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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91 章

    加茂陽介, 在東京郊區(qū)的實驗場所出事之后,就一路灰溜溜的跑回了加茂家。

    他在外做的事情族內(nèi)一些長老是清楚的,但由于對方嫡系血脈的身份, 外加真讓他自己搗鼓出來了赤血操術(shù)的外力同化,幾位掌事的大長老對此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唯一的要求就是加茂陽介的所作所為必須在暗地里進行,不得讓咒術(shù)界的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加茂家目前再也經(jīng)不起一個禁忌的實驗帶來的影響了。

    五條家和禪院家的發(fā)展勢頭正旺,雖說跟高層聯(lián)系緊密, 但是得到好處的同時也貢獻了不少人力、物力、財力。兩兩相消,本質(zhì)上沒有得到多少的加茂家處在一個吃不飽也餓不死的狀態(tài)。

    何況還有一個官方層面上的總監(jiān)會在,只能背著人行動的加茂陽介只得到了加茂家的理論支撐。甚至一些更關(guān)鍵的古卷還被封存在總監(jiān)會, 這也是加茂陽介這段時間貓在家中停滯不前的原因。

    還不知道加茂陽介暗地里勾搭了盤星教, 大長老此時皺著眉站在加茂陽介的房門前,面色不悅:“不是說過, 沒有什么事情盡量不要回本家。”

    昏暗的房內(nèi)只點了一盞燈, 回到房間后加茂陽介就把所有鞋襪衣物脫下扔在門口, 一個人點著燭燈趴在床板邊上翻閱著攜帶出來的實驗記錄。

    光影交界處的微光很好的遮掩了男人鞋底散發(fā)出的不自然的光亮。

    這應該是小老鼠的把戲,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辟如一個微熒光版的追蹤器。

    當然,在確保加茂陽介回到家也不會有下人來處理他的衣物之后, 太宰忍著心中的嫌惡狠狠吐槽了對方的惡趣味。

    這對至今為止還沒打過照面,但已經(jīng)達成過一次合作的兩人都不介意給對方添點堵。

    在不影響大局的前提下,使用一些小小的手段在兩人心照不宣的范圍內(nèi)。

    始終在盡職盡責工作的定位器向外散發(fā)著信號, 有意者稍一注意就可以發(fā)現(xiàn)在眼皮子底下,已經(jīng)可以列為侵犯私人領(lǐng)域違法行為了的定位器。

    但可惜, 咒術(shù)界盡是一些老掉渣的濁眼老人, 輕信著自家結(jié)界的大長老和加茂陽介都沒有注意到這個致命的存在。

    “出了點問題。”加茂陽介低啞的回應了一聲,沒有太在意大長老的不滿。

    始終將加茂憲倫奉為加茂家唯一一個值得尊敬的祖輩, 陽介對加茂家這幾位長老沒有實感,甚至還隱隱帶著些輕蔑。

    只要不干預他的偉大理想,目前各有所需的兩方還可以維持在一個平靜的表面。

    只有盤星教的那位長老才最能理解他,只要自己的實驗成功。別說禪院還是五條,更別說總監(jiān)會和那幾位具有掌控權(quán)的高層長老,沒有人能組織他帶著加茂家走向咒術(shù)界的巔峰。

    這是只有『赤血操術(shù)』這種高便捷性、高靈活性、高能動性的術(shù)式能帶來的最大化收益。

    激起的情緒是流動的咒力最好的養(yǎng)料,本就昏暗的空間此時更顯得陰晦,燭燈上黃暈的火苗晃動兩下,在即將熄滅的一刻又亮了起來。

    大長老雙手插在寬大的和服袖子中,老到呈現(xiàn)銀白的眉毛連成一片。

    他看著屋內(nèi)盡顯瘋態(tài)的加茂陽介遮掩似的把門拉上一點。

    其實沒有什么必要,加茂陽介的住所在偏院,在沒有安排的情況下仆人基本上不會來,但是這種動作在一定程度上能使大長老安心一點。

    咒術(shù)師中總誕有各種各樣的瘋子,對嫡系的加茂陽介這幅樣子見怪不怪的大長老一手攀附在門框上:“很嚴重的問題?”

    必須要確保加茂陽介的問題不會波及到整個加茂家,大長老詢問道。

    加茂陽介翻著數(shù)據(jù)的手一頓,一團黑色的影子仿若凝結(jié)了一般,而后在黑暗中緩緩點頭:“不是很嚴重。”

    得到承諾的大長老松了口氣,而后利落的轉(zhuǎn)身離開。

    確定在房屋周遭感受不到大長老的咒力之后,加茂陽介起身動了動有些僵硬的四肢,垂眸看著地上散落的紙張。

    大長老問了一個很愚蠢的問題,即不想讓整個加茂家承擔風險,又貪婪于可以同化給同血脈人的『赤血操術(shù)』研究。

    可惜他加茂陽介致死都摘不掉腦袋頂上的加茂兩個字。

    男人揉了揉干澀的眼珠,從里衣口袋中摸出手機,晃眼的白光刺的長期處在黑暗環(huán)境中的男人眼睛生疼。

    由于鮮少使用手機,多數(shù)只是把他當做單純的聯(lián)絡工具,加茂陽介調(diào)整亮度的操作有些生疏,半瞇起的眼睛讓他忽略了亮光下一閃而過的老鼠標識。

    “唔。”遠在千米之外的太宰治掏出了身上震動的手機,那是織田作早年的聯(lián)絡機,自上次借由暗網(wǎng)的方式跟費佳搭上線之后,這部手機就一直在太宰身上。

    捧著抱枕看電視的亂步注意到小伙伴的動作,雙手支著沙發(fā)兩三下蹭到太宰身邊。

    太宰和費佳的聊天記錄還停在賭馬場的那一次試探,聊天的結(jié)尾是費佳告訴對方二十分鐘后就可以在賭馬場的某處取到死屋之鼠特供定位器。

    “類似瞬間移動的異能嗎?”亂步說道,看似是詢問,其實不過是對推測出來的狀況進行陳述。

    “是的哦。”太宰點點頭:“我確實有在注意當時場上的情況,但是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

    亂步鼓鼓嘴,沒有回話,將目光放在對方最新一條消息上。

    是很熟稔的語氣,不知道的還以為兩人有多熟悉。

    費佳表示自己已經(jīng)侵入了加茂陽介的手機,對方看起來不是很在意自己的安全信息,盜取數(shù)據(jù)的過程就像當著瞎子的面拿東西一樣輕松。

    太宰看著對方言語中表示自己大材小用了一般的遺憾,滿意的笑了起來。

    只要小老鼠不開心了,他就開心了。不管對方這句吐槽是不是真心實意,但是實打?qū)嵄蝗偟搅说奶缀咂鹆俗约翰怀烧{(diào)子的小曲。

    “接下來把那個男人的賬號信息盜取過來,能讓咱們用他的號碼聯(lián)系那個幕后黑手就好了。”亂步坐在一邊,太宰比了個‘ok’的手勢,開始在手機上操作。

    織田作這個時候湊了上來,看著太宰拿著自己的手機敲敲打打。

    別誤會,織田作沒有什么監(jiān)督太宰不讓他拿自己的名號在外為非作歹的意思,甚至對于自己能幫助到小伙伴這件事而感到隱隱有些高興。

    他能在現(xiàn)在這個時刻來到這里單純是無事可做了。

    與謝野晶子來到家里之后就開始圍著小銀轉(zhuǎn),把仁一買過來,但由于性別問題,平時都是等著護士小姐姐來的時候才會換的衣服通通換了個遍。

    少女死不承認自己受森鷗外影響也喜歡裝扮可愛的小女孩,單純覺得小銀很可憐,要對方好好體驗一下自小缺失的優(yōu)越生活。

    拿著這個理由給把小銀打扮成了漂亮小公主的晶子很滿意,造成這一結(jié)果的絕大一部分原因是仁一品位很不錯,買來的衣服各個都是高端貨,外加小銀那張還算不錯的臉蛋,活脫脫一個新鮮出爐的漂亮洋娃娃。

    晶子看著有些羞怯的小女孩滿意的點點頭。

    沒見過妹妹這幅樣子的芥川龍之介僵硬的給了妹妹一個贊賞的眼神,而后轉(zhuǎn)身就要把自己基本上沒穿過的新衣服都塞給小銀穿。

    但是這一行為被中也制止了,理由是女孩子不能穿男孩子的衣服。

    芥川不解的看著妹妹衣服里同樣的褲子,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褲子,發(fā)出了真心的詢問:“這不都是兩條腿嗎?”

    和中也抽搐的面部表情一樣下飯的是太宰毫不顧忌的大笑。

    幾乎把渣男行徑參透了的太宰對著芥川點點頭,忽冷忽熱玩的那叫一個利索。

    在太宰的肯定下,芥川面部漲紅,愣是要把自己的褲子套給小銀穿。

    然后被無可奈何的中也一個手刀劈暈了。

    不知不覺下黑手越來越熟練的中也揉了揉手腕,用異能把芥川運回了屋內(nèi)的大床,隨后掩上了門。

    這段時間的藥物治療和營養(yǎng)餐的照顧下,芥川的身體已經(jīng)好多了,久病的肺部醫(yī)治的及時,沒有落下病根。中也這才能在下黑手之后沒有那么大的心理負擔。

    少了最不安定的因素,屋內(nèi)霎時安靜了不少。

    太宰沖著中也哼哼兩聲,而后不滿的轉(zhuǎn)過身,不去搭理暴力的小矮子。

    中也對太宰同樣沒有什么好臉色,橘發(fā)少年大咧咧的翻了個白眼,隨后看向湊在一起的三人組問道:“你們在干嘛?”

    “在干暴力小矮子絕對弄不明白的東西。”

    中也自動把這句話從腦海中過濾出去,企圖從織田作和亂步那里得到答案。

    同樣不知道雙壁組合要干什么的織田作聳聳肩,兩個人一起看向亂步。

    帶著貝雷帽的少年眉毛擰成一團,費勁的用自己聰明的腦子想一個最通俗易懂的結(jié)論出來。

    “在干讓我們快些回家的事情。”亂步最后找到了一個最貼切的形容。

    不知不覺把坂口家統(tǒng)稱為家的崽崽們聽到這話,一個個瞪圓了眼睛。

    還不知道哥哥姐姐們對于‘家’的形容是什么樣子,但是這并不妨礙小銀同樣在心底升起了隱隱了期待。

    雖然大概率回去之后要在『羊』生活,但是在東京生活的這短短幾天就讓小銀產(chǎn)生了一種隱秘的情感。

    萬一回到橫濱之后哥哥姐姐們還原意帶著自己和哥哥生活呢?

    那自己和哥哥是不是就可以回到當初爸爸媽媽還沒離開的時候了?

    對于家庭的回憶更少,潛藏在更年幼的記憶中,溫馨到回憶都充滿暖橘色的‘家’對于芥川兄妹來說都是制高點的幸福。

    和更年長,對于現(xiàn)實有著更極端的認識的芥川龍之介不同,小銀依舊渴望著充滿安定和和諧的家。

    就像現(xiàn)在這樣。

    想到這,小銀的臉上難掩有些落寞的神情。

    “別擔心。”晶子在一旁摸了摸小女孩的頭:“我想仁一一定會給你們一個最完美的家的。”

    小銀抬起眼睛,看似冷冽的銀灰色眸子此時充滿了柔和的情緒。

    女孩捏住晶子的手問道:“真的嗎?”

    她對仁一的印象不是很深,只在剛到了那一天左右見到過那位最大的大哥哥,能接觸到的時間遠沒有太宰織田作他們多。

    “放心好啦——”亂步倒是蠻喜歡小銀這種乖巧的女孩子,把手機交給太宰后就側(cè)過身子面向小銀:“仁一可是一個好心的笨蛋呢。”

    “說不定把自己的訴求告訴仁一之后,我們回家的腳步能更進一步。”

    此前弟控屬性滿點的仁一行動力MAX,現(xiàn)在新增了一個妹控力屬性條的仁一行動力直彪proMAX。

    可行性幾乎拉滿,亂步摩挲起下巴,在考慮要不要給仁一加個碼。

    這幾天就太宰的口述,仁一幾乎忙前忙后不見人影,怎么想來行動都已經(jīng)打點好了。

    就在亂步糾結(jié)的時候,太宰打斷了少年的思索。

    “亂步,加茂陽介的號碼信息弄到手了。”

    “來啦——”綠眼貓貓一個扭身,湊到卷毛小咪身邊。

    費佳的頭像已經(jīng)灰下去了,看起來完全放心太宰他們的交易,也沒有提過報酬問題。

    亂步哼哼兩聲,對于費佳的知趣表示滿意。

    兩方交流的籌碼是一開始就隱晦的訂好的,由于最開始炸了黑衣組織的實驗基地,盜取了信息資料讓狡猾的小老鼠沾上了一身腥。據(jù)點被緊盯不放不能給費佳造成影響,但是需要頻繁更換據(jù)點倒是很麻煩。

    本以為能從最開始的交易對象那里得到什么咒術(shù)界有趣的訊息的少年并沒有如愿以償。

    稍微深入了解就發(fā)現(xiàn)咒術(shù)界這片看似繁多的蛛網(wǎng)實際上不過脆弱到輕輕一吹就可以掀翻。

    頓時興趣全無的費佳很不高興。

    這種腐朽老舊的地方在他眼里甚至還沒有黑衣組織有趣。好吧,全是臥底的黑衣組織也沒有多有趣。

    兩者同屬稍微用點力,動動手指就能推到的大廈,內(nèi)里早就被蛀蟲啃食干凈了的空殼。

    這點微弱的吸引力對他來說還不如跟太宰聊天來的有趣。

    最終目標自始至終都在橫濱,能在東京跟橫濱土著搭上線是最好的選擇,更何況還從中發(fā)現(xiàn)了附帶禮物。

    費佳毫無心理負擔的轉(zhuǎn)手就把前雇主買了個干凈,順便買一送一了盤星教的具體情況。

    而對方要付的酬勞僅僅是讓黑衣組織的追查員原路返還。

    怎么看都是一個賠本的買賣。

    但本意不在此,哪怕太宰提出更離譜的條件都會答應的費佳一反常態(tài)的行為讓摯友果戈里疑惑不解。

    “費佳,難道我們最近沒有生意做了嗎?”

    “不是哦。”費佳眨眨眼,心情頗好:“比起不堪入目的咒術(shù)界,有一個為此行動的人才是我最想遇見的。”

    小丑的肢體動作很是夸張,果戈里把手指豎在身前,轉(zhuǎn)動指尖,像是在模擬腦部轉(zhuǎn)動思考。

    “我知道了!就像小丑和他的紅鼻子一樣!”

