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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第 171 章

    陳茵并沒有直接回答邏盛這個問題,而是道:“太女殿下在拿下吐蕃之后,在邏些設立了吐蕃都護府,這您應該知道吧?”

    邏盛點了點頭,對于陳茵想說什么,他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太女殿下任命的第一位吐蕃都護,是吐蕃太后赤瑪倫。您可知道,這是為什么?”陳茵問。

    邏盛:“她是吐蕃王族的人,又出自吐蕃四大尚族,她能夠幫助大唐穩定吐蕃的局勢!

    吐蕃就在云南邊上,吐蕃發生了這么大的事,邏盛當然也派人去好好打探過。

    然后邏盛就發現,偌大一個吐蕃,大唐說拿下便拿下了。

    大唐在以極小的代價拿下吐蕃之后,吐蕃非但沒有爆發大規模叛亂,還對大唐的統治頗為服膺。

    這一切,都是大唐太女與吐蕃都護赤瑪倫的功勞。

    邏盛一方面為大唐的實力而驚嘆,另一方面也堅定了與大唐交好的決心。

    大唐如此強大,無人能攖其鋒芒。蒙舍想要發展壯大,就萬萬不可與大唐為敵。

    至少在大唐開始走下坡路之前,蒙舍詔都必須堅持親唐附唐的準則。

    陳茵道:“你看,這不是就有答案了嗎?赤瑪倫立下了赫赫功勞,所以她能坐穩吐蕃都護之位。她因為擊退你們云南大軍有功,不日還將獲得爵位。太女殿下從不會虧待任何有功之人。”

    邏盛聽出了陳茵的話外之音。

    想要得到來自大唐的褒獎,想要加官進爵,就得為大唐立下實打實的功勞。

    這時,陳茵又道:“太女殿下曾經說過,云南與吐蕃一樣,內部情況復雜。即使云南成為了我大唐的領土,這云南都護一職,也最好由本地人來擔任!

    她意有所指地看著邏盛:“論及對云南地區的了解,論及對大唐的忠心,舍您其誰?不過,云南都護畢竟也是邊疆大吏。您若是沒有拿得出手的功績,太女殿下也不好徇私!

    “我明白了,我蒙舍的將士們定會在接下來的戰役中好好表現,讓那些質疑我的人無話可說!”邏盛道。

    如果有選擇的余地,他當然希望云南地區能夠保持相對獨立的位置。直接成為大唐皇帝的臣子,與做大唐附屬國的國王,終究是不一樣的。

    不過,眼看著云南領土并入大唐已經勢在必行,邏盛也沒有糾結太長時間。

    既定的未來已經不可扭轉,那么,他要做的,就是為自己,也為他的子孫后代爭取最大的利益!

    三日后,邏盛命繼承人盛邏皮留在巍山大本營處理政務,他則親自率領一支由五千人組成的精兵,與陳茵帶來的一千精兵一起攻破了距離蒙舍地區較近的施浪。

    邏盛與陳茵的突然出手,打了施浪詔一個措手不及。施浪詔還沒反應過來,就成為了邏盛和陳茵的俘虜。

    邏盛與陳茵一擊得手,很快又轉向了下一個目標邆睒。

    不過,在陳茵等人對施浪詔動手的時候,邆睒已經有了防備。

    眼看著陳茵與邏盛所率領的大軍就要陷入苦戰之中,陳茵朝著自己身后的一千將士比了個手勢,那一千將士瞅準時機,掏出手銃對準敵軍就是一通掃射。

    邆睒軍沒有防備,一時之間死傷慘重,哀嚎遍野。邏盛趁此機會指揮自己身后的精兵沖上去收割人頭。

    血色殘陽,映照在陳茵與邏盛的面龐上,讓他們平添幾分詭異之色。

    有人功成名就,自然就有人倒在他們的腳下,成為了他們的戰利品和踏腳石。

    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向陳茵與邏盛投降,加入到陳茵和邏盛的隊伍中。

    眼看著邆睒就要落敗,邏盛卻沒有放松警惕。他走到了一名高級將領面前,問道:“如果邆睒被攻破了,你們的王會向哪個方向逃竄?”

    那名高級將領指了一個方向,邏盛立刻派士兵過去守著。

    依照邏盛對他這位“老朋友”的了解,邏盛總覺得邆睒詔不會輕易投降。

    眼看著夕陽的最后一絲余暉就要消失,城角一處偏僻的地方果然傳來了動靜。

    過了一會兒,邏盛派出去的士兵押著幾個人,朝邏盛和陳茵走了過來。

    邏盛命人強行讓那幾個人抬起了頭,又舉著火把,湊到他們面前仔細辨認了一番,這才確定了這幾個形容狼狽的人,正是他的“老朋友”以及他的兒子們。

    “如果你一早就知道會有今天,不知道你當初還會不會選擇相信那些吐蕃貴族的話!

    邏盛嘆息著說道。

    邆睒詔朝著邏盛啐了一口:“你以為,你當大唐的走狗,會有什么好結果嗎?不會的!你看看那些吐蕃舊貴族都是什么下場吧!他們被收走了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封地,被收走了奴隸和特權!大唐只想要聽話的狗,你今天幫著大唐對付我們,明天,你蒙舍詔就會步我們的后塵!”

    當著陳茵和大唐將士們的面,邆睒詔就開始挑撥離間。

    他的一番話語,果然讓周圍的一些貴族們有所動搖。

    陳茵的眼眸中流露出些許擔憂之色,她怕邏盛和他手底下的將領們會因為邆睒詔的這番話語而倒戈。

    好在,下一刻,邏盛就命人堵住了邆睒詔的嘴。

    邏盛道:“你們先前時常跟大唐作對,這次又聯合吐蕃貴族給大唐使絆子,等到大唐統一了云南地區,你們當然不會有什么好果子吃。我們跟你們是不一樣的!”

    “你們也用不著再費盡心思地挑撥我們蒙舍和大唐的關系了。別忘了,現在,你們的命還攥在我的手中。你們的生死,只在大唐太女的一念之間!你們就算不顧惜自己的生命,難道你們也不顧惜你們子嗣的生命了嗎?”

    陳茵見邏盛意志堅定,三言兩語間,就讓周圍浮動的人心安定下來,不由暗自點頭。

    邏盛既有能耐又有魄力,若他能表里如一,對大唐忠心耿耿,他倒的確是擔任云南都護的好人選。

    在邏盛的一番安撫和勸說下,邆賧的都城上下盡皆投降。

    陳茵與邏盛連滅兩詔,長途奔襲,他們麾下的士兵也有些吃不消了。

    勝利的亢奮,并不能抵消身體上的疲勞,士兵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再踏上征戰之路。

    當晚,陳茵與邏盛就率領士兵歇在了邆賧的都城中。

    次日,他們二人卻通過各自的渠道,得到了大股軍隊正在向著邆賧的都城逼近的消息。

    邏盛迅速找陳茵商議此事。

    “是爨氏家族聯合蒙巂詔、浪穹詔以及施浪詔攻過來了。”

    邏盛的神色有些沉重,但對于此事卻并不感到意外。

    他們都已經滅了兩詔了,其余幾個詔要是還反應不過來,那這幾個詔根本不可能與蒙舍詔共存這么久。

    “此地易守難攻,我們先據城而守吧!

    陳茵昨日便命人詳細地打探了城中的情況,她知道,他們手中這點人,要出城與爨氏家族以及三詔決戰不容易,但據城而守,卻不成問題。

    只要他們能夠守上一陣子,吸引爨氏和三詔全部的注意力,李令月軍和蘇定方軍就能夠伺機與他們一起包抄敵人。

    這一環,原也在計劃之中。

    爨氏家族與三詔太過分散,一個個找上門與他們干仗實在是太麻煩了。若能將他們聚集到一處,該殲滅的殲滅,該招降的招降,倒也省了唐軍的功夫。

    只是,當陳茵和邏盛當真被圍困在邆賧的都城中時,他們的心情還是有些沉重。

    現在,可當真是人為刀俎,他們為魚肉了。

    倘若援軍不能及時趕到,他們怕是當真要遭殃。

    昨日,他們還是獵人,一步步將邆賧詔逼入陷阱之中,今日,他們忽然間就從獵人變成了獵物。這其間的落差,叫他們一時半會兒難以適應。

    陳茵倒是很快就調整過來了,她安慰邏盛:“太女殿下說過不會讓我們久等的,我信殿下!

    “我也信殿下……”邏盛扯動嘴角,露出一絲笑容,只是這笑容未達眼底。

    他知道,他在進行一場豪賭。

    從他決定接受陳茵的提議與大唐合作開始,他便只能信任“大唐的太女殿下”,無法再回頭。

    陳茵與邏盛守城的這些日子,被他們俘虜的邆賧王眼見著他們日子不好過了,頓時就開始幸災樂禍起來。

    “你們出征攻打我邆賧的時候,可曾想到自己會有這么一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陳茵冷著一張臉,不想搭理他。邏盛則低頭擦拭著手中的利劍,連一次都不曾抬過頭。

    邆賧王心情有些不愉快,但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陳茵和邏盛現在心情不好才是正常的。

    他們都讓人給困在城里了,心情能好得起來么?

    這么一琢磨,邆賧王反倒生出了幾分報復的快感來。

    “你們放了我和我的家人,并向我們道歉,我心情一好,或許還能出去幫你們說說情。我與他們幾個交情向來不錯!

    這時,邏盛終于掀開眼簾瞥了他一眼:“關系很好?找到機會就要吞了你的那種好嗎?”

    旁人或許不知道六詔和爨氏家族之間的真實情況,邏盛還能不知道?

    六詔之間的關系向來隨著立場的變化而變化,他們有時會合作,但本質上,他們還是處于競爭狀態。

    每一個詔,都想吞并其余幾個詔,一家獨大。

    “他們若是攻破這座城池,你猜猜,他們是會瓜分你的地盤,還是將你的地盤還給你?”

    邏盛譏諷地道。

    邆賧王終于不作聲了。

    “現在,你全家的命都攥在我們的手中,你還是老實點兒比較好。”邏盛道:“這座城中的密道,你若能老實交代了,我們立馬就能讓你和你的家人過得好很多!

    邆賧王很想有骨氣一把,不接受威脅。但他養尊處優慣了,實在受不了這么簡陋的生活。

    他想了想,最終還是將自己知道的信息交代了一些。

    “你最好說的是實話,若是讓我發現你撒了一個謊,那我就剁掉你一根手指!”邏盛目露兇光地看著邆賧王,他那殺氣騰騰的眼神,讓邆賧王打了個哆嗦。

    往后的幾日,城外的軍隊時不時就來騷擾陳茵與邏盛一番。即使無法立刻破城,他們也要讓陳茵和邏盛疲于應戰。

    陳茵與邏盛被圍困了五日,他們有足足五日不曾好好睡覺了。累極之時,他們只能靠在墻邊小憩一會兒,不敢睡死過去。

    這些日子,爨氏家族和三詔在消耗著他們的精力,他們又何嘗不是在消耗著對方的精力?

    終于,城外的爨氏家族和三詔覺得城內的人快要耗不下去了,他們決定朝陳茵與邏盛發起總攻。

    當混戰開始的時候,一支不知何時出現的隊伍,悄然繞到了爨氏家族和三詔的身后,趁他們不備,朝他們捅冷刀子。

    當陳茵收到消息時,她緊繃著的面頰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

    “太女殿下!是太女殿下的軍隊到了!”

    哪怕這是早早就定下的計策,可陳茵仍然覺得,李令月就像是天神一般,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亂軍之中,那代表李令月的“李”字旗,不僅讓陳茵倍感興奮,同樣也讓陳茵身后的那些士兵士氣大振。

    邏盛見狀,對李令月在唐軍之中的威望之高,又有了新的認識。

    總有那么一些人,他們僅僅只是在戰場上出現,就能給己方帶來無限的力量。

    邏盛對著手底下的人吩咐道:“開城門,準備出擊!”

    這也是被圍困的數日以來,他們第一次決定主動出擊。

    第172章 第 172 章

    爨氏家族與三詔原本勝券在握。

    他們料定,只要他們圍好了這座城池,勝利便唾手可得。

    兩詔已經被蒙舍詔和唐軍共同攻滅了,他們當然不會那么熱心腸地為兩詔復國。

    一旦他們贏得了這場戰爭,他們就可以瓜分蒙舍詔以及被蒙舍詔滅了的那兩個詔!

    這幾天以來,蒙舍詔的軍隊和唐軍在爨氏家族和三詔面前節節敗退,這給了爨氏家族和三詔一種錯覺:蒙舍詔的軍隊和唐軍在此前的作戰中消耗過大,已經不中用了。現在,對方也不過是據城而守,勉強將他們攔在城池之外。

    只要他們再賣力些,就能將這座城池攻破!

    爨氏家族的主將和三詔的將士們信心滿滿地準備去收割他們的戰利品,然后……他們的隊伍就被人從背后攔腰斬斷……

    一支打著“李”字旗號的大軍,狠狠在他們的隊伍中撕開一道口子。

    震耳欲聾的聲音在他們附近響起,他們迷茫地注視著這支突然出現的大軍,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

    是他們做錯了什么嗎?所以,上天將懲罰降臨到了他們的身上?

    三詔的一些兵卒生出了敬畏之心,一時之間,士氣大減。

    爨氏家族和三詔的主將看著眼前這似曾相識的景象,咬牙切齒地道:“是大唐的‘霹靂軍’!”

    而且,還是打著“李”字大旗的軍隊!

    這種時候,能夠出現在這里的“李將軍”,恐怕也只有“那位”了吧?

    爨氏家族和三詔的主將心情十分沉重。

    不久前,爨氏家族與五詔一起出軍攻打吐蕃,走到一半,就遇到了唐軍為他們設置的陷阱。他們軍隊死傷慘重,唐軍則趁機逃跑了。

    那回,也是他們首次見識到大唐“霹靂軍”的威力。

    此前,他們隱約聽說過大唐有一支厲害的“霹靂軍”,對這支軍隊卻沒有深刻的認知。直到吃了血的教訓,他們才明白,偌大一個吐蕃,究竟是怎么被唐軍拿下的。

    眼下,彈藥在身邊炸開的情形,讓爨氏家族與三詔的將領仿佛看到了當日的噩夢重現。

    他們想要告訴麾下慌亂的士兵,這不是天罰,而是唐軍在攻擊他們。然而,看著周圍因為慌亂而相互踩踏的士兵們,他們的這番話卻有些說不出口。

    這些如同雷霆般的聲音,不是上天降下的,這種威力,就掌握在他們的敵人手中,這對于他們來說,難道不是更可怕嗎?

