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年不化的迷霧散開了。
天殊雪站在小鎮(zhèn)的外面,身邊是鮮艷的紅花。
咚。
一顆小小的石子砸在她的額頭。
明明力道不是很大,卻擦破天殊雪的皮膚,讓她流下鮮紅的血液。
“怪物!你是怪物!”
旁邊,兩三個小孩子看著她大笑道。
“你是怪物!”
“丑八怪!丑八怪!丑八怪!”
“你怎么敢出來的啊!哈哈哈!”
天殊雪撿起小石子,她迷茫的沉思了一下,然后看著那幾個笑得猖狂的小孩,也朝著他們丟去。
啪。
她的手法很精準,精準的砸在中間那個男孩的腦袋。
霎那間,男孩頭破血流,變成了一灘血水,而其他兩個男孩,也從中炸裂開來,內(nèi)臟流了一地。
天殊雪隨即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往前走去。
背包,沒有了。
玩具熊小姐,也不見了。
大家,都不在了。
這里只有雪雪。
“雪雪。”身后有人含著笑意喊她的名字。
天殊雪回頭。
“雪雪,怎么樣?這里熟悉嗎?”安笛推著輪椅朝她走來,“這里曾經(jīng)是你的家啊。”
“雪雪的家……”天殊雪默默的思索了一下,然后回頭,“你不要叫我雪雪,你不是雪雪的朋友。”
安笛的臉色一僵,“你在說什么呢雪雪,我就是你的朋友啊,看來你現(xiàn)在還是沒有想起來。”
“……”天殊雪望著他。
“沒關(guān)系的,我會讓你想起來的,繼續(xù)往前走吧,你會在這里回憶起來的,你一定可以回想起我們之間快樂的回憶。然后,你會選擇和我一起,而不是和那些愚蠢的庸人做朋友。”
安笛說完,化作一片霧氣,消失在天殊雪面前。
小鎮(zhèn)的泥土路蜿蜒扭曲,前面插著一個木制的牌子,上面寫著三個字——鮮花鎮(zhèn)。
家。
過去的家。
看到這三個字,天殊雪混沌的記憶,突然就像是開了一個天窗,逐漸變得清亮起來。
她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走到小鎮(zhèn)邊緣那幢碩大的,看起來一點都沒有生氣的別墅前。
在她打開門的前一秒,那扇門自動開了出來,從里面出現(xiàn)一個穿著歐式復古長裙,盤著古板頭發(fā)的女人。
她長得十分刻薄,高凸的顴骨,薄薄的嘴唇,勾起的鼻子,還有一雙和天殊雪完全不像的細長眼睛。
見到天殊雪,女人扯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是雪雪回來了啊,我是你的母親啊,你還記得我嗎?”
女人讓出一條道路來,“路上辛苦了吧,快點進來吧。”
天殊雪看著努力偽裝出善意的女人,她抬起腳,走進了這幢別墅。
客廳沙發(fā)上坐著在看報紙的男人,看到天殊雪進來,他也扯出一個笑容說道:“雪雪回來了啊,我是你的父親,還記得我嗎?好久不見了。”
天殊雪看看母親,又看看父親,終是以沉默面對。
這份沉默,讓男人和女人都很尷尬。可是他們沒有停下來,反而還圍著天殊雪,對她噓寒問暖。
“嗯。”天殊雪終于回了一個字,隨后,她朝著屋子內(nèi)部走去。
女人趕緊跟上,引著天殊雪往樓上走,“你應該累了吧?需要休息一下嗎?我這就去準備午餐。”
她打開二樓的一扇房門,里面是豪華的臥室。
然而天殊雪卻搖了搖頭。
“我沒有住過這里,這里不是小時候的家。”
女人的面色僵住了。
在她僵硬的這段時間,天殊雪折返樓梯,回到樓下,憑借著逐漸蘇醒的記憶,找到一間狹小的,就如同《哈利·波特》里哈利居住的樓梯間那樣——昏暗而狹窄的房間。
隨后,推開。
黑暗襲來,也將她帶入曾經(jīng)的童年世界。
這天,鮮花鎮(zhèn)搬來了一戶奇怪的人家。
這是一對看起來恩愛異常的夫妻,男俊女美,只是膚色有些過分蒼白,看起來像是傳說中吃人的吸血怪物。
他們并沒有和鎮(zhèn)子上的人打招呼,所以小鎮(zhèn)上的人逐漸將他們當做異類看待,謠言傳著傳著,就變成了這一家人很怪,他們居住的大別墅里藏著怪物……之類的離譜的流言。
但是女人和男人都沒有管這些。
“一定要挑個好日子出生啊。”女人撫摸著平坦的小腹,一口喝完杯中的鮮血,“我可愛的孩子,天殊血。”
男人撩起她的上衣,能看到女人的肚子上,有這著用鮮血畫成的奇異的符咒。