    “如果你是這么形容的話”費佳漏出一抹淺笑表示縱容,彎彎的眉眼看起來無害極了。

    “費佳,你真是個壞家伙。”果戈里嘴上這么說,但是絲毫沒有譴責的意味。

    費佳不在乎的聳聳肩,裹緊了身上的斗篷,給伊萬發(fā)去訊息。

    “可以提早收拾一下東西了,我們下次去橫濱打洞好了。”

    果戈里揮起披風,行了一個紳士禮,摘下的帽子在空中打了兩個轉(zhuǎn)。

    “啊”費佳突然叫停了好友的動作,漫不經(jīng)心的操縱了一下手中的鼠標:“如果需要的話,稍后麻煩尼古萊送我去一個地方了。”

    “交給我好了。”尼古萊彎下腰,白色的披風卷著人消失在了據(jù)點中。

    帶著白色氈帽的少年盯著屏幕中出現(xiàn)的成年人,默默打開了一側(cè)的信息庫。

    黑發(fā)黑眼的青年神情淡漠的看著鏡頭,即便是在公式照中也盡顯標志的臉平靜的好似沒有人情味。

    果斷、冷靜、薄情

    似乎是人們看到這樣一張臉的第一印象。

    方方面面都滿足了費佳對于一位有能力做幕后操手的高官的初印象。

    “讓我看看好了”少年勾起唇角:“你是否真的是那個有能力瞞過我在背后動作的人。”

    還不知道自己無形之中吸引了難搞的‘恐怖分子’全部興趣的坂口仁一此時正在咒術(shù)總監(jiān)會的招待室。

    其實就算知道了仁一也只會無動于衷。

    拜托,他家里養(yǎng)的所有崽崽哪個不是核彈級別的難搞。

    收養(yǎng)標準越來越奇形怪狀的坂口家門檻都要被踏變形了,區(qū)區(qū)一個死屋之鼠的費奧多爾,除去對方極端尖銳的性格,其他跟家里的大腦組幾乎相差無幾。

    洞察了一切的仁一甚至還有閑心思給這個半路殺出來的‘恐怖分子’賣點破綻。

    不然以自己的身份等級和行事的謹慎程度,即便是費奧多爾想毫無由頭查到詳細資料也不是短短幾天就能搞定的事情。

    事情全部進入正軌,仁一悠哉的抿了口招待室的茶飲,滿意的點點頭。

    雖然是個沒有報備過的不速之客,但即便是這樣總監(jiān)會也絲毫不敢怠慢,趕忙派人取來了上等的茶葉。

    坂口仁一喜愛喝茶不是什么秘密,總會備著點好東西的總監(jiān)會這下下了血本。

    接待官員訕笑著又一次為坂口仁一倒?jié)M了茶水,然后蒼蠅搓手一樣不停動作,企圖緩解一些緊張感。

    “別緊張,這次是我工作失職,沒有打報告就來串門。”仁一樂呵呵的安慰道。

    有了對方放低面子先開口,接待員連連點頭,而后就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不禮貌,又開始瘋狂搖頭。

    對方這幅樣子徹底逗樂的坂口仁一,胸口因連續(xù)忙碌工作憋著的濁氣散了出來,青年笑了起來。

    這下接待員徹底尬住了,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好。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幅樣子。”來人揮手驅(qū)散了接待員,嚴肅的坐在仁一對面。

    “原來是你來了。”仁一緩緩收住了嘴角的微笑:“我還在想幾位老先生的腿腳再怎么不好也不至于幾個小時都走不到接待室吧。”

    山本徹平推了推眼鏡,點點頭。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外私下見面。

    由于幾乎橫在身邊的競爭關(guān)系,兩人基本不會有什么有什么過多的交際。議會上或者其他例會上見面也只不過是點頭之交,這也還是在目光接觸到后沒有什么別的辦法才會做的行為。

    山本徹平凝視著坐在對面的坂口仁一,青年十年如一如,還是那副清冷高貴的樣子。

    清冷可能是氣質(zhì)問題,是坂口仁一生來就有的特質(zhì)。但是對方永遠端著架子的那種由內(nèi)而外的高貴是從小生活在富貴人家才能養(yǎng)出來的大少爺做派。

    想到坂口家堆積到能順著江河發(fā)源地流下的金錢,山本徹平暗中攥緊了手心。

    這是他和坂口仁一中間隔著的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鴻溝。

    對方有著與生俱來的優(yōu)勢,在職業(yè)道理上順暢無阻,單單是對方大少爺?shù)纳矸菥妥銐虿簧偃伺噬先グ徒Y(jié)。而他,一個普通人,如今即便坐上了內(nèi)務省的第一把交椅,也依舊有人想照搬照抄自己的成名之路,企圖用這樣的方法把自己扔下高臺。

    這種情形使得山本徹平越來越多疑,行事風格也越來越嚴厲,只能對自己知根知底的人委以信任的疑慮讓男人知道坂口仁一來訪總監(jiān)會的第一時間就跑過來面見對方。

    他顧不上坂口仁一知道他早就架空了總監(jiān)會這件事的后果,他必須、一定要知道坂口仁一私下跑來東京的原因。

    甚至可以在了解情況后第一時間聯(lián)系黑衣組織產(chǎn)出這個心頭大患。

    “我前段時間還在想總監(jiān)會的行事風格為什么越來越狠厲了。”仁一莫不在乎的聳聳肩,看起來很放松。

    “是我。”山本徹平?jīng)]有隱瞞的意思,坦率的承認了。

    “這倒是塊肥肉,沒想到讓你近水頭臺先得月了。”

    總監(jiān)會和內(nèi)務省都設立在要塞東京,對于這件事情也早有預測的仁一還是選擇把寒暄的話題進行下去。

    “寒暄就免了。”但是山本不這么想,男人不打算兜彎子,直接問道:“你來有什么事嗎?”

    見對方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坂口仁一收起難得表現(xiàn)出來的放松,正襟危坐打量著這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山本徹平?jīng)]有多大,甚至在這個行業(yè)中算是年輕的。三十歲出頭,正直青壯年的年紀,山本卻是蠟黃瘦弱,鼻梁上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但是很唬人,平添一種年長者嚴肅的意味。

    對方的公式照一定比自己的還要嚇小孩,仁一漫不經(jīng)心的想到。

    不能怪我們的好哥哥太過懶散,實在是沒把現(xiàn)在的情況當回事的坂口仁一很難正經(jīng)起來。板著一張臉,大腦已經(jīng)不知道飛到了哪里去。

    就在山本徹平等的實在是沒有耐心,打算再問一遍的時候,仁一開口了:“關(guān)于咒術(shù)高層的事情。”

    “咒術(shù)界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并且有咒術(shù)高層在其中掌權(quán),我們很難達到一個完好的平衡。沒有外來者能干涉咒術(shù)界的行動是很不安定的因素。”

    “雖然有總監(jiān)會的存在,但是總監(jiān)會大多也是只給高層的決策進行一個表面上的偽裝,以往總監(jiān)會下達的多數(shù)命令基本都是替高層傳話。”

    山本微微擰起眉毛,他不是很相信坂口仁一來一趟只是為了這件事。

    總監(jiān)會的作用跟異能特務科和內(nèi)務省的作用都不同,如果說特務科的設立是為了更好的管束異能者,內(nèi)務省的存在是為了普通人的生活,那么總監(jiān)會的存在只是給咒術(shù)師提供一個名頭。

    沒辦法放棄咒術(shù)師不管,同時又要保護普通人的安全,這是內(nèi)閣總理仿照特務科選擇的下下策。

    其中的弊端自然不用說,在管制咒術(shù)師方面幾乎有著絕對話語權(quán)的總監(jiān)會可以視律法為無物,隨意決定咒術(shù)師的去留以及生死。

    在架空總監(jiān)會,發(fā)現(xiàn)并不能影響其運作之后山本就發(fā)現(xiàn)了這件事。

    但是不得不承認,身為一個普通人,對于吞并咒術(shù)界這一宏圖大夢有著深度認知的山本徹平理智的沒有去深入干涉總監(jiān)會的所作所為。

    “我想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仁一仿若能洞穿山本的心理,但他依舊好心的解釋道:“不然前段時間橫濱界內(nèi)不會失控,造成咒靈肆意的場面。”

    山本抿著唇?jīng)]有發(fā)言,在坂口仁一把一切想法袒露完之前,他是不會輕易說話的。

    仁一無奈的嘆了口氣,他也有些厭倦這種沒有回應的獨白。

    “長話短說好了。”青年直視對面的山本:“我需要在咒術(shù)界撬開一個小小的口來達成我家孩子的一個小心愿,事情結(jié)束之后總監(jiān)會的權(quán)力我不會過問,就當做是你的東西了。”

    山本徹平毫不遮掩的打量著仁一的神情,在確定對方目光真誠之后,男人開口道:“你家那個五條?”

    黑發(fā)青年倒是不奇怪對方知道悟的事情,倒不如說,如果山本連這點能耐都沒有也不會一路爬到現(xiàn)在能跟仁一平起平坐的位置。

    仁一輕輕的點頭,沒有說話,甚至對對方‘你家五條’這個形容很是滿意。

    “你弟弟呢?”山本突來把話題拐到一個毫不相關(guān)的方向。

    仁一很快的接上話:“我跟安吾吵架了,他現(xiàn)在離家出走了。”

    這事不是身大事,但是樂于吃瓜是人類刻在DNA里的東西。對于頂頭上司家長里短的事情好奇的不得了的異能特務科職員很快把在泉次郎電話中偷聽過來的吵架事宜傳的滿特務科都知道了的程度。

    其中也不乏山本徹平安插在特務科中的人員。

    畢竟確實有不少職員都聽到了泉先生辦公室內(nèi)傳來的怒罵,關(guān)于坂口一家的事情都是標紅的訊息,臥底一同把這件事匯報給了山本徹平。

    仁一的應對無懈可擊,山本放下了戒心,擰著眉頭思索起對方合作的可行性。

    遇事優(yōu)先考慮影響和利益,這是一個標準政客的心態(tài)。

    坂口仁一也就是拿捏住了對方的這一點,有十足的把握山本徹平不會拒絕自己。

    山本徹平很需要在不久后的大選上總監(jiān)會這些成員的投票。

    良久,山本開口了:“總監(jiān)會不會插手,但是高層的事情我不會干預。”

    言下之意,如果你有能耐就隨你折騰。

    坂口仁一暢快的舒了口氣,微笑的對著山本點點頭。

    “大選在即,如果你始終這幅樣子落選了可不要怪我。”山本不是很理解青年為了毫不相干的小孩淌咒術(shù)界渾水的舉動,但是礙于對方是自己最大、也是唯一的競爭對手,男人還是多說了一句。

    總有人說,強力的對手都是惺惺相惜的。

    雖然沒有見過幾面,但是能從對方的舉動和媒體采訪中摸索出對方下一步行動的兩人交流起來很嫻熟。

    但這注定也只是浮于表面的形式,跟忠于權(quán)利地位的山本徹平不同,自始至終為了家中崽崽們而行動的坂口仁一聽到對方難得袒露的真言笑了出來。

    他并不在乎那些東西,如果權(quán)利和地位能幫助安吾跟好朋友快樂的生活在一起,那么他便要權(quán)利和地位。

    如果當個碌碌無為的富家少爺繼承家產(chǎn)能幫助安吾減輕壓力,那么他便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睦^承家業(yè),讓安吾一個人肆意生長。

    可是異能所展現(xiàn)的所有未來無一不彰顯著一個結(jié)局。如果自己毫無作為,坂口家只會日益衰敗,而后放任安吾一個人自流,日日活在勞碌和懊悔之中。

    那坂口仁一只能作為。

    本意上是為了安吾,但在努力的過程中收容了越來越多治愈心靈的崽崽們,仁一放任自己把目標放的更長遠一些。

    可能是想到陽光燦爛的未來,思維跳脫了不少,仁一有些雀躍的看向山本:“沒辦法,有些事情再難也要做。”

    “誰叫我們只是普通人。”

    最后一句話似乎意有所指,仁一歪著腦袋的角度有些奇怪,目光透過山本的眉梢略過直指兩人交談現(xiàn)場的監(jiān)控。

    一絲暗芒從中閃過,而后監(jiān)視器恢復了正常的工作狀態(tài)。

    山本徹平皺著眉打量著有些過于亢奮的坂口仁一。對方第一次私下見面就完全展露出自己對外不同的一面,這本應該是難得的好好溝通的機會,但是山本心中卻涌出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青年黝黑的眼睛亮的很,更像是給無機質(zhì)的眼珠強行打光一樣充滿違和感,這種怪異的生理機能看的山本心下不安。

    于是男人飛快的結(jié)束了對話,快步走出了房間。

    偌大的接待室一時間空了下來。

    坂口仁一吸了吸鼻子,將面前涼下來了的茶水一飲而盡,企圖給自己過速的大腦降降溫。

    連著幾天只睡了兩三個小時維持基本的休息,面色都白了不少的青年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臉頰。

    雙手的溫度有些低,但是手心下的臉頰熱的發(fā)燙,仁一將手翻了個面,企圖用手背繼續(xù)給臉部降溫。

    也不能完全怪仁一不關(guān)心自己的身體狀態(tài),跟山本接觸后幾乎在眼前寫明的通暢橫在仁一腦中。

    那是一個毫無威脅,甚至輕易就能扳倒的男人。

    真是枉費仁一之前還對其做過了解,那種謹慎到病態(tài)的男人只需要一根小小的導火索就可以輕易解決掉。

    或許是對方跟黑衣組織的合作事宜;又或許是對方握在手里的污名事件。

    還不清楚自己現(xiàn)在也很病態(tài)的青年壓緊胸腔,把肺部的空氣盡數(shù)排空,而后長長的吸了一口氣,又全部呼了出去。

    而后男人利落的給五條英和禪院直毘人發(fā)去簡訊,同時把整理出來的關(guān)于加茂家全部的實驗數(shù)據(jù)轉(zhuǎn)交給兩人。

    實驗數(shù)據(jù)傳輸界面上是太宰頂著蟹肉罐頭的頭像,結(jié)尾還撒嬌似的畫上了一個波浪號。

    現(xiàn)在仁一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哪個是太宰說的話,哪個是亂步說的話。

    好哥哥透過字符就能感受到對方張牙舞爪,急著邀功的樣子。

    仿佛身體上的疲憊一掃而空,仁一左滑頁面,給對面打去電話。

    “歪?”就像是守著手機一樣,振鈴剛響一秒,崽崽們就接了電話。

    仁一心里‘噗嗤噗嗤’的樂了起來,也學著對面的樣子回應了一聲:“歪?”

    “歪歪歪?”太宰起了性子,開始重復嘟囔起來。

    “真是夠了太宰,不要守著手機說些廢話啊!”中也一拳砸在太宰頭上,但是被靈敏的小貓躲了過去。

    這個家中除了仁一和安吾沒有人能打他太宰的頭!織田作也可以,但是織田作才不會打太宰的!

    太宰‘哼’了一聲,背過身甩甩毛,不看小橘貓。

    “仁一!”沒見的時間更長,亂步破開層層疊疊的小伙伴層,鉆到最中心。

    “亂步,當心點小銀。”晶子護住小銀的頭,叮囑動作幅度較大的亂步。

    亂步眨眨眼,隔著虛空給小銀摸摸毛。

    “哈哈哈哈。”仁一的笑聲從電話那頭傳來,聽起來輕松又愉悅,還夾雜著短促的呼吸聲。

    這是好哥哥心情很好的訊號。

    見狀,中也問道:“仁一,我們是不是可以早些回家啦?”

    “唔姆。”仁一歪歪頭:“應該過幾天就可以了吧?”

    得到承諾的中也一蹦三尺高,腦袋幾乎都要杵到天花板上。

    “中也——跳的再高點,你就可以跟太陽肩并肩了。”太宰語調(diào)懶懶的在一旁拱火,力求讓對方把腦袋插進樓上住戶的地板里。

    “喂——”

    兩個人好像又雙叒叕打起來了,仁一從突然混亂起來的背景音中分辨出來。

    這下亂步開了公放,在手機放在茶幾上,跟小銀排排坐。

    織田作同樣乖乖的蹲在一邊,晶子坐在小銀的另一側(cè),一下一下輕撫著女孩的頭發(fā)。

    紅發(fā)少年坐在小銀對面,看著女孩發(fā)亮的眼睛和有些蠢蠢欲動的期待問道:“小銀有什么要跟仁一說的嗎?”

    這一句話讓亂步和晶子都把目光放在了小銀身上。

    亂步悄悄附在女孩耳邊說道:“仁一現(xiàn)在心情很好,稍微提一點過分的要求也沒問題哦。”

    說是悄聲,但根本沒壓低多少的音量清楚的被好哥哥聽了進去。

    “真的嗎?”小銀效仿亂步,用相同的音量問道。

    “真的哦~”仁一代替亂步回答了這個問題。

    女孩銀亮的眸子看著通話界面上顯示的‘仁一哥’的備注,而后下定決心。

    既然是哥哥的話,稍微任性一點也沒關(guān)系吧?

    想到即便是先前艱苦的環(huán)境中芥川龍之介也會盡力滿足自己的可實現(xiàn)范圍內(nèi)的愿望,小銀打算連帶著哥哥那份一起提出來。

    “可以可以跟哥哥姐姐們一起回家嗎?”

    小女孩的聲音不大,細細軟軟的,聲線有些動搖但是異常堅定。

    還以為愿望會有多過分的仁一失笑,胸腔中剛剛緩沖了一點的心跳再一次劇烈起來。

    一種仿若是人生意義被滿足了的感覺直擊青年大腦。

    我就是為了這一刻而存在的,仁一出神的想到,腦中瞬間閃過無數(shù)絢爛的小花。

    跟好哥哥不同,現(xiàn)實中在小銀說完話后對面就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中。

    遲遲沒有等到回應的小銀不安的揪起衣角,銀灰的眼眸濕漉漉的。

    織田作最看不得小孩哭,在本質(zhì)上更接近仁一的少年安慰道:“別擔心,說不定仁一是過于開心,一時失語了。”

    從頭聽到尾的亂步緩緩皺起眉頭,在貝雷帽和碎發(fā)的掩蓋下,沒有人注意到這位聰慧的少年有些困惑的面部表情。

    之前同樣有小伙伴給仁一打過直球,但從未有過這種死一般沉寂的回應,并且通常反應過來的時間很快。

    難道是因為小銀是唯一一個妹妹?

    對于情感這方面拿捏的不是很準,通常會參照往日行為模板進行判斷的亂步因為沒有參照樣本而犯了難。

    太宰還在更遠一點的位置撩架中也,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想來也是沒有把注意力分在通話這邊。

    亂步壓住心底察覺出來的怪異,鼓了鼓嘴。

    “織田作還真是了解我呢——”仁一懶洋洋的音調(diào)傳了過來:“我還以為小銀早就把我當做一家人了。”

    青年的聲音有些失落,幾乎能隔著電話想象到對方樣子的小銀慌亂的向在場的哥哥姐姐們尋求幫助。

    但很快仁一就用實際行動告訴小銀不用擔心。

    弟弟妹妹的期待比雞血還有用,狀態(tài)拉滿的仁一當機立斷:“馬上就去找安吾,然后我們就回家!”