    爨氏家族和三詔的主將沒有多少應對火銃的經驗,在李令月麾下精兵持續不斷的攻擊下,他們節節敗退,終于到了崩潰的邊緣。

    恐懼和絕望徹底籠罩了他們,他們要是再想不出應對之法來,恐怕就要全軍覆沒了!

    爨氏家族和三詔的主將,將目光放到了正在被他們圍攻的城池上。

    只有破城,他們才能贏得一線生機。否則,他們就只能被困死在這里。

    轉眼間,他們就從獵手變成了獵物,且還被敵人逼到了懸崖邊緣,這讓他們的心情十分復雜。但此刻的局勢,已經容不得他們想那么多了……

    爨氏家族和三詔的主將剛準備將手中的兵全部聚集起來,就看到,他們心心念念想要打下的那座城池,主動朝著他們敞開了大門。

    一直在他們面前節節敗退的邏盛和陳茵,就像是打了雞血一般,率領身后的精兵迅速向他們沖了過來。

    他們武器精良,士氣高漲,兩軍相接之時,爨氏家族和三詔的軍隊很快就落入了下風。

    陳茵一看他們這些人的表現,就明白了什么。

    “剛才,你們是想向我們發起進攻吧?呵,看來我們還真是被當成軟柿子了啊!”

    “現在,我們就站在你們的面前,你們躲什么躲?”

    “來戰!!!”

    這些天,陳茵和邏盛被圍在城中,什么難聽的罵陣聲都聽過,她可是憋了一肚子的惡氣!現在,她可算是能夠好好發泄發泄了!

    更何況,太女殿下正在一旁看著呢,她要好好表現表現!

    陳茵夾緊馬肚,舉起手中的陌刀就沖了上去。

    一顆,兩顆,三顆……

    隨著她斬落在地的人頭越來越多,她的臉上和身上不可避免地被濺上了血漬。

    她騎著馬匹,靈活地穿梭于敵軍之間,刀鋒每過一處,便會收割一條性命。到了最后,她附近的敵人甚至都不敢再靠近她。

    在兩軍的夾擊下,傷亡的人數越來越多,不斷有人落荒而逃。包圍圈在不斷縮小著,最終,李令月那張熟悉的面容,終于出現在了陳茵的面前。

    “孤原本還想著,讓蘇將軍撈些功勞回去,不要白跑一趟。沒成想,五詔的軍隊這么不經打?礃幼樱@回,咱們只好對不起蘇將軍了。”

    “未必,這次,爨氏家族與三詔出動的必然不是全部兵力。蘇將軍若是來得及時,興許還能去抄了他們的老家!

    等到這場戰爭徹底平息下來,陳茵為她引薦了邏盛。

    “這便是蒙舍的王!

    在李令月打量邏盛的時候,陳茵又對邏盛道:“這是我大唐太女殿下!

    邏盛趕忙向李令月行了個禮。他這禮才行到一半,就被李令月伸手扶住了。

    “這是在戰場上,又不是在王宮中,何必如此多禮?戰場上,一切從簡就是!

    邏盛應了一聲,他見眼前這位大唐太女年紀輕輕,便氣度不凡,又思及她方才作戰時那矯健的身手,不由心生感慨,上蒼何其厚愛大唐。

    當初,他父親在位時,大唐就強得可怕。如今,他們蒙舍的王換了,大唐的皇帝也換了,改為唐周并存,女人當政,這個國家的勢頭,卻越來越猛了。

    唯有直面過唐軍威力的人,才能切實感受到唐軍的可怕之處。

    此刻,邏盛無比慶幸自己選擇站在大唐這一邊,而不是與大唐為敵。

    “你就是邏盛吧?我曾在阿娘處看到過你的奏表。”李令月道:“你與你父親對我大唐向來忠心,此次,你又協助我大唐攻滅叛逆,你的功勞,孤會一一上報給阿娘!

    “屆時,大唐在云南設置了云南都護府,這首任云南都護一職,孤也會推薦由你來擔任。”

    只是,這云南都護可不是白當的。

    唐軍是沒有攻打蒙舍地區,但此次設置云南都護府,朝廷顯然也會把蒙舍地區一并納入到都護府的管轄范圍內。

    由蒙舍詔邏盛擔任首任云南都護,便可名正言順地實現這一過程。

    邏盛雖然可以在云南地區掌握政治大權,但大唐也會抽調一些兵力駐扎在云南。

    這軍政大權,李令月是不會全部都給邏盛的。否則,邏盛便會成為云南實際上的王。

    她辛辛苦苦打下云南,可不是為了給蒙舍詔做嫁衣的!

    “多謝殿下!

    兩人又說了些客套話,李令月感到有些乏了,便說要先帶著精兵進城好生休息,等到明日得了閑,再與邏盛好好交流交流。

    邏盛滿口答應。現在這地界上,李令月的身份最高,自然是她說了算。

    李令月率領大軍趕了這么些日子的路,一路上餐風宿露的,眼下總算是能夠睡個安穩覺了。

    翌日,邏盛手底下的將士們欽點人頭和俘虜時發現,他們雖然將爨氏的主將留下了,但三詔的主將中,居然跑了一個。

    邏盛在李令月面前露出了慚愧之色:“怪我!要不是我一門心思盯著那爨氏的主將,也不會讓那人跑了。”

    “不必在意,不過一條雜魚而已,跑了就跑了吧。爨氏和三詔的大部分軍隊死的死,降的降,他難道還能翻出什么風浪不成?”

    李令月道:“圍剿五詔余孽的工作自然要持續進行,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盡快安撫好云南的民心,不要再讓周圍的百姓們惶惶不可終日!

    云南老百姓的幸福感低了,不僅容易出亂子,李令月也會被系統倒扣積分。

    這一點,李令月看得十分明白。

    邏盛應了一聲,道:“太女殿下果然如傳言中說的那樣,是一位仁慈的主君。”

    她對普通百姓都那么溫和,在她手底下做事,想來體驗不會太差。

    兩人將云南各地的重要政務梳理了一番,又過了幾日,姍姍來遲的蘇定方處終于傳來了好消息。

    意圖逃往南方諸國的爨氏家主和幾個王,可謂是一頭扎進了蘇定方的懷抱中。

    蘇定方毫不客氣地將這些人盡數打包好了,送到了李令月的跟前。

    “這下子,咱們終于可以沒有后顧之憂了!崩盍钤旅嫔下冻隽诵θ。

    她倒是高興了,可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安城中,武皇一點都不高興。

    “打了突厥打吐蕃,打了吐蕃打天竺,打了天竺打云南。朕看,令月的心是越來越野了。她究竟何時才能想起,她是一國儲君,而不是我大周的開國大將軍或者封疆大吏?!”

    她心中的這股子郁氣,從她得知大食大軍壓境之時,就已經埋下了。

    如今,縱使她收到了前線大捷的戰報,也高興不起來。

    武皇那復雜的心情,怕是連她自己都說不清。

    然而,她這副姿態,落在有心人的眼中,卻引起了他們無盡的遐想。

    武皇說得不錯,太女殿下,可謂是為大周打下了半壁江山。這與當年的太宗陛下為大唐征戰四方的情形多么相似!

    太宗陛下正是因為屢立軍功,才得到了一眾能臣干將的支持,最終能夠順利掀翻他的父親上位。

    難道,武皇終于由皇太女今日的功績之盛,聯想起當年的玄武門之變,開始忌憚皇太女了嗎?

    若果真如此,那他們的機會可就來了……

    第173章 第 173 章

    “阿婆,阿婆,您為什么不開心呀?是誰又惹您生氣了嗎?”

    李清拉著武皇的衣服下擺扯了扯:“您說出來,清兒為您出氣!”

    李晏也湊到一邊,用自己的兩只小手手包裹住了武皇的一只手。

    他雖然不像妹妹那么愛撒嬌,但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著武皇。

    從他們的身上,武皇能夠看到李令月的影子——當然,僅限幼年版的。

    小時候的李令月,是她的貼心小棉襖,隨著歲數的增長,李令月倒是越發讓人操心了。

    武皇揉一把李清頭上的小揪揪,又握住了李晏的手。

    “無論惹朕不開心的人是誰,你們都會為朕出氣嗎?”

    “那當然!”兩小只肯定地點了點頭:“是不是又是哪位老師在朝堂上跟您對著干了?您等著,回頭,我們就為您把這口氣給出了!”

    上月,兄妹倆過了四歲生辰,武皇開始找一些重臣來為他們授課。

    平日里,仍然由才學出眾的女官來為他們授課,重臣們只在不當值的時候,輪流向兩位小皇孫傳道授業。

    李晏和李清抓住這個機會,惡整了幾個讓武皇不高興的人。

    那些人被兩個小皇孫給作弄了,起初很不高興,想要給李晏和李清貼上頑劣的標簽,然而,當他們得知兩個小皇孫是因為武皇才針對他們時,他們又說不出什么話來了。

    沒有人能夠說兩位小皇孫孝順自家祖母是不對的。

    武皇在得知此事后,愈發覺得自己的一對乖孫貼心。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善于忍耐的人,她不高興了,她就要讓所有人都不高興!

    她只讓兩個孩子身邊伺候的人,提醒他們注意分寸,凡事莫要過了界。

    武皇倒不是擔心底下那些臣子被兩個孩子給折騰狠了,她只是擔心兩個孩子移了性情。

    如今他們年紀還小,性子尚未徹底定下來,正是需要好生引導的時候。

    “如果朕說,是你們的阿娘惹朕不高興了,你們會不會替朕捶她?”武皇將兩個孩子摟在懷中問道。

    “阿娘……”兩小只聽到這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詞匯,急切地抓著武皇的袖子問道:“可是有阿娘的消息了?阿娘什么時候回來?”

    “你們的阿娘,如今愈發能耐了。朕瞧著,她在外頭歡快得很!若朕不想法子召她回京,只怕她還能在云南那地界兒上再磨蹭個三年五載的!”

    一提到這事兒,武皇就開始變得眉目不善。

    李令月拿下吐蕃之事,是她首肯的。拿下吐蕃之后,李令月留在吐蕃穩定局勢,也是武皇默許的。吐蕃那么大個地兒,想要將其徹底納入大周的領土,畢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眼看著吐蕃漸漸由動蕩走向了安定,邏些那邊不僅給長安送來了貢品,還有一支當地民眾自發編排的歌舞表演一并呈現在了武皇的面前。

    只瞧著這些,武皇便知道,她的女兒在吐蕃十分受人愛戴。

    就在她翹首盼望著愛女的歸期之時,李令月倒好,又跑去了天竺。

    天竺那地界兒又遠又偏,真不知有什么值得她重視的。就算拿下來了,又能怎么樣呢?

    原本武皇對于李令月的一系列行為雖不理解,但勉強還能默許她的做法。

    直到大食大軍壓境,武皇才驚覺,她不能再放任李令月繼續在邊關待下去了。

    是,李令月是有安撫人心的能耐,可這是非得由她來做的事兒么?

    她一個儲君不好生留在長安和洛陽,反倒在邊關一待就是這么多年,這像話么?

    如今李令月又將云南地區也給打了下來,云南地區內部的復雜情況,可不亞于吐蕃和北天竺。這回,不知她又準備待上多久!

    這些日子,武皇對李令月的不滿,幾乎溢于言表。

    許多人自以為讀懂了武皇的真實意圖,覺得武皇終于還是忌憚起這個戰功赫赫的女兒來了。

    他們的想法,不能說完全沒道理,只能說跟武皇真實的想法差得有億點點遠。

    瞧瞧李令月那架勢,像是對權柄有執念的樣子么?但凡她權利心重些,她早就該回長安和洛陽來結交黨羽,而不是一直在邊關杵著了。

    李令月功高是真,武皇卻著實對她忌憚不起來。相反,有時候,她還要擔心李令月的權力欲望是不是太低了些。

    “阿娘她……還要過很久才能回來嗎?”李晏和李清一聽這話,頓時蔫頭耷腦的,有些提不起勁兒。

    “放心,她很快就會回來了!蔽浠实难壑虚W過一抹幽光。

    “這可是阿婆說的!阿婆是皇帝,可不能食言!”兩個孩子湊到武皇跟前,嘰嘰喳喳。

    武皇將手放在了他們的頭上:“朕既然敢在你們面前說這番話,自然有朕的底氣。不過,朕與你們說的話,可不許隨便外傳,明白嗎?”

    兩個孩子將頭點得如同小雞啄米:“明白明白!這是我們和阿婆之間的秘密!”

    武皇見他們這般可愛,心中的不快散去了七八分。

    她有心想要逗逗這兩個孩子,便問:“你們的阿娘惹得朕不高興,你們準備幫誰?”

    “當然是幫阿婆!我聽身邊的女官姨姨說,孩子惹得娘親不痛快,都是要挨揍的。阿婆要是想揍娘親,我們……我們去幫阿婆拿雞毛撣子!”

    武皇看著兩個孩子亮晶晶的眼神,愈發覺得好笑:“真該讓你們的阿娘親自來聽聽你們說的話!

    也不知,令月聽了這番話,會有什么反應。

    “阿娘不聽阿婆的話,才會惹阿婆不高興,我們也這么久都見不到阿娘。阿娘壞,當然要被阿婆揍屁股!”

    李清想了想,皺著一張小臉說道:“不過,阿婆能不能不要當著其他人的面揍阿娘啊,不然阿娘多沒面子呀。還有,下手的時候能不能輕一點,那個詞怎么說的來著?小懲大誡!”

    武皇“噗嗤”一聲,瞧著李清人小鬼大的樣子,忍不住將手點在了她的頭上:“你呀!朕瞧著,你這性子既不像朕,也不像令月,真不知你這是隨了誰!

    總不至于是隨了她爹吧?

