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所內，“又是福慧，不過是漢軍旗妃子所出！”弘歷臉色黑沉，使勁往大樹踢了一腳，樹葉零零撒撒，散滿全身。
這將近一年時光，他在皇阿瑪面前竭力表現，不管福慧有多討人喜歡，皇阿瑪總歸看到他了吧。
可皇阿瑪眼里始終只有福慧！
不過是漢軍旗罷了。
年家一開始還是漢軍鑲白旗，根本就不是漢軍上三旗，只是后來抬進了漢軍鑲黃旗，年氏根本不比鈕祜祿氏，他本該成為皇阿瑪最重視的阿哥，他不明白。
他以為皇阿瑪這一年對他的重視是對他能否為繼承人的考量了，可皇阿瑪還是那么喜歡一個稚子，福慧就這么好嗎，再好也不過是一個漢軍旗妃子所出的子嗣。
若是皇瑪法還在就好了，皇瑪法一定不會讓皇阿瑪如此肆意妄為的。
弘歷突然懷念起皇瑪法還在時的光景了，哪怕康熙皇帝什么好處都給不了他，他所謂的懷念不過是懷念皇瑪法還在時爭位的只能是滿洲旗妃子所出之子，是放到雍正這個朝代能讓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被皇阿瑪重視、封為太子爺的好處。
可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便宜，年家幫帝王打下天下，年貴妃所出之子爭奪皇位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既然比不過，怨恨再多又有何用，等著天降便宜坐等成為皇帝的好事，這可真是荒唐之極。
葉湘雅不會讓兒子讓出帝位，弘歷成或不成，便是運道問題了。
發泄出怨氣后，弘歷平靜下來。
皇阿瑪那邊還是得盡力表示孝順，而宗室那邊也得各方面討好了，宗室們大多都覺得他血脈更為正統，還是鈕祜祿氏的大姓，而鈕祜祿氏本家那一脈也暗自站隊他這邊了。
弘歷轉頭吩咐阿哥所的奴才，“爺要出去一趟，若爺額娘過來，讓她回去吧。”
說罷，他就只身往宮外去了。
他當然不是聯絡八爺黨這種一看就倒霉的勢力，而是去找上幾個宗室聊天攀感情，順便推斷一下年家人最近的蹤跡。
倘若一個皇子在宗室中名聲極好，皇阿瑪哪怕對他仍是不比福慧看重，可他已經越過弘時和弘晝了。
而福慧還小，養不養得活都是問題。
按這方面的考量來，朝廷上有不少宗室和臣子站隊他這邊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
宮外，弘歷跟宗親們往來熱鬧極了，宗室們的受寵若驚給了弘歷極大滿足感，一杯杯的敬酒，忘了今昔何日。
這消息自然很快傳到雍正這里，雍正眼也不抬，快速看完一沓奏折，便又翻起下一則，仿佛這個兒子做什么都影響不了他。
還是那句話，他從來都沒考慮過弘歷會成為他繼任者的事，又談何會被影響。
待奏折都看完了，蘇培盛便端來貴妃娘娘親力親為的膳食，雍正心情不錯，“這是荷葉粥吧，貴妃慣會想些新奇的菜。”
蘇培盛笑道：“若非如此，又怎能顯示出貴妃娘娘對皇上的百般看重，要知道，在皇上這里，這粥是獨一份的，貴妃娘娘從不曾為他人下廚過，哪怕福慧阿哥在娘娘面前哭，貴妃娘娘都沒有破例過，皇上，您該高興才是。”
“你這刁奴，你哪只眼睛沒看到朕高興。”雍正沒好氣。
“是是是，皇上啊，那是見到貴妃娘娘就高興，是奴才多嘴了。”蘇培盛輕輕拍了自己一巴掌，嬉皮笑臉的，雍正見了都沒氣了，只得專心喝粥了。
幾勺下去，粥喝個精光，隨后小福慧送來乾清宮了，雍正興致勃勃拿起自己的私藏在福慧面前晃悠。
這兒子跟他性情一樣，都是喜歡些稀奇古怪的洋人玩意，正好湊了他脾性。
等福慧再大點，他就讓福慧接觸他養的那些貓貓狗狗，貴妃喜歡狗，他也喜歡狗，在雍正這里，作為他們倆兒子的福慧壓根沒有不喜歡狗的選項。
福慧還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喜好被皇阿瑪定下了，他還在煩惱，到底要抓哪一個給額娘，皇阿瑪很小氣的，每每被他抓過這些東西后，等他睡著時就將這些東西收起來。
經歷過兩三回后，小孩兒也學聰明了，打算這次只抓一個送給額娘，這樣皇阿瑪就不會收回去了。
而雍正在感嘆后，摸了摸小兒子的頭，孩子頭發毛絨絨的，別提多好摸了。
只是不過一刻鐘，門外又有奴才稟告消息了。
還是不好的消息——