    直到現(xiàn)在才被想起來的親弟弟安吾桑:[·-·]

    第 92 章

    坂口安吾, 目前正絕贊離家出走中。

    明明是家里最明事理的孩子,但是這種離經(jīng)叛道的行為放在他身上并沒有什么突兀感。

    較為熟識的人都知道坂口兄弟倆平日的相處模式,一個無限溺愛, 一個口嫌體正直的享受溺愛。

    在這種情況下,兄弟倆摩擦出點小矛盾也是很合理的事情。

    誰叫坂口仁一是一個心碎成了好幾瓣的‘海王’來著。

    安吾默默嘆了口氣,打開桌子上的電腦,瞥了一眼右下角現(xiàn)實的時間和日期,在小本本上默默給仁一記了一筆。

    不是他小心眼, 而是他哥哥已經(jīng)整整三天、72個小時、4320分鐘沒有聯(lián)系自己了。

    嗯,是親哥。

    要不是從太宰發(fā)來的消息中確定哥哥每天都很忙,安吾差一點就要把自己改名換姓了。

    少年今天第五次打開郵箱, 在發(fā)現(xiàn)依舊沒有新郵件之后不滿的撇撇嘴。

    隨后憤恨的單擊鼠標, 惡狠狠的叉掉了郵箱界面。

    不得不說,盤星教提供的居住環(huán)境還是不錯的, 不愧是有許多名門望族上供出來的教派, 設施清一色的高端。

    安吾的手指剛輕點下鼠標, 窗口就十分靈敏的關(guān)掉了。

    有勁沒處使的安吾把自己摔進一旁的單人沙發(fā)中,懶散的看著透過窗子照進來的陽光。

    屋內(nèi)的書柜中大大小小羅列著一些羽仁五府安置進來的書籍,安吾起初因為好奇, 草草的翻閱過幾本。

    然后就嫌惡的扔到一邊去了。

    這下安吾總算知道哥哥當初抗拒他跟羽仁五府深度交流的原因了,說它是邪/教不無道理。

    本質(zhì)就是向普通人傳授一些稱得上是誆騙的理念,把『天元』的存在神化, 把咒術(shù)界隱晦的、試探性的攤開在普通人面前。

    借由『墮落論』的便利把盤星教一些內(nèi)部設施摸了個遍的安吾對于這個地方唯一一點濾鏡都碎了。

    不過盡是一些跟羽仁五府一樣,急著向外傳教的傀儡。

    安吾想起了自己集會那日被羽仁五府鄭重介紹給自己的長老。

    據(jù)羽仁所言, 這位是德高望重到堪稱教主的老先生, 為人和善,宅心仁厚。

    看面相不過是一位普通的老人, 但是對方有意遮擋的額頭和打量著安吾的眼神倒是給安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像是衡量什么物品的價值一樣,眼里透漏著算計的光。

    雖然被這種目光盯得不適,但是依舊謹記自己職責的安吾開始在閑聊中拐彎抹角的套話。

    自知話術(shù)還沒有達到太宰那種哄人的地步,但經(jīng)過斟酌說出的句式通通得到了回應開始讓安吾警覺起來。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老人揣著一副笑吟吟的面容,能從安吾不經(jīng)意的提問中抓住真的想問的核心,事無巨細的一件件昭告出來。

    這種貼心程度,并不像是對一位普通的教徒人選能干出來的事。

    非要說的話,更像是一種‘即便告訴你也不會有什么損失’——對臨行者的慈悲。

    實在是很奇怪。

    還沒有琢磨清什么門堂的安吾回想起這種附骨之疽的惡感,在屋內(nèi)打了個寒顫。

    五月的日本是公認的宜居帶,沒有揮不散的陰雨,也沒有毒辣的太陽,能在這種和煦的氣溫中感覺到冷,那一定就是免疫機能的預警。

    安吾又掏出小本本,給仁一記了一筆。

    親弟弟疑似感冒,親哥哥沒有作為。

    按照往日的行徑來看,這項罪名足夠仁一好說歹說,未來48小時都圍著安吾轉(zhuǎn)圈圈了。

    但如今分隔兩地,安吾還不是什么主動的性子,只能攢在一起默默算賬了。

    其實安吾大可以像太宰和亂步一樣,稍微向仁一提一點訴求。以坂口的姓氏擔保,安吾有絕對的自信,哥哥一定會優(yōu)先來滿足自己的愿望。

    可是安吾不想這樣。

    更小的時候可能不是很清楚,但是在接觸到異能特務科的工作之后,安吾心底隱隱升起的一種預感就越來越難以忽視。

    像是完美的晚宴上突兀的出現(xiàn)了一盤不合格調(diào)的飯菜,可以視而不見,但是隨著宴會的落幕,沒有其他選擇的人們最終還是會把目光放在它的身上

    而仁一就是完美的混入其中,通過居高的地位成功避免了異常的佳肴。

    身為特聘實習參事官,整個異能特務科獨一份的偉大職業(yè),被種田長官當做接班人培養(yǎng)的安吾跟著泉先生和種田長官參加過不少會議。

    雖然都是一些異能側(cè)的事情,但是實打?qū)嵔?jīng)歷過那種爾虞我詐的談判場后,安吾心中預感以難掩的速度瘋漲。

    哥哥跟其他官員們不一樣。

    一位純粹的政客會把手中所有能操弄的實權(quán)匯聚在一起,然后借由輿論和利益捆綁,通過同位的抗衡,讓事情發(fā)展到一個絕對有利的地步。

    他們是自私的,懂得趨利避害,從來不會做一些虧本的買賣。

    是完完全全的利己主義者,在某些關(guān)鍵時刻可以棄家人于不顧。

    曾經(jīng)跟著種田長官經(jīng)手過一起讓妻子扮演自己,而后委派異能者殺妻案的安吾至今還記得種田長官平靜又帶著些理所應當?shù)拿嫒荨?br />
    就好像這是什么很常見的事情一樣。

    出于對未來接班人的培養(yǎng),種田山頭火當時輕輕按住安吾的腦袋,低沉的音量傳入少年耳中:

    “眼界較小,但是手上有些權(quán)益的人往往都是貪生怕死的。外人的奉承是他想要東山再起的催化劑,這種情況下絕大多數(shù)人都會做出一些背棄信義的行為。”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哥哥一樣,走到現(xiàn)在這一步還秉持著初心。”

    哥哥的初心是什么?

    當時有些繁瑣的后續(xù)工作讓安吾不得不按壓住察覺出異常的苗頭,而自告奮勇來到盤星教總部打點消息這段時間讓安吾有很好的條件進行思考。

    自安吾記事起,哥哥就已經(jīng)在父親身邊奔走了。

    那時候哥哥也很忙,不僅有父親請來的老師給仁一上課,課后多數(shù)情況都會被父親叫在身邊,一點點教授給仁一處世之道。

    但即便是在這種稍顯繁忙的少年時代,仁一也會雷打不動的每天都跑去陪安吾玩。

    由于仁一長子的身份,同一位母親生出來的弟弟坂口安吾在家中自然受到了母親和仆人的貼心關(guān)照。

    母親不發(fā)病的時候是一位嫻靜的美人,會一邊看著安吾玩鬧,一邊拉著身邊的家仆一遍遍的說著仁一的故事。

    長子深受坂口家主的喜愛,幾乎是坂口家上上下下沒有人不知道的事情。

    每當母親念叨著哥哥年幼時的事情,在坂口家待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家仆就掩著面,應和著固執(zhí)的母親。

    “是啊,仁一大少爺小時候不愛說話,整天一個人趴在窗戶邊發(fā)呆,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現(xiàn)在一看,說不定大少爺那時候就在想怎么能把這么大個坂口家給打理好了。”

    “要我說,還是大少爺好謀略,知道給自己的親弟弟添點彩。安吾少爺出生后,大少爺不就開始發(fā)勁了嗎?”

    “親兄弟感情可真好。”

    “”

    坂口家家風沒有那么嚴,對孩子都秉持著放養(yǎng)政策,對待下人的約束力度便沒有那么大,這種話不過是家中隨處可見的閑談。

    小時候并不覺得這種話有什么不對味的地方,但拿到現(xiàn)今想一想,幾乎處處都是訊息。

    為什么哥哥前后的反差會這么大?

    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大腦過載,不知道什么時候喜歡皺著眉發(fā)愣的安吾鎖緊眉心。

    少年的圓眼鏡架在鼻梁上,嚴肅起來板著張小臉倒是有幾分唬人的樣子。

    羽仁五府敲門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認真起來一舉一動跟他哥哥都有些想象的安吾。

    老頭子站在門口,沒有第一時間打擾坂口小少爺,隱蔽的視線掃過房屋內(nèi)。

    書架有著明顯被打開過的痕跡,但是書籍全部好好的列在書柜里。

    知道安吾對宗教的興趣,敢肯定對方一定已經(jīng)通篇閱讀過了的羽仁五府難掩興奮的神色。

    看起來時機已經(jīng)很成熟了,長老派自己來接坂口安吾就是最好的訊號。

    老人帶著一些不明意味的目光實在是很明顯,安吾頓了頓,看向站在門口的羽仁五府。

    出于良好的職業(yè)素養(yǎng),安吾還是笑著問道:“有事嗎?”

    今天是周內(nèi),并不是周末的集會日。先前做過約定的羽仁五府不會突兀的在沒有事情的時候跑過來打擾自己。

    那么看起來只能是突發(fā)的要緊事了。

    安吾剛想著能否在今天見到那位掌權(quán)的長老,就聽見羽仁五府說道:“長老今日回來了,我想你們可以繼續(xù)先前沒有完成的交流。”

    安吾心念微動,問道:“在哪?”

    “長老的私人會室。”

    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安吾眨眨眼。

    盤星教不知道自己的目的,也不清楚的自己的異能,但是不可否認能留安吾待在這里說明他們也有一定的打算。

    不管對方的想法是什么,安吾有自信自己只要接觸到私人會室里的任何一定地方都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這樣不僅可以解決異能特務科那邊泉先生手頭的突發(fā)情況,也可以幫助哥哥解決來到東京的一大難題。

    安吾欣然同意了,他對著羽仁五府點點頭:“我稍后就去。”

    老人欠了欠身,離開了房間。

    非集會日,盤星教總部沒有什么人,基本所有的會室都在禮堂幕后,已經(jīng)探查過幾次周邊環(huán)境的安吾輕車熟路的就能找到地方。

    黑發(fā)少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lǐng),打算出門。

    安吾伸出手,打算拉下支在墻外的窗戶。全開的窗戶有些高,探出去半個身子才能夠到支撐棍。

    探出半個身子后視野都變得廣闊起來,安吾可以清晰的看到不遠處草坪上被踩到的小草和長在墻縫中的野花,以及藍眼睛白頭發(fā)的蘑菇。

    蹲了很久的五條悟抬頭,眨巴著湛藍的眼睛跟安吾打起了招呼。

    “好久不見,安吾。”

    第 93 章

    或許是五條悟貓在窗戶沿邊上的時間有些長, 發(fā)梢蹭上了一些灰,霧蒙蒙的,看起來有些可憐。

    但這話要是說出去, 只會讓其他人覺得離奇。

    你說誰可憐?那個五條家大名鼎鼎的五條悟?

    在咒術(shù)界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身價按照億計算的少年此時可憐的吸了吸鼻子,眼巴巴的盯著安吾一個勁的瞅。

    倒真像一只流浪的可憐小貓。

    無形中把自己帶入了哥哥平時的視角,安吾撐著窗戶桿的手詭異的一頓,失去支力的玻璃眼看著就要往下滑。

    這種失誤在悟眼里就自動解析成了——安吾看到他生氣了, 安吾生氣之后打算把他放養(yǎng)了。

    這可不行。

    提前被打過預防針,全家都知道仁一已經(jīng)三天沒有聯(lián)系安吾了的悟趁著窗戶還沒關(guān)上的空檔,一股子翻進了屋內(nèi)。

    “安吾!”

    然后悟給了小伙伴一個擁抱。

    單純覺得今天悟有些太粘人了, 還不知道家里人已經(jīng)開始拿著憐憫的眼神關(guān)照自己的安吾掙扎兩下, 沒掙開。

    放棄了無用的掙扎,安吾悶聲問道:“怎么了?”

    悟退開一步, 上下打量了一番安吾。

    五條大少爺也不是一個總膩著人的性子, 但是在五條宅被關(guān)了幾天, 已經(jīng)無聊到要長草了的悟咪只想把自己憋了很久的瘋鬧心情發(fā)泄給自己跑出來之后見到的第一個小伙伴。

    但這個小伙伴不是能跟自己打起來的太宰,也不是掌握了同類語言的亂步,更不是成功學會了全套順毛技巧的夏油杰。

    而是可憐的家中隱形老大安吾醬。

    五條悟撇撇嘴, 在房間內(nèi)掃視了一圈,這才慢悠悠道:“我從家里跑出來了。”

    言語輕松,神態(tài)自若, 一看就是一個慣犯。

    剛想開口講道理的安吾想起來自己現(xiàn)在的設定也是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年,然后默默把說教吞進嘴里。

    這種話以自己現(xiàn)在的情況說出來就很怪, 但是以五條悟的性子, 到今天才跑出來這件事更怪。

    知道小伙伴在想什么,白發(fā)少年不滿的跺跺腳, 開始喊冤:“這也不能怪我!臭老頭根本就不給我出門放風的機會!”

    夏油杰在的時候還好,沒有任何理由拒絕一個野生小咒術(shù)師出門五條英雖然黑著張臉,但還是準許悟和杰白天出門去東京玩。

    至于配備在兩人身后的五條家一級咒術(shù)師保鏢,被悟甩走也是常有的事。

    不過這種快樂的生活只發(fā)生在周末,從夏油杰周內(nèi)跑去上學開始,就被下令禁止踏出五條宅一步的悟開始了在五條宅掀房頂?shù)纳睢?br />
    但是五條英這回好像下定了主意,哪怕五條悟把家里大大小小的宅院都轟塌了一遍,也絕不讓步的五條家主開始了跟親兒子的斗智斗勇的日常。

    聽著悟‘劈劈啪啪’,堪稱慘不忍睹的描述。安吾眼角抽了抽,默默給素未謀面的五條英點了個蠟。

    這就是沒長嘴的家長跟頑皮孩子的相處方式?

    突然覺得自己的生活實在是太幸福了的安吾又開始想哥哥了。

    而眼前這個人,就是哥哥明面上來到東京的由頭——

    安吾的眼神危險了起來。

    “喂喂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悟悄悄后撤一步,半個人躲在窗簾后面:“我明明是來找你回家的!”

    關(guān)鍵詞檢索成功,對‘家’這個字的重視程度比五條悟還大的安吾挑起眉毛,雙手抱在胸前,一副問話的架勢:“回五條家?”

    “才不!”五條悟頗有些懊惱,但還是乖乖回答了大魔王的問題:

    “是回橫濱!我今天好不容易趁著臭老頭出門才跑出來,才不要回去。”

    很好!哥哥寧愿聯(lián)系悟也不給自己發(fā)郵件!

    安吾磨了磨牙,心中的小本子上記滿了仁一的名字。

    “我們走吧!待在這個地方我渾身都不舒服。”悟作勢抓住安吾的手,想扯著人從窗戶翻走。

    “等等。”

    還記著自己要去長老的會室,安吾拍了拍悟的胳膊安撫道:“不然你在這里稍等一下?我還有事情要做?”

    “什么?”

    事這個音節(jié)還沒發(fā)出來,安吾就感受到有什么東西隔開了自己手下悟的胳膊。

    那種能觸碰得到但是稍顯異常的手感讓少年明白——悟開啟了無下限。

    可是有什么嚴峻到需要開啟術(shù)式防衛(wèi)的事發(fā)生了嗎?