    “我怎么不像我阿婆了?誰敢說我不像阿婆?”李清將一雙眼睛瞪得圓滾滾的。

    周圍的女官們都別過了頭,忍笑忍得很是辛苦。

    翌日,捧殺李令月的奏疏如同雪花一般飄在了武皇的御案上。

    他們明面上是在稱贊李令月立下了不世功績,可字字句句都在暗示武皇,李令月已經功高蓋主了。

    若是武皇再不出手打壓李令月的聲勢,屆時,外界就真的只知李令月這個儲君,而不知武皇這個圣人了。

    武皇在收到這些奏疏之后,并沒有立刻表態。

    這讓一些人愈發堅信武皇這回是當真與李令月產生了隔閡,他們迅速行動了起來,上書奏請武皇將李顯和李旦接回京中。

    眼下兩位皇子都在外地,他們就是想做些什么,也不方便,還是要先想法子將他們弄回京中。

    一旦武皇當真起了廢立之心,李顯和李旦的機會就來了。

    遠在封地的李顯和李旦可不知道,京中居然還有這么多素未謀面的“忠臣”惦記著他們。

    他們要是知道這些人的想法,指不定就要“熱淚盈眶”了。

    武皇在收到這些奏疏之后,仍然沒有表態。她像是不曾看到過這些奏疏一樣,將這些奏疏隨手放在了一旁,讓人看不清她心中真實的想法。

    只有上官婉兒從武皇面上偶然浮現的冷笑中,察覺到了武皇的真實想法。

    “圣人可是要將這些人留著給太女殿下練手?”

    否則,她實在想不明白,武皇為何明明已經對這些人生出了不耐之心,卻依舊放任這些人上躥下跳。

    武皇可從來不是這般好性兒的人。

    “這些跳梁小丑,還不值當朕親自出手。朕倒要看看,他們還能鬧到什么地步!”

    朝中的人被武皇清理了一波又一波,可想要投機取巧、爭那從龍之功的人,卻從不會少。

    這便是人的欲望作祟,禁之無用。

    武皇雖然偶爾會對這些人產生厭煩之心,但有時,她也會利用他們的這種心理。

    她不怕手底下的人有欲望和私心,相反,這些人的欲望表現得越是明顯,就越是容易被左右。

    武家向來以武皇馬首是瞻。

    武三思見武皇遲遲不表態,不由有些納悶。

    下朝后,他對武承嗣道:“你說,姑母這究竟是個什么意思?”

    他們兄弟,也曾肖想過皇儲之位。后來,他們眼見著李令月坐穩了這個位置,武皇又曾警告過他們,他們這才打消了念頭。

    眼下,朝中的風氣這般躁動,武三思自然也免不了受到了影響。

    武承嗣抬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你待如何?”

    “咱們先前因為一些誤會……與皇儲鬧得有些不睦。若是,若是姑母當真有易儲的心思……對咱們兄弟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兒!北M管這是在自己的地盤上,武三思仍然將聲音壓得很輕。

    武承嗣冷笑一聲:“你就不擔心皇儲當真再來一次玄武門之變!縱使姑母當真有易儲的心思,咱們兄弟最好也別去惦記那個位置!皇儲手握重兵,哪里是那么好對付的?”

    “那,難不成,咱們就什么都不做么?”武三思有些不甘心地道。

    “且再看看吧!蔽涑兴玫溃骸肮媚妇烤褂袥]有起那個心思,還不一定呢!姑母的諸多子女之中,唯有她得了姑母的偏愛。且她生的兩個小崽子,如今還頂著神子的名頭在紫宸殿養著呢。你說說,姑母要是當真起了易儲的心思,還會這般縱容那兩個小崽子嗎?”

    武三思聞言,“嘶”了一聲,驚出了一身冷汗:“還好有阿兄你提點著我,否則,我指不定就要行將踏錯了!

    “若是姑母沒打算易儲,憑著皇儲如今立下的功績,她的地位便穩如泰山。咱們興許可以幫她說幾句話,向她賣個好……”武承嗣瞇著眼道:“咱們必須早早做出決斷來,這‘好’若是賣得遲了,可就一點兒價值都沒有了……”

    ……

    剛剛拿下云南的李令月,還不知道,她這一封封捷報送回長安,竟引得朝堂上下又是一陣暗潮涌動。

    即使她知道了,她估摸著也不會放在心上。

    這些年來,詆毀她的人就從來沒有少過。后來,那些人眼見著直接抨擊她的人一個個都挨了武皇的削,這才轉變了態度,開始對她明褒實貶,或者實行“捧殺”策略。

    李令月都習慣了,她雖然人沒有回長安,但她對長安城的局勢并非一無所知。

    她相信武皇不會聽信讒言,如今,她也時常給武皇寫信聯絡感情。只要武皇對她的信任始終不動搖,那些人怎么說她,她又何必在乎?

    李令月不是不知道,武皇希望她能盡快回到京中?伤氤弥杏形浠首,沒有后顧之憂的時候,好好在外打拼,拔除周邊諸國對大周的威脅,擴張王朝的勢力范圍。

    在這過程中,她的確會遇到一些危險和挑戰,但危險往往伴隨著機遇,若是一點兒險都不肯冒,又怎能做出一番事業來?

    那些只知道爭權奪利之人,在她看來簡直就是閑得慌。

    他們還是工作太少了,要是他們每日忙得腳不沾地,也就沒空想些有的沒的了。

    況且,大周現在明明有機會把蛋糕做大,讓每個人都分得更多的利益,某些人卻只知道盯著眼前的蠅頭小利,跟自己人爭來爭去,實在是鼠目寸光。

    此時,李令月正在統計云南人口,安撫云南民眾,收編六詔殘余勢力。

    這些工作,她在別的地方做慣了,早有豐富的經驗,又有對云南十分了解的邏盛在一旁幫忙,一切自然進展順利。

    李令月是個懂得放權的好主君,反正日后,這云南的政務還是要交到邏盛手中的,她只在大事上把個關就好。

    將政務分出去的李令月自然也有了充足的時間,來了解云南的現狀。

    李令月在云南境內視察民情時,發現瀘沽湖畔有一支母系社會族群。

    這支族群便是摩梭族,他們男不娶,女不嫁,實行著古老的“走婚”制度。

    摩梭族的姑娘和小伙子若是相互看對了眼,男方晚間便去女方家里過夜,天亮之前離開。

    女方生下的孩子,由女方的兄弟姐妹共同撫養,與男方沒有太大關系。

    在摩梭族的大家庭中,男孩和女孩一樣重要,都在為大家庭貢獻著自己的力量,但女孩才是家族的延續。

    如果摩梭族的姑娘和小伙子感情走到盡頭了,他們可以隨時終結這段關系,然后開始追尋自己的下一段戀情。

    在這樣的家族中,老祖母是家里的頂梁柱,亦是家中最有地位的人。

    李令月身邊的士兵們在得知,世界上竟存在這樣的社會模式和家庭模式時,都感到十分吃驚。

    一些人覺得,摩梭人的生活方式讓他們難以接受,這打破了傳統的倫理觀。做父親的居然可以不用撫養自己的孩子,那要他何用呢?且夫妻之間不必對彼此負責,這種關系,也未免太散漫了吧?

    另一些人則覺得,這樣也沒什么不好。有感情了就在一起,沒有感情了就分開,也好過做一堆怨偶。

    這種以女人為主導的家庭模式,也讓一些女兵感到十分興奮。

    男人可以成為一家之主,為什么女人不可以呢?

    至于,女人無縫銜接,可能導致分不清孩子的父親是誰,這在一些人看來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反正孩子又不用父親來養,孩子和父親彼此對彼此也沒有什么義務。

    是親生的又如何,不是親生的又如何?

    李令月率領親兵剛剛來到摩梭人聚居的村落時,周圍的百姓看著他們,有些惴惴不安。

    他們的到來,就像是為這個原本平靜安詳的村落摁下了暫停鍵一般。

    好在李令月知道該如何與百姓相處,她帶了些糧食和布匹過來,散給村中的摩梭人。她對這些人說,日后,他們這里就是大唐的國土了。他們既然歸大唐管轄,大唐自然會善待他們,幫他們解決一些難題。

    李令月親切地向摩梭人詢問,他們在生活中有沒有遇到什么難處。

    當摩梭人將糧食和布匹拿到手的時候,他們看著態度誠摯溫和的李令月,也就漸漸放下了戒心。

    他們告訴李令月說,他們這里,曾經被吐蕃統治過,后來,吐蕃不知怎的,又放松了對他們的管轄。他們有時候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哪一國的人,反正,誰來找他們收稅,他們給誰交稅就是。

    現在,大唐的儲君來到這里,告訴他們,他們成了唐人,他們便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大唐的統治者看上去對他們心懷善意,不僅給他們發糧食和布匹,還認真地聆聽他們的想法。

    這些摩梭族百姓從來沒有在吐蕃那里得到過這樣的尊重,沒有對比便沒有傷害。從前,他們對誰來統治他們,感到無所謂。如今,他們不禁開始盼著他們歸屬大唐的日子能夠久一些。

    摩梭族的百姓們與李令月和她帶來的親兵混熟后,他們熱情地邀請李令月和她的親兵去他們家中作客。

    李令月并未拒絕。這是一個與他們近距離接觸的好機會,也是了解他們文化的好機會。

    在摩梭人的家中,李令月一行人享受到了貴客的待遇。

    那名邀請李令月來做客的摩梭族老嫗,為李令月等人介紹了她的家庭成員。隨后,她又讓自己的兒女拿出了最好的食物,拿來招待李令月等人。

    “我們吃的都很粗糙,貴客不要嫌棄!崩蠇灥呐畠河行┚执俚卣f道。

    因為常年在太陽底下種地干活,她看上去黝黑而又壯實。

    李令月接過她遞過來的青稞,道:“不會,你們都很好。如果像你們這樣勤勞的人家都過得不好,該感到羞愧的,是你們這里的統治者。”

    晚間,李令月婉拒了摩梭人的留宿邀請,帶著她的親兵們,站在這處人來人往的路上,看著他們其樂融融的樣子,靜靜出神。

    許久后,李令月才道:“無論咱們是否贊同他們的生活模式,都不要去打擾或者干涉他們的生活,這是他們的選擇。唯有他們需要幫助的時候,咱們再施以援手!

    “過去,他們過著這樣的日子,未來,他們的日子還將延續下去!

    在男尊女卑的大環境中,摩梭人所生活的村落,簡直像是一個世外桃源。

    他們有著自己獨特的秩序和道德準則,也讓李令月等人見到了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

    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的祖先,興許也過著這樣的生活。

    然而,隨著蒙昧的破除,隨著階級的誕生,隨著社會規則的不斷完善,他們的生活方式也在不斷變化著。

    他們從同一處來,他們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沒有人能夠看得清,這條道路的盡頭,究竟是什么。

    ……

    這晚,李令月收到了來自長安的加急書信。

    她原本以為,這封書信又是老生常談,比如說,她家親親阿娘又催她回京之類的。

    這種事,她家阿娘可沒少做。上回,她尋了個由頭推遲了回去的時間,這回,她可得另尋個說辭,萬萬不能讓她家阿娘看出她是在敷衍她……

    當李令月看完這封書信后,臉色瞬間就變了。

    陳茵見狀,屏退了眾人,問道:“殿下,發生什么事了?”

    “阿娘病危……”李令月艱難地將這幾個字說出了口。

    她不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么發生的。明明她上月跟武皇通信的時候,武皇還好好的。

    但她知道,她必須即刻趕回京城。

    越快越好!

    第174章 第 174 章

    “我回京之后,云南地區的軍務,暫且由蘇老將軍管著。在朝廷正式發布詔書,任命云南第一任都護之前,云南的政務還得你幫著多操些心。”

    即使遇到了緊急事態,李令月也沒忘了在離開之前先進行工作交接。

    云南才打下來,局勢尚未穩定。若不是京城那邊出了大事,李令月是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回京的。

    “殿下,軍務我尚能說上幾句話,您將政務交給我,這……您可真是在為難我啊!”陳茵一個頭兩個大。

    她在吐蕃與赤瑪倫共事了幾年,也算是有自知之明。

    尋常政務,她勉強能應付得來。可一旦遇到稍稍棘手一些的政務,她就不行了。

    反倒是老將蘇定方,不僅有統兵之能,還有治理一方的經驗。在陳茵看來,她和蘇定方的崗位該換一換才是。

    李令月道:“蘇老將軍的理政之才比你強,性子也比你強硬。正因如此,他才不適合輔助邏盛,他與邏盛必然要起沖突!

    “你與邏盛相處了這么些日子,我瞧著你們還算合得來。由你來輔佐邏盛,安撫人心,是最合適不過的。若有什么一時之間難以抉擇的大事,你們三個再一起商量。”

    聽到這里,陳茵也算是明白了。她這項工作的要點不是管理云南,而是替李令月在云南地區安撫人心。必要的時候,她還要擔任蘇定方與邏盛的中間人。

    這事兒,旁人做不得,只有深受李令月信任、且又能夠領會李令月意思的她能做。

    一想到此處,陳茵不由渾身上下充滿了干勁兒。她在云南,就是李令月的代理人呢。

    “殿下放心,您交代的差事,我定會給您辦的妥妥帖帖!不過,等到云南這邊安定下來之后,我應該還是要回吐蕃的吧?”

    陳茵覺得,雖然邏盛為人也還不錯,但她還是覺得跟赤瑪倫打交道更舒坦些。

    “那是自然。等到孤回京上奏阿娘之后,就將北庭、安西、吐蕃、北天竺和云南幾個地方的軍區給正式確定下來。屆時,你便是名正言順的第一任吐蕃都慰。蘇定方老將軍則會成為第一任云南都尉!

    陳茵聽聞此言,便知曉李令月這是準備對“府制”動手了。

    如今,大周的府分為三種類型,府、都督府與都護府。

    這第一種府,軍政大權和人口賦稅完全在朝廷的管轄下,多設在內地。

    都督府與都護府,則多設于邊關。

    都督府名義上是朝廷的轄區,且需要向朝廷納稅,實際上內部高度自治。

    都護府既不需要向朝廷納稅,朝廷也無權干涉當地的軍政大權。朝廷只在都護府內駐扎一支軍隊,以此來震懾四方。

    然而,經過李令月的一番操作和干預,朝廷對北庭、安西、吐蕃、北天竺一個個都護府的掌控力大大提升。

    如今,這幾個都護府的都護,都需要由朝廷來任命,都護的任期為五年,若是再將軍政大權分開,朝廷對邊關的掌控力便能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是唯有李令月能夠做到的事。

    她若是將地盤打下之后,就直接回了京城,將地方事務全權交給他人來處理。那么地方上的統治,與過去相比,不會有任何改變。

    她用了許多年的時間,在邊關鞏固勢力,加強朝廷對各大都護府的管轄權。待她回京之后,她還準備將這項政策延伸到其余都督府以及都護府。直至將邊關所有都督府與都護府,徹底變為大唐直接管轄的府。

    李令月見陳茵領會到了自己的意思,便拍了拍她的肩:“好好干。日后,有你封侯的時候!

