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幸福。
就這樣吧。
永遠(yuǎn)兩個人。
李遇祁
李遇祁這輩子沒覺得坐個車能這么難熬。
坑坑洼洼不說, 路邊光禿禿的, 道路兩旁的房屋稀少, 一拐彎, 都能透過車窗看見看見外面揚(yáng)起的黃土。
這種環(huán)境
他越看越覺得氣悶, 腦子一跳一跳地疼, 干脆靠上后座閉了眼。
高考過后, 李遇祁問遍了和聞燦燦熟悉的人。
她的舊手機(jī)被他打爆了，往那個號碼里沖了不知道多少次話費(fèi)。
依舊毫無音訊。
以前和聞燦燦聊天時，偶然聽她提起過自己的家
最后，他翻出通訊錄，找了所有認(rèn)識的人, 加了好多個群。直到昨天, 一個初中同學(xué)找上他，說自己高中同班同學(xué)認(rèn)識聞燦燦。
他才有了她的消息。
順著那人說的地址, 他找了過去, 進(jìn)了院子卻
于是他敲開了臨院的門, 問到了下一個地址。
那家人沒說她家怎么會變成那樣, 一聽到聞燦燦的名字，臉色都變了幾變。
看過她生活過的地方, 那種揪心的感覺一直沒有消散過。
李遇祁靠著座椅，捏了捏鼻梁。
頂著中午的大太陽, 聞燦燦提著水桶出門, 走到井邊把桶放下。
她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剛準(zhǔn)備抬起壓水泵，就聽見耳邊傳來腳步聲。
她抬起頭。
隨后驚愕地睜大雙眼。
她面前站著個少年。
穿著黑衣，膚色白皙，個子高得需要她仰頭看。
他的頭
聞燦燦的心跳停了一瞬。
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頻率跳動起來。
她過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
“閉嘴。”李遇祁立即打斷她。
他看了一眼井邊的水桶，又盯了會打水泵，動作迅速地打滿了一桶水。
聞燦燦呆呆地看著他彎腰做完這一切，像是如夢初醒般，再次出聲“李遇祁，你為什么
“”
他有太多的話想說，見到她的一刻，卻不知道先說
什么。
她身上穿著不合身的衣服，襯得小身板空蕩蕩的。臉上都沒肉了，眼睛大得空洞，面色也很差。
忽然，什么話都不忍心說了。
沉默半晌，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臉，“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
聞燦燦眨了眨眼，感受著他手指有些濕漉漉的觸感，突然覺得眼眶酸澀難忍。
李遇祁看她呆滯的樣子，不滿地皺眉。
他掃了眼四周，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然后帶著她快步走到了附近的一顆大樹的樹蔭下。
“說吧�！�
“說、說什么”
李遇祁看了她一會兒，一字一句道“說說，那天那幾條短信，是怎么回事”
“”
聞燦燦看著他這幅咬牙切齒的樣子，有點(diǎn)想笑，又有點(diǎn)想哭。
高考第一天晚上，她趕回家的那天，
看著看著，又覺得有點(diǎn)熟悉。
踏入院門之后，院里的人都朝她看來，有個男人走出來，對她伸出手，話里帶著濃重的鄉(xiāng)音，“我是你爸，你以后跟我過。”
“跟你過個屁”她聽到了舅舅的聲音。
舅舅從房子里沖出來，一把把她拉到身后，嗓子都快喊破，“你怎么對她媽的你他媽還有臉回來要閨女”
“”
那個男人沒出聲。
反倒是他身后的老婦人開了口，聲音尖利，“她舅，別把話說這么難聽，供她吃住我還不樂意呢個掃把星”
“”
聞燦燦
她的爺爺奶奶，她見都沒見過，只是從媽媽的嘴里聽過無數(shù)次，都是帶著咒罵和怨憤的。
“舅舅，”她拽了一下面前的人，“我想看我媽。”
她看到舅舅僵了一下，面上有些難色，但還是帶著她往屋里走。
屋里黑漆漆地，沒開燈。
她剛跨過門檻，就被一個不知道什么東西打中。
“你滾出去”
她記得，這是
“媽你讓燦燦回來的，你現(xiàn)
“讓她滾這掃把星克死她媽還不夠嗎”
“你說的這什么話”
“”
聞燦燦聽不下去了。
她飛快地跑出這間壓抑的房子，一直沒停，書包還
