“快,老胡抓住他,服務員,你們這最貴的前十名,從第一到第十,全給我們送進來。他付錢!”
第307章
與飛利浦的合作開發小組已經回國, 安夏接到來自諾基亞的邀請,想合作開發手機使用的無線模塊。
自從上次在紫金參加過世界無線網絡會議之后,不少公司都積極推進WLAN技術的推進。
邀請信上說, 除了諾基亞之外, 還有他們家隔壁鄰居也想參加這個項目,隔壁鄰居的名字叫愛立信,也是通訊行業里的資深從業者。
目前,這兩家的業務能力還是真正的王者,與它們合作是有益處的。
特別是諾基亞,在手機剛剛起步的時代,天下就是摩托羅拉與它并肩共治。
安夏應邀前往芬蘭,見到了幾位技術總監。
盡管現在的手機體積很大, 但其他元器件也很大,手機殼里再也沒有能夠放得下那么大一塊零件的空位了。
現在技術方面認為:手機能上網確實是好事。
問題是:真的需要經常上網嗎?
一位工程師率先發話:“手機上網的應用層面就是查收郵件。但是,沒有必要隨時隨地都查郵件吧?就算是工作時間,我也就上午和下午各查一次。”
“我贊同, 如果想把無線模塊放到手機里, 所有的元器件都要縮小, 修改的成本太高了。會讓上網手機的價格讓客戶無法承擔。”
如果產品的價格貴到曲高和寡,沒有人買單, 那就浪費。
領先一步是先驅,領先三步是先烈。
IT行業發展到現在,已經有無數的先烈身體力行地證明了這句話的合理性。
發展太快, 再大的公司也會被拖垮。
如果偶爾用一用, 是不是可以做成外置設備, 需要的時候再拿出來插上, 可以節約很大的空間。
目前大部分互聯網的使用者,還是商務人士。
現在就算是紫金所在的中國,看著論壇那么熱鬧,各種應用程序有人注冊。
其實紫金公司調查過上網人群的組成:上網的主力人群扎堆在屈指可數的幾個大城市。
其中一部分人是單位提供上網條件,家里并沒有電腦。
另外一部分人,是靠監護人支付零花錢,偷偷摸摸去網吧上一兩小時的人群。
總結:移動網絡對他們是增值的可選項,不是生活必須。如果免費,他們會樂意的,如果要錢。特別是要幾萬塊錢先買個手機的話,那還是算了吧。
不管這無線模塊是內置還是外置,對于紫金自主研發的手機芯片和系統平臺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從無到有的時候,大家還是很寬容的。
要是從小巧一個手機,倒退回手持大板磚,那是萬萬不行的。
安夏遠程與公司里的工程師們溝通之后,也贊成了先做外置無線模塊的想法。
先得有人用起來,才能發現問題,并進行修正。
媒體遠程采訪安夏,提出了一個很有前途的問題:“你為什么沒有選擇摩托羅拉,而是諾基亞和愛立信?”
要說無線通訊,摩托羅拉確實是鼻祖,很長一段時間,它是不可撼動的通訊業老大,諾基亞始終跟在后面。
安夏回答:“因為諾基亞公司非常有誠意,這是合作的基礎。”
所謂的誠意,就是諾基亞主動發出了邀請,而摩托羅拉沒有,他們覺得自己一家公司就能搞定,沒必要找紫金。
安夏對國內媒體說得則是——“摩托羅拉公司確實非常強大,不過,中國有句老話: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們三個湊一湊,應該,大概,說不定,能稍稍比它強一點吧?”
她的話說得很客氣,想解讀為真謙虛可以,想解讀為裝謙虛也沒有問題。
她不在乎。
把技術合作的各種細則敲定,確定了紫金公司參與開發的人選。
按傳統的合作模式,就是三個國家的人找一個地方,線下面對面的溝通。
安夏提議:不如試試視頻會議。
這是自視頻會議功能應用以來,第一次應用在三個國家的互聯互通。
開局不利……
軟件沒有問題,是網速不行。
不是瑞典人說話像卡碟,就是芬蘭人的身體被定住了。
只有從電信局拉了專線的中國方面最穩定……
三方會議,只有一方穩定,根本玩不轉啊。
哎……任重而道遠。
最終還是得派出一隊人出來,線下合作。
在這次合作中收獲意外之喜的團隊是自動翻譯軟件,三方的工作語言是英語。盡管三方工程師都是上過大學的人,英語都不錯。
不過到底不是母語,有些時候表達比較復雜意思的時候,這邊以為自己說到位了,對面一臉懵逼,那就很痛苦。
有了自動翻譯軟件,大家可以隨便說母語。
遇上沒有收錄的專業詞匯,或是本地人才知道的俚語時,工程師們還會隨手添加一下。
為「芬蘭語詞匯庫」和「瑞典語詞匯庫」添磚加瓦。
此時已是初冬時節,北歐的日照時間越來越短,人們都抓緊時間,有機會就在外面走走。
安夏是個有網就能幾個月不出門的人。
但是既然整體氣氛都烘托到這里了,那她也打算出去湊湊熱鬧,買點東西。
做為一個外國人,北歐的高福利和高稅收,安夏沒有任何感受。
但是,高物價,她已經感受到了,在很多本地人買東西的大型超市里,安夏隨手拿一聽可樂,瞄了一眼,差不多折合人民幣二十塊錢。
安夏想起雞胸肉應該是最便宜的,于是去看了一眼,四分之一只雞,算下來要人民幣一百多。
一個聲音從她的背后傳來:“太貴了。”
另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隨便吃點吧,湊合活著。”
“我說,鐵血大師兄,你都暢銷作家了,別說得跟我們一樣慘好不好?你上次的簽名會我都看見了,人好多。”
“快別提了,這幾天忙得大腦一片空白,我都三天沒更新了。幸好我對象不在,不然,她肯定跟我沒完。”
安夏默默轉過身,一個穿著黑藍色羽絨服的熟悉身影,她伸手拍了拍:“少年,你背著我說我壞話,很勇哦。”
手掌下的肩膀頓時一僵,下一秒,陸雪猛地轉過身,震驚地看著她,安夏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巧了么,這不是……”
陸雪的同事非常懂事地說:“我去看看面包。”
「嗖」,人就不見了。
安夏用手指戳戳陸雪的胸口:“還說不是公費旅游!你不是找了荷蘭的船運公司嗎?來芬蘭干什么!”