    陳茵單論個人才能或者作戰本事,未必能勝過蘇定方、薛仁貴和劉仁軌之類的老將。

    但她是李令月一手培養出來的,對李令月既不缺忠心,又比其他人更能理解李令月的意圖。

    李令月自然會覺得,還是陳茵等人用起來更加順手。

    ……

    在將一切安排妥當之后,第二日一早,李令月便帶著身邊的一千精兵騎著快馬匆匆出發了。

    她與武皇感情素來極好,驟然聽聞武皇病重的消息,她自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時便生出一雙翅膀來,趕回長安城。

    可天家畢竟不同于尋常人家,李令月在趕回長安城的路途中,免不了要多一些思量。

    若是……等她趕回長安城時,阿娘已經遭遇不測,她該如何應對?

    雖說武皇按照歷史,應該還有二三十年的壽數,但她的到來,畢竟已經改變了很多東西。

    她心中盼著武皇安然無恙,可她不得不做好最壞的打算。此時,她已經不是只有她一個人了,她的身后,站著一群人。他們的命運和前途,都與她休戚相關,她要為他們負責。

    這時候,李令月不免又回想起“公子扶蘇”的舊事。

    原本她對這段過往印象并不深刻,但她專門跟嬴政提了一嘴,后來,嬴政為了警示她,又把這件事拿出來說了一回,李令月就是想印象不深都難。

    她知道,京中始終有那么一群人,想要擁立她的兄長上位,換個從龍之功。

    武皇病重時,她不在京城,他們有很多動手腳的余地。

    她必須做好一回京城就開戰的準備。

    李令月帶著手底下的人緊趕慢趕,終于在累死了幾匹馬之后,趕回了長安城。

    讓她感到十分意外的是,長安城這時候居然沒有戒嚴。她離開的時候,長安城是什么樣,如今,長安城還是什么樣。

    就好像天子重病之事未曾發生過一樣。

    李令月不免有些困惑,原本她都已經做好再來一次“玄武門”之變的準備了。玄武門那邊,她也安排了接應的人。

    沒成想,她這次算是白費功夫了嗎?

    李令月是大搖大擺帶著身邊的侍衛進入長安城的,她入了外城沒多久,就有人將她歸來的消息告知了武皇。

    等到她準備進入宮門的時候,上官婉兒親自來到了她的面前,對她說道:“太女殿下請隨臣來吧,圣人已經在紫宸殿中等候太女殿下多時了!

    “幸好臣來得及時,否則,只怕殿下當真要再來一次‘玄武門之變’了。”

    她用調侃的語氣對李令月說道。

    哦吼。

    李令月要是這會兒還沒看出,她家阿娘專程給她設了個套,她就白長這么大了。

    她這些天來,日夜為武皇懸著心,結果武皇竟然是誆她的……

    知道武皇安然無恙,李令月當然高興?筛吲d過后,李令月又覺得無比心塞。

    從前她家阿娘把她當寶,如今,她這待遇可真是直線下降。

    這回,李令月說什么也不會輕易原諒武皇!

    第175章 第 175 章

    “孤一收到長安傳來的書信,就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這一路上也沒有好生洗漱過,F在,孤滿身泥漬,又是一身怪味,哪里能去面圣?且讓孤先收拾一下,再去面圣吧。”

    李令月在入京之前,一門心思想著武皇的身體,想著若是武皇遭逢不測,她該如何應付那些與她作對的大臣,神經繃得緊緊的。

    如今,警報既然已經解除,她自然也就恢復了往日的狀態。

    李令月覺得,她需要借著洗漱更衣的時間,好好冷靜冷靜。否則,她怕自己見了武皇,會按捺不住脾氣。

    好端端的,平白詛咒自己做什么?

    而且,阿娘難道不知道,她在邊關突然收到這樣的信件,會有多么焦心么?!

    上官婉兒道:“知道殿下要回來,紫宸殿那邊早早就準備好洗漱之物,以及飯食和點心了。圣人說了,您回京之后,她要第一時間見到您。”

    她側過頭,看著李令月眉目不善的樣子,忽然捂著嘴,肩膀抖動得厲害。

    李令月:“婉兒,你笑我!”幾年不見,武皇戲弄她也就罷了,怎么連上官婉兒也跟著學壞了呢?

    “臣沒有!”上官婉兒無辜地睜大了雙眼,此時的她,沒有了往日里那副正經的樣子,瞧著倒是有幾分鮮活勁兒了:“臣只是很少看到殿下與圣人置氣的樣子,覺得……嗯,很有趣!”

    “不過,殿下到了紫宸殿,可得當心著些——圣人也在生您的氣呢!

    上官婉兒與李令月年齡相仿,脾性相投,兩人關系素來要好,此時,她免不了提醒李令月一聲兒。

    李令月愣了愣。這些年,她為武皇開疆擴土,立下了赫赫功勞,且她剛被武皇擺了一道,怎么看,受害人都是她才對吧?武皇生什么氣呀?

    等李令月走進紫宸殿,見周圍人都沉默地做著自己的事,周圍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她這才意識到,上官婉兒說的都是真的,武皇是當真心情不好。

    四五年不見,武皇的眼角,多了幾絲細細的紋路,鬢間也多了幾縷銀絲。只是她保養得宜,面上又化了妝,不仔細看倒是看不出來。

    李令月在外征戰之時,從來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對于她而言,每一日都是那么的忙碌充實,這一天天,一年年的,日子過得極快。

    此時,她站在武皇的面前,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母親正在逐步走向衰老。

    雖然武皇威儀不減當年,但唯有近距離觀察下,才能看出,她掩藏在眼底的疲憊。

    這一刻,李令月忽然有些愧疚,自己這些年放任武皇一個人在京中單打獨斗,未能在她身邊為她分憂,未能在她身邊盡孝。

    武皇向來防備心極重,這興許與她早年舉目皆敵的經歷有關。

    哪怕是她一手提拔上來的武家兄弟,也只能得到她有限的信任。在她上位之前,她與武家兄弟以及他們的父親并不算親厚。

    武皇當著武家兄弟的面,自然不會說什么心里話。

    唯有李令月,能讓武皇敞開心扉,與她說說真實的想法。

    眼下,李令月看著武皇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不知怎么的,心里頭有些悶悶的。

    “阿娘……”

    數年未見,她明明有許多話想要跟武皇說,可一時之間,她竟不知該如何開口。

    武皇卻不像她這般滿腹柔情,只見她眼角上挑,透出幾分凌厲之態。

    “聽說,你準備來找朕興師問罪。怎么,這便要開始了?”

    顯然,李令月自進入外城以來的反應,都有人告知了武皇。

    李令月聽著武皇冷硬的話語,才壓下的火氣此時又冒了頭。

    “我在邊關好端端打著仗,阿娘你忽然從長安來一封八百里加急,說自己病危,這是要急死我嗎?哪有人無緣無故咒自個兒的!你既然這么做了,還不許我生氣嗎?”

    這興許是李令月在武皇面前最“大逆不道”的一次。往日,她可從未對武皇這般疾言厲色過。

    “阿娘,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在邊關得知這個消息時,心中有多焦急?我不知你近況如何,我擔心你一病不起,擔心自己見不上你……最后一面,我擔心我們上一次的分別就是永別……”

    “我日夜不休地趕路,就為了能夠早些回來見你!可我到了京城之后,才發現,你根本不曾生病,一切都是你誆我的!你說,我不該生氣嗎?哪有你……哪有你這樣做人阿娘的!”

    周圍侍奉的人見皇太女的聲音越來越大,甚至有了幾分質問武皇的意思,不由面露驚駭之色。

    這些年,武皇脾氣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萬一太女殿下這般與武皇說話,惹惱了武皇,可如何是好?

    宮人們一個個都低垂著頭,生怕這把火燒到自己身上。

    有些蒙受過李令月恩惠的宮人,甚至已經開始思考著待會兒武皇要是發火,她們該如何讓武皇消氣,如何為李令月求情了。

    然而這時,一旁的上官婉兒卻沖著這些宮人們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全部退下。

    雖然此時能夠在內殿侍奉的人,都是自己人。但武皇與皇儲母女倆的事,還是讓她們自行解決吧。下人們實在沒有下手的余地,也不適合繼續留在此處。

    在臨走之前,幾名小宮女看著武皇和李令月這對母女劍拔弩張的樣子,面上露出些許擔憂之色。

    上官婉兒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磥,李令月在這紫宸殿中,還真是得人心啊。

    她拍了拍那幾名走在最后面的小宮女的肩,示意她們趕緊出去。

    這幾個小宮女也不想想,尋常人若是敢用這樣的口氣在武皇面前說話,武皇老早命人將那人拿下了,哪能容那人在她跟前一通輸出?

    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母女之間的事,她們還是少過問吧。

    李令月沒回來之前,武皇望眼欲穿,日日派人打探她的行蹤。如今,她好不容易回來了,武皇能把她吃了還是咋的?

    走在最后頭的上官婉兒,順手關上了門,并親自在門外守著。

    門內,無需再顧忌什么的武皇反唇相譏:“你該生氣,那朕就不該生氣嗎?你可知,先前大食大軍圍攻北天竺時,你孤身一人陷在北天竺,朕又是什么心情?!朕明明都派人快馬加鞭召你回來了,你卻置若罔聞!”

    李令月聽了這話,語氣不由弱了下去:“我手頭有軍隊在呢,并非孤身一人陷在北天竺……”

    “是啊,你帶著你麾下那點人,就要跟五十萬敵軍硬碰硬!”

    “他們虛報了人數,實際上遠遠沒有五十萬大軍那么多。我可以憑借地利阻攔他們一時,等待吐蕃援軍的到來!我也是經過評估,覺得有勝算,才決定留在北天竺的。我并沒有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李令月求生欲極強地說道。

    武皇將眼睛一瞇:“橫豎你如今翅膀硬了,連朕也管不了你了!朕在長安城中日日為你懸著心,你在邊關,過得可真痛快!朕如今,不過是讓你也嘗嘗朕嘗過的滋味兒罷了!”

    李令月:“……”

    好吧,武皇這么一說,她還真的沒辦法反駁武皇什么。畢竟,是她理虧在先。

    “你如今,不過為朕的‘病情’擔心了十數日,朕卻為你擔心了數月之久!你有何顏面來質問朕?!”

    李令月:“……”

    這話好有道理哦,她沒法反駁。

    眼見著武皇還要繼續發飆,李令月像幼時一樣,拉住了她的衣袖:“阿娘,您消消氣,有什么話,咱們慢慢說。若是您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說完這番話后,李令月又親手為武皇斟了杯茶——這茶,自然也是經過改良的,氣味醇香,色澤瑩潤,深得武皇喜歡。

    李令月這幅諂媚狗腿的樣子,簡直與平日里的她大相徑庭。

    武皇看著她遞過來的茶杯,依舊將姿態擺得高高的,沒有立刻伸手去接。

    “朕哪里敢勞動李將軍為朕斟茶!李將軍在邊關作戰神勇,自然可以不將朕的話當回事!”

    “阿娘,您今天是一定要刺我幾句,您心里頭才舒服嗎?”李令月難過地看著武皇:“那您就刺吧!只要您刺完,能及時消氣就好!

    武皇瞥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樣的話能夠讓朕消氣,可你偏偏不說!”

    “那是因為我沒法向阿娘做出那樣的保證。”李令月認真地道:“上戰場,哪有不冒險的呢?即使我現在向您保證了,您敢信嗎?”

    “哼!朕上輩子真是欠了你的!”

    “阿娘,那這茶……”

    武皇瞪了李令月一眼,這才從她手中接過了茶杯。

    她轉動著手中的茶杯,道:“你要去邊關開疆擴土,建功立業,朕也依你了。如今,你已經打下了吐蕃、北天竺和云南,接下來,你也該安生一陣子了,別成日里總想著往邊關跑。我大周難不成就只有你一個能打的主將了嗎?”

    “可我并不只是想為大周開疆擴土啊!崩盍钤碌溃骸拔宜叫暮芏嗟!我想積累足夠的功績,做‘天策上將’,讓那些敬仰崇拜我阿翁的人,都對我歸心。我還想讓我的阿娘有足夠的政績,得享‘泰山封禪’之榮!”

    “阿娘,他們說你得位不正,說你不配為帝,我偏要將這無上榮光,捧到你的手中!”

    武皇聞言,心中一顫。

    唯有立下莫大功勞者,方可于泰山封禪。

    此前,唯有秦始皇、漢武帝、漢光武帝、漢章帝、漢安帝與隋文帝在泰山舉行過封禪儀式①。

    唐太宗李世民論功績本是有資格上去的,他本人也對泰山封禪有著濃厚的興趣,只是,因著種種原因,沒能成行。

    李治倒是險些去成了,他本該在李令月出生的那一年,登上泰山。

    只是,那一年,他感染了一場惡疾,身體迅速惡化,終究沒能去成。

    他不去,原本要作為皇后進行“亞獻”的武皇自然也去不了。

    原本,這件事,武皇已經徹底遺忘了。

    她的女兒卻站在她的面前,認真地對她說,要讓她得到作為皇帝的至高榮耀……

    第176章 第 176 章

    武皇本以為,自她坐上這皇位開始,舉目皆敵,她的心腸早已變得冷硬無比。

    可李令月卻總能時不時地觸動她的心緒,叫她因她而擔憂,因她而欣喜。

    李令月望向武皇的目光炙熱而又純粹,不摻任何雜質。她就這樣將一顆赤誠的心捧到了武皇的面前,這讓武皇無法不為之動容。

    若是此時,武皇攬鏡自照,便會發現,鏡中的她,目光變得柔和無比。

    武皇看不見自己的神色,站在她面前的李令月卻看得清清楚楚。

    只見李令月上前一步,像幼時一樣,將頭放在了她的膝上:“阿娘,這種時候,你不是應該說‘朕好感動哦’,順帶著再夸我幾句嗎?我都這么真情流露了,你怎么可以一點反應都沒有呢?這也讓我太傷心了吧!”