跑到田間，也不管周身是什么，一屁股坐下。
抱著膝蓋，泣不成聲。
掃把星
這三個字，像根針一樣扎進(jìn)她心里。
仔細(xì)想想，也是啊，她出生沒多久，就讓爸爸離開
了媽媽。
她跟了媽媽，現(xiàn)
誰都會覺得她是掃把星。
聞燦燦抱著膝蓋的手越越緊，她覺得心里難受到了極點(diǎn)，卻又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像個皮球，被踢來踢去，沒人接手。
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漸漸平靜下來之后，她從校服口袋里掏出手機(jī)。
看著李遇祁又
她給他
到了院子里，幾人和她走之前沒什么變化。
舅舅
“舅舅，”她的聲音帶著鼻音，卻堅(jiān)定異常，“我不考了�！�
“你說什么呢你學(xué)習(xí)那么好，怎么就”
“她不考不好嗎你供她多久了你還要供到大學(xué)你付得起學(xué)費(fèi)嗎”
聞燦燦看著舅媽
她又重復(fù)了一遍“我不考了。”
然后，她對著這個一直以來都
等直起身，她看著地面，聽到了頭頂一聲嘆氣。
一分錢沒有的她，孤立無援的她，考上大學(xué)，又有什么用。
聞燦燦抹了把臉，沒說什么，走到了她名義上的爸
爸身邊。
對很多人來說，第二天的高考結(jié)束，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對她來說，像是這輩子都到了頭。
死水一樣的生活，直到剛才見到他的那刻有了劇烈的震動。
她似乎，又看到了一點(diǎn)點(diǎn)的光亮。
聽完她簡短的敘述，他殺人的心都有了。
她這樣的女孩，居然是
李遇祁看到她的眼淚，滿心的戾氣都淡了些，他聲音不自覺的地放柔和，“怎么又哭了”
聞燦燦搖搖頭，睜著通紅的雙眼看他，“我能抱抱你嗎”
“”他愣了一下。
隨后不由分說，一把摟住她。
聞燦燦環(huán)住他的手臂，和以往的力道都不同。
她抱地很緊、很緊。
“你知道嗎，我之前，真的覺得不想活了�！�
“”他的呼吸一窒。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到你啊�！�
“”
“我覺得，我總會再見到你的吧”
李遇祁心里又浮出那種悶痛的感覺。
他呼了口氣，扯了下唇角，“這么喜歡我啊”
他想讓她好受點(diǎn)才會打趣，沒想到，聞燦燦毫不猶
豫地點(diǎn)了頭。
“嗯�！�
“”
他忽然想到，這幾天看了無數(shù)次的，她
李遇祁微微低頭，
聞燦燦愣了一下，一下子抬頭看他，“你說什么”
“我說，你跟我走吧�！�
“”
他騰出一只手，擦掉她再次洶涌而出的淚，聲音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
“他們不要你，我要�！�
“你別哭了聞燦燦，我沒帶紙�！�
李遇祁來這里，是用軟件約的專車。自從知道司機(jī)是陌生人之后，聞燦燦一路上的眼淚就沒停過。
“你不知道。我
李遇祁憋了憋，還是笑出聲。
心里又酸又軟，他揉亂了她的頭
“”
聞燦燦一瞬間止住了哭聲。
整個人還
李遇祁看她這幅樣子，再次笑得不能自抑。
過了會，他掰正她的下巴，認(rèn)真道“以后，忘掉你那個狗屁家。”
“”她點(diǎn)頭。
“記住了，”他又補(bǔ)充“老子才是你的家人�！�
“”
“喂別哭了啊聞燦燦，我操”
回去的路依然顛簸，滿手都是她的眼淚，他卻覺得開心得要命。
去時只有他自己，回來時，兩個人。
他總算把她找回來了。
她再也不用受苦了。
之前
一進(jìn)他家門，她就看到客廳處掛著的巨大的婚紗照。
“這個”
李遇祁神情淡淡，“之前是騙你的�！�
“”聞燦燦還是沒反應(yīng)過來。
“我爸媽身體挺健康的。”
“”
那他就這么把她帶回家
她一下子停
李遇祁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走到她身邊，拉過她的手，“他們不回家的�！�
“啊”
“我爸媽移民了�！�
“”她想問那他為什么沒去，觸到他的表情，又
咽下了疑問。
聞燦燦注意到他本來想關(guān)上了門，現(xiàn)