陸雪理直氣壯:“因為要從芬蘭出去啊,我最早不就是在芬蘭,就是談這事的。”
“哦,這樣。聽起來,又等不到殺手總裁的更新了呢,人家好難過。”安夏眉頭微皺,悲傷地看著他。
“哎,回去我補上!全補上!”
安夏拉著他的手:“欠了這么久的債,不計利息,這不合理吧。”
“計!給利息!你說多少是多少!”
“九出十三歸!”
陸雪眨巴著眼睛:“放高利貸違法。”
“那我幫你報警?”
陸雪:“你欺負人!我要告老師!”
“我就是老師,有什么事跟我說。”
“還真有,你們公司不是有個測量火車上貨物的任意門嗎?是不是幾秒就能測完一整節車皮里的貨物情況,包括中間有多大的間隙?”
“首先,那個不叫任意門,算了,名字不重要……貨物情況可以,量間隙沒有,都裝車了,裝什么貨都是計劃好的,就算半路上車的,也是提前計劃好的,不會像公交車那樣隨意性太強。”
陸雪悻悻:“真可惜,本來我還以為能再幫你們公司開一單生意呢。”
“展開說說?”
陸雪告訴安夏,之前在電腦上的規劃圖是規劃圖,現在877EKM潛艇已經到了芬蘭的漢科港,荷蘭的工程師跟著過來,進行大量的精密測量,然后再把此前計劃好的塢墩放進去。
“耗時蠻久的,我想如果掃描加軟件能完成的話,可以再加快速度。”陸雪的表情,從之前的嘻皮笑臉,變得認真。
“這次芬蘭同意我們借道,我都很意外,美國一直在通過外交途徑對芬蘭進行干預。他們的國防部長說我們船上沒有裝載可以實時攻擊性的武器裝備,就可以過。”
“喲,這男人想得很開嘛,真不容易。”
“不要預設性別,她不是男人,是女人,叫伊麗莎白ꔷ雷恩。”
“真是個好人!”
“確實!”
安夏這段時間還要在芬蘭待一會兒,確定這邊的合作走上正軌,她才回去。
北歐的工程師們,該午休就午休,該下班就下班。
下班時間過了一分鐘之后,辦公室就空空如也。
他們不著急。
紫金的工程師們,午飯時間湊一堆,聊上午遇到的一些問題。
下班時間,他們扎堆不肯走。
諾基亞公司的行政一開始以為他們忘記關燈了,走過去發現他們人都在,還以為他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結果發現他們居然在研究工作。
太可怕了。
下班都半小時了,居然還在研究工作。
行政無語了:“走吧,女士們先生們,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做不出來,也不會有人槍斃你們的,我要關燈鎖門了。”
眼看著她要趕人,紫金的工程師們舍不得這里實驗室的先進設備,決定撒一個謊。
一位工程師幽怨地對她說:“非常抱歉影響你的工作了,我們的家人都在中國,回到酒店,空蕩蕩的房間,就我一個人……我思念我的家人,但卻無法與他們在一起……只有工作,能讓我轉移注意力……”
說得情真情切,周圍的同事也在點頭,甚至女同事還拿出一塊手帕,擦眼睛。
行政對這群異國他鄉的可憐人心生同情,對他們說:“好吧,那你們要補一個晚間使用實驗室的申請。”
“好的好的!我們走的時候,一定會把門窗關好,斷水斷電的。”
等行政走后,女同事旁邊的人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好歹弄點水抹眼角……假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安夏帶著請廚師做的中式晚餐過來,讓同事們吃得開心一點。
他們一邊吃一邊說:“今天我查到有好幾個零件公司,已經研發出迭代產品,體積比現在的要小不少。如果我們可以把電池再縮一縮的話,有希望把無線模塊裝進手機里……”
忽然,窗外傳來一聲驚天動地「嘭」,眾人下意識站起身向外看。
一輛汽車翻了,從現場看,周圍的車都正常,看來不是撞車事故,是它自己打滑翻車。
周圍的車輛都停了下來,路人也跑過去,幫忙從車里往外拉人。
有人跑到旁邊的小店里比比劃劃,可能是借電話報警。
安夏正打算收回目光,專心聽匯報。
忽然,她看見路人們從車子里拖出來的人中有兩個穿標準中式軍大衣的人,還有一個穿黑藍色羽絨服的男人。
安夏的心猛然一跳,匆匆丟下一句:“你們繼續聊,我下去看看。”
說完就跑了。
同事們面面相覷:“安總什么時候這么愛看熱鬧了?”
“不管了,我們繼續說……”
第308章
太陽已經落山, 黃色的街燈照在道路間的積雪上,閃動著晶瑩的光芒。
整條街的人都在為這一輛翻倒的車停下了腳步。
有人打電話報警、有人合力把腿被卡住的司機弄出來,還有許多人幫著撿散落一地的文件和雜物, 還有好幾個大件。
安夏跑到樓下的時候, 已經有幾輛救護車先后趕到。
她一眼就看見裹著黑藍色羽絨服的陸雪被抬進了一輛車,她忙趕過去。
“我是他的朋友……”
醫生揮手讓她上車。
其他人也被順利送上趕來的救護車,一路拉著警報向醫院趕去。
在路上,醫生對陸雪進行了初步檢查。
表皮多處擦傷、肋骨疑似骨裂,頭被撞了,估計有腦震蕩,所以昏迷不醒。
等到了醫院,做了全面檢查, 內臟沒事,肋骨確實有骨裂,沒什么招,就是自己靜養就行。
在等待檢查的過程中,安夏打聽到其他幾個同車人的情況, 也跟陸雪差不多。
安夏不懂, 他們是超速了, 還是發生了什么?自己翻車,怎么能翻出這么大的動靜。
“夏夏, 我傷得好重,可能半年都沒法更新了。”
陸雪在檢查中已經醒了,躺在病床上虛弱無力又可憐, 眼巴巴地看著安夏, 開始為后面賴債打伏筆。
安夏坐在病床邊, 看著他:“你們為什么會翻車, 是不是超速了?”