“會的,會的。”他說道,“就算預產(chǎn)日不同,我們也可以讓她提前降生。畢竟這是我們凝聚了無數(shù)精華而誕生的祭之女,肯定要和前面幾個不一樣。”
到了夜晚,是沐浴的時候了,男人給女人放滿了整個浴缸的鮮血,讓女人進入沐浴。
“食物,要不夠了。”女人摸著小腹,“我需要皮膚細膩的少女,這樣的肉最好吃。”
“放心吧,親愛的。”男人在女人的手上落下一吻,“我會去為你狩獵而來的。”
吃著人肉,喝著人血,沐浴著鮮血,日復一日的,女人的肚子開始大了起來。
“太棒了,我能感覺到我體內(nèi)那蓬勃的生命力。”女人眼底是滿滿的溺愛,“和前幾個孕育的祭之女不同,她的血液要更加精純美味,只要將她獻給那位大人,我們就能得到比之前更加豐盛的回報。”
“那真是太好了,我們一直以來的夙愿要達成了!”男人狂熱道。
“希望寶貝能快點長大,快點長大……”
時間慢慢過去,逐漸來到八個月的時候。
這天確實是個好日子。
陰年,陰月,陰日,陰時。
可是他們還不夠,還想要精確到秒數(shù)。
只有這樣,出生的女孩才是最精純的祭之女,也才最適合獻給那位大人。
所謂祭之女,就是直接奉獻給那位大人的祭品啊。
在兩人的操作下,女孩被剖開肚子取出。
神奇的是,她并沒有哭泣,只是安靜的熟睡著,乖巧的可愛。
“記住了,你的名字,叫做天殊血。”女人摸著女孩的腦袋,溫柔的說道,“祭之女不能擁有其他的名字,否則將會破壞咒術(shù)。當你出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要獻給那位大人了,你的名字,大人早已知曉。”
小小的女嬰在昏暗的房間里長大。
在她的記憶里,母親和父親從來沒有笑過,他們總是板著面孔,斥責自己的行為不符合祭之女,需要重新修煉。
每當做錯的時候,母親都要讓她伸出手,然后狠狠的抽打,打到手心發(fā)紅為止。
“天殊血!”這是母親又一次發(fā)狂,“你為什么就不能按照我說的做呢!不是這樣的!走路的時候要輕!要緩!必須要擺出專有的儀態(tài)來!”
“好的,母親。”天殊血如此說道。
她從地面爬起,身上全是被母親抽打的傷痕,即便如此,她也還是渴望著親情。就像窗外穿梭在花叢中的母子一樣,她渴望著有一天,自己的母親可以抱起自己,然后摸著她的頭,喚著她的小名。
“很好,天殊血。”母親對她的識相表示滿意,“好好聽話,你就是媽媽的乖女兒,知道嗎?”
天殊血點點頭,“嗯,我知道的,母親。”
從她出生起,就被困在這個小小的別墅里無法出去,每天要進行繁重的禮儀訓練,如果做不對的話,會被母親毆打辱罵。
母親是個非常神經(jīng)質(zhì)的人,一有點什么小問題,就會讓她發(fā)狂以至于拿天殊血撒氣。
所以天殊血必須學會察言觀色,從輕微的表情中,看出母親現(xiàn)在到底是什么狀態(tài),是開心呢?還是憤怒?又或者是氣急敗壞?
那天,天殊血的母親和父親離開了別墅,去了天殊血不知道的地方。
小小的天殊血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黑寶石一般的眼睛也被照亮了。
她努力的離開了這幢別墅。
她在外面探索,探索著從未去過的世界,然而,幾個孩子嬉笑著從她面前跑過,用小石頭砸了她的額頭。
血流了下來。
“怪物出來啦!”
“哈哈!小怪物!小怪物!”
孩子們大喊著。
回來的母親大怒,將天殊血關(guān)在小房間里,三天沒有出去。
三天之后,她將天殊血放了出來,緊緊抱著她,一臉的悲傷:“對不起啊血血,媽媽也不想這樣,可是你是祭之女,祭之女是不能隨便離開這里的,知道嗎?如果你想要什么的話,可以和爸爸媽媽說,爸爸媽媽都會為你達成的。”
天殊血只知道,自己是沒辦法出去的。
又是一天深夜,她沒有睡著,敏銳的耳朵聽到窗外傳來翅膀撲棱的聲音。
小女孩推開屋門,一步一步朝著屋子外面走去,就看到在花園里,停著兩只受傷的怪物。
它們有著巨大的蝠翼,長著似人的臉龐,此刻卻油盡燈枯的倒在地面,即將死亡。
天殊血趴在窗口看著他們。
她還小,不知恐懼為何物,也更不知道,眼前的兩個怪物,和自己是不同的存在。
“這位先生,這位小姐。”她的聲音細細的,就像雪花落在人間,“你們受傷了嗎?”