    武皇低頭看著那顆伏在自己膝上的腦袋,一時無言。

    “你如今在朕跟前,膽子倒是愈發大了,什么都敢說!究竟是誰給了你這樣的膽子?你就料定朕不會處罰你嗎?”

    李令月抬起腦袋,與武皇對視道:“我的膽量,當然是我阿娘給的咯!我這么乖巧懂事又聽話,阿娘不是應該好好褒獎我嗎?阿娘罰我做什么?”

    “就你?乖巧懂事又聽話?”武皇指著李令月笑罵道:“朕瞧著,你這幾年,別的長進沒有,臉皮子倒是比以往厚了不少!

    “阿娘你笑了!”李令月像是見到了百年難得一遇的事物一般,驚嘆道:“你終于笑了!不容易啊,這可是這四五年以來,你在我面前露出的第一個笑臉!”

    說著,她在武皇膝頭蹭了蹭:“只要能讓我阿娘高興,別說是厚著臉皮在您跟前逗樂了,就算是要讓我當著您的面彩衣娛親,又有什么不可以!”

    武皇看著嬉皮笑臉的李令月,覺得自己這個女兒似乎從未改變,仍舊與四五年前一樣,與她親昵、信任她、依賴她。

    只是,李令月愈發成熟的面容,她手上增加的老繭,紫宸殿中一日日長大的兩名小皇孫,以及武皇頭上不斷增加的白發,都讓她清楚地明白,如今,與過去早已不同了。

    唯一不曾變過的,興許也只有李令月的一顆赤子之心。

    武皇將手放在了李令月的頭上,輕輕撫摩著她的發絲,就像她安撫年幼的李令月時做過的那般。

    她想,真該讓那些暗示令月功高蓋主的人,來瞧瞧她現在的這幅賴皮樣子。那些人的神色,定會十分精彩吧?

    “對了,阿娘!”李令月忽然又對她說道:“我這些天忙著趕路,生怕趕不及回來見你,我這一路上都沒有洗過澡……”

    武皇:“……”

    武皇白了自己女兒一眼:“你再臟,難道朕還能嫌棄你不成?”

    “不,我只是想說,既然咱們面也見過了,舊也敘過了。是不是可以讓我去沐浴更衣了?要不然,我難受,你也難受不是?”

    李令月半點兒不和武皇見外,她在紫宸殿中,就像是在自己的東宮之中一般自在:“我聽婉兒說,您早早就為我備下了洗漱之物和吃食?”

    武皇揮了揮手:“快去吧!你的衣物就在你往日沐浴的池子中!闭f著,她又盯著李令月瞅了瞅:“衣裳的尺寸是比照你往年的身量裁的,也不知如今是不是還合身!

    “我這些年在吐蕃,時常吃肉、飲奶,與四五年前相比壯實了些。哎,真擔心阿娘為我準備的衣裳小了,穿不下了!

    “朕讓身邊的宮女為你取一套朕的常服來,若朕給你準備的衣裳果真不合身了,你就暫且先穿朕的衣服。待會兒讓尚服局的人重新為你量一量身段兒,趕制幾身合身的衣裳出來。”

    “多謝阿娘!我就知道,阿娘對我最好了!”

    李令月趁著武皇不備,湊到武皇身邊親了她一口。

    武皇先是一愣,而后捂著自己的臉頰,看著一擊即中后迅速撤離的李令月,無奈地搖了搖頭:“都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愛撒嬌……”

    她又想了想平日里兩小只一個比一個愛撒嬌的模樣,不由低著頭輕笑道:“我可算是知道,晏兒和清兒那副表現究竟是隨了誰了……”

    紫宸殿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這種時候,會是誰呢?武皇看向了大門所在的方向。

    只見方才還關得嚴嚴實實的大門,此時開了一條縫,兩個小腦袋探頭探腦地向殿內張望著。

    雖然他們的臉有些模糊不清,但武皇第一時間就認出了他們。

    “你們在門口鬼鬼祟祟地做什么?進來吧!”武皇沒好氣地道。

    兩小只冷不丁被武皇拆穿,驚慌之下,竟然一個接一個地摔倒在地上。

    武皇聽著他們那兩聲“哎喲”、“哎喲”,頓時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婉兒,將他們帶進來!”

    她知道,上官婉兒就在門外。

    “是。”

    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過后,上官婉兒帶著李晏和李清,來到了武皇的面前。

    過來的時候,兩小只還在推搡著。

    “你先上!”

    “才不是,明明是你提議趴在門上偷聽的,該你先上才對!”

    “是你太不小心,這才讓阿婆給發現了!你上你上!”

    “胡說,明明就是你動作太大了,這才被阿婆注意到的!”

    “好了!你們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這才不敢往朕跟前湊,F在知道怕了,早做什么去了?”

    武皇今日心情不錯,看著兩小只在她面前吵吵鬧鬧的,還覺得頗為有趣。

    當然,她對兩小只的耐心極高,就算是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她也不會將負面情緒帶到兩小只面前。

    “說吧,你們兩個在門口偷偷摸摸的,是打算做什么?”

    “什、什么偷偷摸摸的?”李清道:“我們在自家阿婆門口,怎么能算是偷偷摸摸的呢?”

    “哦?既然如此,那你們為什么不直接讓人通報,非得湊在那里偷聽?”

    武皇看著兩小只不服氣的小臉,就忍不住想逗逗他們。

    “那是因為,婉兒姨姨說,阿婆要和阿娘單獨相處,阿婆不許別人來打擾你們!”

    “沒錯!”李晏對妹妹的話表示贊同:“聽起來,阿婆好像在與阿娘吵架的樣子,我們自然得關心關心。萬一阿娘惹惱了阿婆,我們要幫阿婆出氣!”

    “對了,阿娘呢?”李清的目光在殿內掃視了一圈,也沒找到其他人的身影,心中不由打起了鼓。

    不會是她的阿娘惹惱了武皇,被武皇給攆走了吧?她都還沒跟阿娘見上面呢!

    武皇似笑非笑地道:“你們嘴上說著要幫朕出氣,可實際上,還是更加惦記你們的阿娘,莫以為朕看不出來!

    “要幫阿婆出氣!找不到阿娘,怎么幫阿婆出氣呢?”李晏也忍不住問道:“阿娘她究竟去哪里了呀?”

    “你們的阿娘,如今在沐浴,你們且先坐下來吃些點心,等等她吧。今兒個下午,你們上的是騎射課,這會子也該餓了!

    武皇說著,命人為李晏和李清端上了他們素日愛吃的點心。

    騎射課消耗大,兩小只這會兒也的確有些餓了。只是他們一邊吃著糕點,眼神一邊兒往邊上瞄,似乎在評估著待會兒他們的娘親究竟會從哪里冒出來。

    李晏因為太過入神,一個沒留意,竟將手中的糕點摔在了地上。

    李清立刻開始嘲笑自己的親哥:“哎,你這幅笨手笨腳的樣子,待會兒要是讓阿娘見了,阿娘肯定會嘲笑你笨的!”

    李晏扭過頭,怒視著自己的妹妹:“說得好像你有多聰明一樣,有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像你這么嘴碎的人,阿娘才不會喜歡你呢!”

    李清因為李晏的一番話,氣得臉頰都鼓了起來。

    她眼珠子轉了轉,哼了一聲:“你是不是忘了,咱們待會兒見了阿娘,首要任務可不是討阿娘歡心,而是幫阿婆出氣!你倒好,竟然把自己的主要任務都給忘了,你怎么對得起阿婆!”

    “只是現在在阿婆面前說說,待會兒阿娘來了,我又不會忘記我的任務!崩铌滩桓适救醯胤瘩g。

    武皇坐在一旁,樂呵呵地看著他們斗嘴。她要是不介入,有時候他們能夠斗上一整天。

    也是奇了,明明他們不湊在一處的時候,都是懂事安靜的孩子,可一旦他們兩個小冤家湊到一處,吵起嘴來沒完沒了。

    整個紫宸殿,都因為他們倆的聲音,而變得熱鬧了不少。

    出于某種私心,武皇并沒有告訴兩個孩子,她方才并未跟李令月吵架。

    這些年來,兩個孩子沒少從身邊兒女官的口中聽說李令月的事跡,他們對李令月很是向往和好奇。

    武皇知道,兩個孩子都很期待與李令月的這次見面。

    她倒想看看,他們準備如何博得李令月的好感,又如何在李令月面前為她“出氣”。

    不多時,桌上的點心盤子空了大半。

    平日里短短的時間,今日似乎過得格外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穿著宮裝的女子走了出來。

    她顯然好好打扮了一番,此時的她款步走來,容貌極盛,端的是榮耀秋菊,華茂春松。

    李晏與李清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的女子,只覺得自己腦海中空白的一角,被女子的身影所填滿。

    “這,這就是,我們的阿娘嗎?”

    兩小只急切地向身邊的武皇求證道。

    阿娘,比他們想象中更美,就像神話故事里面的仙女姐姐一樣。

    “怎么,不像么?”

    也不知,李令月這路是怎么走的。轉瞬間,她就站在了兩小只的面前,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

    第177章 第 177 章

    李晏和李清曾經設想過很多次,阿娘回京的時候,他們要怎么與阿娘相處,又該與阿娘說什么話。

    他們定要在阿娘面前好好表現,給阿娘留下一個良好的印象!

    然而此時,李令月明明就站在他們的面前,他們腦子里卻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傻呆呆地仰著小腦袋望著李令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還是李令月的一聲輕笑,將他們的神智拉了回來。

    “我記得,我當年生的,明明是兩個極為聰明伶俐的孩子,怎么幾年不見,竟成了兩個小呆子了呢?”

    嗚嗚嗚,好丟人……

    兩個孩子的小臉漲得通紅,他們深覺自己在阿娘面前的發揮大失水準。

    可惡,明明他們平時是很自來熟的。∷麄冊谡l面前,都能說上幾句,怎么到了阿娘面前,就跟鋸嘴葫蘆一樣了呢?

    李晏和李清四目相對,俱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無措。

    怎么辦,現在到底該說些什么,才能挽回他們在阿娘面前的顏面啊啊!

    一旁傳來了一陣輕笑聲,隨后,兩只手分別落在了李晏和李清的小腦袋上,揉了揉他們的發髻。

    “想不到,你們長大之后,竟是這般有趣!”

    李晏和李清年歲尚幼,容貌又生得頗為相似。李令月盯著他們辨認了好一會兒,才對著李清道:“你是清兒吧?”

    “嗯……”李清小小聲地應答著,眼神卻瞬間亮了起來。

    阿娘認得她耶,第一次見面,阿娘居然就把她給認出來了!

    “我離開你們前往吐蕃的時候,你們還只有小貓那么大。你們不認得我,我卻是記得你們的。清兒年幼之時,最是活潑好動,你跟晏兒兩個時常打鬧,如今看來,你們的相處模式,也并未發生什么變化!

    李清聽李令月說著她嬰孩時期的事,好奇地看向李令月。原來,在他們年幼之時,阿娘也曾帶過他們嗎?可惜那時她年紀太小了,完全沒有印象了。

    下一刻,李清就被李令月攬入了懷中。

    李清顯然并不習慣李令月的氣息。最初,她的身子有些僵硬,可漸漸的,她就放松了下來。

    這是她的……阿娘……

    她也是有阿娘的孩子了,她才不是那幾個討厭鬼口中的“野種”!

    阿娘的懷中,真暖啊,與她想象中一樣溫暖。

    李清忍不住在李令月懷中小幅度蹭了蹭。

    一旁的李晏見自家阿娘只顧著跟妹妹說話,沒怎么搭理他,眼神黯了黯。他果然不如妹妹討喜嗎?

    下一刻,李令月就將臉轉向了李晏:“既然她是清兒,你就是晏兒了,是不是?”

    她感慨道:“如今,你倒是長得愈發像你阿耶了……”

    說完這番話后,李令月將李晏也攬入了懷中,主打一個“左擁右抱”,一個也不落下。

    李晏卻在此時抬起頭來:“我也有阿耶嗎?”

    此前,無論是武皇還是身邊的女官,都只告訴他和妹妹,他們是有阿娘的人,卻從來不提他們的阿耶。

    宮中又一直有傳言,說他們的阿娘當初是“吞風有孕”,這才生下了他們。天真的李晏和李清一度真的以為,他們的阿耶就是“風”。沒想到,他們真的是有阿耶的嗎?

    李晏皺著小臉想,風無色無形,他肯定不可能長得像風啊,那他的阿耶肯定就不是風了。

    李令月正欲開口,就聽一旁的武皇重重咳嗽了一聲。武皇淡淡地掃了李令月一眼,似乎在對自家愛女說,轉成提那個男人做什么。

    盡管武皇也是兩個孩子身世的知情人,她也知道,令月認定了那人是她唯一的夫婿,但武皇一點都不想提到她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婿”。

    李令月看出了武皇的警告之意,她對滿臉好奇的兩個孩子道:“與你們阿耶有關的事,我現在不能告訴你們,不過,你們的確是有阿耶的,你們只需要記住這一點,就夠了!

    “阿娘的要求,晏兒和清兒能做到嗎?”李令月彎下腰,平視著兩個孩子。

    她的這個舉動,讓李晏和李清覺得阿娘沒有把他們當成可以隨便敷衍的小孩子,這讓李晏和李清更加喜歡他們的阿娘了!

    “能!”李晏和李清大聲回答道。

    “阿娘,跟阿耶有關的事,現在不可以告訴我們,那什么時候才能告訴我們呢?”李清拉了拉李令月的袖子。

    她可沒被自家阿娘給糊弄過去。

    現在不告訴他們,那就是未來有一天能夠告訴他們咯?

    李晏也反應了過來:“沒錯!阿娘想要我們答應你,就得給我們一個時間!否則,我們會自己偷偷去找阿耶的!”

    為了顯示自己的決心,李晏還在李令月面前揮舞了一下他的小拳頭。

    李令月見兩個孩子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跟自己討價還價,輕輕點了點他們的額頭:“人小鬼大。也不知這些年,阿娘是怎么教你們的!”

    “與朕沒關系,他們天性就是如此,朕只是稍加引導罷了!蔽浠势沉死盍钤乱谎郏骸澳闳羰遣粷M意,就怪你自個兒吧,誰讓你沒能看著他們長大呢?”