“沒有超速,絕對沒有超速!你相信我!你看我純潔真誠的眼睛!我都讓他們慢點開了,路真的好滑!”
安夏皺眉:“那你的肋骨為什么會骨裂?”
陸雪有點心虛,他咳了一聲:“那個……它想裂就裂了,我也不知道它為什么要骨裂。”
“你沒系安全帶!”偵探安夏一語道破玄機。
陸雪不敢承認,因為安夏提醒過他很多次,要系安全帶,坐她車的時候,不系安全帶,會被她敲腦袋。
可是,現在一般人誰系安全帶啊,別說他們的車時速剛才只有四十多快五十。
就算是飛奔急趕著送貨的貨車司機,都不系安全帶,經常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夾著香煙擱窗外,還有一只腳搭在旁邊……
“那個……他們都沒系,我不想搞特殊化。”陸雪的聲音越說了越低,充滿心虛。
安夏氣得想打他,看著他一身一臉的繃帶,又把手收回來,在他臉上揉了兩下。
“就得給你們安個報警器,不系安全帶,車子就發動不了。”
陸雪可憐巴巴地看著她:“我不是故意的。”
“閉嘴吧你。”
過了一會兒,就有幾個人過來,身旁還帶著一位中文翻譯。
他們是芬蘭政府的高級代表,聽說中國代表團出了車禍,就馬上趕來探望傷情。
然后他們還拿出了車上裝著的一些物品,都是剛才好心的路人們撿起來,集中交到他們手中。
有些防護板、插頭之類的有破損,芬蘭政府能修的都修了,能換的也給換了。
“太體貼了,在五星級酒店的大堂里摔一跤,都沒這么好的待遇。”安夏感嘆,對芬蘭的印象又拔高了一層。
陸雪是一車人里受傷最輕的,他躺了一天就出院了,說不放心潛艇,還是得親自去看看才行。
“陸處,你工作真是太拼了,你這樣我都不好意思繼續躺著了,我還是起來和你一起去吧。”隨行翻譯說。
陸雪擺擺手:“不用,我自己就行了……唉,也不是我想拼命工作,要是這事沒辦好,把船磕了碰了的,我們回國又得多許多事,要寫報告寫材料……哎,太麻煩了,還不如在這邊就把事情辦妥。”
“陸處真是太有責任心了。”
“是啊,難怪小陸升得這么快。”
已經出門的陸雪聽著他們夸獎的話,心里想:“你們懂什么,要是回去還得浪費時間寫報告材料,沒時間更新,夏夏肯定更生氣了。”
安夏帶著做好的飯去醫院探望陸雪的時候,發現他不見了,一打聽,他在港口看裝船。
安夏到港口的時候,正看見陸雪手里拿著自動翻譯器,在跟漢斯說著些什么。
“嗨……”安夏向兩人揮揮手。
“正說你呢。”陸雪笑道,“他剛才聽說你們能在幾秒鐘之內把所有東西掃描一遍,問能不能加入測量需要數據的功能。”
“理論上來說,應該有希望,你要的話,可以委托我們開發呀。”
安夏的話通過自動翻譯器變成荷蘭語傳到漢斯那里,漢斯聳聳肩:“可惜趕不上這趟了,有機會合作的話,我一定會找你們。”
今天的工作結束,安夏本來想叫輛車,結果陸雪說傷口疼,不能系安全帶,還是走回去吧。
安夏白了他一眼:“現在想起來要系安全帶了。”
“嘿嘿……近朱者赤嘛,跟你在一起,我一直都記得。”
“還笑!”
此時的街市的一角流光溢彩,擺著好些攤位,攤位被彩帶、氣球裝飾的非常喜慶。
“這是……”安夏看到每個攤主的腦袋上都頂了一個紅色的兜帽,忽然想起:“啊,還有兩天,就是圣誕節要到了。”
“那……”陸雪張嘴想說,找個地方快樂過節。
結果安夏忽然變得懊惱:“芬蘭人和瑞典人要放一周的假!有一周都沒有推進了。”
硬生生把陸雪想說的話給嚇回了肚子。
“嗯,也該給他們放個假了,芬蘭是圣誕老人的故鄉呢。”安夏說,“羅瓦涅米有一個圣誕老人村,我可以帶他們一起去玩。”
陸雪內心愁苦,他想跟安夏兩人世界,怎么變成一群人了。
“你什么時候回國?”
陸雪想了想:“一月吧,要等船確定沒問題,可以出發了,我們才走。”
“那你要一起來羅瓦涅米玩嗎?你們同事想來的話,也可以一起啊。”
陸雪點點頭。
他的同事們表示:“不了不了,我們還是躺在醫院里吧。你們小年輕的缺胳膊斷腿還能有勁出去玩,我們就算了。”
距離圣誕節還有兩天,瑞典人已經閃回家了,諾基亞公司快樂放假一個星期。
一戰的時候,人還有人性的時候,前線連仗都不打了。
可見,有人性的公司,都放假。
特別有人性的公司,比如紫金,就帶著同事們公款旅游團建。
前往羅瓦涅米的火車上,同事們牛蛙見安夏的旁邊還坐著一個據說是對紫金公司有著巨大貢獻的前輩。
這個項目組的同事都是新進公司的,不認識陸雪,有人問:“那為什么現在不在公司了呢?”
