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咖喱店外,當織田作之助沖出去時,罪魁禍首已經把手榴彈的安全栓拔掉,手正抬著做出一個扔的動作。
對方看著快速逼近自己的紅發少年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動手,紅發少年就一個上段踢,踢向他的胳肢窩。
只聽一聲骨頭錯位的聲音, 手榴彈向上飛出。
織田作之助瞄準手榴彈開了一槍, 于是呈下落趨勢的手榴彈在子彈的沖擊下繼續向上,在空中猛地爆炸開來。
馬路上原本三三兩兩的人早在看見手榴彈的那一刻就動作熟練地尋找掩體躲避起來, 甚至還在躲避起來的同時報了個警。
“我現在已經不殺人了,你自己走吧。”
織田作之助把手里的槍重新放回到槍套里,垂眸看向跌坐在地上,吃痛地捂著肩膀的男人。
“哈?”
男人像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話一般,冷眼笑了起來,這個笑容在克制不住的疼痛下顯得異常的扭曲和猙獰。
“你現在不殺人了?你以為你這種人還能夠過什么幸福美滿的平靜生活嗎?這樣的話……這樣的話那些被你殺死的人又算什么?”面對男人的質問,織田作之助茫然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神色微斂。
“如果你能殺死我的話,我隨時奉陪。但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不要牽連他人。”
“嘁!裝模作樣!虛張聲勢!”男人踉蹌著從地上站了起來,大吼, “我會讓你會后悔的,你給我等著吧!”
說罷, 他頭也不回地朝一個方向跑開,很快便不見了身影。
織田作之助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想到自己的咖喱還沒有吃完。
他轉過身,重新回到店里, 坐到了餐桌前。
“警察還有一分鐘就到了,你不走嗎?”
亂步咬著勺子問道,他看向織田作之助的目光帶著點古怪和新奇。
織田作之助有點懵地抬起頭,目光態度真誠地說了一聲謝謝,緊接著就加快了自己進餐的速度,幾口將咖喱塞進嘴里,把錢放在桌上后就快步離開。
就在他走出門的那一刻,警車的聲音由遠及近地響起。
很快,警察進入店內詢問了一下情況,得知相關人員都已經離開,現場也沒有傷亡后就簡單做了一個筆錄,就算是結束了任務。
“亂步,你介意他成為同伴嗎?”比斯婭把咖喱吃完,用紙巾擦了擦嘴角,不緊不慢地開口問道。
織田作之助很強,剛好現在對方改行了,對方是一塊初步打磨過的寶石,是她會喜歡的那種寶石。
“啊,”亂步抬起頭,嘴角還粘在好幾粒米飯,他眨巴眨巴眼睛,思索道,“可以是可以啦。”
比斯婭拿起一張紙巾幫他把嘴角的飯粒擦掉,紙巾一碰上去,亂步的嘴角的位置就向下凹陷出一個軟乎乎的洞,像剛做好的蛋糕坯。
——亂步的臉也好軟。
比斯婭把手移開,紙巾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要找到他暫時住的地方也很簡單,或者給他所在的郵遞公司下達委托。”
“不過呀……”亂步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少女,像貓主子在對自己的仆人宣誓自己重要性一樣,“就算他加入了,他也是后來的,而我是他的前輩。”
比斯婭點頭,一臉認真的表情中帶著些許縱容:“你說得沒錯。”
聽到比斯婭的回答,亂步心滿意足地點點頭,他的餐盤里還剩下了一點咖喱,雖然還沒吃飽,不過他想要把胃留著吃其他東西。
“比斯婭,走吧!去逛商業街啦!”
亂步站起身,露出閃閃發光的笑。
——
夜晚的商業街照舊十分熱鬧,人潮攢動,燈火通明。
亂步一只手牽著比斯婭,另一只手拿著一杯果汁。
他的一張嘴吧啦個不停,總之就是對少女之前所說的禁止他今晚吃高熱量的食物這點表示明確抗議。
比斯婭對此充耳不聞,反過來掐了掐亂步臉頰上的軟肉。
少年頓時瞪大眼睛,癟著嘴,一副頗受委屈的模樣。
“比、比斯婭……”少年被掐住臉,聲音含糊,表情不滿。
比斯婭松開手,清了清嗓子,說:“少吃點零食,對牙齒不好,而且亂步還在長身體,小心以后我比亂步還高哦!”
“哈?”亂步炸毛,“比斯婭以后怎么可能會比我高,我現在比比斯婭高一厘米,男生發育得比較晚,我之后長高的速度會比比斯婭要快,以后絕對會比比斯婭要高,而且是要高更多!”
比斯婭沒說話,只是看向亂步的目光中好似寫著“真的嗎我不信”。
“牛奶!牛奶!以后我每天早上都會喝牛奶!啊……牛奶要加糖!”
“唔,家里的牛奶剩得不多了,那就再買一點牛奶回去吧。”比斯婭順勢提道。
說著,兩人就一起進了超市。
看著貨架上琳瑯滿目的零食,若不是比斯婭在一旁拉著,亂步早已腳下生根,恨不得將自己想吃的全部裝進購物車里。
“比斯婭,我可以坐進購物車里嗎?”亂步看著還空著一大半的購物車,語氣幽怨中又帶著一絲期待。
“亂步,你今年十四歲快十五了哦!”比斯婭推著車的手頓了一下。
前面不遠處同樣有一個小朋友坐在購物車上,購物車上有專門為兒童設計的位置,不過上面的位置,只適合幼兒園及還沒上幼兒園的孩子去坐。
前面那個孩子扎著兩個小啾啾,抱著一袋快要有她腰寬的薯片,咧嘴笑著,時不時還揮舞著一只圓乎乎的小手,看起來威風至極。
“比斯婭,我們都是未成年,當然可以啦!”亂步信誓旦旦,“我又不重,才不會把這個購物車坐壞!”
比斯婭:“那……好吧!亂步是自己爬上去,還是我抱你?”
亂步:“這個當然是要我自己上去啦!”
亂步把兩只手放在購物車上,試探性踮了踮腳,好像有點困難。
“比斯婭……你暫時控制一下我的身體,我自己上去。”
少女悶笑了一聲,念線從指尖冒出,控制著少年的四肢,原本動作笨拙的少年身手頓時變得靈活起來,兩手撐著購物車,腳下用力,一躍而起地坐進了購物車里。
對面的小孩子愣愣地睜圓了眼睛,嘴巴大張著,下意識鼓起掌來。
超市里其他人也零零散散地被亂步的舉動吸引了目光,亂步坦然地無視了其他人的目光,雙手高舉,臉上是興奮的,毫無陰霾的笑容。
“比斯婭!開車啦!”
比斯婭失笑地看著亂步的后腦勺,隨著亂步一晃一晃的動作,購物車也發出了細微的響動。
她扶穩購物車,不緊不慢地推車前進。
“停!停!停!”
突然,亂步指著一排貨架,大叫著讓比斯婭停了下來。
“果干!這個不是高熱量食物!還有這邊、這邊,雪餅、麥片、海苔、小魚干、果凍、仙貝……這些都可以!”
比斯婭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微笑道:“今天拿了那么多,那接下來不說一個月,至少半個月都不用再買任何零食了吧!”
“哈?比斯婭,你不能三番五次說話不算話,更何況我喜歡吃零食這點根本就不怪我,誰讓零食這么好吃!”
“唔,亂步說得有道理,那以后就定下明確的規定。”
“欸!?比斯婭,你不要太過分了哦!”