    安吾松開手,順著小伙伴的目光向門口望去,但除了遠處幾個飄忽的人影,少年并沒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悟”

    “好吧安吾,看來我們回家的步子要慢一點了。”

    五條悟瞪著六眼,直直的盯著門窗外幾個漸行漸近的身影,手下的力道驟然收緊。

    *

    盤星教長老,或許我們叫他羂索更合適一點。

    加茂陽介的事情暴露的比想象中要更快,當埋在高層的眼線說看到五條家主和禪院家主一大早就拿著什么東西跑去跟高層對峙的時候,事情有隱隱有了超出控制之外的感覺。

    加茂陽介的據(jù)點在自己離開不久后就被轟塌了,始作俑者是禪院家的那個天與咒縛。

    在用全部咒力獻祭出來的天與咒縛面前,集團內(nèi)區(qū)區(qū)幾個詛咒師還是不夠看。戰(zhàn)斗現(xiàn)場慘不忍睹,禪院甚爾像是切菜一樣輕松就把詛咒師打殘了。

    至于對方為什么留了一手,沒有直接要他們的命,羂索目前還不知道。

    不過這也不是需要糾結(jié)的事情,現(xiàn)在還有著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頂著縫合線的長老在會室內(nèi)踱步。

    他在等手下的人把坂口安吾帶過來。

    如果加茂陽介的事情被高層追查下來,那么盤星教的背后的目的就藏不住了。

    沒想到自己打的頂好的一手算盤,最后能栽在加茂身上。

    羂索有些郁悶,活了數(shù)百年的老妖精頭一次在近代產(chǎn)生這種情緒。

    但好在加茂陽介的研究還是有些進展的,只要能把術(shù)式外力同化在普通人身上,就說明這個理論思路是可行的。

    那么相同的方法,讓『天元』同化全人類也是可行的。

    現(xiàn)在需要的只是時間,還有一點點耐心。

    想到這,羂索在屋內(nèi)站定,而后坐在椅子上,他從未感受到腦中的思路如此清晰過。

    身為一個可以不斷附身他人的術(shù)師,在日本境內(nèi)游歷的這數(shù)百年間,他已經(jīng)為能讓自己充分享受樂趣的事情做足了準備。

    從大局看來,加茂陽介的波折只是可以忽略的一環(huán)。

    羽仁五府介紹來的重要人物可以輕松的彌補這一點不足。

    坂口安吾,在橫濱的異能特務科工作,可以輕松的接觸到異能者。有一個哥哥,但是關(guān)系不合,近期在吵架。

    沒有比他更好的

    “沒有比他更好的脫身人選了?”

    身為一個能沉得住氣茍了千百年的反派,謹慎這兩個字基本上是刻在羂索骨子里的。

    私人會室周圍設立了結(jié)界,不僅會自動檢測外來術(shù)師,同時還可以隔絕外界的聲音,創(chuàng)造了一個私密性極強的空間。不僅沒有人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也不可能有人繞過結(jié)界的檢測走進來。

    那么這么陌生的聲音是從哪傳出來的?

    一種基本上從未遇到過的危機感從脊背傳來,而后迅速的攀附全身。

    羂索猛地轉(zhuǎn)身回頭,身手處處彰顯著不符合老年人的矯健。

    他身后不知什么時候站著一位黑發(fā)黑眼的青年,穿著手工裁剪縫合的高定西裝,很好的貼合著身材曲線,面上從容不迫,跟羂索的表情形成了鮮明對比。

    “你是誰?”

    羂索在青年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咒力的存在,面前這個人給羂索的感覺更像是完全體的天與咒縛。

    跟禪院甚爾不同的是,青年身上并沒有那種體現(xiàn)出那種直觀的力量,而是一種更深沉,像是深海一樣緩緩裹挾而來的壓迫感。

    明明給你留有余地,但是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越陷越深的絕望。

    人在緊張時會不自覺屏住呼吸,直到肺腔發(fā)出一些哀鳴,羂索這才回過神后撤幾步,貼上背后的墻壁。

    “如果你對安吾有進行調(diào)查的話,應該很清楚我是誰。”

    仁一注視著面前的老人,或者說點更準確的,他盯著老人額頭上的縫合線說道。

    但凡有心人細看兩眼,都能斷言坂口兄弟有著兩張相似的面容。

    唯一不同的是,安吾板著小臉會讓人覺得是在裝小大人。而仁一面無表情的時候,會讓人無端覺得他是個冷漠苛責的人。

    “坂口仁一?”羂索想起了他的名字。

    仁一聳聳肩,算是應答,而后自若的翻閱起攤開在桌面上的書籍。

    對方悠閑的神態(tài)不由得讓羂索皺起眉。

    明明身處陌生的領(lǐng)地,面對陌生的人,但是這個目前毫無瓜葛的青年看起來沒有絲毫戒心。

    這或許是一個好機會,老人伸手摸向墻壁處的暗格。

    羂索估算了一下時間,如果僅僅是處理一個坂口安吾,手下的人應該快回來了。

    他附身的這具身軀只是盤星教的長老,沒有能用來自保的術(shù)式。等到手下的詛咒師回來后,羂索第一時間就下令殺了坂口仁一,而后舍棄這具身體,附身到更年輕的安吾身上。

    幾乎得來全不費功夫。

    羂索笑了起來,反手就要撤開籠罩在會室內(nèi)的結(jié)界。

    “勸你不要這么做。”仁一草草的翻閱完了桌上的紙張,低垂著頭開口:“如果你撤銷這個還算有點用處的結(jié)界,我會很麻煩。”

    像是有什么東西惹惱了他,青年放下桌上的東西。濃重的像是墨色一樣的眸中泛起隱隱的白光。

    不妙的預感在大腦中瘋狂叫囂,縫合線下的本體不斷顫動著,但是生不出一點逃跑的想法。

    思想凝固了。

    大腦的溝壑延伸,拉平,還帶著血光的絲線被無形的力氣粗暴的扯出。

    那一瞬間,羂索看到了自己數(shù)百年前四處游說的身影。在這層層疊疊的,不同軀體的景象之后,赫然是自己預想過無數(shù)次的充滿了血腥的歡愉的‘彩排’。

    ——那是新世界。

    高漲的情緒頃刻間填滿自己的大腦,本體像是飽脹的氣球,順著從自己骨肉中剝離出去的絲線向上、向上

    在即將觸碰到未來的剎那,攀升而上的絲線驟然斷裂。

    隨后所有美好的景象都從眼前消失,未來的景色崩裂,化成一具具羂索早已叫不出名字的附身品,將自己重重的砸進深淵。

    “我本來不打算這么做的。”仁一心念微動,延伸而出的絲線從羂索本體中不斷汲取著血和肉。

    “可你要對安吾下手,這是絕對禁止的事情。”

    羂索似乎想說什么,大腦上的嘴張開,但是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響。也或許他已經(jīng)說完了,但是仁一沒聽到。

    不過沒關(guān)系,青年并不在乎。

    直到最后一滴血肉融化,不安定的紅色從絲線中褪去。

    羂索的新世界暗了下去。

    第 94 章

    說實話, 坂口安吾知道他們咒術(shù)師人均大猩猩。但是沒想到這種說法不僅體現(xiàn)在體能方面,更體現(xiàn)在戰(zhàn)斗方式上。

    坂口·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文職人員·異能特務科實習參事官·橫濱童工頭子·安吾此時正默默的貓在一片還沒完全坍塌的墻角邊,以標準的護體姿勢抱住自己的腦袋。

    原因無他, 因為五條悟目前正在外面為非作歹。

    用詞可能有些不太準確,但單從損害建筑物,危機群眾身心健康這幾點,就足以讓五條大少爺進橘子好好反省幾天看了。

    并且安吾敢打包票,五條悟絕對沒有把他的對手當回事, 這點從對方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轟『蒼』就能看出來。

    與其說是對戰(zhàn),更像是一場貓抓老鼠的游戲,并且敵人還要忍受五條大少爺說個不停的碎嘴。

    “安吾——”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安吾嘆了口氣, 清了清嗓子, 然后以一倍的音量喊了回去:“怎么了——”

    “我這下知道仁一為什么要讓我來找你了!”

    這是五條悟說過的所有話中最有含金量的一句,安吾眼睛亮了一下, 繼續(xù)喊道:“為什么——”

    “因為”悟的聲音頓了一下, 隨后身后瞄準躺倒在地上最后一位詛咒師:“這全都是加茂家進行禁忌實驗活生生的例子。其他人肯定不能像我一樣這么英明神勇的斷了他們的行動能力但是還留口氣。”

    隨著聲音的落下, 最后一股煙塵在不遠處揚起。安吾把手伸在面前揮了揮,保持著鏡面的干凈。

    “順便一提,你不用喊那么大聲的, 我能聽到!”

    打發(fā)完全場最后一個詛咒師,五條悟神氣的朝著安吾拱了拱鼻梁。在灰塵肆意的環(huán)境中,一點灰都沒沾的五條悟像個行走的發(fā)光體。

    安吾撇撇嘴, 內(nèi)心有些不爽,一手拍在身邊的矮墻上, 帶著一手的灰蹭到小伙伴的衣服上。

    “安吾!你什么時候開始學太宰了!”

    五條悟一個大步跳開, 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還好剛剛自己沒有第一時間解除術(shù)式。

    “拍不到我吧!”白發(fā)少年沖著安吾做了個鬼臉, 這才在安全地帶解開『無下限』。

    “安吾拍不到你,但是我可以拍到你呀。”

    就在五條悟的注意力都在家中隱形大魔王身上的時候,他被不知道從哪里躥出來的仁一襲擊了。

    奇怪的是,六眼像是失靈了一樣沒有給他的主人警報。

    然后他的頭發(fā)就被仁一撲灰了。

    “哥哥!”安吾的眼睛亮了起來,他似乎想上前,但是很克制的只是在原地踱了兩步,最后不滿的側(cè)頭‘哼’了一聲。

    仁一的面色有些發(fā)白,他還是低估了運用異能帶給自己的消耗。

    有些異樣,像是打光燈直/射瞳孔一樣泛著淡淡灰白色的眸子被很好的被遮蓋住了,好哥哥原地站定,對著安吾張開了雙臂。

    背后坍塌了一半的矮樓遮蔽了斜掛在頭頂?shù)奶枺谌室坏哪樕贤断铝舜笃幱啊0霃埬樁急持猓戆霃埬橂S著好哥哥的動作藏匿在房檐下的灰色地帶。

    安吾眨巴眨巴眼睛,撇過去的頭也不能阻礙自己的眼神總往哥哥身上瞟。

    “不來擁抱一個嗎?”

    道歉的事情先往后放放,跟安吾一樣想彼此。在一念之差中就說不定會失去安吾的惱怒激烈的沖撞著男人的心房,幾乎能從耳膜的鼓動中聽出心跳的頻次。

    一種濃烈的情緒在見到弟弟的身影后不可抑制的充滿了自己的腦海。

    哪怕早就知道相安無事的結(jié)局,但是可能會失去弟弟的恐慌依舊緊緊的纏繞著男人。

    見哥哥僵在原地沒有動作,安吾吸吸鼻子,最終還是選擇遵從本心。

    “我討厭你!笨蛋哥哥!”

    話是這么說,但安吾依舊嫻熟的撞上哥哥的胸膛。

    自到橫濱之后安吾就很好這樣撒嬌似的擁抱哥哥了,通常都是在坂口祖宅才有的限定操作實打?qū)嵉陌矒嶙×巳室弧?br />
    那時候安吾還小,整個人抱過來剛到仁一腰部。現(xiàn)在個頭竄的很快,已經(jīng)長到仁一胸膛了。

    但是習慣還是老樣子,仁一依舊是一低頭只能看到好弟弟的發(fā)旋。

    仁一沒說什么,只是安靜的摸著安吾的發(fā)頂。

    嗯,果然還是安吾的頭發(fā)最順了。

    五條悟在一旁盯著瞅了半天,僅存的情商告訴自己現(xiàn)在不能去打擾坂口兄弟的溫馨時刻,但是躍躍欲試的本能叫囂著讓自己也加入這兩兄弟的懷抱。

    插著兩只惡魔翅膀的悟最終還是打敗了沒有多高情商的天使悟。

    悟咪一下子蹦了起來,拱進坂口兄弟中間,嘴里還嚷嚷著:“我也要抱抱”

    “你要什么啊!”安吾額角蹦出青筋,滿頭黑線幾乎具象化。

    然后給了悟咪一拳,這下子大少爺沒有開無下限,安吾的拳頭正中腦袋。

    沒受過這種待遇的大少爺捧著自己的腦袋仰起頭,眨巴著自己的眼睛可憐兮兮的望著仁一,無聲的訴說著安吾的罪行。

    被這招對付過,差點栽進去的安吾自然知道那種可憐小咪臉的殺傷力。

    安吾醬心中燃起了守護全世界唯一一個哥哥的熊熊烈火,一把糊住五條悟的臉。

    “悟!你太過分了!”

    “明明是安吾太過分了!”

    兩只毛色各異的小咪互相咬在了一起,被激起的塵土倒像是四散的貓毛。

    好哥哥笑著拍拍手,把兩只小咪的注意力喚了回來:“不要吵啦,我們先回家好嗎?”

    “好——”

    兩人對視一眼,這下才察覺自己剛才幼稚的行為有失風度的安吾干咳兩聲,欲蓋彌彰的率先答應下來。

    “那你們比比看?誰先找到我停在外面的車?”

    仁一像是哄小孩一樣,一句話哄好了兩個孩子。

    “一定是我!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仁一的車了!”

    “誰說的?”五條悟做了個鬼臉:“我可是坐著仁一的車來的!”

    說完,白發(fā)少年就一溜煙跑了出去。

    “你搶跑!”安吾跺跺腳,也跟了上去。

    仁一長舒了一口氣,腳趾發(fā)力,穩(wěn)住了身形。而后青年瞇起眼睛揉了揉眉心,跟在兩個崽崽身后。

    幾乎收攏了所有人命運的絲線籠罩在眼前,久久不散。仁一有些生硬的錯開腳步,望著異能視野中五條悟身后逐漸消散慘相疲憊的扯出一個淺笑。

    兩個少年已經(jīng)跑出庭院了,兩人兵分兩路一左一右開始尋找仁一的座駕。

    青年略微加快的腳步在路過沒受波及的房屋門前頓了一下。

    一位帶著氈帽的少年坦蕩的站在那,在接收到仁一的目光后施施然行了個禮,像在廢墟中祭奠亡者生靈的祭司。

    可他們都知道,在場的兩個人沒有一位擔得起神的指示。

    僅僅一個對視,而后少年就消失在了原地。

    那雙暗紫的眸子如同雨后的夜幕,其中充斥著的厚重的情緒色彩掩蓋了原本閃亮的碎星。

    仁一回想著少年臨走前的口型,然后他聽到了安吾代表勝利的炫耀聲。

    “哥哥——”

    青年收回心思,大步跨出門檻,朝著仰起頭的安吾和不忿的五條悟漏出了笑臉。

    仁一打開車門,安吾率先鉆進了副駕,悟咪退而求其次,一個人占了一整排后座,懶散的躺在后安的軟裝沙發(fā)座椅上。

    “我們直接回家嗎?”安吾雙眼中閃著小星星,鏡片都擋不住少年‘blingbling’的目光。

    仁一詭異的頓了一下,而后心虛的看了安吾一眼,又飛快的板正視線。

    “不我們先回東京的家。”

    “哦?”有賬還沒算清的安吾冷笑一聲:“是我和哥哥之前在東京住過的那個嗎?”

    仁一的聲音更小了,手指不自覺的握緊方向盤:“是我后買的房產(chǎn)。”

    五條悟不知道什么時候爬了起來,腦袋伸在兩個前座中間,發(fā)出了誅心的一劍:“對哦,而且聽說房子很大的,他們現(xiàn)在都在那。”

    ‘他們’這詞用的很好,仁一能感覺到安吾的目光又涼了幾分。

    確確實實自從安吾到盤星教之后就再也沒給打過一個電話的親哥心虛的不得了。

    害怕安吾的處境過于危險,一下都不敢聯(lián)絡的仁一只是發(fā)過幾個偽裝成工作郵件的問候,并且多數(shù)都是借泉次郎之口。

    其實這個任務本來是落不到安吾頭上的,最開始仁一只是打著讓安吾借著兄弟吵架不合的由頭去盤星教的集會日看看能不能碰上羂索。

    但是借由橫濱自總監(jiān)會被山本徹平架空后管控力度有些生疏,監(jiān)控到咒靈傷人事件越來越多的辻村深月建議安吾趁著這次機會搞來這個跟咒術(shù)高層有關(guān)系的邪/教組織盤星教更多的信息。

    說白了就是當一個被供為座上賓的臥底。

    坂口仁一反對無效,因為安吾確確實實接下了這個任務。

    可是好哥哥很清楚安吾答應這件事的絕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哥哥起初的想法。

    忐忑到吃不好睡不好的仁一不得不更精細的打點起在東京的行動,不僅去了薨星宮面前天元做了兩手準備,還去找了父母出事沒多久的,目前由黑井看護的天理內(nèi)子。

    即便準備充分,但在得知羂索的想法后,好哥哥明知不會出什么大事,依舊怒火沖天。

    但這其中更深的則是深入骨髓的恐慌。

    仁一緩了口氣,趁著停車的空檔打算鄭重的跟安吾解釋一下自己的心路歷程。

    就在好哥哥剛組織好措辭,調(diào)準氛圍打算開口的時候,悟的電話響了。

    來電顯示是亂步。

    想來這個相處起來最和諧的甜黨小伙伴不會說什么離譜的話,悟順手打開了免提。

    可是他忘了亂步的電話也可能不是亂步打過來的。

    下一秒,車內(nèi)響起了太宰毫不遮掩的聲音:“五條?你找到安吾了嗎?千萬別惹他,客觀來講,仁一已經(jīng)三天五個小時沒有聯(lián)系他了。”

    “我敢肯定他現(xiàn)在的怨氣比一級咒靈還重。”

    仁一剛組織好的措辭碎了一地。

    好吧,是碎了一駕駛座。

    第 95 章

    我們至今也不清楚太宰治打給五條的這通電話是不是有意為之。

    但是很明顯的是, 不管是不是有意,他的目的都已經(jīng)達到了。

    這點從跟在安吾身后亦步亦趨的仁一就能看出來。

    基于安吾在坂口家靈活的家庭帝位,關(guān)鍵時刻很能看清形式的崽子們在見到安吾的第一面后就給了小伙伴一個大大的擁抱。

    事先聲明, 這絕對不是想打情懷牌,這真的只是想表達自己對于有陣子沒見的小伙伴的思念之情。

    “安吾!”原本躺在沙發(fā)上的太宰在開門后第一時間跳了起來,直奔走在最前面的安吾。

    卷毛小貓這一套動作絲滑極了,安吾木著臉任憑太宰毛茸茸的腦袋在自己的頸間拱來拱去。

    宰咪撒嬌這一套操作多數(shù)的作用對象都是織田作,還不知道殺傷力有多大的摯友三人組中最正經(jīng)的安吾很快就敗下陣來。

    “好了。”安吾推開太宰, 把小伙伴塞到跟著過來的織田作身邊。

    紅發(fā)少年凝神看了安吾幾眼,而后又瞅了瞅太宰,原封不動的把宰咪推了回來。

    “喂!織田作!”