安夏一本正經地回答:“他被國家征收了。”
“啊?”
“咱們公司好多設備都是他給弄來的,沒有他,日本鬼子手里的不少貨都弄不來。”
陸雪忙謙虛:“不不不,其實安總給我的工作支持更多……”
“哪里哪里,如果沒有陸處的關懷照顧,思想指導,還有大力支持,我們有很多項目都沒法落實到位……”
兩人的商業互吹,讓同事們以為這兩人就是純潔的合作伙伴關系。
圣誕老人村的屋頂上蓋著厚厚的白雪,整個村子有一種圓滾滾的可愛,就像童話里小精靈住的地方。
圣誕集市開到圣誕節當天,同事們剛辦完入住手續,就瞬間散開,分布在各個攤位旁了。
“你要去逛逛嗎?”陸雪問道。
安夏搖搖頭:“不了,我不喜歡那些小玩意兒,一個月前,義烏那邊發的貨得有幾百個貨柜,我估計得有幾個是來這里的。”
“你要是想去湊熱鬧的話,我就在旁邊等你。”陸雪的肋骨有傷,還不敢在這種接踵摩肩的地方跟人對抗。
特別是集市上有好多游客都是人高馬大的北歐人,陸雪覺得自己肋骨好的時候,也撞不過他們。
安夏拉著他:“走,我們去喝兩口圣誕飲料。”
服務員端上來兩杯酒,一杯是圣誕蛋酒,一杯是圣誕熱紅酒。
陸雪喝了一口熱紅酒,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問:“服務員是不是把里面的牛肉偷吃了?這香料味也太重了。”
“哈哈哈,你怎么跟我想的一樣?”安夏笑起來。
陸雪挺驕傲:“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他對蛋酒也不太喜歡,嫌它有一股生雞蛋的腥味。
安夏把兩杯酒攏到自己面前,鄙視陸雪:“老牌資本主義的物質享受都不能讓你滿意。”
“資本主義不能腐蝕我!”陸雪高傲地昂起頭。
“那就給你來點新興資本主義的圣誕飲料。”
她叫來服務員,點了一杯可樂。
陸雪:“美國是新興資本主義我懂,這事跟圣誕有什么關系?不能因為它是紅的,就假裝它是圣誕飲料。”
安夏回答:“當然是跟圣誕有關系了,本來圣誕老人是綠色的,有了可口可樂之后,它就變紅了。”
她對陸雪說起可口可樂與圣誕節的八卦傳說。
然后,她感慨道:“哎,我要是什么時候也能這樣,以一個公司的力量,硬是把一個民族那么多年的傳統給改了,還讓全世界以為本來就是這樣的……就像功夫片,讓好多外國人以為中國真的人人都會飛那樣……那可是太牛逼了……”
安夏叫來服務員結賬,準備去別的地方逛逛。
兩人站起身,陸雪說:“會的,你沒有發現,你已經改變了很多東西嗎?”
“沒有,我改變什么了?”
“剛才住的酒店房間,里面房屋整體控制系統,是你公司的。”
安夏眨眨眼睛:“哦?我都沒注意。”
“以這個酒店的檔次和價位,選擇了中國貨,而且不是浴簾地墊那種沒有技術含量的東西,而是對整個客房檔次有較大影響的產品,這說明什么!”
陸雪說著,有些激動:“我們離八億件襯衫換一架飛機的日子越來越遠啦!”
“你不知道,每次我去跟人談賣礦賣原料的時候,有多不甘心……像稀土,明明應該是他們求著我們賣,可是憑什么他們買了我們的礦,加工一道回來,還能高價賣給我們,就因為他們有技術在手上。”
“總有一天,我們也可以像那些科技強國那樣,賣高附加值的東西出去,再也不用拿錢買東西還要被人為難找麻煩……”
陸雪話音未落,忽然腳下一滑,他踩中了服務員弄灑的油汁,他左搖右晃,到底沒有穩住身形,以一個單膝落地的姿勢,重重跪在安夏面前。
吵鬧的餐館頓時安靜下來,周圍的人齊齊向這里看,安靜幾秒之后,整個餐館里爆發出各種語言的歡呼和起哄聲。
手拿拖把趕來的服務員站在旁邊,不敢靠近。
陸雪的膝蓋痛得厲害,低著頭,半天站不起來。
旁邊有人碰了碰他,陸雪勉強抬起頭,發現是一個外國人,手里拿著一枚看起來應該是在集市上剛買的戴著玩的戒指。
外國人一臉同情地看著他,把手伸得更近了一點,示意他把戒指接過去。
今晚,餐廳里的所有人都見證了:一個中國男人,向女朋友求婚,跪下之后才發現忘記戴戒指。
他們將這個故事告訴了他們的朋友,他們的朋友又告訴了朋友的朋友……大家互相提醒,引以為誡——跪下之前,先確定戒指在不在。
——
多年后的某一天,陸雪發現同城閃送平臺的宣傳語寫著:“就算你已經跪下,才發現沒有帶戒指,我們也能讓您的求婚絲滑過度,免除尷尬。”
陸雪:“誰這么傻啊,求婚不帶戒指?”
同事:“聽說是真人真事。”
陸雪:“哈哈哈……怎么可能。”
同事:“好像是發生在芬蘭的事。”
陸雪:“是傻狍子干的嗎?哈哈哈……”
第309章
紫金科技的人包下了酒店一層樓, 對此,酒店經理感到很高興。
第一天,他們是正常的客人, 出去逛, 四處走走。
有集市,有熱鬧。
可是,第二天就是圣誕正日子,集市已經撤了。
村子不大,能逛的也逛完了,地上全是雪,走路也不方便,不小心就會摔一跤, 他們也不想出門,只能躺著。
盡管安夏從來沒有要求他們圣誕假期也要上班。
但是他們躺著躺著,就有一種「這錢拿得不踏實」的感覺。
這幾位同事,莫名生出被封在家里兩個月的人類同款心態:我想上班!我想上班!誰敢擋我!!嚎!!