    “阿娘替我將晏兒和清兒照顧得極好,我心中很是感激,哪里能責怪阿娘?我只是感慨,晏兒和清兒小小年紀就這般活潑機靈,阿娘定然在他們身上花了不少心思!

    “你知道就好!朕每日政務繁忙,還得替你帶孩子,可憐朕一把老骨頭了,還不得清閑!”

    “胡說,阿娘哪里老了?阿娘保養得宜,精神頭又好,若是阿娘換身裝扮與我一道出宮,那些不知情的百姓見了,還以為咱們是姐妹呢!”

    “你啊,就會哄朕高興!朕都年近七十的人了,你卻風華正茂,朕哪里能與你做姐妹?”武皇笑著搖了搖頭。

    話雖如此,令月愿意費心思哄她高興,她終于還是開心的。她的諸多子女之中,唯有令月最貼心。

    “你此次既然回來了,可就不許再走了,自己的孩子自己帶!”

    “知道了!崩盍钤掠行o奈:“看樣子,阿娘還真是不想再讓我回邊關了!

    她喜歡在邊關待著,不僅是因為邊關容易撈軍功,更是因為邊關刷積分快。她每保護一次百姓,或者推行一項有利于民的政策,積分都會有所上漲。

    雖然李令月在長安城中,也能出臺有利于百姓的政策,以此來賺取積分。但長安城中不是有武皇在嗎?李令月覺得,她和武皇完全可以分工合作嘛!

    “‘回’?”武皇瞪了李令月一眼:“你的家在長安,你的親娘和一雙兒女都在長安,你想回哪兒去?你要回哪兒去?”

    李晏和李清一聽這話,頓時也忘了他們還在向李令月詢問生父的事了,他們一人一邊,抱住了李令月的胳膊:“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阿娘啊,阿娘又要離我們而去了嗎?”

    “我自然不會離開你們,只是,我是大周皇儲,我有義務保護我大周不受他國侵犯。若是邊關戰事再起,我興許還會離開長安!

    她這番話,李晏和李清聽得半懂不懂。不過,保家衛國是一件崇高的事,他們還是知道的。

    女官們閑暇之時,會為他們講一些有趣的小故事,他們從中學到了不少道理。

    “那,阿娘能不能不要去太久。恐蝗ヒ恍䞍嚎梢詥幔俊崩铌虇枴

    “你說呢?從長安到邊關,快馬加鞭,至少也得數日,一來一回就是半月了。”

    “唔……”李晏一時找不到說辭來反駁李令月。

    李清卻靈光一閃,道:“還有別的武將呀!怎么可以讓阿娘一個人把事情都做了,那不是讓別的武將偷懶嗎?”

    “清兒說得不錯,我大周又不是沒有其他將領了,何至于回回都讓你上前線?往后,只要不是遇到了什么十萬火急的戰事,你就給朕老老實實在京城待著!”

    “阿娘,你要聽阿婆的話啊!不聽阿婆的話,阿婆就不喜歡你了!”

    “不聽阿婆的話,是要挨罰的!”

    在親娘和一雙兒女的聯合圍攻下,李令月只得苦笑著舉手投降。

    罷了,日后,這上戰場的事,還是從長計議吧。

    李令月一路上本就餐風宿露的,這會兒又與武皇和兩個孩子說了這么久的話,也有些餓了。

    她見桌案上擺了一盤子點心,只是這點心不知道被誰動過了,少了一半,便笑問道:“這盤點心是給我的嗎?不知是被那兩個小饞貓偷吃了呢?”

    李晏和李清一聽這話,就知道李令月是在說他們。

    “才,才不是小饞貓呢。這是阿婆特意為我們準備的,阿婆,你說是不是?”

    李晏和李清用求救的目光望向了武皇。

    武皇道:“這是孩子們上完騎射課之后慣例的點心,你竟自作多情,以為是給你的么?”

    “所以,阿娘沒有為我準備吃食么?”李令月的目光有些委屈:“阿娘可真是有了孫子孫女,就不要女兒了!

    她眺望遠方,背影一片蕭瑟:“哎,可憐我收到消息,便馬不停蹄地趕回來見阿娘,一路上,飯也沒吃好,覺也沒睡好……終究是,錯付了!

    李晏和李清看得一愣一愣的,年幼的他們不明白,阿娘前后變化怎么這么大。

    武皇指著她道:“越發嘴貧了。你的點心,在食盒中擺著呢,朕這紫宸殿中,還能少了你一口吃的不成?”

    上官婉兒在門外聽著門內歡聲笑語不斷,祖孫四人就像是尋常人家的三代人一般,不由露出了笑容。

    她就知道,小殿下們定能與殿下相處得很好,而殿下也能哄好鬧脾氣的陛下。

    這些年,武皇在朝堂上是愈發心狠手辣、不留情面了,又有誰能料到,她私底下,竟還有這般溫情脈脈的一面呢?

    就在武皇祖孫三代團聚之時,一些人收到了皇太女率領軍隊直闖長安城的消息,手都激動得開始發抖了。

    自打皇太女的功績傳回長安城,他們便一直在致力于捧殺皇太女。可武皇遲遲不表態,終究讓他們心中惴惴。

    這回,他們可算是抓到皇太女的把柄了!皇太女居功自傲,未得圣令便私自回京,還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定是要造反無疑!

    翌日,武皇上朝的時候,發現上書彈劾李令月的人開始多了起來。

    “皇太女雖然為我大周打下了半壁江山,可這天下,終究還是圣人的天下!圣人如今春秋鼎盛,皇太女便目無君……上,率軍隊直闖長安城,莫非,皇太女已經等不及了,想要取代圣人了?”

    第178章 第 178 章

    雖然那人及時改了口,武皇又豈會聽不出來,那人原本想說的是“目無君父”?

    有意思,真有意思。當初武皇枉顧李治的遺旨登上皇位之時,這些臣子們一個個都跳出來罵她牝雞司晨,罵她有負先帝所托。

    那些年,不知多少李唐宗室起兵造反,朝中亦有多少大臣為反賊提供方便。武皇為了壓下反對的聲音,殺空了半個朝廷,許多李氏宗親與擁李派成了她手下的亡魂。

    后來,李令月頂著“肖似太宗”的名頭橫空出世,又假稱自己得了先人托夢,來調節擁武派以及擁李派的關系,這才讓兩敗俱傷的武皇和余下的那些李家宗親各退一步。

    武皇暫時放下了手中的屠刀,余下的李家宗親也不再起兵造武皇的反。朝廷的國力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存。

    可以說,李令月維系著李武雙方之間脆弱的平衡。李賢無法擔任這個角色,李顯和李旦也同樣不能。

    李令月為了避免在朝中發展出強大的勢力,形成母女抗衡之勢,平日里并不主動與朝中高官接觸,但站在她背后的李家宗室與武將,本就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若是武皇果真忌憚李令月的功績,并對李令月動手,朝中少不了又要進行一輪明爭暗斗。

    武皇的目光從這些“忠心耿耿”的大臣們身上掃過,嘴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繼續說,怎么不說了?朕接下來是不是該廢黜太女,如你們所愿,冊封李顯和李旦為皇儲?令月不好控制,李顯和李旦若是上位了,便能夠任由你們擺布,是不是?”

    “這……”那人眼見武皇神色不虞,趕忙改了口風:“皇儲廢立之事,茲事體大,臣不好敢言。臣只是出于忠心,給圣人提個醒。如今,朝野內外,只知有太女,不知有圣人,這難道是什么好事不成?”

    “吐蕃人為陛下獻上的頌德歌舞,據說最早便是吐蕃人打算獻給太女的,后來,太女讓吐蕃人將這支歌舞進行了改編,這才呈到了圣人面前。圣人貴為九五之尊,怎可撿旁人不要的東西?”

    那人仔細觀察著武皇的神色,見武皇眉峰微微蹙起,頓時放下了一顆心。

    皇帝對自己的東西都有獨占欲,果然容不得他人染指。武皇與皇儲感情就是再好,這下,武皇也該對皇儲生出芥蒂來了。

    “太女命人為圣人獻上歌舞,本也是出于一番好意。只是,她這番舉動,也未免太不講究了些。況且,太女此番回京之時如此蠻橫無理,直闖京師,圣人也該給太女一個教訓,以免太女忘了尊卑!”

    說完這番話后,那人朝著武皇行了個大禮:“臣這番話,并非是出于臣的一己私心,而是為了陛下著想。 

    “起吧,朕喜歡忠臣,忠臣自然該得到嘉獎。”武皇說著,看向了身旁的大臣們:“除了他們幾個之外,還有誰是這樣想的?”

    此時的武皇和顏悅色,看起來當真要大賞群臣了,一旁陸陸續續又有幾名官員站了出來。

    “圣人,太女雖戰功赫赫,可這天下,終究還是圣人的天下!太女實在太過僭越了!”

    “太女殿下肖似太宗皇帝,雖讓人欣喜,可也免不了讓人擔心……”

    “圣人給了太女殿下莫大的自主權,無論是對吐蕃用兵,與大食開戰,亦或是攻打云南,太女殿下都不曾上書朝廷……太女殿下的手中,已經掌握了太大的全力,臣實在是為圣人擔心吶……”

    武皇靜靜聽完這番話,問道:“你們在朕跟前說太女的不是,難道,就不怕太女日后上位,清算你們么?”

    “我等是圣人的臣子,而非太女的臣子!

    “好,說得好!你們可真是我大周忠心耿耿的好臣子。砣,將他們的官袍給朕扒了,壓入大牢!”

    原本還得意洋洋等著武皇賞賜的幾名官員驟然變了臉色。

    他們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

    方才,武皇不是已經被他們說動了嗎?怎么倏忽間,武皇的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武皇冷冷俯視著他們:“你們究竟是真忠心還是假忠心,朕難道還不清楚嗎?你們不過是盼著朕與太女斗起來,你們好渾水摸魚,坐享漁翁之利!你們為了得那從龍之功,便巧言令色構陷太女,離間我天家骨肉之情,其罪當誅!”

    “將他們壓下去,嚴刑拷打,直到他們供出主謀為止!朕倒要看看,構陷太女,究竟是他們自己的意思,還是旁人的意思!”

    那些官員們個個面如死灰,一旁的其他大臣們也是勃然變色。

    這些年,死在武皇手中的官員不計其數。他們中的許多人雖然自認此事與自己無關,但他們實在不確定,武皇會不會借題發揮排除異己,再度在朝堂上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圣人,且慢!既然這些人是因著構陷兒臣,才被抓捕的,他們的去向,可否由兒臣說了算?”

    眾人聞言,紛紛向宣政殿門口望去,只見一名身著皇儲服的女娘緩步走了進來。

    陽光灑在她的身上,讓她看上去分外耀眼。

    數年不見,她比從前深沉了些許。如果說,過去的李令月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利刃,出鞘就要見血,那么此時的她,便似一池幽潭,讓人看不清深淺。

    歲月與連年的戰爭,讓她周遭沉淀出了一種獨特的氣息。

    唯有她眉眼間的銳意,是朝臣們所熟悉的。

    個別活得久的大臣,甚至忍不住在心中將李令月與她的祖父進行對比。

    像,太像了。

    看著李令月,他們便仿佛看到了當初得勝歸來之時,意氣風發的天策上將李世民。

    不僅她的面容有那么幾分肖似她的阿翁,連這馳騁天下的本事,也像了十成十!

    太宗陛下若是知道他后繼有人,不知該多么高興!

    唯一可惜的是,李令月不是男子,否則,就更像了。不過,李令月得天眷顧,又有著這樣的本事,她究竟是女子還是男子,反倒不那么重要了。李唐的皇族宗親中,就沒有一個比她更有能耐的。

    老臣們深信,唯有李令月能將大唐帶上新的高峰,就是不知道,他們這把老骨頭,還能不能看到了。

    “參見太女殿下!”這個禮,他們行得心甘情愿。

    朝中新貴興許不理解,他們為何會這般推崇李令月,唯有他們這些從舊時代中走過來的人明白,螢燭之光,怎可與皓月爭輝?

    若是沒有李令月,李顯和李旦興許也能做個守成之君。可既然有了李令月,他們哪里還能看得上那兄弟二人?

    與老臣們見到李令月時的激動相比,一些剛剛通過科舉進入朝堂的官員,以及從地方升入京中的官員,則對李令月感到好奇。

    他們都聽過李令月的事跡,可卻是第一次見到李令月本人。他們對這位充滿了傳奇色彩的皇儲,自然十分感興趣。

    一些曾經與李令月打過交道的官員們,不管是與她親近的,中立的,還是對她不滿的,此時看向她的目光中都充滿了探究之色。

    在李令月屢立戰功之后,她的地位與數年前相比,又不一樣了。

    縱使大唐初期能人輩出,可近數十年來,功勞能夠與李令月相媲美者,也寥寥無幾。

    除非她犯下謀反大罪,否則,再無人可以動搖她的皇儲之位。

    李令月的出現,在朝堂上引起了一場小小的轟動。

    李令月似乎也預料到了朝中之人會對她十分感興趣,她就這么大大方方地站在原地,任由周圍人打量著她。

    當然,她也沒忘了自家親親阿娘。

    “圣人,這些人,可否交由兒臣處理?”李令月目光熠熠地望向武皇。

    武皇:“你可是準備替這些人求情?”

    令月什么都好,就是這心腸太軟了些。這些人可是想給她安上“大不敬”甚至“謀逆”罪名的,她竟也打算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了?

    讓武皇說,就該讓這些人供出他們的“同黨”,然后受盡折磨死去。

    武皇不愿當眾駁斥李令月,使得李令月作為儲君的威望受到損害?伤窒胝覀機會,讓李令月狠下心來,否則,日后豈不是人人都要以為李令月軟弱可欺?

    “并非如此。他們離間圣人與兒臣的母女之情,兒臣自然巴不得他們倒大霉。只是,直接殺了他們,也未免太便宜他們了,倒不如‘廢物利用’一下!

    “廢物利用?”武皇等著李令月為自己解釋。

    “我大周開疆擴土,得了不少土地。如今,吐蕃、北天竺和云南都很缺人。圣人不如將他們送去邊疆為我大周發光發熱,也算是讓他們戴罪立功了!