她不解“我們?nèi)ツ摹?br /> 李遇祁鎖上門，帶她到電梯前，“買衣服�！�
“哦�！�
兩人進(jìn)了電梯之后，李遇祁忽然把她推到墻上。
他湊到她耳朵邊，“不買衣服，你怎么洗澡”
“”
聞燦燦睜大了眼，一瞬間臉上爆熱。
她一把把他推開，低頭看地也不看他。
李遇祁又用手戳了一下她通紅的臉，笑“嘁，這么害羞，你怎么跟我住啊”
沒等她說什么，電梯“�！钡匾宦暤搅艘粯�。
出去之后，兩人來到路邊。
李遇祁正
他沒抬頭，繼續(xù)輸入地址，“怎么了”
“那個，我沒錢”
“哦，”李遇祁抬頭，他早就
“嗯”
“就，沒有工資，管吃管住，賣藝賣身的那種家教。”
“賣藝賣身”四個字，他咬得很重。
聞燦燦“”
一個月后。
李遇祁
他調(diào)成了托管模式，順勢摟住她，“別問了，還沒消息�！�
“”
上個月，李遇祁給遠(yuǎn)
并且提了順便再幫他找的“家教”也復(fù)一下的愿望。
他知道，他們會同意的。
從小到大，除了錢以外，他就像沒爸媽一樣。
他爸媽除了給他錢，什么都不管。包括移民這么大的事，一句話都沒和他商量過。
初三那年，他對著他們
結(jié)果，夫婦倆真的沒帶他去。
說白了，就是不
可能是覺得愧疚，他們給他打的錢越來越多。
所以他知道，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他們基本都不會拒絕，更何況是這樣“上進(jìn)”的理由。
某種程度上來講，他和聞燦燦頗有幾分同病相憐的意思。
只不過，他比她好
“你怎么這么著急”他問。
聞燦燦幾乎每天都要問一次。
李遇祁聯(lián)想到她以前努力刻苦的樣子，又問“很想上學(xué)”
“不是啊。”聞燦燦搖搖頭。
不是
他來了興致，“那是為什么”
“因?yàn)槲沂羌医蹋�可是你根本不學(xué)習(xí)不確定要復(fù)，你不可能學(xué)習(xí)，我怎么教你呀”
李遇祁“”
他看著她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有些
“”
聞燦燦有些
李遇祁沒想到她會蹦出這么一句話。
沉默良久，他抓了抓頭
他真是不想再聽她說那種話了
再聽幾次，心臟要得病了。
他起身道“我們現(xiàn)
“啊買什么書”
“高三復(fù)習(xí)的書啊，三年高考，五年模擬，沒做過啊”
“”
“真沒做過老子都聽說過的書，你居然”
聞燦燦糾正他“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李遇祁愣了幾秒。
大笑出聲“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有病吧聞燦燦高考怎么可能五年啊”
她一臉平靜“你要跟我打賭嗎”
“賭什么”
“我贏了，你戒煙。”
“沒問題，”李遇祁當(dāng)即點(diǎn)頭，勝券
“”聞燦燦臉紅紅地點(diǎn)了頭。
當(dāng)天晚上。
“你的煙呢都給我吧，我扔掉�！�
“”
李遇祁慢騰騰地交出自己的存貨，眼睜睜看著他們進(jìn)了垃圾桶，心痛的像
他媽的。
什么破書，誰他媽高考五年啊。
聞燦燦扔完回來，就看著他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坐
她走過去勸他，“你別這樣，抽煙本來就不好呀�！�
“我知道”只是上了癮，離開的滋味很難受。
“”
沉默了一會，李遇祁突然道“安慰我一下。”
“嗯”
“給我親，好不好”
“”
聞燦燦突然想到下午的賭注。
親個夠
還沒等她說什么，他突然沖她笑了起來。燈光下白皙的臉，尖削的下巴，唇色迷人。
“我當(dāng)你默認(rèn)了�！�
說完這句話，他一把扣住她的后腦，唇緊緊地貼上來。
那晚，他如愿以償?shù)赜H了個夠。
那晚，他逼著她達(dá)成了一個協(xié)議。
今后，李遇祁再犯煙癮，聞燦燦要負(fù)責(zé)解決。
至于如何解決、解決多久，視情況輕重而定。
四個月后。
已經(jīng)開學(xué)一個月，因?yàn)榧译x學(xué)校遠(yuǎn)，所以兩人還是住校。
李遇祁快要死了。
他
當(dāng)年第一次上高三的時候，他也是幾乎每個課間除了逗她玩就是補(bǔ)覺的。現(xiàn)