第二天, 他們派人過來到前臺, 問:“有沒有會議室?”
酒店經理以為自己聽錯了, 也許他們指的是舞廳,大家可以聚在一起HIG H的那種。
他推薦了酒店的禮堂。
有些追求浪漫的客人會在這里辦婚禮, 空間夠大,能擺好多桌,足夠他們在里面鬧騰。
經理表示他們可以提供會轉的銀色球球燈、高保真音響、DJ臺……
不管尊貴的客人們是想舉辦高雅的交誼舞會, 還是接地氣的搖滾迪斯科, 哪怕是結婚, 他們都有一整套的設備可供租用。
但是, 這些尊貴的客人們并不想要快樂的唱歌跳舞。
“我們想要桌子、椅子、能上網的網線……”
經理非常震驚:“你們真的是要在這里工作?”
眾人齊齊點頭。
北歐人士秉承著,下班絕不加班的精神。
而圣誕,是絕對絕對不可能加班的神圣之日。
最關系的是另一個問題……
他不理解,他不明白:“為什么要來這里工作?”
一位同事告訴他:“因為這里是有名的旅游區,圣誕期間,也就這里還能找到吃喝……”
商務區那邊,連小店老板都認定圣誕是要陪家人一起過的神圣之日,連超市、餐館都關門。
可怕極了!
想干啃面包都做不到。
高檔酒店就是高檔酒店,禮賓部可以做到「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的原則。
把橋牌室,變成了紫金科技的臨時辦公場所。
別的設施都沒有問題。
問題是網線。
這家酒店在每個房間里都裝了網線。可是,哪個正經人會在橋牌室里用電腦上網啊?
于是……沒網。
“對不起先生們,安裝網線的工人也放假了,我們實在找不到有資質的人為橋牌室拉網線,所以……很抱歉,如果你們需要使用互聯網,只能麻煩你們回房間使用了。”
本以為他們會就此放棄,沒想到他們小聲地商議了一會兒,其中一個人問道:“最近的網線接口在哪里?”
“就是本樓層的管理員房間,可是管理員房間太小,不能容納下那么多人。”
同事打量了一下距離:哈,區區二十多米!
他拿出一個像二十寸行李箱那么大的盒子:“沒事,我們不進去,就讓它進去,放一下,應該沒有問題吧?”
“沒有……”
經理一臉懵逼地看著他們把網線插在「行李箱上」,并在筆記本電腦上不知道搗鼓了半天什么東西。
然后,他們集體在筆記本上插了一塊巨大的卡。
再然后,他們又同時發出一陣歡呼。
經理好奇地看了一眼,驚訝地發現,沒有聯上網線的電腦們,居然打開了瀏覽器!
而且還跳出了今日新聞。
經理眼睛都睜圓了,仿佛看見了外星人:“哦,我的上帝,這是怎么做到的?”
安夏站在一邊,介紹道:“無線上網,只需要一個接口,不再需要拖著實體線到處跑。”
正好酒店打算明年擴建房間,經理想到如果有這個技術,就再也不用支付昂貴的上門費用,不由心生歡喜:“太方便了。在哪里可以買到?”
“這就是他們坐在這里要研究的東西。什么時候能賣,要看他們的工作進度了。”
經理肅然起敬。
經理熱情地贈送了飲料。
經理照常做著自己的事,也并不會過問他們的工作。
可是他看著紫金員工們的眼神,都充滿著期待與渴望。
在圣誕老人村的這段時間,紫金員工們努力工作,北歐沒人,中國有人。
還有時差,可以保證隨時隨地都能找到合作者溝通。
安夏推門進來:“女士們,先生們,同志們,休息一會兒吧。今天晚上有極光。”
同事們好奇地轉頭望向她:“唉??你怎么知道?”
“酒店門口的告示牌上寫的。”
“赫爾辛基的酒店怎么沒有?”
“就是,還首都呢!居然不如一個村。”
安夏有些好笑:“這邊是旅游區啦,不一樣的。我聽說,如果極光值達到可以肉眼觀測的程度,附近的地磁觀測站會給這邊的酒店發通知,我們住的這個酒店有極光之旅活動,你們要去嗎?”
“去!”大家異口同聲。
所謂極光之旅,就是開著車滿世界轉悠。
全車配有一個極光獵人,也就是導游,他帶著手機,差不多時間就跟地磁觀測臺那邊的值班人員聊一聊,打聽哪里有極光,就奔向哪里。
“真是太不方便了,如果能像我們電腦上的電子地圖那樣實時看就好了。”
“電腦也不方便,要是能移到手機上就好了。”
“是啊,再精確到幾點幾分,完美!”
幾人在車后座,小聲地嘀咕。
安夏轉過頭:“這一切的前提,都取決于手機能上網。同志們,任重而道遠啊……”
這趟追極光之旅不是很順利,跑了幾個點位,都沒有找到。
好不容易車停了,導游說:“看,極光!”
游客們一臉懵逼的下車,卻發現黑乎乎的天上仿佛飄著一塊塊白云,沒了。
紫金的同事問道:“極光在哪里?”
導游說那些長得像白云的東西,就是極光,真的云怎么可能會這么亮。
為證明自己的說辭,導游拿出自己的相機,讓他從相機的取景框里看。
確實,從取景框里看,就發著綠光。
同事表示非常不滿:“紀錄片騙人。”
導游也很希望客人開心,但是極光不是燈光,不是想開就能開的。
“好了,各位尊敬的游客,前方就是瑞典的國界了。如果前方再追不到,我們就需要準備好護照,一路開向斯德哥爾摩!”