“皇上，大事不好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她老人家暈倒了！”
雍正立馬起身，將孩子遞給奶娘，“蘇培盛，給朕備駕。”
“是，皇上。”蘇培盛急急忙忙往外跑去，此時皇后已經趕過來了，皇后當機立斷，“妾身派人去找貴妃了，有貴妃在，想必齊妃她們很快就到。”
太后病重了，這很有可能是最后一面，皇后要做的事有很多，就只能讓貴妃將妃子們都召集在一塊了。
雍正點頭，隨后便起駕往慈寧宮去了。
葉湘雅轉頭得到消息，派人叫齊妃等人過來，齊妃和裕嬪還好，幾人都是一心向著年貴妃的，無子的懋嬪是皇后那一派的，因此都挺配合的，帶著自家宮里的低位妃子過來承乾宮。
就是熹嬪這里麻煩了點，熹嬪還想等自己在宮外的兒子回來。
瞧那神色，大概是怕自己兒子在宮外飲酒作樂趕不上見太后最后一面而被帝王記恨吧，這人是時時刻刻都不忘自己和兒子的好名聲。
見此，葉湘雅沒好氣道：“熹嬪你就留下來吧，本宮帶齊妃她們先行一步了，弘時和二公主都在宮外，一時半會趕不回來，你不用太擔心弘歷。”
那能一樣的嗎？熹嬪怨念不已，三阿哥和二公主都成家了，府邸在宮外，進宮遲點正常，可弘歷尚未成家，且不說隨意出宮，就這對皇太后不甚在意的態度，皇上一定會惱怒的。
而且，大清以孝治國，要是弘歷對皇太后不甚重視，在皇上眼里，那些過往孝順的舉動不就成了荒唐事了。
她只得低聲下氣，“娘娘，求您再等等吧，弘歷很快就進宮了。”
要是貴妃她們先走了，便顯得她和弘歷都不識規矩了。
“本宮說了你要等就自己等，別連累其他姐妹。”葉湘雅看都不看她，徑直離開。
其他妃子見此紛紛跟上去，也有好些心里腹誹熹嬪壓根沒考慮她們，就念著她那個好兒子，好在貴妃娘娘深明大義，沒有被熹嬪說服。
熹嬪見此，在兒子和自己之間猶豫了片刻，終是咬咬牙關跟上去了，比起兒子還能跟在三阿哥和二公主身邊混淆過去，她要是不跟上貴妃，就是皇上眼中釘肉中刺了。
她還不想為了兒子讓自己備受針對。
等到了慈寧宮時，雍正默然看著皇太后，太醫道：“萬歲爺，奴才方才用針刺激過太后娘娘了，想必太后娘娘很快就醒了。”
至于太醫沒說出口的話，在場的人都明白，此次蘇醒便是皇太后回光返照之時了。
“朕知道了。”雍正沉聲，眼睛仍看著皇太后。
哪怕皇額娘對他和十四各種偏心對待，可她始終是自己親生額娘，既然要仙逝了，雍正心里存不了多少怨念不平的情緒，死后，一切都是空話。
沒過多久，皇太后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老四，她有些艱難的開口，皇后湊到她耳邊聽她聲音，片刻道：“皇額娘在問十四弟在哪兒。”
雍正仍舊是默然，皇后只得道：“皇額娘，十四弟已經進宮了，您再等等。”
畢竟是老人家最后一個心愿，皇后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說不出拒絕的話，于是皇太后又精神些許，等著十四進宮。
葉湘雅有些擔心君王，但君王似是有所察覺，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葉湘雅便定下心來。
半個時辰后，十四阿哥撲在皇太后面前，“皇額娘啊，兒子在這，十四來了。”
皇太后總算放下心來，她手微微顫抖，想撫摸小兒子的臉，可她用不了力氣，還是十四將她手放在自己臉上，“皇額娘，您有什么話想說，兒子聽著呢。”
皇太后此時才看向老四，她想在生命最后一刻讓老四承諾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十四動手，只是她開不了口，只得用希翼的眼神看著老四。
雍正始終無動于衷，皇額娘在跟十四說話，與他何關。
十四似乎察覺到皇額娘的意思，也看向他這位同胞兄長。
雍正突然笑了，“皇額娘能見到自己心愛的小兒子，兒子真替皇額娘高興。”
皇太后手指顫抖，老四，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明明知道皇額娘想說什么，他明明知道，為什么不說出來，是想著讓她含恨而終嗎？
皇太后總算后知后覺這半年來大兒子為何十分乖順了，原是等著這個時候報復她，孽障！孽障！
她就不該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