亂步大驚失色,旋即更加努力地將貨架上的食物往購物車里扒。
比斯婭慢悠悠地轉過一排排貨架,堆積的食物把亂步淹沒得只剩下肩膀以上的部位和向外支出的兩條腿。
看著購物車上冒出的尖,比斯婭毫不懷疑自己但凡動作大一點,車上的東西就會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亂步伸長手指,用指頭將零食勾著,身體上半身能動的部分微微前傾,連帶著下巴也起了固定零食的作用。
能做到這個程度還真是難為他了。
比斯婭提了一件牛奶,推著亂步來到了收銀臺前。
收銀臺排著長隊,亂步故作著可憐巴巴的語氣喚著少女,實在是他現在的狀態實在難以動彈,可讓他繼續維持著一動不動,又相當的困難。
比斯婭沒看見亂步的臉,但也能夠通過聲音想象亂步此時的表情。
唔,絕對會是能夠讓她心軟的模樣。
少女自動補充的腦海里略有些空白的畫面,好心地用念線幫亂步將零食固定在了購物車內。
回到家,比斯婭通過知念拿到了福澤諭吉的聯系方式,并且和福澤諭吉定好了見面的時間。
——
在一個風和日麗的晴天,福澤諭吉心情復雜地走在馬路上。
暖和的陽光和輕柔的微風也沒有讓他的心情產生半點的放松,他的腦海里全是他昨天接到的那一通電話,那一通給他下達了新的委托的電話。
因為過去的經歷,他一直竭力避免和他人建立聯系,避免持刀,避免殺人的快樂麻痹了他的人性,但他總覺得和亂步以及比斯婭的相遇,讓他維持著的平靜無波的生活出現了不可控的漣漪。
他大可以拒絕這次委托,繼續做他人眼中“孤高的流浪者”。
可是……
比斯婭和亂步都是擁有著特殊能力的孩子,他們現在正站在歧途上,他無法無情地將他們漠視。
他們為什么會成為怪盜,他們能不能選擇新的生活……
想到這些,福澤諭吉大腦里又發出一聲嗤笑,實在太天真了!
難道他自己有能力干涉他人,改變他人,并且能夠確信他帶去的影響會是好的嗎?
福澤諭吉止不住嘆了口氣,繼續前進。
不久后,福澤諭吉來到了市區內的一棟高級公寓前,根據預約進入了公寓大樓。
走進電梯,上樓,電梯門打開,福澤諭吉來到一道門前,按響門鈴。
很快,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那個叫做比斯婭的少女。
福澤諭吉微微頷首:“你好,打擾了。”
比斯婭因為他禮貌的態度怔愣一瞬,旋即側過身,讓人進來。
“福澤先生,請進。”
福澤諭吉進門,換了雙拖鞋,拖鞋是新的,看起來是因為他的緣故而特意買的。
從玄關進入大廳,大廳很明亮,名叫亂步的少年正窩在沙發里看漫畫,雖然現在沒有吃零食,但茶幾上放著一包打開過的餅干,少年的嘴角也殘留著幾點微不可察的餅干碎屑。
比斯婭:“請坐。”
福澤諭吉禮貌頷首,接著表情嚴肅地端坐在沙發上。
亂步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手里的漫畫,嘴里嘀嘀咕咕,似是在抱怨劇情過于簡單。
“請問二位的委托究竟是什么?”福澤諭吉率先提起工作問題,他這次不想再被什么人牽著鼻子走。
他要盡可能掌握談話的主動權。
比斯婭倒了兩杯茶,亂步在一旁嘟囔一聲,說:“比斯婭,我要一杯鮮榨橙汁。多謝!”
聽到少年的話,比斯婭起身歉意地對福澤諭吉微微頷首,又到櫥柜前用榨汁機準備榨一杯橙汁。
榨汁機持續性地發出聲音,福澤諭吉低頭喝了一口茶,心里對亂步如此熟練地指使人的行為有幾分腹誹。
片刻后,橙汁榨好,比斯婭拿著杯子放到了亂步面前,再坐到了福澤諭吉對面。
“關于委托的內容,”比斯婭微微一笑,“我希望您能夠陪我訓練。”
福澤諭吉:“訓練?”
“沒錯。”比斯婭點頭,“您的實力很強,我希望有機會和您切磋。”
福澤諭吉皺眉:“抱歉,這不在我的業務范圍之內。”
“為什么?”比斯婭真誠問道,“委托金會照常支付,您也不需要多做什么,只是正常范圍內的切磋而已。”
福澤諭吉:“抱歉,恕我拒絕。”
“我此次前來,主要是希望你們可以給我解惑。”福澤諭吉在比斯婭說話前繼續說,“你們……為什么會成為所謂的怪盜?”
比斯婭歪了歪頭:“唔,這個回答會改變你的決定嗎?”
福澤諭吉:“不,我想并不會。”
“大叔,”亂步把漫畫蓋在臉上,漫畫書向下移動,露出了他的眼睛。
他那雙瞇起的眼睛看向福澤諭吉,語調懶洋洋的,卻給人一種他無所不知的感覺。
福澤諭吉被亂步看得心里一緊,向來將自己的內心封閉得死死的,不愿與他人為伍的他在這樣的目光下感到了一絲難以形容的局促。
“既然沒辦法徹底放下我們,為什么不借此機會留在我們身邊呢?”亂步用困惑的語氣說,“我和比斯婭還是未成年哦,是非常有能力,但是卻沒有監護人的未成年哦!”
福澤諭吉的眉眼抽了抽,有些難以想象這種話是眼前這個少年說出來的。
這個少年在眾目睽睽下是如何的大膽張揚,將眾人玩弄與鼓掌的這些記憶還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
福澤諭吉語氣冷硬道:“這與我何干?”
“什么!?”亂步震驚得手一松,漫畫書直接從他身手滑落到地上。
“你看見我們兩個孩子,難道不會想要幫助我們,讓我們有更多的自保之力嗎?”
福澤諭吉無語:“我相信你們二人絕對有自保之力,前提是你們不主動招惹他人。所以……為什么要做出這種事?更何況這不是你們第一次這么做。”
比斯婭捧起一杯茶,小口小口喝著。
亂步把落到地上的漫畫書撿起來放在一邊:“想做便做了,哪有那么多理由。而且很有趣啊,這樣總比為那些大人工作要更好吧!反正我遇到的大人大抵都是如出一轍地讓人厭惡。”
——有趣?
福澤諭吉簡直想抓起對方的衣領,使勁搖晃對方的腦袋,讓他們重新想想這種事到底哪里有趣?
不過他沒有那么做,說到底他在這方面并無立場。
福澤諭吉反復深吸一口氣,放在寬大袖子里的雙手握緊又松開,直到心情平穩下來才繼續說話。
“你們凡事小心,莫要傷及無辜。”他站起身,準備離開,“我今日就先行告辭,你們也好自為之。”
比斯婭:“稍等!”
福澤諭吉收回抬起的腳步,用眼神詢問比斯婭還有何事。
亂步在一旁小聲嘀咕了兩句,顯然是有些不高興。
“就試一次可以嗎?”
比斯婭雙手合十,身體微微前傾。態度溫和有禮,湛藍色的眼睛看向福澤諭吉時純粹得讓人難以生出防備。
福澤諭吉回望著比斯婭,因比斯婭的目光怔愣了片刻,心情有幾分復雜。
這個少女,有著超乎這個年齡的成熟穩重,她和亂步不同。
亂步身上尚且還有著明顯的孩子氣,即使聰明得讓人膽寒,但就為人處世而言,簡直就同剛出生的嬰兒一般,還處于牙牙學語的階段,半點不會顧及他人的情緒。
少女……少女很擅長在人與人之間周旋。
并且對方向他展示過的異能力也很強大。
看似沒有攻擊力的異能力,但在偷襲潛入暗殺這些方面非常方便,如果使用得當,將會發揮出超乎尋常的力量。
他……也有些好奇這個少女能夠做到那種地步。
過了十幾秒左右,福澤諭吉點了點頭,同意了比斯婭的請求。
比斯婭揚唇一笑,跟著站起了身:“這里不方便,讓我們換一個更合適的地方。”
——
比斯婭選擇的地方是在一個廢棄的建筑工廠里。
亂步遠遠地站在一邊,比斯婭和福澤諭吉相對而立。
福澤諭吉:“請多指教!”