而且還不能偷懶，因?yàn)榕赃呉恢庇兴?br /> 苦口婆心。
就算好不容易周末回了家，他想打游戲，想玩電腦，聞燦燦也不管。
她只是
每一次都是他先敗下陣來。
月末，這是開學(xué)后第四個周末了。
李遇祁開始深思，自己為什么被她吃得這么死。
想了半天沒個結(jié)果，但他決定，他要拿出當(dāng)年
一個字都不寫。
周六早晨，兩人吃了飯之后，他不等聞燦燦叫他去書房，自己回了房間打開電腦帶上耳麥就開始打游戲。
沒多久，他余光掃到一個人影進(jìn)來。
他裝作無知無覺的樣子，全神貫注操控著屏幕上的小人。
五分鐘。
十分鐘。
二十分鐘。
他一把摘下耳麥，想沖著她吼，但視線觸及她的一瞬間，又瞬間軟下來。
“咳，干什么”
“該寫作業(yè)了。”
“你先寫著，我一會去�！�
“我寫完了，你寫，我教你�！�
“”
李遇祁沉默了一會，前額的
他盯著電腦屏幕，不看她。
手上卻突然有了軟軟的觸感。
聞燦燦拉著他的手，輕聲道“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不好。
“我想讓你跟我一起�！�
“”不動搖。
聞燦燦看他這次鐵了心的樣子，咬了咬唇，俯身抱住他的肩，“學(xué)習(xí)很好玩的，學(xué)會了特別有成就感。”
耳邊感受著她說話時呼出的氣，李遇祁完全沒
他聞著她身上和他相同的沐浴露的味道，愣愣地“嗯”了一聲，愣愣地被她牽到了書房，愣愣地坐
做了半晌。
“操�！崩钣銎钆疽幌掳压P放下。
聞燦燦嚇了一跳，抬頭看他“怎么了”
“你騙我�！�
“嗯”
“聞燦燦，學(xué)習(xí)好玩兒個屁啊�！�
“”
“你再來一次，不來我不學(xué)了。”
“來來什么”
“來繼續(xù)抱我、色誘我啊�！�
“”
高考后某天。
兩張錄取通知書寄到了兩人住了一年的家里。
聞燦燦看著簡潔的兩張紙，看著第一張上“北大”兩個字，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情緒。
又看到第二張，他的通知書。
酸澀沖向鼻端，她忽然落了淚。
李遇祁聽到開門的動靜，從臥室出來，一抬眼就看到她
心猛地揪起。
她很久沒哭了，難道
可是她分?jǐn)?shù)那么高，不可能啊。
他快步走過去，扳過她的肩膀，用睡衣袖子給她擦臉，“哭什么”
聞燦燦瞬間抬起頭，眼里全是喜悅“你考上了”
“”
所以她這是喜極而泣了
李遇祁勾了一下唇，“老子那不是肯定的么。”
聞燦燦開心地什么話都說不出。
她摟緊了他的腰，“我們都考上了，太好了”
說不高興那都是騙人的。
想他不學(xué)無術(shù)的校霸憑借自己的實(shí)力和女朋友的教導(dǎo)，光明正大地考上了b市的大學(xué)本科。
堪稱傳奇。
吃完早餐，李遇祁已經(jīng)開始策劃要帶著她去哪里玩了。
“我覺得，s市不錯，但要是你想避暑，我們可以
去”
他還
他被她鮮少的主動搞得一愣。
“怎么了”
“沒有，”聞燦燦把臉埋到他的頸窩處，“就是想謝謝你。”
他笑了一聲，眉眼柔和。把她撈起來，“謝什么謝啊�！�
“我去年這個時候，是真的不想活了。”
“”
他看著她眼圈通紅，卻一臉平靜地說出這句話。
那些塵封的往事仿佛就
“所以謝謝你，謝謝你高二轉(zhuǎn)學(xué)到南覓�！�
“”
“謝謝你一直欺負(fù)我�！�
“”
“謝謝你讓我喜歡，也謝謝你喜歡我�！�
“”
李遇祁抬手，抹去她眼里再次涌出的淚水，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抖。
“不客氣。”
說完，他勾了勾唇，黑眸清透，隨性散漫的笑容一如從前。
“我不喜歡你，”他說，“我愛你�！�
聞燦燦淚眼朦朧中看著他的輪廓，忽然生出了種錯覺，像是回到了兩年前。
那時他們都穿著校服，那時離高考還早。
她傻兮兮地守
她被他抓到角落，因?yàn)閯偮犨^他的傳奇故事，怕被他打，抖著嗓子叫了一聲祁哥。
他們的故事，就
她永遠(yuǎn)記得那時。
他的背后有光，光芒萬丈。
番外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