    像是接到什么燙手山芋, 安吾盯著這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的直球天然。

    “因為感覺明明安吾也很喜歡嗎”少年眨眨眼, 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一旁的太宰發(fā)出了‘嘿嘿嘿’的笑聲,嘴巴都彎成了月牙形。

    果然, 他太宰治的魅力是無窮大的!

    安吾嘆了口氣, 只能拖著趕上自己身高了的人形抱枕一步一步挪到沙發(fā)上。

    亂步坐在那里, 抬手跟安吾打了個招呼。

    一個陌生的小女孩坐在亂步和晶子中間。見到亂步的行為,同樣抬抬手,但是更正式一點, 女孩還說了一句:“哥哥好。”

    “啊,你好。”

    安吾咽了口吐沫,頗有些僵硬的移開視線。

    好好乖。

    看起來這回哥哥的眼光不錯, 自己終于也可以體會一下有妹妹的感覺了。

    身為家中幺子的安吾小時候?qū)嵈驅(qū)嵉南胍獋弟弟妹妹,跟著哥哥跑出來之后, 仁一確實在某種程度上滿足了有個弟弟的想法。

    但是——

    你看看能踩在主人家頭上顯擺自己毛色的太宰, 再看看行事果斷的中也。

    家里唯二兩個比安吾小的小伙伴根本沒有作為弟弟的自覺!

    安吾本想著已經(jīng)放棄了有個乖巧的弟弟妹妹的心愿,沒想到哥哥在東京忙了一趟, 還無意間附贈了這樣的禮物。

    親弟弟默默的擦掉了被記在小本本上哥哥的名字。

    哼,看在哥哥確實是在忙正事的情況下,自己就原諒他好了!

    讀弟弟心能力max的仁一發(fā)現(xiàn)了安吾微小的表情變化,隨即興沖沖的跑到安吾身邊介紹起小銀來:“安吾,這是芥川銀,是『羊』走失的小孩。”

    “他還有一個哥哥,芥川龍之介。但因為身體原因,目前被中也關(guān)在主臥里。”

    可能是用詞有些過于準確了,安吾用一種怪怪的眼神看向堵在主臥門口的中也。

    門內(nèi)還隱隱傳來了叫喊聲。

    原本就在盡量縮小自己存在感的中也摸了摸鼻子,然后對著安吾訕笑起來。

    這下好了,安吾的眼神更奇怪了。

    小伙伴們都察覺到了安吾的目光定點,雖然知道內(nèi)情,但是他們也樂得看著中也局促不安的樣子。

    于是房間內(nèi)一大半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中也挺直脊背,半瞥過頭,不去看小伙伴們。

    壓倒中也心理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五條無心的一句話:“中也,好久不見,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化成了幼兒拐賣犯了?”

    中原中也怒了。

    明明自己只是在盡職盡責干好事而已!

    就芥川龍之介的頭鐵程度,和太宰總是暗戳戳搞事的壞心眼。為了保證芥川有一副起碼沒什么大問題的身體回橫濱,中也只能選擇最下策。

    鐵血手腕還是很有用的,反正芥川也打不過他。

    “都要怪太宰!”中也轉(zhuǎn)移矛盾:“要不是這家伙一直教唆芥川,我也不至于這個樣子吧。”

    被冤枉可不是什么好體會,太宰不滿的擺擺手:“我什么都沒說,明明是芥川他過度解讀!”

    “既然都知道那你就少說點話啊!混蛋!”

    “什么什么?”太宰把手放在耳邊:“中也現(xiàn)在怎么還要剝奪別人的話語權(quán)啊。”

    味道太沖了,安吾已經(jīng)能聞到空氣中若有若無的火藥味了。

    但是這種熟悉的環(huán)境卻帶給少年難以抵抗的心安。

    安吾環(huán)顧四周,小伙伴們依舊自己做著自己的事情,中也和太宰的鬧劇一天能上演八百遍,家里的崽崽們?nèi)家姽植还至恕?br />
    反正也不會出什么事,除了吵一點以外,他們鬧就鬧了。

    再不濟兩人真的受點什么傷,還有比他們本人更在乎的晶子在。

    但想必家中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所以下手只維持在小貓互撓的界限內(nèi)。

    晶子草草的看了兩眼,就收回了目光,繼續(xù)打扮起乖巧的小銀。

    安吾坐在亂步身邊,卸力躺在沙發(fā)上。

    東京房中的沙發(fā)沒有橫濱家里的大,此時坐的滿滿當當?shù)摹N鍡l費力的從安吾腦袋上鉆過去,悄悄點了點亂步的肩膀,想分給他自己的新寵——毛豆奶油喜久褔。

    但被亂步拒絕了。

    綠眼小貓艱難的吞咽著口水,裝作一副很飽的樣子拍了拍肚皮。

    悟咪悻悻的收起喜久褔,揣起來一個留給杰,隨后自己拆開包裝咬了一大口。

    生奶油飄在空中甜膩的香味和著溫吞的毛豆泥,直直的鉆進亂步鼻子里。

    可能是被限制了甜食攝入的原因,從來沒有覺得甜點這么——好吃的亂步像是碰到什么異物一樣原地跳開,眨巴著眼鏡看著仁一:“仁一,我們什么時候吃飯呀?”

    快點讓亂步大人多吃一點飯,這樣牙齒就可以快點好了。

    仁一低頭看了一眼時間,確實不早了,他環(huán)顧著較小的空間內(nèi)歪躺著的崽崽們,選擇詢問一下他們的意見。

    “我們是在這里吃,還是回家吃?”

    答案是毋容置疑的,在得到孩子們清一色的回答后,好哥哥很快訂好了電車票,拉著一排孩子上車走了。

    至于回家可能會需要的東西,仁一大可以拜托打掃阿姨郵到橫濱去。電車半個多小時就能到了的路途,快遞也慢不到哪去。

    況且那些東西根本就沒有郵寄到橫濱的必要。

    橫濱欸,坂口家的的大本營,要什么有什么的仁一還需要東京家里這些臨時添置的物件嗎?

    顯然不需要,甚至到了橫濱回家的路費也省了。

    上車的第一時間,仁一久違的給清源野打去了電話。

    副官咬牙切齒的接了電話,仁一幾乎能想象到對方憤怒的嘴臉。

    但這有什么關(guān)系,今天心情很不錯的老板免了良心發(fā)現(xiàn),只是讓清源野派人來車站接人,而不是親自當司機。

    并且大發(fā)慈悲的給清源野放了半天假,讓他好好享受一下沒有老板,沒有工作的短暫的假期。

    還不知道后面一段時間將會腳打屁股連軸轉(zhuǎn)的清源野爽快的給坂口仁一派去了加長商務轎車。

    塞滿了崽崽的車載著一眾人回了家。

    要回家的消息是提前給家里蹲人士綾辻行人說過的,孩子們推開大門就看到了在廚房忙里的大廚,以及擺滿了灶臺的配菜。

    餐桌上已經(jīng)做好了幾道簡便的飯餐,都是一些好炒的,提前出鍋的快手餐。

    對于食物要求沒有那么高中也飛快的巴拉了兩口飯,然后就嚷嚷著要去擂缽街看看那群孩子們。

    小銀也很想去,但是被仁一拒絕了。

    打算趁著最后一個空閑的下午跟著中也一起過去看看的仁一讓芥川兄妹好好待在家里,等到情況穩(wěn)定下來之后再帶小銀去看那個抱著小熊玩偶的伙伴。

    在發(fā)現(xiàn)真的沒辦法熄滅織田作熊熊燃燒的養(yǎng)崽心后,太宰放生了親愛的小伙伴。

    織田作跟在中也和仁一的身后一起出門了。

    這下家里能做飯的大廚驟減三人。

    晶子不得以操刀上陣,幫忙打打下手。

    可憐的安吾一邊忙著炒菜,一邊還要應付太宰拖長音的詢問。

    “安吾麻麻——”跟著起哄的五條扒在廚房門口喊道:“我們什么時候能吃上飯,再晚一點就要當成下午飯了!”

    “你真的還需要吃飯嗎?”安吾怒不可遏的指著垃圾桶中堆滿了的甜品包裝。

    悟咪鼓鼓嘴,第一個敗下陣來。

    隨后混世大魔王太宰的身影出現(xiàn)在廚房:“安吾麻麻~ 我是否有幸在下午的午飯環(huán)節(jié)吃到蟹肉煲呢?”

    “你看我像蟹肉嗎?”安吾揮舞著鍋鏟把太宰趕出廚房。

    太宰第二個敗下陣來。

    亂步只是悶悶的捂著腮幫子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

    不是他不想去問,只不過剛剛是在有點饞,吃了一口五條悟的零食,然后牙齒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這下好了,名偵探大人連下午飯環(huán)節(jié)都享受不了了。

    介于家里還有一個最小的妹妹,和營養(yǎng)不良需要準時吃飯的芥川,在安吾把鍋輪出火星子的情況下,幾個人還是在下午近三點吃上了午飯。

    這頓飯吃的異常的慢,時間線拉的異常的長,一直吃到飯冷了又熱了一遍。

    能管事的仁一和織田作都不在,幾乎要把飯桌當成舞臺劇的太宰又吃又玩,雖然處在陌生環(huán)境中有些警覺,但是依舊不忘了給太宰捧哏的芥川忘了自己還沒吃幾口的飯。

    心力交瘁的安吾不得不監(jiān)督芥川塞一口飯,再監(jiān)督太宰塞一口飯。

    安吾麻麻好不容易看著不省心的‘孩子’們吃完飯,把剩下的飯搬到廚房保鮮起來,等著仁一他們幾個晚上回來再熱一熱。

    在他折返回餐桌要打掃碗盤的時候,西斜的太陽照進透過客廳的落地窗照了進來。

    已經(jīng)黃昏了,天就要暗下來了。

    剛想著能緩口氣,趁著仁一還沒回來的時候歇會的安吾松了口氣。

    但很快美夢就被哥哥的開門聲打碎了。

    好哥哥進門第一件事是堵在門口,有些不自然的跟安吾對視了一眼,隨后撓了撓頭問道:“你們吃完飯了吧?正好晚上了再熱點飯菜?”

    “你們餓了嗎?我去熱。”正說著,安吾就要起身。

    “不是我。”仁一訕訕一笑,而后向前一步。

    安吾這才發(fā)現(xiàn)哥哥的褲腿被一雙小手揪著,一個白色頭發(fā)的小男孩從仁一身后探出半個腦袋,奇怪的劉海斜著墜下來,黃紫的漸變瞳怯生生的看著安吾。

    男孩的肚子還不合時宜的發(fā)出了響亮的叫聲。

    安吾僵硬在原地。

    哥哥!你非要一天之內(nèi)給我這么多驚喜嗎!

    第 96 章

    至于為什么三個人明明是去擂缽街, 但帶回來了一個面生的孩子。

    這事說來話長。

    眾所周知,因為某些原因,中也對于擂缽街的孩子們極為重視,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馬不停蹄的拽著家里的大人跑去基地。

    經(jīng)過一場發(fā)生在擂缽街的周邊的混戰(zhàn)后,外圍的環(huán)境更加蕭條了。

    不過出乎中也預料的是,雖然環(huán)境變得更差了一點,但是絲毫沒有影響擂缽街內(nèi)部人們的生活,中也甚至隱隱感覺到他們的生活變得更輕松了。

    小橘貓疑惑的四處張望, 人還是那些人不假,但是這種情況是怎么發(fā)生的?

    “好像是有人在對擂缽街進行救濟。”良好的偵查能力讓織田作發(fā)現(xiàn)了其中的端倪。

    對于長期生活在危險和不安定中的人們,除非是最能夠危機自身的危險消退, 否則他們不會輕易放下戒備心。

    中也眨巴著眼睛看著氛圍不同于之前的擂缽街, 說不好奇是假的,但是目前沒有時間深究的少年直奔『羊』的基地而去。

    太宰和織田作上次把孩子們送回基地后, 中也在去東京前又去探望過一次, 順便給他們帶去了很多吃食, 能夠保證孩子們一兩天的生活補給了。

    臨行前中也三令五申,告訴他們沒有人進出的時候一定要鎖好大門,不要給任何一個外來者開門。

    大小的孩子全都重重的點頭, 而后當著中也的面關(guān)好了門。

    一想到孩子們看到他回來后一個個爭搶著來開門的情形,中也就拉著仁一快跑幾步。

    靠譜的中也哥哥還帶來了一定有辦法解決這群未成年現(xiàn)狀的仁一!

    沒打算掃了中也的興致,好哥哥跟在身后, 織田作和仁一并肩而行。

    但在中也看到基地打開的門和街角處停著的轎車后,很快就維持不住這種快活的步調(diào)了。

    “小源!”中也下意識叫出了那個送過他貼畫的女孩子的名字, 跑向基地大門口。

    大門敞開著, 但是中也預想中的慘狀并沒有發(fā)生。

    孩子們的精氣神都很好,三三兩兩聚在一起, 多數(shù)人圍在一個稍高的坐臺邊上。

    那是白瀨有要事宣布的時候才會啟用的地方。

    聯(lián)想到街角處停著的黑轎車,中也的不安感直線上升。

    “中也哥哥——”

    聽到了熟悉的呼喊聲,還以為是幻聽了的小源環(huán)顧四周,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朝著這邊飛奔而來的橘發(fā)少年。

    “中也哥哥?小源你是不是太想中也哥哥了?”

    “中也哥哥在哪里?”

    “在那——”小源在包圍中艱難的伸出手指向橘發(fā)少年。

    隨后幾個孩子蜂擁而至。

    中也接住了撲過來的小崽子,依舊警惕的盯著孩子們散開的包圍下露出真容的人。

    橘發(fā)少年在心里快速的過了一下可能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選,不管怎么想都只可能是那些當初跟著白瀨一起,但是事情敗露后又灰溜溜跑回來的成員。

    就在中也精神緊繃著的把幼崽們?nèi)o身后的仁一和織田作時,起初被圍在中間的紅發(fā)少女緩緩站起身。

    欸?

    紅發(fā)少女?