比斯婭:“請多指教!”
兩人相互欠身后立刻擺出一副對戰的姿態,凜冽的氣息自他們身上泄出,仿佛有看不見的微風從他們之間蕩漾開來。
突然,比斯婭壓低身體重心,向前一步隨即腰腹旋轉,一記旋風般的上段踢朝著福澤諭吉攻去。
福澤諭吉側過身,以腳蹬地從側面拉近和少女的距離,這種具有奇異的縮地法讓福澤諭吉宛如隱身般躲過了少女的攻擊,同時還鉗制住少女肩膀。
比斯婭在上段踢落空后感受到了來自肩膀的重量,她一只手放在肩上,還支撐著她站在地面的那只腳向上用力,旋即凌空翻身,地面灰塵揚起。
如果任由她這么下去,自己的這只手的手腕就會被強制性掰彎廢掉,在比斯婭還處于滯空狀態時,福澤諭吉另一只手抓住比斯婭的一只手腕,向下用力,猛地將比斯婭砸向地面。
“砰——”
比斯婭的脊背撞擊上地面,兩條腿向上試圖纏繞上男人的腰腹,雙手抓著男人的衣領,試圖用手臂禁錮住男人的脖頸。
但福澤諭吉的戰斗經驗遠比少女要熟練得多,他順勢將少女提起,在少女還未來得及動作的時候用膝蓋擊中了少女的腹部。
少女隨著一股不容忽視的沖擊力飛出去三米遠,在即將落地之前調整好姿勢,壓低身體重心,半跪在地上。
她喘息著,這個世界雖然沒有念能力,但是有著存在于體內,并且可以用作攻擊手段釋放出去的內力。
福澤諭吉就是一個擁有著深厚內力的家伙。
少女站起身,因為有用念力最低限度地護著身體,加上對方也留有余地的緣故,她身體沒受什么傷,頂多就是有點痛,完全能夠繼續戰斗。
福澤諭吉平靜的眼眸中閃過驚詫的神色,他略微垂眸掃了一眼被少女抓過的手背和少女借力踩過的地面,手背上開始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淤青,水泥地面則出現了一小塊裂痕。
少女缺少的戰斗經驗,兩人身高體型的差距,他現在能夠壓制住少女,但憑借少女在戰斗方面的天賦和可怖的力量,恐怕假以時日……少女的戰斗能力將會超過他。
很快的,少女快速地朝他奔跑過來,呼吸間就到了他的面前。
攻擊如疾風驟雨般向福澤諭吉襲來,強勁的力道壓得男人步步后退,每退一步,地面便多出一道肉眼可見的裂隙。
福澤諭吉表情嚴肅,一次次化解少女的攻擊,又一次次的給予反擊,直到靠近墻面時,順勢將少女抵在墻上。
少女身體懸空,脖頸處被壓迫著,臉色漲紅,湛藍色的眼睛瞪得圓鼓鼓的,里面浮現出認輸和到此為止的神色。
福澤諭吉見狀,手一松,將少女放下來的同時心里也松了一口氣。
他把雙手再次揣回自己寬大的衣袖里,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他的手臂、小腿這些用來格擋過少女攻擊的部位正在隱隱作痛。
“多謝指教!”
少女平復了一下呼吸,又動了動身體,隨后站在福澤諭吉面前認真地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福澤諭吉回過神,看向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女,神色疏離又不顯冷漠地說:“不客氣,我也有所收獲。”
比斯婭一怔,笑了:“要一起吃晚餐嗎?雖然這個點可能還有點早。”
“晚餐!晚餐我想吃蛋包飯!”亂步大叫著,從另一邊快速湊了過來。
比斯婭點點頭,對福澤諭吉詢問道:“可以嗎?”
福澤諭吉隱藏在袖口內的手指一顫,回應道:“可以。”
——
福澤諭吉作為一個獨居的成年人,基本的做飯還是沒有問題的。
只不過他沒想到,做飯的人會是他而已。
就像他在此之前也想不到自己會在這兩個孩子家里一起用餐一樣。
他低頭煎著攪拌過后的雞蛋,把煎好后變得金黃的蛋皮攤開放進盤子里,反復三次。
再將混著其他配菜炒過的米飯放在蛋皮的一側,把另一側蛋皮翻過來覆蓋在米飯上,最后再擠一點番茄醬在上面。
好了,花了半個小時左右的時間終于大功告成。
福澤諭吉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暗自滿意地點點頭。
“哇!吃飯啦!吃飯啦!”亂步坐在餐桌上舉著勺子。
比斯婭幫忙把蛋包飯從廚房端到了餐桌上,坐好。
亂步/比斯婭:“我開動了!”
不知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句話的福澤諭吉嘴巴張了張,小聲囁嚅道:“我開動了。”
蛋包飯的味道還算湊合,放在嘴里咀嚼,再順著食道進入胃里,一股奇異的感覺將他包裹了起來。
福澤諭吉眉頭微蹙,拒絕去思考這種感覺的源頭,只是沉默地進食。
少年嘰嘰喳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嘴里包著飯,連說話的聲音也跟著變得含糊不清。
少女時不時搭一兩句話,于是少年說話的情緒變得更加高漲。
食不言,寢不語。
這是他的習慣,他不會用他的習慣要求其他人。
而且……他在心情因為這聲音煩躁的同時又詭異地產生了一絲還不錯的想法。
福澤諭吉繼續吃飯。
“大叔,大叔,大叔!”
福澤諭吉抬頭:“怎么了?”
“真是的,吃個飯也會發呆!”亂步不輕不重地抱怨了一句,接著道,“我和比斯婭都不討厭大叔,大叔如果想要有人陪你一起吃飯的話,完全可以主動來找我們。”
福澤諭吉皺眉:“……?”
“大叔就算害怕人,做出一副沉浸在孤獨中的樣子,但實質上根本就不開心吧!”
福澤諭吉垂眸看著自己才吃完一半的飯,他沒留意剛才亂步和比斯婭說了什么,以至于話題突然就扯到了他的身上。
他沒能完全理解亂步的話,不過也不需要理解。
他冷漠道:“不,不需要。”
亂步抬手拿起餐桌上放著的番茄醬,往自己盤子里又擠了一點。
亂步:“大人真是又頑固又不坦率!”
福澤諭吉被哽了一下,但也沒多說,默默吃飯。
在他看來,亂步對他的過去并不了解,所以這些輕描淡寫地說出口的話也變得情有可原起來。
他竭力隱藏著他的過去,不愿與他人接觸,因此他不會要求其他人能夠理解他的感受。
比斯婭掃了福澤諭吉一眼,想了想道:“他也會做飯吧!”
這里的“他”是指他們之前提及的,想要將其作為伙伴的織田作之助。
“唔,會倒是會啦。但是咖喱什么的,我只接受偶爾吃一次,經常吃的話絕對會受不了的。”
亂步強調似的用手比了一個大大的叉。
所以……邀請他一起吃飯的原因是為了讓他幫他們做飯嗎?
福澤諭吉聽到他們的對話,心情微妙。
不久后,用過餐。
福澤諭吉看著飛快從餐桌前逃離到沙發上打開了電視的兩個孩子,嘆了一口氣,把碗和勺子收拾好洗干凈,順便把廚房也整理了一遍。
亂步和比斯婭各自抱著一個抱枕同步看向他,身體蜷縮成一團,就像兩只在自己的地盤內巡視四周的貓貓一樣。
并不存在的貓耳朵機靈地支起,眼睛溜圓,神色天真中又夾雜著一絲狡黠,看起來非常可愛。
福澤諭吉目移了一瞬,正式向兩人提出告辭。
今天的經歷對他來說太過奇妙,等他回去之后都要緩沖一番才能給徹底平靜下來。
“對了,福澤先生有沒有保留我的手機號?如果有想要解決的問題的話,可以打電話向我們求助哦!”比斯婭眨了一下眼,“這個怎么說來著?互相幫助也是人類的美好品德嘛!”