那兩個怪物應聲看了過來。
“瞧瞧,我們看到了什么。”其中一個虛弱的捂著破洞的肚子,“一個小小的祭之女。那位大人殺了我們的神,現(xiàn)在還想著用祭之女提升法力,在人類界也有忠誠的走狗。”
“小女孩,你真的愿意幫助我們嗎?”另一只說道,“那就把血給我們,只需要幾滴就好,這會讓我們恢復傷勢。”
“嗯,好的。”天殊血說道。
女孩回答的迅速,讓兩個怪物吃驚不已。
顯然,女孩的媽媽沒有教過她如何保護自己,也沒有告訴她血液的特殊性,天殊血只是按照自己內(nèi)心所愿,說出了這句話。
“你們可以和我做朋友嗎?”
‘朋友’,這是窗外玩耍的小孩經(jīng)常說出的詞匯。
天殊血羨慕著他們,羨慕有同伴的孩子們,而她卻什么都沒有。
母親不會像其他人的媽媽一樣擁抱她。
父親不會像其他人的爸爸一樣夸獎她。
她生活在一個冷漠的環(huán)境里,卻還在渴望著愛。
“好孩子,你過來,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們會成為你的朋友。”怪物說道。“你會畫畫嗎?如果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就做不了朋友了,你要是會畫畫,我們就可以藏在你的畫里。”
它們小心的取了天殊血的血液,用來恢復傷勢。
不愧是獻給那位那人的祭之女,血液的美味程度超出他們的想象,可是他們不會殺掉這個女孩,因為在她身上,他們看到了另外一種可行性。
次日,天殊血向父母提出想畫畫的要求。
“畫畫,也是個高尚的愛好,不過我們現(xiàn)在主要練習禮儀,你就在空閑的時候自己畫畫吧。”母親‘大方’的同意了,給她準備了一點白紙和蠟筆。
即使只是很少的材料,也讓天殊血視若珍寶。
不練習的時候,她就躲在小房間里畫畫,那兩個怪物也會陪伴在她身邊,看著她畫些兒童幼稚的畫作。
最初,她畫的是和諧的一家三口,有母親、父親和她。
可是后來,這些畫被她藏了起來,她開始畫其他的。
比如涂成漆黑,一片雜亂的線條。
比如鮮紅色的世界。
比如張開翅膀朝她飛來的怪物。
孤寂冷清的家里只有她一個人。
所以血血想要家人,想要朋友,想要變得不再一個人。
“你的愿望一定會實現(xiàn)的。”救下的怪物摸著她的頭,如此說道。
于是,天殊血得到了更大的鼓舞。
只要她一直畫畫,就一定可以找到屬于自己的朋友和家人。
就這樣,不停的畫,不停的畫……
與此同時,平板內(nèi),黑貓先生從中出現(xiàn)。
看著聚集在房間里的陸蘇然等人,他坐在沙發(fā)上,動著胡須。
“所以,現(xiàn)在你們都是排行榜前100的游客?”
“是的。”宋嫣雨回道,“所以雪雪到底被帶去哪里了,黑貓先生您知道嗎?”
黑貓先生環(huán)視了眾人一圈。
“不要著急。該告訴你們的,喵都會告訴你們,既然那位大人如此迫不及待,那想必我說不說出來都已經(jīng)無所謂了。”
“首先,雪雪是祭之女,你們應該知道吧?”
結(jié)果眾人迷茫。
黑貓先生嘆了口氣,解釋道:“所謂的祭之女,就是通過特殊的辦法懷上的孩子,她全身都充斥著鬼怪喜愛的味道,血液更是美味的極品。”
“但是,普通鬼怪是不敢對她動手的。”
“祭之女一旦出現(xiàn),就會和那位大人綁定,因為誕生祭之女的秘術(shù)來源于那位大人。而祭之女本身,也是獻給那位大人的祭品。”
眾人有些震驚。
他們確實不知道。
“天西小區(qū)的鬼怪們并不是天殊雪真正的親人,你們應該看出來了。她真正的親人,就是將她變成祭之女的罪魁禍首。”
“古往今來,有很多信奉邪/教的人類,這點,你們在旅途當中也看到過了。他們利用邪肆的古法傷害他人,并且給自己謀取利益。”
“而雪雪的原生父母,就是這樣的人。”
“他們將天殊雪生下來,并不是為了給她一個完整的人生,讓她體驗世間的美好,而是為了將她送給那位大人,以換取屬于自己的福利。”
“比如無盡的財富,比如永恒的生命,至于是什么,我們不得而知。”
“可是現(xiàn)在,雪雪是被天西小區(qū)的鬼怪們養(yǎng)著的,不是嗎?”宋嫣雨說道。“那不就沒關(guān)系了嗎?”
“血緣是無法斬斷的虐緣。”黑貓先生卻沒來由的說了這么一句。
“她會在鮮花鎮(zhèn)等你們的。”
“鮮花鎮(zhèn)不是終點,是慶祝那位大人醒來的鬼怪盛宴。”
黑貓先生的視線落在眾人身上。
“而食物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