    準備先發(fā)制人的中也動作一頓,僵硬的看著面前穿著和服的典雅少女。

    尾崎紅葉用寬大的袖子掩住嘴角,恭敬的彎了彎膝蓋,站直時斜插在發(fā)髻上的珠釵晃動起來。

    當然,這等禮數(shù)并不是對著中也行的。

    少女對著中也頷首,而后將目光投向?qū)Ψ缴砗蟪赡耆松砩希骸澳茫醮我娒妫嗫谙壬!?br />
    仁一揉了揉中也的頭毛讓對方快點回神,隨后沖著面前的少女彎起眉眼:“你好。”

    尾崎紅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口碑異常好的市長,前市長的無能是港口Mafia內(nèi)部都知道的事情,也正因如此,港口Mafia才能在那個時間段里以驚人的速度發(fā)展起來,而后壯大,再崩壞。

    尾崎紅葉就是在港口Mafia最壯大的階段加入的,她在黑暗之中生長,又眼睜睜看著這只給了她容身之地的巨獸被混沌的大腦攪碎崩裂。

    失去理智的巨獸不再是能引領(lǐng)她成長的霸主,它逐漸變成了只會撕咬肉身,用千瘡百孔的軀體樹敵的腐尸。

    港口Mafia變了,首領(lǐng)老了,他甚至想拉著這個紅葉唯一尋得到一點陽光的地方一同葬在墓穴深處。

    而后在這個充滿了血腥和生命消逝的地方,紅葉失去了她心中最耀人的光亮。

    心愛的男人死在了前首領(lǐng)手下,而她因為出色的暗殺和審訊能力被留了下來。

    這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埋藏在心底偌大的憎恨支配了她。

    少女反抗了,但是結(jié)果卻不盡人意,她被關(guān)在了暗無天日的審訊室進行日復一日的工作。

    紅葉本以為自己這一生要因為沒有得到光照而枯萎在黑暗中,但是一個打著首領(lǐng)私人醫(yī)生名號的男人發(fā)現(xiàn)了這朵著實艷麗的花。

    一場愉快的談話,森鷗外和有著預備干部身份的尾崎紅葉達成了合作。

    然后在某天夜里,前首領(lǐng)去世了。

    有尾崎紅葉和蘭波的擔保,鎮(zhèn)壓前首領(lǐng)派的過程異常輕松,僅僅一個通宵森鷗外就解決了動亂問題,然后在第二天一早把紅葉叫到了辦公室。

    還以為會收到什么嚴峻的任務,紅發(fā)少女認真的站在新首領(lǐng)的辦公桌前,然后聽見對方交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是跑去照顧擂缽街的小孩。

    “沒辦法啊紅葉殿——”一夜之間蒼老了不少的森鷗外整個人趴在辦公桌上,懶散的不成樣子:“如果不照顧好那群小孩子,說不定企業(yè)明天就會倒閉。我思來想去,整個港口Mafia只有紅葉殿最符合市面上照顧小孩具備的特征。”

    雖然不理解,但是尊重,尾崎紅葉接了這個輕松至極的任務。

    但這么看來——

    少女借著談話的功夫打量著青年。

    面前這個橫濱新市長就是森鷗外所說的,能掌控港口Mafia存亡的關(guān)鍵人物。

    坂口仁一對視線的接受度較高,輕巧的沖著少女眨眨眼,隨后就伸手撈過幾個小孩,解救了身上掛滿了幼崽的織田作。

    可能身邊接觸的都是充滿惡意的大人的緣故,孩子們有些害怕站在原地的仁一。

    但在看到青年輕柔的動作和中也對他的信任后,幾個大膽的孩子還是圍了上來。

    仁一打橫抱起一個讓他坐在臂彎上,另一只手牽著一個,艱難的漏出整張臉對著紅葉道謝:“辛苦了。”

    “沒關(guān)系,怎么說這都是妾身的任務。”紅葉輕輕笑道:“況且這些孩子很可愛,都很乖巧治愈。”

    中也好像這才回過神,紅著臉對差點被他誣陷的少女道歉:“抱歉,我剛剛還以為之前的一些家伙又和黑/手/黨勾結(jié)在一起了。”

    “實不相瞞,妾身就是港口Mafia的人。”紅葉倒是有些好笑的想看看中也的反應。

    “港口Mafia?”果不其然,中也好像被驚了一下,然后撓撓頭,反應極其不自然:“港口Mafia啊,那就沒事了。”

    少女游刃有余的微笑僵在了臉上,疑惑的看著中也。

    “港口Mafia的好人還是蠻多的。”中也解釋道:“我哥哥就在那里工作,并且我遇到的阿呆鳥和醫(yī)生也都是好人。”

    尾崎紅葉:???

    阿呆鳥?

    旗會的那個興致一來就開著小破車跑到遠方作戰(zhàn),然后一個人連著一排操控桿把對方所有能開、能騎、能游的工具全都弄回來了的惡趣味慣犯?

    至于醫(yī)生——

    據(jù)紅葉所知,港口Mafia的醫(yī)生除了旗會極為擅長藥理調(diào)毒,殺人于無形的外科醫(yī)生之外,就只剩下前首領(lǐng)的私人醫(yī)生,也就是港口Mafia現(xiàn)首領(lǐng)了。

    這兩個醫(yī)生從常規(guī)意義上來講,沒有一個人擔得起好人的身份。

    見紅葉有些古怪的臉色,還以為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中也連忙擺手:“他們都沒跟我說什么你們組織的事情,蘭波哥可以作證。”

    蘭波?

    這下少女徹底放心了,既然是五大干部之一蘭波的弟弟,濾鏡大一點也正常。

    在一旁觀摩了全程的仁一撇過頭暗自發(fā)笑。

    織田作側(cè)頭看了看大家長,又看了看中也,雖然不清楚現(xiàn)狀,但還是拉著身邊小朋友的手一起給中也鼓掌。

    眼看中也的小臉越來越紅,仁一壓住織田作接收信號的呆毛,問中也:“好了中也,這些孩子你有什么打算嗎?”

    中也回望過來,眼里明晃晃幾個大字——哥哥幫我。

    心情愉快到背景板都飄滿了小花的仁一假模假樣的思索片刻,然后拿出了自己早就確定好了的方案:“我們可以暫時把他們送出擂缽街,先在幾個政府旗下的福利院照顧著?”

    政府旗下的孤兒院對于無家可歸的未成年來說可是一個實打?qū)嵉暮玫胤剑抢镆话愣加兄鴺O好的生活環(huán)境,外加裝配精良的設施和全套的教育。

    中也略微思考,在問過小孩子們的意見之后,一幫子人全都同意了。

    事不宜遲,說干就干。仁一拜托了紅葉再幫忙照看一個晚上,然后帶著中也和織田作先去孤兒院踩踩點。

    得到通知的院長早早就站在門口迎接,留著蘑菇頭的男人滑稽的發(fā)型跟周身嚴峻凌冽的氣場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就導致中也原本快樂齜著的大牙在看到院長的那一秒就收了回去。

    是很搞笑的畫面,仁一沒忍住,‘噗呲’樂了出聲,然后他得到了中也惱羞成怒的捶腿和院長面無表情的一瞥。

    院長的業(yè)務能力很不錯,院內(nèi)的情況介紹的頭頭是道,中也和織田作止不住的點頭。

    但是這絲滑的介紹在院長帶著三人路過一個掛著半鎖的小房間門口時驟然卡頓。

    門內(nèi)關(guān)著一個小孩,此時正在拼命用手向外勾著沒完全掉下來的鎖。他似乎沒有察覺到門外來了人,漏出的半截小臂細瘦的可怕。

    坂口仁一面色凝重的望向院長:“這是什么情況?”

    第 97 章

    自見到院長之后, 男人的臉上第一次展現(xiàn)出稱得上是慌亂的神情。

    蘑菇頭男人下意識向前一步擋在門縫前,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關(guān)上門。

    “等等。”仁一的面色不太好,冷著臉制止了男人的動作:“他的胳膊還在門縫里。”

    這句話聲音不小, 屋內(nèi)的小孩聽到了動靜,嗖的一下收回了胳膊。

    動作中夾雜著慌亂,男孩的胳膊在收回的過程中刮到了門扉上的鐵片,在細瘦的小臂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紅痕。

    但是中島敦也顧不上熱辣辣的疼痛了,他幾乎是手腳并用的向屋子深處跑去, 盡可能的遠離門口。

    男孩熟練的縮瑟在隨意堆放的一片廢舊家具中,抱緊自己看著投進光亮的門口。

    他不知道今天孤兒院里要來客人,院長在昨晚又一次把他關(guān)進黑漆漆的小房子, 中島敦還以為跟往常一樣第二天會受到院長遞進來的飯菜, 但是一直等到下午都沒看到院長的身影。

    他實在是太餓了。

    正是需要很多營養(yǎng)的年紀,男孩一邊想著自己要怎樣取得院長的原諒, 一邊小心翼翼的伸手摸向門外的大鎖。

    但是找飯吃的環(huán)節(jié)還沒開始就夭折了, 還是當著院長和來客的面。

    白發(fā)男孩用盡所有的力氣抱住自己, 警惕的盯著門縫看。好像下一秒院長就會推門而入,然后開始斥責他無禮的行為。

    在刑罰沒有降臨前,等待它的每一秒對于中島敦來說都是苦難。

    他低下頭, 將自己埋進臂彎深處,靜靜的等待院長熟悉又苛責的聲音。

    “你沒事吧?”

    中島敦聽到了門被推開,聽到了沉穩(wěn)的腳步, 然后聽到了完全陌生的聲音。

    欸?

    男孩抬頭,眨著眼睛望向面前彎著腰, 一臉關(guān)切的青年。

    不是院長。

    是他從未見過的, 第一個對他展露出關(guān)心的陌生人。

    這點微小的好意像是烈火一般,男孩仿若被燒紅了的鐵棍燙到了, 忽的起身胡亂的拍打著身上的粗糙的布料,連忙說道:“我沒事,我沒事。”

    他起身的動作不小,猛地一下還有點頭重腳輕,中島敦極其克制的搖了搖腦袋,不想讓自己狼狽的栽倒在面前男人的身上。

    仁一扶住了他,拍了拍男孩身上有些褶皺的衣物,透過溫熱的手掌,青年能感受到男孩身下咯人的骨頭。

    哇,這孩子在孤兒院養(yǎng)的怎么比芥川還瘦。

    坂口仁一帶著責怪的目光望向立在門口的院長,鍋蓋頭男人錯開視線,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們先出去吧,好嗎?”仁一輕輕的拍了拍男孩。

    “可是”中島敦忐忑的看著門口的院長,不知道該不該走。

    院長張了張嘴,在看到中島敦怯懦的樣子后目光有了實質(zhì)性劇變,他下意識就要啟用自己的棍棒教育。

    “沒關(guān)系,有我在,他不會說你的。”仁一警告的看向院長,然后扯著中島敦的手一起走出房門。

    外面的太陽有些大,長期被關(guān)在黑暗的小屋子里讓男孩一時有些睜不開眼。

    “中也,阿作。你們先帶他去找點吃的墊墊肚子好嗎?”

    大概猜到了是什么情況,對院長的印象一下子降低了近百個百分點的一大一小點點頭,拉著剛被解救出來的最小號男孩奔向剛剛介紹過的廚房而去。

    可能是場面過于和諧,院長的目光始終盯著中島敦,而后面色凝重的說道:“就放任他們那樣接觸中島,都會對雙方造成傷害。”

    “嗯?”仁一的氣息從鼻腔中噴出:“比如那個男孩不可控的異能?”

    院長有些震驚,但一想到面前青年的身份,還是把剛張開還沒說話的嘴閉上了。

    “過于年幼的異能者或多或少都會發(fā)生這種情況,能在政府旗下工作的人怎么說也應該有過各種預設措施。”

    “但你是怎么回事?”仁一打量著男人:“即便是中島敦這種情況,也不應該用這種方式應對。”

    即便不是政府的核心工作人員,仁一上任之后也事無巨細的規(guī)劃了一套各職位的行事守則,其中對于各種反人道的行為是標紅的,不論何種情況下都是嚴令禁止的存在。

    院長的行為可以說是在頂風作案。

    蘑菇頭男人沉默了很久,他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中島敦造成多大的傷害,但是一股籠罩在心靈之上的陰霾在他看到中島敦不可掌控的白虎之后就會陰暗的侵蝕掉心中最后的清明。

    “我是那場戰(zhàn)爭中下來的人。”

    這是一句很蒼白的解釋,但是帶著深入骨髓的力度。

    仁一緩緩眨了眨眼,他記得自己曾經(jīng)從整個政府上下?lián)艹隽艘恍┬劫Y還算過得去的職位提供給從戰(zhàn)場下走下來的退役人士。

    他沒想到的是,院長會選擇來到孤兒院。

    “我的戰(zhàn)友死在那里。”蘑菇頭開口:“他臨死前曾經(jīng)把自己不滿四歲的女兒托付給我,但等到戰(zhàn)爭結(jié)束,我回到橫濱后就再也找不到他女兒的身影了。”

    仁一始終沉默的聽著男人的話。

    “我沒有異能,只是戰(zhàn)場上最普通的敢死隊。但我見識過戰(zhàn)友發(fā)狂后敵友不分的異能,他傷害了同軍營的人,在我即將死在他利爪之下的時候,他的身體支撐不住異能的運作,而后死在了我面前。”

    蘑菇頭的目光遠遠的看向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坐在織田作脖子上了的男孩,他似乎覺得很新奇,但同時又小心翼翼的直起上半身,不想讓全身的負擔都落在織田作身上。

    中島敦是個好孩子,他一直都知道。

    “我很抱歉,對于中島。”

    “這種事還是以后親口跟他說吧。”仁一擺擺手,還是沒有追究男人的責任:“這件事下不為例。另外,中島我就接走了。”

    青年向前走了幾步,然后想起來了什么一樣回望道:“擂缽街有一些孩子,我想把他們暫送到孤兒院,其中有一些孩子時在戰(zhàn)爭中流離失所的孤兒。”

    聽到這話,蘑菇頭的眼睛亮了起來,他似乎有些急切的想確認什么。

    仁一打斷了他未出口的詢問:“但我會詢問中島敦和孩子們的意見后再考慮這件事。”

    蘑菇頭剛有點高光的眼睛又暗了下去。

    仁一抿著嘴唇掃視了男人兩眼,但是沒說什么,走去廚房找家里的孩子們。

    由于過了飯點,廚房的能吃的餐食也不多了,中也和織田作翻出了早餐餐包,有些無奈的看著白發(fā)男孩狼吞虎咽的吃相。

    餐包很噎,中島敦努力的咽了幾下,才讓他們順利的通過嗓子眼。

    “吃慢點。”仁一的聲音從門口響起:“回家之后會有更多好吃的的。”

    ‘家’?

    中島敦目光一凝,有些忐忑又希冀的轉(zhuǎn)身望著男人。

    仁一微笑著點點頭:“我打算領(lǐng)養(yǎng)你。”

    至于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那是什么?

    曾經(jīng)做過自己給自己審批出差假條這種操作的人,對于一些沒必要的手續(xù)更是不屑履行。

    中也和織田作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名為無奈的情緒。

    仁一倒是滿足了,但是他好像絲毫不考慮一下安吾的心理承受能力欸。

    作為家中‘麻麻’的安吾要照顧的崽崽又多了一個,好可憐——

    跟中也和織田作有些一樣的想法,但是是覺得自己麻煩的中島敦卷起衣角:“我好像不是什么好的領(lǐng)養(yǎng)對象”

    院長對他的態(tài)度并不好,雖然不覺得自己做錯過什么,但是被影響了不少的中島敦依舊不想給這個好心人添麻煩。

    “沒關(guān)系,家里還有很多小伙伴。至于更詳細的,等到回家之后我們慢慢聊好嗎?”

    當仁一用亮晶晶的眼睛盯著你的時候,仿佛整個靈魂都被吸進去了的男孩鬼使神差的點起了頭。

    然后中島敦就被稀里糊涂的拐回家了。

    “所以這就是你又帶一個小孩子回家的原因?”安吾拿著鍋鏟問道。

    如果忽略少年有些陰郁的臉色,仁一還能好好的點頭稱是。但被影響的吃飯都不敢拿筷子的中島敦幾乎下一秒就要被嚇哭了,仁一不得不鄭重的把全過程都給好弟弟講述了一遍。

    “唉。”安吾嘆了口氣,但是沒說什么。他繞過半張餐桌,把桌上的飯菜都放到中島敦面前,然后揉了揉男孩的頭毛:“別怕,放心吃。”

    “或者說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給你做。”

    “我沒有什么想吃的,什么都好。”中島敦誠惶誠恐的擺起了手,然后怯生生的抬眼環(huán)顧一下占了半個桌子的菜,低頭開始扒米飯。

    安吾拉開椅子坐在仁一對面,雙手支在下巴上,面色凝重。

    好哥哥咽了口吐沫,正襟危坐等待親弟弟的訓話。

    不過出乎意料的,比兩人先開口的是不怎么主動參和的綾辻行人,但他問了一句跟眼前氛圍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話:“仁一,家里的茶葉放在哪?”