他當然是開玩笑,現在北歐四國全都沒有加入申根協議,互相之間串門還得要簽證,更別提半車的中國人。
最后一個觀測點,是在界碑附近。
這邊沒有邊防警察,就一塊碑,可以反復地玩「我跳進來了,又跳回去啦」的欠揍行徑。
下車,還是什么都沒有,同事們就開始樂此不彼的,在界碑旁邊反復橫跳,體測一把偷渡的速度與激情。
忽然,大家聽到可怕的腳步聲出現,沖著一個壯漢急速而去。
下一秒……
“啊!!”他被一大坨黑影撞翻,摔倒在地。
那坨黑影繼續向前跑,跑到車頭前,司機忽然打開遠光燈,晃住了那玩意兒的眼睛,呆立當場。
司機身手靈活蹦下車,用一段塑料繩把它給捆住了。
有人尖叫:“啊,怪物。”
“是普通的馴鹿,角掉了。看,它脖子上有掛鈴,是有人養的。”
導游一邊解釋,一邊奔過去,把壯漢扶起來,詢問他有沒有傷到哪里,要不要去醫院。
還真得去。
事情不大,單純的胳膊脫臼。
不幸的是,接胳膊這種事情,只有回羅米涅瓦才能治。
導游無奈地解釋:“你這屬于骨科,這邊村里的大夫不太會,就算摔斷腿,也只能稍微固定一下,轉送到大城市再說。”
“我來!”陸雪越眾而出,伸手探向他的胳膊。
安夏看著他托著壯漢的胳膊晃啊晃。忽然,「卡」的一聲輕響,同事齜牙咧嘴了一下,然后,活動活動胳膊,好了……
壯漢向陸雪連連道謝。
安夏十分驚訝:“你怎么會這手?”
陸雪很得意:“嘿嘿……我會的多呢!這是跟赤腳大夫學的,我小時候脫臼過兩回,收養我的嬸嬸說我自己調皮活該,先打了我一頓,才送去村衛生所,大夫說不好好養護的話,以后可能會習慣性脫臼,我怕挨打,所以,就求大夫教我。”
安夏心里難過,伸手摸摸他的胳膊:“你小時候,真是太可憐了……”
陸雪本意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己懂得多,結果安夏的重點不是他會多少技能,而是他坎坷的童年,弄得他也心里一軟,想把安夏摟在懷里安慰。
“哇啊!”忽然,周圍的人發出炸裂般的尖叫。
所有人都仰面朝天。
黑色的夜幕上,突然出現一條細細的綠色光帶,顏色很淺。
然后,這道光,忽然變寬,占據了六分之一的天空。
短暫地定格了幾秒之后,淺綠色的光帶,顏色變深,緊接著如同被狂風吹動的綠色薄紗,瘋狂地舞動了起來。
此時,整個天空和大地,都被綠色的光籠罩著,暗淡的山林也被照得影影綽綽。
在不同語言的歡呼聲中,有一個中文的聲音最響亮:“我要向紀錄片導演道歉!紀錄片里都是真的!!”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被極光吸引的時候,陸雪摟住安夏,一股溫暖的氣息把三個字吹進她的耳朵:“我愛你。”
安夏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我也愛你。”
極光在天上舞了很長一段時間,幾個壯漢從遠方匆匆趕來。
他們是鹿的主人,他們說這只鹿在下午走失了,一直沒找著,估計是傻鹿把自己的角給卡在哪棵樹杈上,到晚上,被游客嚇到,用力掙斷了角,才掙出來。
他們向被撞倒的壯漢道歉,壯漢大度地原諒了那頭鹿。
安夏好奇地問:“你們家養多少頭鹿啊?怎么鹿脖子上還掛著電話號碼?”
“唉,已經跑丟過不少鹿了,雖然不抱希望,不過如果能被人找到送回來,也總比什么都不做強。”
安夏又問:“鹿很貴嗎?”
牧人點點頭。
“沒想過買個GPS定位?”
牧人露出困惑的眼神:“那是什么?”
“戴在鹿身上以后,你在電腦上可以看到你的鹿在什么地方。”
牧人:“!!”
心系工作的紫金同事們,居然出來玩,還帶著公文包。
公文包里居然掏出了無人駕駛車用的GPS定位器。
安夏把它掛在鹿的脖子上,鹿被牽著走,定位器界面就顯示一個綠點在移動。
安夏:“如果你家能上網,就有配套的電子地圖可以使用,鹿不管跑到哪里,你都能馬上找到它!”
牧人的眼睛都亮了:“在哪里可以買到呢?多少錢?”
“你要多少?!”
無人駕駛組收到新的定單。
趙健:“GPS定位器……一千臺?配項圈?”
他的腦中閃過一輛桑塔納的方向盤上,掛著一個GPS項圈。
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仔細一看。
附加要求:外殼使用耐沖擊材料。
趙健:這是賽車,還是碰碰車?
芬蘭方面,安夏告訴牧人和他的同行朋友們:“這只是第一代產品,第二代產品,GPS會更小更輕。
你們還可以在手機上實時看見自己的鹿在什么地方!不管鹿怎么改變移動路線,都跑不掉。”
牧人們非常捧場:“太好了!!我們的鹿不會再跑丟了!”
“第二代,什么時候有?”
他們的目光,與酒店經理的目光一樣。
熱烈,而充滿期待。
一個牧人的兒子天真地問道:“你們是上帝派來,保護馴鹿的天使嗎?”
紫金的同事們本來只是普通上個班,普通出個活,普通拿個獎金,居然被這么期待,就好像不趕緊做出來,讓他們失望,是不應該的。
“我忽然理解什么叫自我實現的需要了。”一個同事小聲說。
第310章
“老趙啊……”
“憋跟我說話!我不老!”
“資深趙啊……安總說得沒錯, 你就從了她吧。”
“我不聽我不聽!”