    “這些人一個個都只會擺弄他們那些權謀之術,讓他們去邊關能做什么?”武皇不屑地道。

    李令月看了那幾人一眼,直將那幾人盯得渾身發毛:“兒臣瞧著,這幾個都是人才啊!他們既然這么擅長挑撥離間,怎么能只讓他們留在長安城中,離間我們母女呢?該讓他們打入敵人內部才對!”

    沒有沒用的人才,只有不會用人的君主!

    對她們來說,這幾個人留在長安城是個禍害,那就讓他們去分化地方豪強或者敵國的人唄。

    要是失敗了,大周也沒什么損失。萬一有哪個人成功了,她們可就賺大了!

    武皇嫌惡地看了那幾個人一眼:“若是他們出賣我大周的消息可如何是好?”

    這些人官職不高,知道的不算多。可他們畢竟身處長安城,知道的也不算少。

    “那就讓他們自行選擇,是要死在囚牢之中,還是戴罪立功吧!”李令月道:“他們這么汲汲營營的,不就是為了撈一些功勞么?若他們出賣我大周消息,圣人自然不會放過他們的家族親眷,他們就是為了親族,也得思量思量!

    “倘若他們在邊關或者國外立下大功,圣人可善待他們的親族。待他們歸來之時,圣人可對他們論功行賞!”

    李令月的話音剛落,那幾名本以為難逃一死的官員立刻爭先恐后地道:“臣愿前往邊關,戴罪立功!”

    這年頭,邊關那些偏僻地兒可不是什么好去處。身子骨弱的官員,去的路上指不定就一命嗚呼了。去了之后,官員們也未必能適應當地的氣候。

    可對于這幾名官員來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留在京城,他們必定會死,前往邊關,他們還有一線生機。

    他們自然要抓住這一線生機。

    一旁的官員們稱頌李令月既不失仁義,又足智多謀,竟然轉眼間就想出了這么個兩全其美的法子來。

    他們這贊美是出自真心的,李令月能夠讓這件事就此打住,不讓這件事又演變成一場牽連許多人的風波,他們實在是太感激李令月了!

    武皇的某些手段,實在是叫他們心中發寒。

    現在,他們只盼著李令月這個皇太女的話,在武皇心中的分量重一些,再重一些。

    武皇端坐于高處,將他們的神色盡收眼底。

    好半晌,她才道:“既然朕的皇儲為你們求情,朕就給你們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吧!

    不少官員聞言,長長舒了口氣。

    無論怎么說,這次的危機,他們總算是度過了。

    圣人這般肯聽太女殿下的話,也不知未來,他們的日子是不是不會再如從前那般提心吊膽。

    很多人尚未察覺到,在不知不覺間,他們對待李令月的心態已經發生了變化……

    第179章 第 179 章

    武皇趁熱打鐵,道:“皇太女將我大周的疆域綿延至千里之外,且吐蕃、北天竺和云南都護府官員實際都由朝廷來任命,實在功不可沒!若是武家和李家先祖泉下有知,定然會為有此后輩而自豪。依朕之意,擇吉日加封皇太女為‘天策上將’,告祭李武兩家的先祖,諸卿以為如何啊?”

    皇太女的功績,的確擔得起“天策上將”一職。且朝臣們又剛剛蒙受了她的恩惠,他們哪里說得出半個“不”字?

    他們只是心中感嘆,武皇當真信任皇太女,竟令“皇儲”和“天策上將”之職同時集中于一人之手。

    “天策上將”雖代表著無上的榮光,可背后終究還有一段“玄武門之變”,叫人心中忌憚,沒成想,武皇竟是毫不在意。

    罷了,作為國君的武皇愿意將大權交到女兒手中,他們又能說什么呢?

    況且,武皇年歲已高,性子愈發陰晴不定,太女風華正茂又英明神武,由太女來掌權,他們也可稍稍放松一下緊繃的那根神經。

    擁李派對武皇的提議尤其滿意,哪怕武皇現在說要立馬退位,讓皇儲繼位,他們也沒什么意見。相反,他們還會樂見其成——武皇在這皇位上,已經坐了十幾年了,這大權,也該交還到李姓子孫手中了。

    少數會感到不高興的人,也就是李顯和李旦的支持者。

    可這些人經過剛才之事,已經成了驚弓之鳥,這會兒自然是不敢冒頭的。

    武皇的這則提議,就在多數人的同意與少數人的默許中,通過了。

    接下來,就是商議“天策上將”的冊封儀式之事。

    由于此前已經有過一次冊封先例,李令月出列道:“兒臣不敢越過阿翁。此次冊封的儀式,不如就比照著阿翁那一次的儀式來吧!”

    她如此尊敬李世民,自然引得一旁的老臣與李家宗親露出了微笑。

    武皇卻唯恐委屈了愛女,搖了搖頭:“不妥。太宗皇帝當日受封天策上將之時,并非皇儲,你如今卻是皇儲之身。若是一應儀式比照著當日的來,豈不是辱沒了你?”

    宋璟頭腦靈光,反應極快:“既如此,不如將太宗陛下受封太子與受封天策上將的儀式合并,太女殿下的一應儀式規格,比照著太宗陛下的來。如此,太女殿下既沒有越過先祖,也不會受了委屈。”

    “此舉甚好。待大食俘虜入京,舉行完獻虜儀式之后,便就近擇一個良辰吉日,正式冊封朕的皇儲為天策上將。待會兒就讓太史局選出一個好日子來,到時候需要用到的一應物事,也可以提前準備起來了!”

    這些年,隨著航海貿易的發達,大周越來越富庶,國庫中自然不缺錢銀。

    而這一切,都是李令月的功勞。

    武皇表示,她有的是錢,要好好為愛女辦一場慶功宴!愛女既然處處為她著想,她自然也要把最好的一切捧到愛女的面前!

    她與令月,正是相互成就。

    誰家天子與繼承人,能如她和令月一般彼此信任,不相猜疑?就連功勞蓋世的太宗皇帝,也沒能做到!

    武皇就是高興,就是驕傲!此生,她最得意的事,一是以女子之身坐上皇位,二是培養出令月這么個優秀的女兒!

    冊封禮儀十分繁瑣,一些大臣開始就細節進行反復扯皮。扯皮的過程中,他們還順便討論了獻虜儀式的禮儀。

    大周難得有這樣舉天同慶的喜事,他們巴不得敲鑼打鼓,弄得天下皆知。

    李令月不耐煩聽他們扯這些瑣碎的事宜,便在一旁走起了神。冊封禮儀什么的跟她沒關系了,禮部在擬定了流程之后,她照做就好。

    不對,她得先觀察觀察,要是禮部擬定的流程太折騰人,她得酌情刪減一部分。

    她這邊都已經快進到“天策上將”的冊封儀式了,也不知阿政那邊進展如何了。要是他還沒能拿下剩下的地方,她可就要贏咯!

    李令月剛要神游天外,就被朝堂上突然爆發的爭執給拉回了神。

    “去李家宗廟!皇太女既然是跟隨太宗皇帝步伐,走到了今天這步,她的所作所為,自然要告知太宗皇帝以及李家列祖列宗!”

    說話的是李氏宗親。

    此時他們已經與對面爭論了一陣子,雙方都爭得臉紅脖子粗。

    而站在他們對面的,以武承嗣為首的武家勢力則氣憤地道:“當今天子姓武!你們這樣無視武氏先祖,究竟置圣人于何地?!況且,太女殿下也曾說過,她是承認她身上另一半武氏血脈的!”

    就算武承嗣這個姓武之人當不上太子和皇帝,他也要盡可能為自家爭取更多的利益。

    要是有武皇這尊大佛在頭上罩著的時候,他們武家人都畏手畏腳的,等到以后武皇退位新皇登基,他們就更不會有什么好日子過了!

    “去李家宗廟!”

    “去武家宗廟。。 

    “李家。!”

    “武家。。。!”

    李家宗親與武氏之人因為這件事,開啟了極為幼稚的吵嘴,你一下我一下。

    武皇被他們鬧得頭疼,剛準備出面制止雙方繼續把朝堂當成菜市場,就見兩邊的人同時望向了她。

    “圣人,您說說,太女殿下這儀式,究竟該去拜謁哪家宗廟?”武承嗣瘋狂朝武皇眨著眼,眼中滿是暗示的意味。

    他眨眼的頻率,一度讓身旁的人懷疑他眼睛是不是抽了。

    一旁的李家宗親則上前道:“皇太女畢竟姓李,自然還是去李家宗廟更為穩妥。請圣人莫要偏幫武家之人。當日,先帝對您信賴有加,不僅冊封您為皇后,還親自把江山托付給了您。如今,太女殿下有了這樣的出息,您也該告祭先帝的在天之靈!您莫要讓先帝在九泉之下寒了心。 

    雖說這江山沒有如李治所愿傳到他兒子的手中,但好歹還是傳到了他閨女的手中。

    李治若是泉下有知,應該也會十分欣慰……的吧?

    不管怎么說,傳到肖似太宗皇帝的李氏女手中,總歸比這江山直接改了武姓要強。

    “請圣人圣裁!”

    武皇讓李武兩邊的人鬧得頭又開始疼了起來。

    從心理上來說,她自然更加偏幫自己的娘家,可她也知道,李武之間的平衡若是被打破,絕非一件好事。

    李令月為此努力了那么久,武皇也不想讓李令月難做。于是,武皇將禍水引到了女兒這邊。

    “既然是令月的冊封儀式,一切以令月的意愿為準。反正,等朕百年之后,你們之間的關系,還要靠令月來調節。”

    武皇當政這些年,李家宗室或者在藩地待著,留在朝堂中樞的李氏宗親,則相當低調。

    他們也知道武皇看他們不順眼,因此,這么些年來,除非涉及到他們的重大利益,否則,他們一直保持沉默,唯恐礙了武皇的眼。

    可這次不一樣,這次是皇太女要受封“天策上將”。∷麄冊趺茨懿粻幧弦粻帲!

    武皇在說完這番話后,武承嗣等人與李家宗親又將目光轉向了李令月:“請皇太女做出決定!”

    猝不及防就被自家親娘給賣了的李令月:“……”

    “圣人追封了數代武姓皇帝。無論武姓皇帝亦或是李姓皇帝,都是孤的先祖,孤自然都要去拜謁。日后,孤的后人,也當如此,使李武先祖享后人供奉,香火不絕。”

    李令月表示,既然都已經采用了史無前例的雙國號了,那就將“端水政策”進行到底。

    這江山,無論姓李,還是姓武,終歸都有李姓皇帝和武姓皇帝的心血在里頭。

    后輩們應該感激并供奉兩邊的先祖,直到王朝的覆滅……

    武承嗣等人與李家宗室心中也隱隱猜到了最后會是這么個結果,太女殿下與武皇感情極好,與此同時,她又與太宗皇帝和高宗皇帝有著割舍不斷的關系,她自然無法完全舍棄一邊而選擇另一邊。

    不管怎么說,他們的目的好歹是達成了。雙方的話事人彼此冷哼一聲,將頭撇到了一邊,算是默認了這個結果。

    李令月則表示,端水什么的,對她來說完全不是什么難事兒。如今,有李武兩個宗室相互制衡,還可以避免宗室子弟仗著身份尊貴,便肆意妄為,甚好。

    等到朝臣們將這些繁瑣的禮儀商議完畢,暮色已然降臨。

    李令月見朝臣們三三兩兩地散去,忙不迭拉著武皇的手朝著紫宸殿所在的方向走去。

    “終于結束了。幾年沒見,那些大臣們吵架的本事可真是大有長進,難為阿娘能夠忍得住他們這樣的脾性!

    到了沒人處,李令月便自然地將稱呼換回了她們母女平時私底下的稱呼。

    武皇睨她一眼:“你還真以為,這些大臣們平日里敢在朕面前這般吵吵鬧鬧的不成?他們也就是瞧著朕今日心情好,不與他們計較。否則,你讓他們找個朕心情不好的時候試試?”

    “嘿嘿嘿,阿娘心情好……是因為我嗎?”

    “你說呢?明知故問!”

    “我就是想聽阿娘夸夸我嘛!雖說我平日里聽著旁人的吹捧,聽得耳朵都快生繭子了。可阿娘的夸獎與旁人的夸獎,就是不一樣!”

    “都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這話可別讓晏兒和清兒聽了去,免得他們學了你!”

    李令月瞪大了雙眼:“學我有什么不好?我與阿娘母慈女孝,日后,他們與我也這般,才是興盛之兆!”

    “朕說你一句,你便有三句等著朕!”

    “那是因為我的話有道理啊,如果沒有道理,你也不對聽我的。阿娘,你說是不是?”

    武皇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似有一陣風從李令月的耳畔吹過:“令月……”

    “嗯?”

    李令月湊近武皇,努力辨認著武皇說的話,生怕錯過了武皇的每一個字。

    “做得好,不愧是我的女兒!”

    極為難得的,她用了“我”,而非“朕”。

    李令月愣了片刻,嘴角緩緩綻放出一抹笑容。

    第180章 第 180 章

    朝野上下因著獻虜以及天策上將冊封儀式而忙活起來的時候,李令月這個當事人,反倒難得的偷起了懶。

    倒也不是她沒事兒可做,而是武皇見她在邊關打了數月的仗,又日夜兼程地趕回京中,生怕自家愛女熬壞了身子骨,便特意給了她半個月的假期,讓她待在紫宸殿中好生休養休養。

    她可以利用這段時間熟悉一下京中如今的局勢,順帶著也好生陪陪兩個孩子。

    李令月這些年一直在邊關,雖然穩定了邊關的局勢,卻也錯過了李晏和李清的成長,這終究是一件憾事。

    武皇知道李令月十分看重這兩個孩子,她也希望愛女能夠趁著這難得的空檔,好生與兩個孩子培養一下感情。

    等過了這難得的休假期,李令月便要回到東宮,重新忙碌起來了。

    大食那邊剛與大周打完仗,他們的使者已經快馬加鞭地朝長安城趕來,準備與大周簽訂停戰條約,并與大周商議俘虜歸還事宜。

    武皇準備將此事交給李令月,在此過程中需要調派哪些官員,都由李令月說了算。

    李令月曾親自與大食軍隊交過手,并且,與大食有關的許多情報,都是她提供給武皇的,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大食的現狀。由她來負責談判,再合適不過。

    此間事畢,李令月還要協助武皇處理公文,一如她離開京城前那般。

    當李令月問到如今的公文數量時,武皇報出的數字,讓李令月瞠目結舌:“怎、怎么會這么多?”