獨來獨往了不少時間的福澤諭吉不認為自己會有需要求助到這兩個未成年的地方,但……比斯婭給他打過電話,通話記錄并沒有刪除。
留一個電話在手機里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作為一個成熟的大人,他并不想在這點上和對方進行糾纏。
福澤諭吉言簡意賅:“有。”
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比斯婭態度友好地揮了揮手:“那下次再見了!”
亂步:“大叔,下次見!對了,下次記得帶伴手禮!我喜歡小蛋糕!XX公司的粗點心也不錯!”
不,不會有下次了。
應該。
福澤諭吉微微頷首,轉過身自己打開門離開了。
“啊,走了啊!”亂步看著重新緊閉的門,語氣里帶著幾分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亂步想的話,可以想辦法加深和福澤先生的聯系。”比斯婭提議道。
從小到大,對比斯婭來說遇見想要的就去爭取這一點可以說是常識。
“不要。”亂步抵在枕頭上的下巴繼續往下壓,嘴巴撅起,“大叔是一個相當具有良知的人,和我們在一起也不會讓他感到多么輕松。”
比斯婭把抱著的枕頭平放在腿上,歪著腦袋看向少年。
“唔,亂步是好孩子啊!”
“哈!?”亂步炸毛,身體向后緊貼著沙發靠背上,“和這個才沒有關系!”
比斯婭眨巴眨巴眼,仿佛在問“那和什么有關系”。
亂步支吾了一下:“我不討厭大叔那種人,但是我可是非常專一的,有比斯婭就可以了。其他人可以有,也可以沒有。”
——專一?
比斯婭因為亂步的用詞笑了笑,就見亂步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比斯婭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對于亂步言語中對她的重視還是頗感滿意。
“如果是在遇見比斯婭前遇見大叔的話,”亂步認真分析道,“那我絕對會利用大叔的良知纏著他,讓他變成像是我的監護人這一類的存在。”
“畢竟一個人生活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嘛!”少年真情實感地感嘆道。
“我果然超幸運!”比斯婭的背景板上開出了不存在的小花,“因為是我先遇見了亂步,所以我成為了那個對亂步來說更加特別的人。”
……
“可惡!那些國家的蛆蟲!社會的毒瘤!通往和平道路的絆腳石!”
在橫濱臨海的一棟廢棄建筑內,一個頭發及肩的青年面目猙獰地說著,原本清秀干凈的面容都因為他此時的表情而顯露出一種讓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可怖。
他的十指交叉著,手背上青筋鼓起,指節泛白。手肘撐著膝蓋,耳畔垂落的頭發讓他將近半張臉都被一層淡淡的陰影籠罩。
“我們絕對不可能就此認輸,讓他們的陰謀得逞。”青年勾唇陰笑,“此番是他們逼之太甚,無論發生什么,都是他們咎由自取。”
“首領,接下來要怎么做?我們都聽您的。”
一個男人率先表態,其他人紛紛附和。
“還有那兩個叫江戶川亂步和比斯婭的小鬼,自從那兩個小鬼破壞了我們的計劃,我們組織就三番四次地受挫。”一人憤憤不平地補充道。
“放心,那兩個小鬼里……也有異能力者,已經讓他們逃了一次,你們的行動太過粗糙,這一次……我會細心謀劃。”
作為V組織的首領,他雖然年輕,卻曾是常暗島戰役之后的一個幸存者。
他親身經歷了戰爭的殘酷,異能力者那種超出常識的能力對于普通人來說太不公平。
一次次瀕臨死亡的痛苦,人類飄渺如塵埃的生命。
人類的生命理應平等,上帝在造人的時候給予了某些存在錯誤的偏愛,而他會來糾正這種錯誤。
他——擁有著毋庸置疑的正義。
……
委托人意外死亡,這對于身經百戰的保鏢福澤諭吉來說稱得上是莫大的恥辱。
尤其是這種死亡還以一種極其戲劇化的方式展現在他的面前。
死者是一家玩具公司的社長,叫做宮川正信,前不久他收到了死亡預告,于是委托了福澤諭吉擔任保鏢,負責他外出工作時的人身安全。
但現在……委托人在夜里死在了自己家里,而且就在自己的房間門口,原因還是看起來極其偶然的摔死。
據推測,死者是半夜起來上廁所,房間二樓,可以使用的衛生間在一樓。
樓梯是彎曲設計,死者在樓梯口踩滑,直接從二樓滾到一樓,身體多處骨折,小便失禁,加之心臟病發作,在痛苦中逐漸死亡。
“現在……讓我們來理一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福澤諭吉盡可能打起精神,維持著自己表情和聲線的平靜。事實證明他做的還不錯,至少在聽了他的話后,原本氣氛浮動的場面變得沉穩許多。
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女攏了攏身上披著的繡花羊毛披肩,面容悲戚,仿佛不堪承受般瑟縮了一下肩膀。
她是死者的妻子,名叫宮川友枝。
“事實……事實不是很明顯了嗎?”她抬眸,豆大的淚珠泫然欲滴,“難道……難道是有人將正信從樓梯上推下去嗎?”
福澤諭吉蹙眉,他還沒有說話,就有一道聲音粗魯地響起。
是宮川光輝,宮川正信前妻的兒子。
“哈,難道不是你自己搞的鬼嗎?”他諷刺道,“老爸他年紀大了,最近準備立下遺囑,按照老爸的性格,你最多只有一套房子吧!”
“光輝……”宮川有枝瞪大眼,眼眶濕潤,仿佛難以置信自己會在繼子嘴里聽到那么惡毒的話。
宮川光輝冷笑:“別哭了,我可不吃你那一套。老爸晚上和你一個房間,如果要上廁所,房間里本來就有,為什么要離開房間下樓呢?我看啊,這就是你搞的鬼。”
宮川光輝繼續補充:“再加上老爸又不是啞巴,他昨晚離開房間,在樓梯間摔倒這件事你難道還能不知道?”
“廁所,廁所昨天壞了,管家安排來維修的人今天才會到。”宮川有枝兩只手死死住著披肩兩端,慘白的臉色讓人真切地感受到她內心的悲傷。
“房間你們都知道,當初設計的時候為了隱私特意采用了隔音的建筑材料。加上我最近睡眠不好,晚上都有借助藥物入睡,睡眠較深,根本就不知道。”
“不……這都是我的錯,如果我及時發現……”宮川有枝像是突然間意識到了什么,垂著頭,肩膀微微顫抖,陷入了自我責備之中。
“不,這和您沒關系,事情發展成這樣,是我們都不愿意看到的。”福澤諭吉安撫道。
“怎么可能和她沒關系!”宮川光輝大聲道。
“大少爺,”安靜立在一旁的管家忍不住開口解釋道,“夫人一個月前就開始失眠,每晚都有服用安眠藥,醫院有開藥記錄。至于衛生間故障不能使用是因為老爺意外將洗手香皂掉進了馬桶里,造成馬桶堵塞,所以才暫時不能使用。”
宮川光輝表情不善地看向管家,管家皺了皺眉,表情依舊堅定。
宮川健一弓著身子縮在一邊,他眼神飄忽地看了一圈,喏喏道:“大哥,還是通知軍警過來調查處理吧?”
“哈?”宮川光輝憤怒地把眉毛豎起,眼睛在看向宮川健一時火氣更盛,“你不過是個私生子,誰讓你叫我大哥了!”
“可……可是……”宮川健一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可是什么可是?”宮川光輝輕嗤一聲,“廢物!今天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
之前他允許宮川健一稱呼他為大哥,不過是因為老爸還活著,現在老爸已經死了,他才不會讓一個私生子繼續在自己面前礙眼。
至于現在叫軍警來,這就更加可笑了。
橫濱的軍警不過是一群廢物!