    作為茶葉大戶,仁一抬手指了指一樓的一個房間:“那里面都是。”

    綾辻行人點點頭,在幾人好奇的目光下走進房間。半響,拿了一張茶餅走了出來。

    仁一認出了那是一塊白茶茶餅,沒等仁一再好奇綾辻要做什么,金發(fā)少年就拿著茶餅走進了廚房。

    然后不多時,少年端著一碗茶湯走了出來,里面還泡著一顆梅子。

    綾辻行人把碗放在中島敦面前,把男孩面前的米飯倒進碗里,隨后揚了揚下巴,示意男孩吃這份茶泡飯。

    中島敦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小心翼翼的道謝,然后捧著茶泡飯吃了起來。

    綾辻行人很滿意的打量起中島敦,而后語出驚人:

    “作為吃我飯的答謝,即刻起就當我的管家女/仆好了。”

    第 98 章

    中島敦明顯嗆了一下, 飯粒狼狽的從嘴里噴了出來。

    “什什么?”男孩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金發(fā)少年,然后飛快的低下頭。

    綾辻行人似乎真的很滿意自己的決定,盯著中島敦不住的點頭。

    家里新來的女孩子中也罩定了, 想來對方也不會松口把小銀讓出來幫自己沒事整理整理娃柜和娃衣。

    至于其他人——

    芥川龍之介明顯是個一根筋的愣頭青,綾辻行人不太看得上。

    剩下的小伙伴大家都知根知底,完全不能從中滿足自己興致的金發(fā)少年很看好中島敦。

    這種溫柔,細心,很感謝對方微小的善意, 性格中還帶著點小堅韌的人在坂口家可是很難得的。

    只不過決定先下手為強的綾辻行人選擇了錯誤的表達方式。

    男孩被嚇了一跳,噴香的茶泡飯都沒再吃下去。

    問出一句話后遲遲沒有得到回應的敦忐忑的看向帶他回來的坂口仁一。

    不看還好,一看覺得自己更沒救了的男孩嚇得頭發(fā)都炸起來了。

    綾辻行人的話似乎喚起了好哥哥心中的念頭, 此時他同樣興致滿滿的打量著家里的孩子, 不過不僅限于中島敦,而是全方位的掃視。

    青年的目光從親弟弟白嫩的皮膚上略過, 望向聽到了什么好玩意一樣瞪圓了眼睛的太宰臉上, 而后打量了幾番中也精致的面容, 還有亂步慵懶打哈氣的樣子,最后將目光定格在中島敦身上。

    仁一沒有制止綾辻行人的意思,反而發(fā)出了意味不明的一聲:“喔——”

    “哥哥!”坐在仁一對面的安吾錘了錘桌子, 瞪了不靠譜的哥哥一眼,然后嚴肅的看向綾辻行人:“不利于家里和諧關(guān)系的事是命令禁止的。”

    想來安吾也沒有把綾辻行人的話當真。

    金發(fā)少年聳了聳肩,轉(zhuǎn)向敦道:“既然這樣的話, 作為這頓飯的主廚,可以請你幫個小忙嗎?”

    “可以的。”中島敦忙不迭的點頭, 反正不管做什么, 都比當什么管家女/仆要好多了。

    “我有一些人偶。”綾辻行人舉起手臂上坐著的見崎鳴示意:“稍后可以需要你幫我整理一下展柜。”

    “好的!”敦應了下來。

    跟他在孤兒院為了生活討好院長,努力做的家務和清掃工作相比, 綾辻行人提出的幫忙簡直不能再輕松了。

    興頭正旺的男孩扒拉完茶泡飯后自告奮勇端著盤子要去廚房刷碗。

    但是被安吾制止了。

    少年按住中島敦的胳膊,示意他吃完放在桌子上就好,隨后扭頭朝著太宰怒吼:“太宰!今天是你的刷碗日!”

    “欸?為什么剛回家第一天我就要去刷碗——”

    宰咪似乎很不想聽見安吾麻麻的聲音,他堵住耳朵像鴕鳥似的一頭扎在織田作肩膀上。

    “我們吃飯的時候明明說好了,從第一班開始重新計算!”

    太宰似乎打定主意今天要耍無賴,安吾氣沖沖的跑去揪小伙伴的耳朵,宰咪晃動腦袋力求擾亂安吾魔爪的路線。

    “那個”意識到吵架好像是因為自己的舉動而起的,中島敦一個標準的鞠躬,超大聲喊道:“就讓我去刷碗好了,我很感謝大家親手做的飯菜!”

    沒想到中島敦小小的身子能爆發(fā)出這么強大的音波,幾人的動作停在了原地,隨后太宰豎起大拇指,毫不吝嗇的夸贊起阿敦:“真是太感謝啦!沒想到你超級靠譜呢!”

    太宰治這個人最大的魅力就在于,如果他想的話,可以輕易取得一個人的好感。

    人生中第一次遇到這種直球夸贊,中島敦耳根有些泛紅,心中燃起熊熊烈火,決定自己今晚不把盤子刷的跟鏡子一樣亮就絕不邁出廚房半步!

    男孩身上還穿著孤兒院出品的衣物,他挽起已經(jīng)破成七分長了的袖子,奇異的漸變瞳堅毅的直視洗碗槽的方向。

    全程旁觀了兩個劇本組小伙伴的操作,亂步懶懶的打了個哈氣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只是在太宰和綾辻的看過的目光中默默的點了點頭。

    只要賄賂到位,亂步大人不會做拆臺這種掃興的事情的!

    身上背負了欠甜品巨債的太宰轉(zhuǎn)頭就把這件事拋在腦后了,反正亂步現(xiàn)在牙疼,被限制了零食攝入,怎么說這都不是需要現(xiàn)在就兌現(xiàn)的事情。

    至于綾辻行人,他估計也是這種想法。

    在交易背后的交易,那不是現(xiàn)在需要考慮的事情。

    感覺往后的日子會精彩不少的太宰沖著安吾做了個鬼臉,然后歡快的哼哼起不成調(diào)子的歌曲。

    太宰只是單純的心情不錯,但是這種行為經(jīng)過芥川版特有的扭曲螺旋擰巴回路,自動過濾成了——

    太宰先生笑是因為心情好,而心情好的原因是因為不用刷碗,而不用刷碗的原因是因為這個新來的替太宰先生刷碗了。

    芥川惡狠狠的盯著中島敦跟廚房的柜子比起來有些弱小的身形,幾乎要把對方背上盯出兩個洞。

    這個新來的瘦瘦小小,一看就是沒有任何實力的豆芽菜,只會拐彎抹角的做這些討好太宰先生的事!

    自動忽略了自己第一次見到太宰就狼狽的當場暈倒,跟中島的體形相似的芥川自告奮勇的也跟著跑去刷碗,力求在太宰先生面前好好表現(xiàn)一下自己。

    安吾重重的嘆了口氣,錘了錘太宰的小腦袋瓜,心累的把管孩子的工作交給了織田作,一個人跑去廚房幫敦和芥川刷碗。

    好哥哥盯著一大兩小的背影開始思考另一件重要的事情:“阿敦和芥川看起來很和睦啊。”

    太宰面色古怪的看了仁一一眼,眨巴眨巴眼睛,而后壞笑著點起了頭。

    仁一比城墻還要厚的濾鏡家里的孩子們是知道的,青年既然能把太宰和中也打架當成好朋友交流感情的方式,那么自然也感受不到兩個人間因為太宰而卷起的無形風波。

    得到答復的好哥哥看了看旁邊的小銀,彎下腰問道:“小銀跟晶子姐姐一起睡好嗎?”

    芥川兄弟和中島敦的年紀都不大,仁一不太放心讓他們自己睡一間房,想著互相能有個照應的好哥哥在看到小銀點頭后立馬打電話叫來了一張木制加厚上下床。

    沒有什么溝通感情的方式比睡上下鋪更快的了!

    一想到因為自己的舉動,坂口家即將變成一個兄友弟恭的大家庭,仁一在門口等著家具師傅送貨上門的身影都歡快了不少。

    基于青年vvvip的尊貴身份,即便天已經(jīng)暗了下來,品牌店還是趁著打烊前把床鋪運了過來,附帶免費上門安裝服務以及配套被褥。

    仁一在屋內(nèi)逛了一圈,然后滿意的點點頭。

    監(jiān)工完畢之后仁一沒有第一時間下樓,而是站在二樓的露臺上向外探出身子,努力往廚房的方向張望。

    需要洗的碗好像沒有那么多吧?安吾他們怎么還沒從廚房出來?

    安靜坐在沙發(fā)上的中也看見了正上方仁一的動作,三好少年開口道:“廚房出了點問題”

    “嗯?”有安吾在會出什么問題嗎?

    還沒等仁一把這句話問出來,好哥哥就聽到了樓下傳來的聲音。

    ‘噼噼啪啪’的脆響,伴隨著音色各異的嚷嚷。

    “芥川!不要用羅生門刷碗!”這是苦口婆心的安吾。

    “在下一口氣能拿的碗比你多!”這是當做沒聽到安吾的話,不服氣的芥川。

    “洗碗是看洗的干不干凈!不是看誰拿的碗多啊!”這是被針對后鼓起勇氣反擊的中島敦。

    “pia——”

    哦,這是盤子掉在地上摔碎了的聲音。

    中也苦惱的揉了揉額角,顯然這種因為沒有人解決問題而帶有重復性的對話不是第一次發(fā)生了。

    并不擔心那些摔碎的盤子和碗,但是很擔心孩子們會不會劃傷的仁一還是下樓了。

    就當是拯救了安吾的頭發(fā),上班就已經(jīng)夠忙了,再苦惱家里的事情,很害怕親弟弟撂挑子不干了的仁一一把夾起芥川和敦,把兩個男孩放到遠離廚房的位置,久違的開始了和弟弟一起做家務的日常。

    “哼。”安吾最先生起了悶氣。

    仁一歪頭笑了笑,拿著裹滿了泡沫的手點在安吾臉上。

    “喂!”安吾側(cè)頭,用哥哥的袖子擦了擦臉,把泡沫粘在了男人價值不菲的西裝上。

    仁一毫不在意這套清洗起來也要花大價錢的西裝,反而很想把他裱起來掛在家里。

    看出了哥哥在想什么的安吾漏出了一個嫌棄的表情,加快了手里刷碗的速度。

    正可謂兄弟同心,其利斷金。坂口兄弟很快就處理好了碎掉的盤子和臟污的洗碗槽。

    “那么——”還沒有摘下圍裙的仁一叉著腰站在崽崽們面前,嚴峻的目光掃視著一圈崽崽們:“現(xiàn)在都去洗漱睡覺!”

    “欸——”還想著今晚偷偷熬夜的太宰和五條發(fā)出了不滿的嘆氣聲。

    期待感滿滿的小銀緊跟在晶子身后,亂步和兩人一起上了樓。

    仁一左手牽著芥川,右手牽著敦,在太宰揶揄的眼神中,推開了自以為兩個新崽崽看到后悔驚呼出聲的臥室門。

    “當當當~”

    芥川看著上下鋪面無表情的攥緊拳頭,中島敦“噫”了一聲,躲在仁一身后。

    “誰住上鋪誰住下鋪你們可以自己商量一下哦。”好哥哥貼心道。

    雖然兩個不大對付的崽崽并不覺得很貼心,但是依舊懂得感恩的兩人互相瞪了一眼,還是分好了床鋪。

    準確來說,應該是芥川瞪了敦一眼。

    最后一件大事落下帷幕,好哥哥心滿意足的回到了自己久違的臥室,將頭埋進了松軟的枕頭中。

    今日份弟弟能量攝入的很足,好哥哥不需要做一個陰暗的偷窺俠,也不需要晚上偷偷摸進弟弟的房間了。

    但幾乎稱得上是前半夜酣眠的睡夢在后半夜被突然驚醒。

    仁一推開臥室門看到了門外亂成一片,孩子們打著手電筒亂跑,像是百鬼夜行。

    哦,仁一看著四處飛撲的白虎眨眨眼。

    好哥哥忘記了這件最最最重要的事情。

    第 99 章

    之所以說是百鬼夜行, 完全是為了給幼虎一點面子,不然讓小老虎發(fā)現(xiàn)全家沒有一個人怕他,豈不是傷害了它幼小的心靈。

    仁一打了個哈氣, 努力分辨著混雜在一起的聲音。

    芥川似乎是造成大規(guī)模混戰(zhàn)的源頭,他撐著羅生門跟在阿敦身后,立志于努力在白虎身上開幾個口子。

    中也是真的想優(yōu)先制服小老虎和芥川,但是他的行動被上躥下跳的太宰制止了。

    是很單純的制止方式。

    太宰堵在中也的行進路線上,把手電筒開到最大檔, 然后猛地開始晃中也眼睛。

    等到中也再睜開眼睛,芥川和敦已經(jīng)跑去了走廊的另一頭。

    “啊啊啊!混蛋太宰!你干點正事吧!”中也怒不可遏,把目標轉(zhuǎn)移到太宰身上。

    “哇哦!”五條悟就扒在自己的門邊上, 眨巴著六眼看戲。

    至于其他人?

    亂步和綾辻理智的沒有踏出房門半步, 小銀被晶子按在屋內(nèi),安撫著小女孩對哥哥的擔心。

    在某些時候比仁一還要靠譜的安吾頂著睡了一覺有些毛躁的頭發(fā)一臉黑線, 雖然不知道家里哪來的老虎, 但安吾麻麻還是當機立斷派遣的最佳的事件解決員——織田作。

    得令的織田作目光堅毅的掏出行兇武器, 又一次扛起了芥川,而后轉(zhuǎn)頭看向前爪刨地的白虎。

    “織田作——那是異能力!”五條把手放在嘴邊隆成喇叭型大喊。

    “欸?”差點就要走火了的槍械被收了回來,紅發(fā)少年有些后怕的呼了口氣, 隨后看向自己心中事件最佳解決員——太宰治。

    麻煩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還是在無賴派三人組中流傳。太宰不滿的鼓鼓嘴,慢吞吞的移動到白虎身前,無視動物本能的哈氣, 一把摁在老虎的腦袋上。

    隨著一片藍白的光線閃過,換上了軟乎乎新睡衣的中島敦出現(xiàn)在原地。

    “哇哦。”織田作面無表情的發(fā)出一聲感嘆。

    怪不得男孩小小的身子能爆發(fā)出那么大的音量, 原來內(nèi)里是一只精力旺盛的大老虎。

    和圍在阿敦身邊一圈看熱鬧的小伙伴不同, 安吾很快反應過來了什么,透過人群精準定位到親哥的所在地, 皺著眉把眼中的不贊同詮釋的淋漓盡致。

    仁一干咳兩聲,跟安吾錯開目光。

    不是他想這么干,而是好哥哥確實忘了這件無傷大雅的事!反正事情全部解決了!沒有人受傷!皆大歡喜!

    但安吾幽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仁一身上,大有一種不好好解決就不收回去的架勢。

    仁一眨眨眼,撥開圍在阿敦身邊的崽崽們,抱起臉上被太宰戳出了一個坑的小男孩,牽起一旁仇視著敦的芥川,想把兩個男孩先帶回房間。

    “抱歉,我忘了這回事了”

    好哥哥的話沒說完,剩下一半在看到臥房慘狀后被堵在了喉嚨里。

    晚上連夜送過來的床現(xiàn)在連床架子的形狀都看不出來了,粗壯的木桿被虎爪暴力劈碎,床墊尸體上的洞穿傷明顯是芥川所為。

    仁一低頭看了看明顯有些不自在的芥川,又看了看不知道是昏迷了還是睡著了的敦,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好吧,看來今晚你們只能先跟哥哥們將就一下了。”

    聽到這話,芥川的眼睛‘咻’的一下就亮了起來,然后努力的回頭看太宰的位置。

    但太宰在仁一看到房間慘狀后第一時間就溜回了自己的臥室,他才不要墮落成看小孩的老媽子!

    五條悟也同步關(guān)上了臥室的門,大少爺?shù)呐P室不歡迎陌生的小鬼!

    小銀倒是很想跟哥哥一起睡,但是礙于晶子在場還是有些不太方便,那么拼床的人選只剩下——責任感爆棚靠譜的中也、愛崽心切天然的織田作、盡職盡責維護家庭關(guān)系的安吾、還有無所不能的哥哥醬。

    在發(fā)現(xiàn)太宰不在拼床人選之后后,芥川的小臉上就生動的刻畫了什么叫做沮喪。

    顧及芥川前無古人后無來者的性子,仁一默契的篩掉了芥川敵視的織田作,目光在安吾和中也身上游移不定。

    “中島敦交給我好了。”安吾推了推只要清醒著就沒摘下來過的眼鏡,搶先規(guī)避了麻煩。

    安吾麻麻明天還要上班!讓讓安吾吧!

    要不是認為親哥哥的疏漏親弟弟也有義務去填一下窟窿,安吾早就跟太宰一樣進屋鎖門了!

    仁一感激的望向弟弟,將昏睡中的敦轉(zhuǎn)交給了安吾。

    “那芥川就交給我吧。”作為跟芥川接觸較多的人選,已經(jīng)大概摸清了跟男孩相處方式的中也牽過芥川的手,在男孩有些抗拒的表情中地垂下頭悄悄耳語。

    那聲音實在稱不上小,估計是太宰不在場不用顧及什么,或許就算太宰在場中也也能毫無心理負擔的說出:“打敗太宰就能得到他青睞。”這種話。

    仁一無奈的聳聳肩,跟織田作對視一眼,互道晚安也回臥室了。

    半夜被吵醒后的回籠覺一般都會持續(xù)很長時間,飽睡一頓后再起床渾身輕松的那一刻絕對是人類幸福的制高點。

    但很可惜仁一享受不到這種幸福。

    早上被生物鐘自動叫醒的好哥哥目光呆滯的杵在床上,努力的把自己精氣神提起來后三兩下摸下了床。

    六七點這個時段的家里總是很安靜,熬夜黨大概剛睡下沒多久,早起黨還在做最后一個美夢。

    仁一打了個哈氣,乖乖跑去廚房做起了久違的哥哥牌愛心早餐。

    當他把第一份早餐端到桌子上的時候,一樓綾辻專屬收納室的門被打開了。

    金發(fā)少年探出半個腦袋,看到是仁一后掩門走了出來。

    仁一擺擺手問道:“昨晚沒在房間里睡覺嗎?”