    乖乖,這可比從前的公文數量翻了三倍啊!

    “你還說呢,這不都是你搞出來的事?”武皇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與她細數道:“你仔細算算,這些年,我大周的疆域面積擴大了多少?那些多出來的疆域,事情自然不會少。對外,你要開拓海上貿易,增加貿易規模,對內,你又是興辦女學,又是建橋修路,又是建設廠子,又是創辦銀行,又是培養海軍……這一樁樁一件件,哪樣不費神?”

    “你啊,就別指望往后能過悠閑日子了!在你沒回來之前,這些公務都是朕在處理。若不是還有婉兒她們幫襯著,朕一日可睡不了幾個時辰。如今,你既然回來了,少說也得替朕分擔一半公務吧?”

    “一半公務,是不是太多了些?”李令月艱難地開口道:“我畢竟只是儲君,有些事,只能由您來做決定,我不好僭越。”

    她明明記得,她在離京之前,只需處理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的公務!那會兒公務總量還比現在少呢!

    現在,非但公務總量增多了,她要處理的比例怎么也突然就提高了?

    “不多,朕都已經替你處理了這么多年公務了,你如今既然回了京,正應該補回來。朕年老體衰,你難不成還要把活都推給自己的老母親嗎?”

    李令月:“……”

    年老體衰?她家阿娘?

    她怎么瞧著,她家阿娘在朝臣面前作風強硬,精神充沛,半點兒都看不出衰老虛弱之態呢?

    李令月盯著武皇打量了半晌,只見武皇理直氣壯地回視著她,半點兒沒有心虛的樣子。

    哎,罷了。雖然她家阿娘說的話,一聽就很假,但她不還得照做嗎?

    日后啊,她就要進入到暗無天日的加班生活中了。

    若是可以選擇,李令月寧愿去前線打仗或者戍邊,也好過成天在東宮處理公文。

    可惜,李令月也知道,短時間內,她家阿娘是不會再讓她離開京城了。

    罷了,能松快一日是一日。

    實在不行,到時候她以“業務不熟”為由,管武皇借幾個女官得力的女官,協助她處理政務。

    李令月先前曾主持過一次科舉,那次,她就招了一些女官進來。不過后來,那批女官在她的鼓勵下,都轉職做了外交官、翻譯官、地方官。

    如今,能夠協助李令月處理公文的女官,實在緊缺得很。

    ……

    李令月回到大明宮之后的第四日,她起了個大早。

    在邊關的這些年,她不打仗的時候,一直與士兵們待在一起。

    長期的軍事化生活,讓她的生活極為規律。除了剛剛打完仗那兩天,她會好好補個覺。其余時候,她都是到點就醒,生物鐘準得不得了。

    紫宸殿中,被武皇派來侍奉李令月的宮人,顯然也摸透了李令月的習性,掐著時間點進來,服侍李令月洗漱穿衣。

    許久沒有被人伺候過的李令月,看著十來個人圍在自己身邊兒,端水盆的端水盆,遞毛巾的遞毛巾,捧衣裳的捧衣裳,反倒有些不適應了。

    洗漱完畢,李令月準備去校武場進行晨練,這是她這么多年雷打不動的習慣。

    作為一名將領,她必須一直維持著良好的身體狀況,手上的功夫也萬萬不能生疏了。

    李令月在路過李晏和李清居住的延英殿與含象殿時,步子頓了頓。

    她跟武皇和女官們打探過李晏和李清的作息,知道這個時間點他們還在睡覺。

    這會兒天還早,要過半個時辰外加一刻鐘,李晏和李清才會起床洗漱,準備上課。

    也不知,他們睡覺的時候老不老實,會不會到處亂滾或者踢被子呢?

    李令月剛準備走到門口觀察觀察,就見兩個身著騎射服的孩子小跑著沖了出來。

    “阿娘,我們聽身邊的姑姑說,你每天都會在這個時候去晨練,我們想跟你一起!”

    武皇給李令月放了半個月的假,也給孩子們放了半個月的假。

    她只讓孩子們趁著這個間隙,多與李令月培養感情,她并沒有對孩子們的課業提出明確的要求。

    武皇想著,她為兩個孩子的教育花了不少心思,F在,兩個孩子的親娘回來了,也該叫他們的親娘為他們操操心了。

    李晏和李清并不知道武皇的想法,他們卻本能地想要與李令月多相處一會兒。于是,他們開始主動配合起了李令月的作息。

    兩個孩子不住地揉著眼睛,望向李令月的目光中卻滿含期待之色。李令月哪里能拒絕得了這樣的他們?

    “走,去校武場試試身手,也讓阿娘看看你們的本事!聽你們阿婆說,你們的騎射課學得很不錯!”

    李晏和李清還小,教導他們騎射的武師傅自然不敢讓他們直接上馬。他們的課程雖名為“騎射課”,實際上主要以練習射箭為主。至于馬兒,他們只能在武師傅的帶領下摸一摸,了解一下馬兒的習性,不同品種的馬兒都有什么特點。

    他們想要真正騎到馬背上,得再等個幾年。

    一刻鐘后,李晏和李清分別站在一處靶子前,手持特制的小弓箭,準備在他們的阿娘面前好好表現表現。

    由于他們人小力氣弱,他們練習射箭的靶子放得比正常距離近了很多。此時,兩個孩子屏息凝神的樣子,倒是煞有介事。

    終于,李清先動手了。她松開了手中的箭,任由那支箭朝著靶子飛去。

    那箭頭堪堪落在靶心之外,由于她的力道不夠,那支箭停滯了須臾功夫,最終還是墜到了地上。

    李清見狀,小臉上露出幾分失望之色,覺得自己的發揮有失水準。

    她發揮得最好的一次,箭羽非但插在了靶子上,且還落在了距離靶心較近的位置。

    很快,李晏的箭也離開了手中的弓。也不知是緊張還是怎么回事,他發揮得比李清還差,箭羽直接偏離了箭靶邊緣。

    李晏低下了頭,恨不得直接找條地縫鉆進去。

    太丟人了!平時他的箭雖然不是每回都能擦到靶心,但也不至于脫靶啊。

    他第一次在阿娘面前演示射箭,就表現得這么差,阿娘會不會以為他在騙她?

    李令月看出了兩個孩子的窘態,只聽她輕笑一聲,上前道:“你們年紀還小,發揮不穩定也是正常的。你們需要做的就是多加練習,把基礎打扎實了!

    說著,李令月走到李清的身邊,帶著她的小手重新握住了弓箭,與她分享著自己當初學習射箭時的訣竅。

    李清試過幾次之后,驚喜地看著李令月:“真的管用耶!阿娘,你真厲害!”

    她天真的目光中,滿是純然的喜悅,以及不加掩飾的崇拜。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這般簡單,有時候,大人只幫著他們完成了很小的一件事,他們就會將大人視若神明。

    此時,李令月就覺得,自己一顆心仿佛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當當。

    她看著李清臉上大大的笑容,唇角也跟著上揚了起來。

    這時,李晏卻不樂意了。

    “阿娘,你不能厚此薄彼!你教了李卉遲,也要教教我!不然,下回她又把我給超過去了!她要是哪門功課完成得比我好,她能在我面前顯擺一整天!”

    “好,等阿娘再帶著你妹妹熟悉一下剛才的手感,就來教你。放心吧,你們兩個,一個也不會被落下的!

    明明是簡單而又機械的動作,可李令月在教導兩個孩子時,卻樂在其中。

    每次看到兩個孩子有了微小的進步,她心里頭都暖洋洋的。

    兩個孩子體力不濟,他們在李令月的指導下操練了一會兒,就被趕去用早膳了。

    李令月趁著這檔口,調出系統面板,開始與孩子們的爹聯系。

    她與嬴政上一回聯系,還是大半個月之前。

    嬴政的視角是跟著李令月走的,李令月都幾年沒有見過孩子們了,嬴政自然也是如此。

    這些年,他們偶爾會提到兩個孩子,卻不敢提太多。一旦提多了,他們的思念之情,便止不住了。

    此時,李令月得到了與孩子們近距離接觸的機會,自然想起了嬴政。

    也該讓嬴政看看孩子們長大后的模樣了。

    李令月的“視頻電話”打過去沒多久,就被接通了。

    出現在熒幕上的嬴政,眼中布滿了血絲。

    李令月見狀,吃了一驚:“阿政,你這是一晚上沒睡么?”

    嬴政的目光開始游移,這種心虛的表現,恰好印證了李令月的猜測。

    李令月的語氣開始變得嚴厲起來:“說實話!”

    “是。不過,此次事出有因……”

    嬴政回想起齊國臨淄王宮那邊傳來的消息,嘴角微微上揚。

    齊王建本就是個性格軟弱、心志不堅之人,齊相后勝又早早被秦人用金錢買通。

    在秦國派出的使臣以及齊相后勝的極力勸說下,齊王建終于同意向秦王上書稱臣,并將齊國土地全部獻上。

    至此,六國終于盡歸秦國所有,嬴政如何能不高興?

    昨晚,嬴政難得放縱了一把,大宴群臣,與大臣們聊了許多天下歸一之后的事。他極度亢奮,自然睡不著。

    不過,許是飲多了酒,他的思維不像往日一般敏捷,沒能第一時間向李令月解釋清楚。

    李令月打量著看起來有些奇怪的嬴政,開口道:“如今的秦國,能有什么急事,讓你徹夜不眠?依我看,多半是你批閱起奏疏來又忘了時間了吧?反正我離你那么遠,又管不到你,你愛如何便如何吧!”

    此時,嬴政哪怕是腦子有些發昏,也聽出李令月情緒不好。

    “令月,不要、不要生氣!

    “你自己的身子,你自己不愛惜,我有什么好生氣的?”李令月道:“原本我還想著,讓你見見孩子們的,現在看來,還是算了吧。就你這狀態,哪怕見了兩個孩子,只怕你也分不清誰是誰!

    嬴政:“……我可以!”

    “不,你不行,F在,你該做的,是好好去睡上一覺。等你清醒一些了,再考慮這事兒吧。”

    “令月!”

    嬴政炙熱的目光牢牢鎖定著李令月,李令月卻別開了頭:“撒嬌也沒用,不行就是不行。你若是這幾天還這樣,我就沒法保證這個見面時間會推遲到什么時候了。”

    “對了,我今日與你聯系,是想告訴你,那個賭約,是我贏了。”

    嬴政遲鈍的大腦費力地運轉了起來,他正努力回想著究竟是什么賭約,就聽李令月道:“阿娘已經下旨冊封我為天策上將,用不了多久,這冊封儀式便要正式舉行了。你別忘了,你欠我一個條件!

    嬴政:“!”

    原來如此,他們曾經約定過,要比一比,究竟是他先成為始皇帝,還是她先成為天策上將。

    “誰勝誰負,現在還不得而知!辟兄鴺O強的勝負欲,即便是這種無傷大雅的賭約,他也不愿輕易輸掉:“若我贏了,我要立刻見到孩子們!

    他也確實是醉了,腦子不怎么靈光了,否則,他斷然不會提這樣一個要求。

    作為孩子的父親,他早晚都是能夠見到兩個孩子的。他提這么一個要求,可不符合他的“利益最大化”原則。

    但這會兒,李令月沒有想那么多,她覺得嬴政是在嘴硬。

    “我們上回聯系的時候,你還沒有向齊國和趙國代地進攻呢。你現在就是立刻整頓軍隊,準備糧草,也來不及了。等你打完仗,再當上始皇帝,我的‘天策上將’冊封典禮早就結束了。愿賭服輸哦,你可別賴賬!

    嬴政在與李令月斷開聯系之后,對著底下的人吩咐道:“齊王和齊國宗室還有多久抵達咸陽?讓他們趕路的速度快一些。還有代地那邊,讓他們盡快帶著代王嘉的首級回咸陽!

    底下的人聞言,有些摸不著頭腦:“齊王的降書,昨日才送到咸陽!

    齊國首都臨淄離咸陽距離可遠著呢,等到齊王建和齊國宗室那群人抵達咸陽,只怕得等好些日子。

    且齊王宮十分富庶,國庫中堆滿了奇珍異寶,光是將那些珠寶給清點出來,也得花費一些功夫。更不用說,還要齊國的戶籍、地形、法令、賦稅等文件需要整理,而后上報秦王。

    這些事兒一一做下來,沒個把月時間,根本做不完。

    當然,此中細節,嬴政身邊的近侍自然是不清楚的。他能夠看到的是,距離咸陽較近的魏國被滅之后,大秦主將王賁都花了將近一月,才將魏地一應事務處理完畢,押著魏王假等人抵達咸陽城。

    齊國臨淄的距離比魏國大梁距離咸陽更遠,路上耗費的時間只會更多。

    這名近侍十分納悶兒,王上昨日收到降書,明明還那么高興,怎么今日忽然就開始著急起來?仿佛他身后有什么東西在攆著他似的!

    嬴政揮了揮袖子:“我,我不管,總歸,你把消息傳出去,讓他們盡快趕回咸陽。”

    這名近侍也看出,嬴政這會兒只怕腦子還沒徹底清醒過來呢,連“我”都出來了。平日里,他在下人面前,哪里會這般隨意?

    此時的他,簡直像極了任性的孩子,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

    興許他這番話只是醉后之言,醒來之后,他自己都會覺得好笑,但底下侍奉的人,卻不敢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反正,秦王這番話折騰的是齊王建和齊國宗室,又不是他們,他們何必在意呢?

    很快,嬴政的命令就通過八百里加急的形式,傳了出去。

    鬧騰了許久的嬴政,這會兒終于也感到困倦了。他想要回自己的寢殿歇息,腳下一拐,不知怎么,就拐到了當初李令月住過的宮殿。

    當初,李令月其實只短暫地在咸陽宮中留宿,她大部分時間,還是與自己的士兵們一起待在長安鄉。

    不過,在她離開之后,無論是她短暫住過的宮殿,還是她曾久住過的長安鄉大宅,嬴政都派了人定期打掃,維持原樣。

    此時,嬴政看著眼前這熟悉而陌生的房間,隱約覺得哪里不對,但他又說不上究竟是何處不對。

    他的頭昏沉得愈發厲害了,就連眼前都仿佛出現了重影。

    嬴政搖了搖頭,放棄了思考。

    他快步上前,直接倒在了離他最近的那張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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