“我有一個想法。”這時,一個穿著職業裝,看起來頗為干練理性的女性突然開口。
她叫早間向純,是宮川有枝和前夫生的女兒,現在在一家外企上班,有穩定的工作和戀愛關系,并且準備在不久之后從這棟別墅搬離出去。
雖然宮川光輝不喜歡她,但兩人之間沒有什么利益糾葛的緣故,加上早間向純本人從一開始進入這個家時就將自己定義為了隱形人,沒做出什么讓他不喜的行為,所以宮川光輝也不討厭她。
他看著她,眉頭蹙起,卻沒有打斷她的話。
她說:“我之前和男友在世界劇院觀看一場舞臺劇的時候遇見了一場意外,在那次意外中我發現了有著一個對案件異常聰慧敏銳的少年。”
早間向純說的時候看向了福澤諭吉,福澤諭吉心里涌現出不好的預感。
“福澤先生,我想您可以聯系到那位少年吧?”她微笑道。
第27章
“我餓了。”
一道稚嫩的聲音在此時突兀地從二樓響起。
一個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男孩穿著睡衣站在樓梯口,一雙黑黝黝的眼睛看著樓下眾人,看起來沒什么神采。
“光熙!”宮川光輝抬起頭,語氣里帶著被打擾到了的不耐煩,“回你的房間去。”
宮川光熙, 是宮川光輝的兒子, 在他父母離婚后他的監護權被交到了他父親手里。
小男孩聽到父親的話抿起唇, 肚子忍不住叫了兩聲。
“我餓了。”他重復了一遍。
福澤諭吉:“讓孩子先吃點東西吧。”
管家:“光熙, 你先回房間,我幫你把早餐拿上去。三明治和甜牛奶可以嗎?”
宮川光熙點點頭, 轉過身準備回自己的房間。
走廊的拐角放著常青樹的盆栽,盆栽底部的死角位置里有一顆紅色的玻璃珠,玻璃珠在昏暗的光線下似是泛著幽幽的冷光。
大人的視角很難發現,但宮川光熙個子小,視線低, 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那顆玻璃珠。
男孩兒走過去,將玻璃珠撿起來放進了自己的睡衣兜里。
樓下,管家到廚房吩咐人準備早餐。其余人繼續之前的對話。
早間向純:“福澤先生?”
福澤諭吉有比斯婭的聯系方式,比斯婭總是和亂步在一起,他也的確可以通過比斯婭聯系到亂步。
可是……
福澤諭吉還沒有想清楚如何回答,宮川光輝率先提出了質疑。
“少年?什么少年?早間,你別是隨便想了一個人來糊弄我們吧?”
其余人跟著把視線移動到一臉淡定的早間向純身上。
“可以先試試嗎?當初福澤先生也目睹了那位少年的破案過程, 我想那個少年是值得信任的。而且……行不行都要試過才知道。”
“更何況……”早間向純話音一轉, 似是不經意道, “那種背后毫無勢力牽扯的少年委托起來不是相當方便嗎?”
為什么早間向純會突然提到亂步?而且……還說出這種話。
福澤諭吉閉了閉眼道:“他的確是一個相當有偵探才能的少年。可是——”
“那就這樣決定了吧!福澤先生負責請人過來,我們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吃早餐,先吃早餐等著。”早間向純直接決定道。
福澤諭吉:“……”
福澤諭吉還沒有說完的話被迫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他嘆氣道,聲音頗為無奈。
早餐準備得很簡單, 三明治、蔬菜沙拉和牛奶。
選擇吃早餐的只有早間向純和宮川光輝兩人,宮川健一吃了幾顆糖補充糖分,宮川友枝只喝了點水。
福澤諭吉電話聯系了比斯婭,比斯婭和亂步本身就沒有什么事,所以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大概半小時的時間,亂步和比斯婭坐著出租車趕到了別墅外。
亂步:“保鏢大叔。”
比斯婭:“福澤先生。”
兩人神情自然地同福澤諭吉打招呼,福澤諭吉點點頭,心情復雜。
他帶著兩人進入別墅,同時又對兩人說明案件的情況。
案件聽起來就是一次再正常不過的意外,不過在殺人這方面,多的是辦法將謀殺偽裝成意外。
福澤諭吉:“亂步,你有什么想法嗎?”
亂步瞇著眼想了想:“唔,還要看一下現場。”
福澤諭吉嘆氣:“尸體已經收殮起來了,死者死亡的地方也清理了一遍,不過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都沒有動。”
亂步若有所思。
福澤諭吉補充道:“我看見過現場,也檢查過尸體的狀態,沒有發現什么可疑的疑點。”
他個人是傾向于意外的,只不過出于嚴謹的態度以及死者家屬的反應,他暫時沒有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而是以一種更加客觀的方式對待此次案件。
進入客廳,宮川友枝仍舊收攏著披肩坐在沙發的一角,神態恍惚憂郁,顯然還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
宮川健一坐在沙發另一邊,身體瑟縮著,垂著頭,凌亂的碎發在他眼底打下一層陰影,看起來神色不明。
宮川光輝坐在茶幾另一側的單人沙發上,身體前傾,手肘撐著膝蓋,手里點著一支煙,眼睛微瞇。
白色的煙灰隨著他指節的抖動落在暗紅色的地毯上,他對此毫不在意。
早間向純坐在宮川光輝對面,右腿搭在左腿上,腿上放著一份文件,她垂眸翻看著文件,耳畔有幾縷碎發,在她白皙的側臉上打下了淺淺的陰影。
管家默默站在客廳的一角,似是隨時準備聽候吩咐。
當他們看見福澤諭吉帶著兩個未成年進來時,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越過福澤諭吉,落到了比斯婭和亂步身上。
“小鬼?”宮川光輝咋舌,輕蔑之色溢于言表。
其余人雖沒有明確表達不滿,但眼里仍舊持有對亂步的懷疑。
亂步看了宮川光輝一眼,就把視線轉向了管家。
“讓廚房給我準備一份蜂蜜柚子蛋糕,等一下我要打包帶走。”
“……啊,哦。”管家怔愣一瞬,看了眼家里的其他人,見沒人反駁,便點頭朝廚房走去。
“你——”亂步重新看向宮川光輝,在宮川光輝輕視懷疑的目光里抬手壓了壓頭上帶著的獵鹿帽。
“你前段時間被人蠱惑參與了一項投資,投資失敗,資金被人全部卷走。你現在非常缺錢,甚至還很害怕這件事被宮川社長發現,動搖你繼承人的位置……”
隨著亂步平靜到有些幽冷的聲音從口中逐步吐出,宮川光輝變了臉色,手指下意識用力,香煙跟著變了形。
“閉嘴!”他怒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誰告訴你這些的?”
說著,他把懷疑的目光看向了早間向純身上,是早間向純主動提出這個小鬼的,雖然早間向純一直表現出對家里的錢沒有一點興趣的樣子,但說不定這都是她的偽裝!
“才不是她告訴我的呢!這種事我一看就知道啦!”亂步冷哼一聲,不滿地跺腳,“不過這個不重要,畢竟這和我無關。”
早間向純對于宮川光輝的反應無動于衷,她挑了挑眉,看向亂步時眼眸里帶著些意外的驚喜。
說起來,她能夠想起這個少年,還是因為兩天前和男友看偵探內電影時,男友特意提起了劇院的事。
“現在先說案件的問題吧。”福澤諭吉站出來打了個圓場。
宮川光輝別過臉,不爽地重新坐下。
亂步落落大方地坐在了一張沙發上,還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比斯婭對眾人禮貌地笑了笑,坐在了亂步旁邊。
福澤諭吉嘆了口氣:“亂步,你不是說要查看現場嗎?”
亂步眨巴眨巴眼睛:“已經看完了啊。”
福澤諭吉:“……”
什么時候看完的?他怎么不知道?