    “應該說我還好沒在二樓睡覺,不然會在半夜被吵醒。”綾辻行人冷笑一聲,仁一有些心虛的移開視線。

    作為相處起來松弛感最強的兩人,隨意把自己的身份定位切換到同輩人相處方式的綾辻跑去廚房幫忙做飯了。

    仁一手上的動作不停,盯著綾辻熟練的操作出神。

    綾辻行人的生活技能果然是滿點的呢。

    金發(fā)少年瞥了仁一一眼,狀似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在確定青年平靜的有些失焦的眼神后,摩挲了兩下口腔中的軟肉后開口:

    “書房的東西是你故意留給我的吧。”

    看似是疑問句,但綾辻行人肯定的語調(diào)明顯就是讓仁一給他一個解釋。

    “對呀。”仁一的聲音輕飄飄的。

    “為什么?”綾辻行人罕見的有種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

    仁一拿起鍋鏟,嫻熟的給雞蛋翻了個面,但火候沒有掌握好,澄黃的蛋液在小煎鍋的高溫下飛快的凝固。

    “嗯?”仁一鼻腔中發(fā)出哼聲:“因為全家只有綾辻你因為特殊經(jīng)歷最了解高級官員處理資料的流程了。”

    綾辻顯然不滿意對方的回答,少年冷哼一聲:“那種事安吾也可以做的很好。或者說你大可以直接交代安吾,而不是讓我查看書房里的資料后引導安吾去做這件事。”

    不是綾辻行人有意吹捧,安吾在處理公務方面確實稱得上是天賦異稟,種田長官不止一次跟仁一夸過他有一個天生干這行的弟弟。

    那時候仁一可以調(diào)笑兩句把種田長官還想說點什么的心思敷衍過去,但現(xiàn)在綾辻明顯不打算聽仁一隨口說出來的辭令。

    包括故意登陸在電腦上的工作賬戶;包括那些從特務科帶回來的,外人絕對沒有權(quán)限查看的資料;包括坂口仁一幾乎攤開放在綾辻面前的種種樣例。

    綾辻可以按照仁一規(guī)劃好的方針行動,但他需要一個解釋,一個透徹的解釋。

    混跡在異能特務科監(jiān)管所多年的少年對不尋常的事件發(fā)生有著天然的警覺,更何況曾經(jīng)跟辻村深月的交流讓他本就深沉的心思更打上了一個結(jié)。

    “所以,為什么?”綾辻又問了一遍。

    仁一停下手中的動作,盯著已經(jīng)流到蛋白上了的蛋黃緩緩開口:“因為這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情?或者說你是唯一知情的人?”

    綾辻行人眼神一凌,他的思緒不受控的回溯到兩人初見的地點。

    仁一的話語誤導性實在是太強了,想起那個僵直的死在封閉牢籠中的尸體,少年的手指細微的抖動起來。

    “停下。”仁一伸手搭上了少年的肩膀。

    聲音像是從大腦中直接響起,綾辻猛地喘了口氣。剛剛的思緒變成了一片空白,突兀出現(xiàn)在心底空落落的感覺讓他本能的察覺到有些不對味。

    “你怎么了?”仁一偏頭擔憂的看向少年。

    “我沒事。”綾辻眨眨眼,想起了自己剛剛問仁一的問題還沒有得到回應。

    “所以是為什么?”他問了第三遍。

    仁一彎了彎眼睛,笑瞇瞇的回道:“因為如果讓安吾直接知道了當時的計劃,以他的性子不一定會在跟泉先生的電話中表現(xiàn)的那么自然。”

    是很合理的解釋,少年點點頭,隨后又剜了仁一一眼:“事先說明,我以后絕對不要繼承你的衣缽。”

    “欸——那好可惜。”仁一拉長音調(diào):“我覺得你在我這個位置上會做得更好呢。”

    “有安吾這個板上釘釘?shù)奶貏湛瞥蓡T在就夠了吧,你難道真的要全家都跑去上班嗎?”

    雖然不是很抗拒特務科,但與之相比更青睞自由職業(yè)的綾辻行人要從根本上打消仁一操心的毛病。

    去操心其他人好了!不要想著給我找工作!

    “體制內(nèi)還是蠻不錯的。”仁一小聲嘟囔著:“干點什么事都很方便。”

    “是你濫用公權(quán)方便吧。”綾辻一句話直戳心窩。

    青年聳聳肩,把鍋里糊了的煎蛋盛到自己的盤子中,歪頭盯著認真擺盤的綾辻,純黑的眸子緩緩褪去發(fā)白的銀灰色。

    “也很有道理。”仁一認真點頭:“但工作同時也很多啊,各種要處理的事情挨排堆在眼前。”

    “就當做你經(jīng)常濫用公權(quán)的報應好了。”

    雖然絕大程度上仁一濫用公權(quán)的對象都是家里的崽崽們,但對此綾辻還是毫不客氣的該說什么說什么。

    就是這種幾乎永遠秉持著絕對客觀的心態(tài),即便有時候會在一定程度上滿足自己的惡趣味,但在大事面前綾辻行人基本不會進行錯誤的判斷。

    就像當初在實驗基地,即便不確定仁一是否真的有能力阻止『Another』的發(fā)動,但是依舊做出了指人兇手的最正確的選擇。

    跟亂步多數(shù)情況會遵從私心的判斷,太宰說不定會拉著世界一起爆炸的性子相比,綾辻行人的確是家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早了好幾步到達餐桌的少年回望慢吞吞的仁一,不贊同的神色透著茶色鏡片直射出來。

    “來啦——”仁一笑瞇瞇的快步上前,順帶揉了揉綾辻的頭。

    綾辻行人:(▼_▼)

    第 100 章

    如果說哥哥牌早餐是兼具色香味的愛心早餐, 那么跟綾辻的早飯一結(jié)合,崽崽們就光榮的吃到了一份營養(yǎng)美味的愛心早餐。

    但有句話說得很好,營養(yǎng)的東西人們大多不喜歡吃。

    太宰用刀叉戳了戳餐盤里的小胡蘿卜, 開始尋找自己這份胡蘿卜的今日歸宿。

    “太宰,不要挑食。”安吾嚴肅的盯著坐在對面的小伙伴。

    聽到安吾麻麻的話,就坐在身邊的敦抖了抖小小的身子,先一步把胡蘿卜送到自己嘴里。

    把這一套動作收入眼簾的太宰不甘心的轉(zhuǎn)移目標,隨后把胡蘿卜精準無誤的轉(zhuǎn)交到芥川的盤子里。

    原本跟胡蘿卜有什么深仇大恨, 一臉嚴峻的芥川在發(fā)現(xiàn)盤子里突然多出的胡蘿卜后第一時間扭頭想看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食人是誰。

    在看清這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太宰先生交付給自己的胡蘿卜后,男孩瞪圓雙目盯著盤子里的胡蘿卜,開始思考太宰先生的用意是什么。

    難不成這根胡蘿卜就是自己拜入師門的挑戰(zhàn)?

    自己應該怎么做?是拿餐刀把這跟胡蘿卜雕出來一朵花?還是說太宰先生想檢驗一下自己對這種看似弱小的食物會有什么反應?

    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那個輕輕松松就可以瓦解加茂陽介攻擊的太宰先生一定是想檢驗一下在下狠厲的攻擊性!

    區(qū)區(qū)一根胡蘿卜, 看在下這就把你肢/解!

    “太宰——”觀摩了全程,一大早就開始操心的安吾麻麻推了推眼鏡, 用一種吾家有兒總叛逆的不贊同眼光看向卷毛咪咪。

    “我才沒有挑食!”太宰用餐刀敲著盤子, 發(fā)出了‘叮叮叮’的響聲:“我只是看芥川太瘦了應該多吃點有營養(yǎng)的東西!”

    安吾下意識的看向身邊同樣瘦小的中島敦, 見男孩餐盤里已經(jīng)沒有胡蘿卜的身影后又看向身形僵直的芥川。

    正常吃飯不挑食的乖孩子沒多久就能把肉養(yǎng)回來,有些挑食吃飯很慢的孩子多吃一份蔬菜也是有情可原。

    安吾麻麻接受了太宰的提議。

    飯桌上一時祥和靜好,只有芥川一個人機械的把胡蘿卜送進嘴里。

    早飯的時間充滿了彈性, 單純把早飯當做每日必須攝入能量的救急餐,好哥哥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飯就出門了。

    時間還早,剛剛七點多。但作為一個給自己批了一周的出差, 到處忙活別的事,沒怎么處理橫濱內(nèi)部工作的橫濱正統(tǒng)市長而言, 已經(jīng)不早了。

    清源野盯著幾乎摞滿了辦公桌的文件夾神清氣爽的坐在沙發(fā)上等著老板的到來。

    真不是他鐵石心腸, 這些工作全部都是需要坂口仁一本人親自過問的,他區(qū)區(qū)一個副官有什么權(quán)力代老板解決工作。

    在某些時候發(fā)現(xiàn)自降身價這一招莫名好用的清源野悠閑的逗弄起辦公室內(nèi)長出來的貓。

    確實是長出來的, 而且這只三花行蹤詭秘,最開始出現(xiàn)在仁一去東京出差的那天,只在辦公室內(nèi)活動,清源野曾經(jīng)叫幾個同事過來幫忙甚至連這只貓的尾巴毛都碰不到。

    但在發(fā)現(xiàn)這只貓沒有在辦公室內(nèi)搞過破壞之后,清源野也放任小貓隨意活動了。

    說不定是哪個職員帶過來的家養(yǎng)小貓,一只小貓咪而已,又不會干什么壞事。

    但三花貓明顯不給清源野面子,對副官的呼聲置之不理,一條貓趴在沙發(fā)扶手上卷起尾巴。

    清源遺憾的嘆了口氣,開始了今日份比老板到崗還早的等待。

    好在坂口仁一今天長良心了,沒有讓副官等太久:“清源?”

    仁一從內(nèi)置電梯中踏了出來,原本靜態(tài)的三花貓‘喵’一下子起身,撲向朝著沙發(fā)走來的青年,而后爪子不客氣的給他來了一下。

    “啊,貓咪老師。”仁一托住日顯富態(tài)的三花,稍微側(cè)了側(cè)頭,沒有讓自己慘毀容在自家老師的爪下。

    “喵——”貓咪又叫了一聲。

    “抱歉老師,我沒有裝載貓語系統(tǒng),真的不清楚您在說什么。”仁一頗有些龜毛的坐在沙發(fā)上,然后順著脊背開始一下下摸著貓咪軟軟的皮毛。

    三花貓不叫了,兩只前爪疊在一起,偏過頭去假寐,只是不斷晃動的小半截尾巴表達了它不耐煩的心情。

    “你認識這只貓嗎?”清源野有些羨慕的盯著趴在老板腿上軟軟的小貓咪。

    “算是吧?”仁一語氣有些不確定:“有時候總能看到這只貓。”

    既然是熟貓就沒什么可說的了,清源野叼住心中的小手絹,遺憾的把閑散的談話引向正題。

    “那些工作——”副官的手指向整個辦公桌的文件夾:“左邊那些紅色的今天之內(nèi)處理完,剩下右邊那些不是很急,但是必須要這周之內(nèi)全部解決。”

    仁一盯著只剩下一個人能勉強擠在空角落辦公的桌子,不可置信的眨眨眼。

    “你再怎么眨都還是那些工作。”副官的語氣有些幸災樂禍:“全都是你出差期間應該處理的工作。”

    ‘出差’兩個字副官著重強調(diào)了一下,顯然對于老板即將投身工作的海洋這件事很是興奮。

    “以前的工作可沒有這么多吧?”仁一抱著貓咪老師走到辦公桌前,拆開一個文件夾隨后翻閱起來。

    “估計是你去東京的原因。”清源野熟絡的翻出幾份文件攤在仁一面前:“這幾份是內(nèi)務省推過來的工作”

    其實話還沒說完,但是仁一抬手制止了副官,兩人都讀得懂其中的未盡之意,默契的略過了這個話題。

    “然后是特務科的工作。”清源野又一次翻出厚厚的一摞文件夾,五六個摞起來有半個桌子那么高。

    “辻村長官覺得這些事應該由你處理,就非常爽快的都拿過來了。”

    這下好了,無所不能的好哥哥好像犯了什么看到工作就頭疼的毛病,青年坐在椅子上對著副官揮揮手,清源野很快識趣的走出辦公室了。

    在門被掩上的同時,仁一懷里的三花貓?zhí)降孛嫔希魂嚾岷偷陌坠飧‖F(xiàn),穿著英倫風衣物的男人站在自家徒弟面前。

    夏目漱石敲了敲手中的權(quán)杖,看著盯著工作表情空白的仁一。

    木制手杖敲擊地面的‘篤篤’聲吸引了青年的注意,仁一偏頭看到老師嚴肅的表情后舒了口氣,癱倒在沙發(fā)椅上。

    如果有老師幫忙,工作會輕松不少吧。

    “想都不要想。”夏目漱石嚴肅的站在原地。

    作為指導著青年走上這條路的師者,夏目漱石很清楚仁一的工作能力,這些工作基本不會對仁一造成過大的負擔。

    “好吧——”青年嘆了口氣,坐直身體打算面對自己接下來繁重瑣碎的任務。

    “這些工作稍后完成也不會耽誤你太長時間。”夏目漱石移開手杖點了點桌面,道出了自己的來意:“先回答我的問題,跑去東京干什么了?”

    看起來只是普通的問責,早有準備的仁一拿出了不會出錯的話術(shù):“這還用問我嗎老師,你應該已經(jīng)對我在東京的作為有所耳聞吧。”

    多方情報顯示,仁一去東京的起因只是為了得到高層和總監(jiān)會的建設中專許可,而后順便從根本上解決了辻村深月之前說過的,橫濱新生異能者失蹤事件。

    因為這件事連帶消失的盤星教和罪名板上釘釘?shù)募用也贿^是達到最終目必時須要解決的小坎坷而已。

    這是夏目漱石很熟悉的,獨屬于坂口仁一的行事作風——能從交錯在一起的事件中找到它們共通的點,而后控制住結(jié)點的發(fā)展,進而解決所有難題。

    或許在坂口仁一敏銳的察覺到事件相交的那一刻,面前的問題就已經(jīng)不是什么難題了。

    留著兩撇小胡子的男人盯著徒弟透亮的眼睛瞅了半天,在確定從仁一的表情中再探查不到什么信息之后收斂了心思。

    男人自來熟的從展柜中翻出幾包好茶,優(yōu)哉游哉的跑去茶幾上泡茶。

    “老師——”仁一哀怨的目光從層層疊疊的文件夾中透了出來:“我辦公室里的茶都快被你喝完了。”

    夏目漱石摸著小胡子點頭,沒有辯解的意思。

    索性今天也沒什么事,打算在辦公室陪徒弟一整天的好老師做好了把徒弟的茶喝光的準備。

    男人調(diào)整了一下沙發(fā)的角度,聽著仁一工作的‘挲挲’聲抿著茶思索著什么。

    “對了”沉寂的氛圍沒多久就被打破了,批閱到橫濱空地皮開采文件的仁一說道:“老師知道那些從常暗島下來的人的工作去向嗎?”

    “其中大部分崗位是你提供的吧。”夏目漱石接上了話。

    “除去我提供的那些呢?”

    這倒是個蠻有挑戰(zhàn)性的問題,但絲毫難不倒幾乎對橫濱了如指掌的夏目貓貓:“一些不想跟官方再扯上什么關(guān)系的部分人私下找到了糊口的工作,剩下大部分都在你提供的崗位上生活,極小一部分依舊在軍方工作。”

    “極小一部分?”仁一抬頭問道。

    “嗯,這極小一部分都跟著福地櫻癡進了軍警。”

    這是個極好的苗頭,仁一歪著頭,無意識的摩挲著筆桿,因為經(jīng)常高頻率的使用,那上面已經(jīng)逐漸光滑起來。

    青年了然的點起了頭,一面思索著孤兒院院長這類進入官方提供的工作崗位的人,一面默默掏出手機撥打了森鷗外的電話。

    “我應該說很榮幸接到市長的電話嗎?”森鷗外很快接通了電話,語調(diào)調(diào)侃。

    “還有更榮幸的事在等著你。”仁一思索片刻開口:“打算以港口Mafia的名義做一點慰問老兵的善事嗎?”

    森鷗外:???

    你在說些什么,我現(xiàn)在可是港口Mafia啊!

    Mafia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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