趙健很不開心。
1995年的元旦假期過后,公司業務評估組對全公司的項目進行梳理。
該加人的加人,該減人的減人。
總不出成績的給出最后時限, 時間到了, 該項目組就解散,另外想新的點子。不要占用公司資源,浪費大家時間。
別的都好說,只有趙健領導的無人駕駛項目組,太過特殊。
說它出成績——
至今最有出息的無人車,以時速五公里的速度,在園區里慢悠悠的晃。
員工只有在惡劣天氣,以及手上拎著東西的時候, 才會考慮乘坐。
走路快一點的人都能把那車遠遠地甩到身后。
至于智慧港的車,更具流水線性質,活在固定的軌道上。
活得像火車一樣的汽車,到底還算不算汽車,這屬于一個嚴肅的倫理問題, 目前沒有汽車替自己發聲, 而紫金業務評估組不認為它是汽車。
說它沒出成績——
剛剛賣給芬蘭小馴鹿的那一千個GPS定位器第一個不答應, 此前賣掉的各種定位、防盜、掃描之類的買家,也不答應。
從整個項目組的利潤流水上看, 他們一點都不差。
為此把整個項目組解散的話,非常不實惠。
安夏把報告翻來覆去的看了幾遍,心里有一種感覺:無人駕駛項目組就好像一場盛宴。
地點:高端大氣上檔次, 低調奢華有內涵。
服務人員:男俊女靚, 儀態堪比儀仗隊, 動作優雅又從容。
裝飾品和家具:鑲金嵌寶, 大師設計,處處符合人體工學。
餐前小食:三千年一開花,六千年一結果,九千年一熟透的人參果。
酒: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
正餐:……不好意思,正餐要用的原材料還在土里剛發芽,小崽它媽還沒懷孕呢。
業務評估組審慎地對無人駕駛組的整體項目進度進行調查,并約談了組內所有人員。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全世界的硬件能力,都不足以支撐無人駕駛組的夢想——無人駕駛。
組里的員工,包括組長趙健,都沒有一個人敢打保票,可以在多少年之內一定能完成「無人有人一個樣」的效果。
而安夏本人對于在完全自由的空間里,徹底無人駕駛這事,始終有諸多安全上的擔心。所以,她并沒有像力挺人工智能那樣,力挺無人駕駛組。
安夏給他的建議是駕駛可以繼續保留,先把目標放小一點,換成「有人,輔助駕駛」,不要再浪費時間跟徹底無人較勁。
缺的硬件太多了,不是他一個人的力量就能搞定的。
趙健思來想去,雖然很不開心,但也得承認安夏說得有道理,只得放棄。
安夏對車忽然這么有興趣,是因為在諾基亞公司期間,一位員工問她中國有什么名車。
他之前在《南芬蘭報》上,看過一篇評述中國改革的社論,文章的結尾提到,說中國舉辦了一次長途汽車拉力賽。
等安夏找到了那篇報道,感受到這個員工是真的愛車,整篇報道都在說中國的改革開放,向全世界敞開大門,那個汽車大賽就一行字,結果他的眼里就只剩下那行字了。
安夏問他為什么這么喜歡賽車,是喜歡刺激嗎?他說不是,賽車代表著綜合工業體系的水平,他愛的是機械將人類自身極限提高無數倍的快樂。
來回之后,安夏看了許多關于賽車的報道:“達喀爾拉力賽……我們上次走318國道,再開得快一點,也能叫拉力賽了。”
中國最早的賽車活動是1907年,把車從大清老正黃旗,一路開到巴黎老三色旗。
接下來就是1985年,那次組織和安排上各種紕漏。
但代表著中國的開放與擁抱世界的態度。
再然后,就沒了。
全是長途拉力賽,沒有一個在固定賽道里跑的場地賽。
安夏認為,可以有一個,賽車這種全世界都認可的激烈運動,拉廣告贊助、賣轉播權什么的,都比較容易,主辦方應該喜歡。
她最初的想法是賣輔助設備。
比如同為專業賽車手,使用輔助設備的前后對比,能提速多少。
后面的想法是看看哪家公司的產品能轉換成她所需要的東西,比如看起來只是個賣照相機的尼康,它家的光學技術,就是光刻機的重要一環。
未來的高科技,必然不可能獨立存在,都是環環相扣。
如同無人駕駛汽車組做出的那么多意外產品……
當然,如果能順便做一波廣告、營銷一下公司充滿活力與激情的公司文化,那就更好了。
本來安夏想找的是北上廣,后來聽說珠海去年剛舉辦過一場街道賽。
而且,那里已經擁有了全國第一個賽車場。
很好,很有前途。
這不比從零開始更妙。
安夏讓人打聽一下,今年有沒有比賽,要不要贊助廣告什么的。
結果,對面的態度似乎很是灰心喪氣,說今年可能辦不了了,要辦也只能是拉力賽或是街道賽。
再一打聽,原來是他們的賽車場本來拉到了一個馬來西亞的林木生集團,投資升級賽車場,結果干到一半,這個集團撤資跑路了。
“多少錢?”安夏問道。
“初步估算,需要三億人民幣。”
哦,難怪呢,懂了。
接電話的人,對賽車事業似乎有一些私人感情,說得時候,情真意切:
“我們已經請到了國際知名的賽道設計師,所有的工人也到位了……都進入了F1候選賽道,可是……唉……”
一聲長長的嘆息,讓安夏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不管是有心救廠,回天乏術的下崗工人,還是遭遇國外「卡脖子」的科學家,他們所有的不甘,千言萬語說不盡,最后都化做一聲聲——“唉……”
安夏覺得她應該去看看。
因為事先打了招呼,所以剛到地方,就有專人專車接待。
安夏連行李都沒放,就直奔賽車場地。
馬來西亞人撤資了,只有珠海市自己的市政撥款在硬撐。
賽道兩旁的建筑壓根更不出來是什么東西,還圍著施工用的網,還有竹子做的腳手架,上面有工人在忙碌。
賽道上全是碎石,以及大坑連小坑。
差不多是達喀爾拉力賽的水平。
安夏問:“如果差三億這么多的話,為什么沒有停工?”