“這么說你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宮川光輝譏諷道,目光還不自覺瞥向宮川有枝。
亂步頗為矜傲地點點頭,下巴仰著,連獵鹿帽下翹起的頭發絲都透著一股子得意。
“那你倒是說說?”宮川光輝輕笑道,眼底充斥著不屑。
亂步沒有看宮川光輝,直接抬手指向了宮川有枝。
宮川有枝身體一僵,顫顫巍巍地抬眸看向少年,眼眶含淚,神色怔然,似是完全不理解發生了什么。
“哈!我就知道是你!”
宮川光輝這個時候立馬打消了對亂步的不信任,跳出來對宮川有枝進行指責。
宮川有枝縮了縮肩膀,顯得極其無辜。
早間向純打量了一眼她的母親,沒有開口。
宮川健一茫然地睜大眼睛,也沒有說話。
“亂步,證據呢?”福澤諭吉皺眉。
亂步神情一頓,撇撇嘴,面色顯得有幾分不快。
“昨天晚上的時候,宮川夫人你讓死者睡前喝了水或者吃了什么水分較多的水果。半夜,死者起來上廁所,房間廁所不能使用,所以要上廁所就必須下樓,也就是說死者必然會經過樓梯口。”
此刻,亂步的眼皮已經掀開,碧綠色的眼眸不含一絲感情色彩地盯著宮川有枝,就仿佛要把整個人都給洞穿。
“該怎么說,或者可以稱之為或然性殺人案件。”亂步歪了歪腦袋,“死者是玩具公司的社長,你們家有孩子,家里也不乏小孩子會喜歡的東西。那種踩到后最容易摔倒的、家里出現也非常正常,完全不會惹人懷疑的,比如……玻璃珠。”
宮川有枝瞳孔微縮,她睫毛顫動,原本就看不出血色的臉看起來更加蒼白了。
“這只是你的猜想,我絕對絕對不會傷害我的丈夫的。”
亂步聳聳肩,大人總是不夠坦率,喜歡給自己營造好人的人設,一旦做的錯事被揪出來了,要么惱羞成怒,要么一臉無辜,除非辯無可辯,否則基本都是抵死不認的。
“是的,這件事不可能是夫人!”管家一臉不相信地反駁道,甚至因為亂步的話,連帶著看亂步的眼神都浮現出明顯的不喜。
“首先,我們并沒有在老爺尸體旁邊看見玻璃珠。其次,主臥廁所不能使用是老爺意外造成的,和夫人沒有關系。”
“大叔,問一下,身體是前撲滾落到一樓的還是后仰滾落到一樓的?”
落下時方式的不同會影響身體的傷勢分部,當然,這個并不明顯,不過福澤諭吉還是能夠判斷出來。
“前撲。”
“這樣的話,玻璃珠現在還在二樓。”
“去看一下。”宮川光輝對著管家吩咐到。
管家點點頭,快步走上樓去。
他在樓梯口附近找了一圈,沒找到。
“沒有。”
“沒有?”亂步小聲嘀咕了一下,抬頭看向二樓樓梯口,“上面還住著一個孩子對吧?他今天早上出過房間門,并且在樓梯口的位置站了一分鐘左右的時間。”
回憶起今早發生的事,眾人一時間陷入沉默。
“玻璃珠被那個孩子撿起來了。想必是掉在哪個大人不容易看見的角落,恰好被他看見了。喏,你們家不是喜歡在走廊拐角放盆栽嗎?玻璃珠絕對是滾到盆栽的背光處了。”
“我去問問。”管家急忙道。
片刻后,管家從二樓下來,手里多了一顆紅色的玻璃珠。
管家嘴巴張了張,開口道:“一顆玻璃珠……也證明不了什么吧。畢竟老爺晚上出門廁所并且還剛好踩到玻璃珠……”
這種事……太過匪夷所思了。
“所以我才說是或然性殺人案件啊!”亂步不耐煩道,“如果把人的生命比喻成天秤,一方是生,一方是死的話,她只是在死亡的那一方加重了砝碼,并沒有做出必然會導致死者死亡的直接行為。”
“至于主臥廁所堵塞是由于死者導致的,是誰把這個信息傳遞給你的?”亂步問道。
管家哽咽了一下,緩緩道:“是夫人說的。”
“啪!啪!啪!”
“哇哦!”宮川光輝拍了拍手掌,臉上浮現出惡意的笑,“這樣看來……可以直接把她送到警察那里了吧!”
“不,并不能。”亂步搖頭,“沒有物證可以證明是她導致了死者的死亡。況且……房間雖然有隔音,但我相信寂靜無聲的夜里突然有人從二樓滾到一樓,不會沒有一個人聽見動靜,死者的死亡也是在場的諸位默認了的吧?”
看著眾人意欲反駁的表情,亂步繼續補充道:“當然,下人和管家不算,我觀察過這棟別墅的結構和房間分布,他們的房間距離客廳較遠,他們聽不見是正常的。”
“我……我只是睡得比較死而已。”宮川健一小聲囁嚅道,雖然聲音小,但在場眾人都聽見了他的話。
早間向純擺擺手,微笑道:“唔,我是聽到了一點動靜,但那動靜持續的時間很短。如果真的發生了什么事,不是有你們嗎?反正我只是這個家的外人,我想我不出房間來看情況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其余人神色各異地看向早間向純,早間向純在這樣的目光中仍舊泰然自若,仿佛完全不認為自己的漠視有什么問題。
宮川光輝重重吸了一口煙,直接把手里剩下的還燃著的煙扔到地上,提起腳用鞋子將煙用力碾壓了幾下。
“我也睡得死。”他吐出一口煙,扯了扯嘴角道。
隨口解釋了一句的宮川光輝很快又把矛頭對準了宮川有枝。
“喂,現在大家都清楚你做的一切了,你還是直接承認了吧?”
“這……這真的和我沒有關系!”宮川有枝態度堅定地搖頭,整個人縮得更緊了,甚至看向亂步的目光中還有隱隱的被冤枉了之后產生的譴責。
“哈?”宮川光輝暴躁地抓了抓頭發,“你這個女人!喂,小鬼,你不是很聰明嗎?那你倒是說說怎么把她給定罪啊?不然她殺了我的老爸,還想要能夠逍遙法外,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唔,我只是破案的,又不是來抓犯人的,這和我有什么關系?”亂步皺了皺眉,直接把頭偏向了一邊站著的管家。
“管家大叔,我的蛋糕還要多久啊?對了,蛋糕配紅茶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打包的時候順便幫我裝一點紅茶吧。”
管家:“……哦。”
管家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福澤諭吉看著這個氛圍詭異的場景,感覺相當心累。
“所以……這個案件只能按照意外來算嗎?”他沉重道。
亂步回過頭,瞥了眼托著腮隨意打量四周的少女后才把注意力放到了福澤諭吉身上。
“除非她自己承認,否則你們是找不到決定性證據的,因為這個證據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更何況,她一個月前就在準備這件事了,把自己的謀殺寄希望于虛無縹緲的可能性,她的心性可遠比她所表現出來的要堅定許多。”
福澤諭吉皺眉:“為什么?”
他問的是宮川有枝為什么要殺害宮川正信,至少在他接受宮川正信的委托以來,他從沒有在宮川有枝身上發現過殺意。
而且……宮川正信和宮川有枝的感情也是有目共睹的。
“這個啊,”亂步道,“宮川正信正準備立遺囑呢,立遺囑不是拍板馬上就能決定好的,她早在一個月前就知道了遺囑大概的內容,所以她要在遺囑正式確定下來之前將宮川正信殺死。當然,如果這次失敗的話,她也會就此放棄。”
宮川健一眸光暗了暗,繼續保持沉默。
“你一個月前就知道?”宮川光輝質問道。
一個月前,那個時候他手里的資金還沒有被騙走。
宮川有枝茫然地看向眾人,搖搖頭:“不,我不知道,正信最近的身體狀況還好,上次陪他去醫院做檢查的時候醫生還說他現在的病情也有所緩和呢。正信,正信根本沒必要那么早就立遺囑的。”
“可惡!你這個慣會裝模作樣的女人!”宮川光輝大聲責罵道,直接站起身將手指向了宮川有枝。
宮川有枝繼續做出一副無辜模樣,早間向純和宮川健一很快也被宮川光輝遷怒進去,連帶著從廚房剛回來的管家也不能幸免。
整個客廳變得吵吵鬧鬧的。
“人類還真是喜歡相互指責,不斷推諉的生物啊。”亂步把腦袋靠近比斯婭,小聲吐槽,“而且……用玻璃珠這種可以象征著孩子們童年的玩具去殺人,這不是太可笑了嗎?”
比斯婭無聊地用手指絞了絞垂落在耳邊的綠發,聽聞亂步的話笑了笑。
她道:“這樣也很可愛,不是嗎?”
亂步:“哈?”
比斯婭想了想:“唔,類似于勇者游戲里遇見的那種有著一大堆家長里短的村民npc ,把他們當成玩游戲時提供線索的存在,而不去關注他們具體的身份背景、所作所為,只要這樣的話,他們無論是什么樣的人都無所謂啦。”
“至于玻璃珠,一切外物都是不具備情感的客觀存在,所謂的象征意義也不過是人為賦予,童年這種東西又不會因為一顆玻璃珠而發生質變。”
亂步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著還在吵吵嚷嚷,試圖逼迫宮川有枝承認殺人事實的宮川光輝,頓時有了一種與此刻的場景相脫離感覺。
雖然他就坐在沙發上,親眼目睹著眼前的一切,但眼前的一切又似乎距離他很是遙遠。
無論怎么樣,他和他們隔著天塹般的鴻溝。
“好了!”福澤諭吉大聲阻止了他們此刻的爭執,發聲的時候甚至還用上了一點點的內力,以至于在他的震懾下,現場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既然事情已經搞明白了,現在直接聯系軍警,交由軍警處理吧!”
“反正沒我什么事,我就先去公司上班了。”早間向純拿著文件站起身,準備離開。
福澤諭吉:“等一下還需要做口供。”
“嘛!這種事可有可無吧?”早間向純挑眉一笑,“如果真的有必要的話,那我今天下班之后會去警局一趟的。”
說罷,她便不再理會福澤諭吉的欲言又止,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那個女人!”宮川光輝低罵一聲,又拿出一根煙點燃,放進嘴里。
“管家大叔,我的蛋糕好了嗎?”
管家低頭看了眼手表:“還有五分鐘。”
福澤諭吉嘆了口氣主動聯系了軍警。
五分鐘后,亂步拿到了打包好的蛋糕,站起身,笑瞇瞇對少女說:“比斯婭,我們回家去吃蛋糕吧!”
福澤諭吉糾結了一瞬,沒有阻攔他們離去。
比斯婭:“福澤先生,下次見!”
亂步抬起手對福澤諭吉擺了擺:“下次見,大叔!”
宮川光輝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野里,又把目光瞥向一臉哀傷的宮川有枝身上,猛抽了一口煙,眼神陰鷙。
別墅外,比斯婭和亂步走到一個無人的角落里之后直接用念能力回到了他們的住處。
兩人在玄關處換了鞋子后亂步啪塔啪塔地踩在拖鞋坐在了茶幾旁,把蛋糕放在了茶幾上。
“比斯婭!比斯婭!吃蛋糕啦!”
“亂步,要先洗手哦!”
少女把紙袋里的紅茶取出來,到廚房泡茶,把茶泡好后又拿出兩份吃蛋糕用的餐具。
亂步像小動物似的聳著鼻子嗅蛋糕的香味,獵鹿帽已經摘下,黑色的短發四處亂晃,臉上寫滿了迫不及待。
“快點快點!”
英式陶瓷花茶杯里冒著汩汩熱氣,紅茶的香味飄散,和蛋糕甜膩的氣息在空中完美地交融在一起。
比斯婭把蛋糕分好裝進碟子里,此時的蛋糕還帶著明顯的余溫。
“對了,”比斯婭咬了一口蛋糕后突然問道,“今日福澤先生請我們過去,是福澤先生自己決定的嗎?”
亂步舔了舔唇角的蛋糕殘渣,眼睛瞇起。
“不是大叔主動提的,是那個提前離開的小姐。”亂步說,“當初我們去看舞臺劇的時候她也是現場的觀眾之一。”
說著,他又舀了一勺蛋糕放進嘴里,臉上浮現出思索的神色,不過沒想幾秒,他便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唔,絕對是亂步大人當初的表演震撼到她了,所以才會主動提出讓我來幫他們解開以他們的智力根本就不可能解開的問題啦!”
——
“知道他們的位置了嗎?”
“根據出租車司機的說法,已經可以確認了。那我們現在要對他們出手了嗎?”
青年好像被手下的說法逗笑了,唇角上揚,喉噥里溢出一絲輕笑。
“直接出手乃是下下策,更何況狡兔三窟,我們也只發現了其中一個兔子洞而已。更何況,我想要下手的重點可不是他們,他們只是配菜而已。”
手下不明覺厲地看向青年,眼里滿是欽佩的神色。
“那接下來要怎么做?”
“所謂的平衡是最難以維持的東西,有時候壓垮駱駝所需要的僅僅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青年說著,淺棕色的眼睛微瞇,纖細的、帶著薄繭手指把玩著一個象征著國王的黑色象棋。
他用小拇指和無名指將棋子按壓在掌心,伸出中指和食指虛空向下一壓,仿佛推倒了排在最前面的一張并不存在的多米洛骨牌。
根據已知信息抽絲剝繭,大膽設疑,小心求證,等到時機成熟就可以給出致命一擊。
“等著看吧,那兩個小鬼雖然可惡,但也有點利用價值。”
……
宮川正信的案件結束,一切正如江戶川亂步所料,因為沒有證據,所以即便知道宮川有枝有在暗中推動了死者的死亡,但也無法在法律層面給宮川有枝定罪。
“事情的結果就是這樣。”福澤諭吉道。
今天上午他沒有工作,便想著約亂步和比斯婭出來,一方面是為了對他們上次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謝,另一方面則是想把這件事的后續告訴他們。
“宮川正信草擬了多份遺囑,不過都沒有經過公證,而且不確定那一份才是最終的決定,所以就按照沒有遺囑的情況下去世后的遺產繼承這方面的法律來判定。”
亂步兩只手拿著一個漢堡,時不時咬上一口,腮幫子也跟著變得一鼓一鼓的,像是在進食的倉鼠。
比斯婭吃著薯條,一只手拖著腮,一邊在聽福澤諭吉說話,一邊又在若有所思地想著什么。
“總之,”福澤諭吉表情鄭重地說道,“關于這次的事辛苦你們了。你們還需要點一些什么嗎?”
亂步空出一只手來翻著桌上放著的菜單,目光仔仔細細地從上面掃過,他咂吧咂吧嘴,又摸了摸自己已經快要飽了的肚子,最后只能遺憾地再點了一份薯條和一杯可樂。
比斯婭遲疑了一下,點了一份套餐。
嗯,她還能再吃一份套餐。
“我知道了。”福澤諭吉點頭,雙手揣在寬大的衣袖里,站起身,去柜臺前幫他們兩人取餐。
片刻之后,他取餐回來,將食物分別擺放在桌上。
“你們慢慢吃,我就先走了。”
“大叔接下來是去工作地點吧,要我們和你一起嗎?反正你再多坐一會兒也不會遲到。”
和亂步這幾次的相處過程來看,這種程度的信息被看出來是非常正常的表現。
福澤諭吉:“的確是要去委托人那里,但是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欸——”亂步拖長了嗓音,“可是我想去嘛!”