接待人員說了一些官話,什么人民精神文明需求之類的。
到晚上,吃了一頓飯,感情拉近了,安夏才知道,原來是有其他方面的原因。
因為沒有成功申辦2000年的奧運會,全國人民不開心,高層領導也不開心。
世界三大體育賽事:世界杯、世界一級方程式錦標賽,也就是F1,還有奧運會。
奧運會沒拿下,好歹先辦個世界級的比賽熱熱身。
如果是世界杯的話……這么多年,連小組賽都沒出過,就算世界杯的規則給東道主拼命放海,男足也能完美的一敗涂地。
而以現在中國的汽車擁有量、汽車工業發展水平,還有賽車手的培訓……
就算F1是在中國舉辦,但沒有中國人贏,全世界都能理解,不會被辱罵或嘲笑。
相比之下,辦F1賽事,性價比最高。
高層領導的想法跟安夏一樣:搞快一點。
所以,目光都盯著全中國唯一的一個賽車場,并要把它改造成符合F1標準的賽道。
安夏點點頭:“哦,那既然國家這么想辦,為什么首都那邊不出錢,要你們自己找贊助呢?”
接待人員沉默片刻,許久又是一聲長嘆:“三億啊,就連首都都掏不出來。”
“現在基礎建設、生產生活,哪里不要錢,三峽那邊在建著,聽說,連軍費都不夠……哎,我聽說,是不是國家買了一個大船的錢,都是你們公司出的。”
好像是哦……安夏明白了。
與民生基建相比,砸三億只為升級一個賽車場,怕不是要被罵上天。
到時候,就不是「西部人民還在吃草,你們卻在搞航天」的事了,而是西部人民在吃草,你們居然用人民的錢,過起了資本主義的腐朽生活。
“可是,修賽道,是真的有意義啊……前幾年,央視轉播F1比賽的時候,起碼都有五億的收視率,是美國的兩倍!那廣告收入!那轉播費!”接待人員想到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修好的賽道,心痛不已。
明天,他們請的F1賽道設計師就要回國了,他留下的前期基礎施工要求,珠海這邊都沒錢做完,只能像沒錢又想要計算機的人一樣,今天有點錢,買個主板,明天有點錢,再買個CPU,一直沒錢,就一直等著……
“他什么時候走,我想見見他。”安夏說。
不管投不投資,至少可以向從專家那里打聽打聽與賽車有關的事情。
特別是哪些技術,是可以讓紫金公司變現的。
晚上,安夏在酒店里復習了去年舉行的街道賽——珠海BPR國際GT耐力大獎賽。
她心情復雜。
賽道BUG一堆,賽車撞墻事故不少。
國外媒體的鏡頭,對準的是賽場外的小攤、看熱鬧的民眾,還有維持秩序的「大檐帽」。
比賽開始,車「呼」的不見了,只留下在原地懵逼的觀眾們。
現場連個大屏都沒有。
于是,觀眾們在車出發后,就各自散去了……
只有一些采訪可以證明,賽事準備部門的禮賓規格很高。
但是……亂成這種樣子,居然有十五萬人趕到現場觀看。
通過電視看的人就更多了。
以及,這場賽事是日本三菱贊助的。
安夏把這些信息發回公司的業務評估組,讓他們好好計算一下,是否值得投資。
以及,如果紫金投資升級F1賽道,需要提哪些條件,可以以最快的方式把這三億元收回來。
在同事們還在做數學題的時候,安夏與賽道設計師赫爾曼ꔷ剔克見面。
安夏本以為這是一次,她單方面向剔克吸取知識的談話。
沒想到,剔克居然反過來向她打聽了許多關于飛機模擬器仿真的問題。
安夏有些疑惑,他難道是想轉行設計航線圖了?
剔克解釋說,他有不少車隊老板朋友,每次聚會的時候,都會聊聊訓練、損耗,以及一些新技術的應用。
剔克:“飛行員可以使用模擬艙訓練,賽車手也可以。如果可以做到車輛動力學仿真,貴國就能更快的培養出一批賽車手,讓行業更加繁榮,我也不用只做一個開頭,就離開……真的很遺憾,這次無緣合作。”
安夏問道:“您后面已經接了其他的設計工作嗎?”
“暫時還沒有。”
“那您可以先等等嗎?也許,還有機會?”
剔克想了想,答應了她的要求:“好,我可以把機票改簽到本周六。”
周四的時候,安夏收到業務評估組的報告:轉播費、廣告費費、贊助費,再加上各種周邊產出授權費……
基本上把一場比賽能吃下來的錢,都揣在紫金的口袋里,再根據中國賽車愛好者的數量,與世界平均水平對比,差不多三年可以回本。
如果紫金自己再搞點什么,那就是贏利。
前提是珠海這邊不收稅、不收場地使用費……
三年,不算長。
問題是,珠海肯答應嗎?
業務評估組的人都覺得……白嫖這么多,不太可能吧。
安夏決定去試試。
周五,安夏拿著公司給做出來的方案書,坐在會議室里。
她向各位領導描述舉辦賽事本身,能拉動的GDP:餐飲、酒店、出租車行業。
還能向世界展示珠海的精神面貌,說不定會有其他行業的人。因為來看賽車,所以順便在這里投個資辦個廠什么的。
預估收益當然也用漂亮的圖表做出來,放得大大的,整個房間的人都能看見。
雖然領導沒有說話,但是,安夏看見,在座的幾位大領導,雙眼放光。
距離剔克回國還有三個小時,安夏收到批復:同意。
剔克坐上出租車,準備前往機場,車剛起步,他就看見后視鏡里有人追車,還大呼著他的名字:“剔克先生、剔克先生……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