主要是最近太無聊了,雖然也有邀請少年殺手的打算,但是這個說急也不是很急,比起那個,還是眼前的事件更加吸引人。
福澤諭吉克制住自己想要吐槽的欲望,嚴肅著一張臉,再次拒絕。
“我是去工作的。”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靠近肯德基店推拉門處的位置上突然爆發了慌亂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
這種混亂就像是一滴水進入了燒開了的油鍋里,轟然炸裂開來。
比斯婭第一時間看向聲源處,站起身,將亂步護在身后。
亂步腮幫子鼓著,停止了咀嚼的動作。
福澤諭吉目光銳利地看向前方,在意識到什么后身體快速沖了過去,呼吁著大家快速尋找躲避物。
“砰——”
手榴彈爆炸的聲音響起,聲浪席卷,硝煙彌漫,各種碎屑塵土飛濺。
比斯婭將亂步直接撲倒在座椅位置上,座椅的靠背很大程度上削弱的爆炸產生的沖擊。
亂步在比斯婭懷里眨巴著眼睛,光線被比斯婭遮擋了,視線里一片黑暗,腦袋里還有輕微的耳鳴。
少女抬眸警惕地望向四周,在爆炸過后,破敗的肯德基店內又突然出現什么東西落地和滾動的聲音。
混合著麻醉功效的白煙高速噴射,一道道身體倒地的聲音接連響起。
她湛藍色的眼眸驟然睜大,一只手遮住亂步的口鼻。
“別呼吸。”她在亂步耳邊說道。
她身體素質強悍,不擔心麻醉,但是亂步不行。
她不清楚這次事件發生的緣由,也不確定暗處還有沒有狙擊手,畢竟橫濱的混亂是有目共睹的,現在的第一要務是把亂步送走。
少女眉目嚴肅,就著這個姿勢在身體一側,餐桌的下方做出開門的動作,就在她把門打開到可以容納一個人進入的程度時,密集的槍聲響起。
“砰砰砰砰砰——”
桌子、沙發、玻璃、餐桌上的食物瞬間遭到毀壞,碎屑飛揚。
亂步怔然地瞪大眼睛,就發現自己被推入門中,身體滾動間撞到門框和玄關處的地板,連帶著骨頭都產生了一種讓人不喜的痛感。
他伸出一只手,準備抓住還在門的另一側的少女,少女的肩膀上不知何時嵌入了勾針,她對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直接把門猛地關住。
比斯婭當然是打算和亂步一起離開這個混亂的地方的,因為她不放心和亂步分開。
可是現在的時間和情況不允許她這么做。
全副武裝進入肯德基店的敵人先是用大口徑的步槍、手.槍一頓掃射,緊接著又在少女護著少年,只能用念力覆蓋身體以做防備,并且準備用能力進行逃離的時候,用鐵線槍勾住少女的肩膀、腰腹、膝蓋。
擺脫勾針是需要時間的,哪怕需要的時間連一秒都用不到,但是在門開著的狀況下,如果對方使用了大范圍的武器,她沒辦法很好地護住亂步。
關上門后,比斯婭深吸一口氣,反轉身體掙脫勾針,接連不斷的槍聲伴隨著爆炸聲此起彼伏,福澤諭吉在保護其他無辜的普通人。
少女雙腳蹬著沙發,借力向空中躍起,煙霧彌漫的空氣中視線嚴重受阻,但她能夠清晰地感知到敵人的位置。
凌空,旋轉,撲到敵人身上,奪走敵人的武器后身手敏捷地將敵人殺死。
就在這時,她一直疲于應付現狀,來不及細細思考的大腦猛然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是的,從進入店里這批武裝分子集中性攻擊她和亂步時她就意識到了對方的真實目的到底是誰。
她和亂步的消息在他們刻意操縱的情況下被保護得很好,今天的這次外出是福澤諭吉昨晚才告知他們的,就連吃飯的地點也是碰面之后由亂步決定的。
那么……敵人是如何掌握他們的行蹤的?
敵人如此肆無忌憚地進行攻擊,就不可能沒做好充分的準備。
之前把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亂步的身上,沒有仔細感知店外、更遠距離的地方有可能潛藏的敵人,但是現在……
被敵人包圍的她,正在殺死敵人的她,一種讓她毛骨悚然的危機感霎時攀附上了她的脊椎骨,直沖大腦上每一根纖細的神經末梢。
遠處若有若無,難以準確鎖定的威脅。
這些和她戰斗過程中即便處于絕對劣勢的武裝分子在行動上依舊毫無懼意,仿佛從一開始就清晰地知道自己走在了死亡的道路上,并且在自己的死亡中寄托以莫大的決心。
比斯婭瞳孔緊縮,腳蹬著一個人的身體向空中躍出,身體在空中靈活翻轉,她伸出手準備開門——
“砰——”
爆炸再次席卷,比斯婭感受到身后灼熱的溫度,她收縮雙腿準備開門躲避,一顆子彈隔著遠遠的距離破空而來,擊中了欲要開門的那只手。
少女的全身為了自保都覆蓋了念力,但念力有限,大部分念力集中在了身體的要害位置。
高速旋轉的特質子彈穿破覆蓋在皮膚表層的念力,速度下降,子彈頂端卡在了手掌的骨縫中。
子彈表層涂有毒藥,比斯婭感覺整只手出現了短暫的麻痹和疼痛。
她放棄了開門逃離的打算,隨著爆炸產生的沖擊力穿過破碎的玻璃,飛撲到了店外的街道上。
一顆顆子彈以她為目標再次破空而來,她護住自己的要害翻滾著身體,但持槍的人是異能力者,他的槍發出的子彈能夠自動鎖定目標,改變路徑。
之前在店內的時候,他們的人身上裝有攜帶有特質的監控攝像頭,那個異能力者通過監控發現了子彈根本沒辦法殺死少女,藥品也沒辦法對少女產生有用影響。
但是在非要害的位置被子彈擊中后,少女的皮膚會出現不同程度的擦傷和流血。
根據監控視頻,他可以快速推理出少女能力的局限性,只要找準時機,就能夠成功擊殺少女。
當然,前提是不能讓少女離開。
此時的街道已經空無一人。
“你沒事吧?”
盡可能把救出來的人安頓到其他地方的福澤諭吉看見了被敵人逼得狼狽不堪的綠發少女,他發現了那子彈的詭異之處,準備上前幫助少女。
他快速鎖定了一輛被爆炸掀翻在街道上的面包車,這輛車就是那伙犯罪分子來時開的車。
他雙手用力將駕駛座一側的車門掰了下來,用車門主動迎上子彈,當子彈穿過車門之后旋轉力大幅下降,便不再對少女造成威脅。
“快用你的能力離開!”他語速飛快地說著。
比斯婭喘著粗氣,動作迅速地開門,進入,關門。
當她踉蹌著身體跌坐在玄關處時,一抬頭便看見數把對準她的左輪手.槍。
第28章
知念雛云的公寓內。
江戶川亂步看著那道已經緊閉了的門,睜大的碧綠色眼睛里還帶著不知所措的茫然。
“比斯婭……”他嘴巴囁嚅道。
少年笨拙地從地上爬起來,因為速度過快甚至還踉蹌了一下。
平日里會讓他眼巴巴拿到少女面前撒嬌抱怨半天的疼痛在此刻沒有讓他顯露出柔軟的一面,他嘴唇緊抿著,眸光逐漸趨于銳利。
比斯婭現在很危險!
那些不知道哪里來的人想要對付他和比斯婭。
他們想要直接殺死比斯婭,但是卻想將自己作為活口留下來。
比斯婭是為了自己的安全才將自己送到了這個地方。
他相信比斯婭,同時也不可能繼續在這里坐以待斃。
不,坐以待斃這個說法并不準確,他只是不想在危險發生時讓比斯婭承擔比他更多的風險。
少年深吸一口氣,準備打開門離開公寓。開門前他的手頓了一下, 熟門熟路地跑到一個房間里,從墻柜的抽屜里取出一把小巧的伯萊.塔別在腰間,歐式的披風斗篷可以完美地擋住手.槍漏出來的部分。
現在……是屬于他一個人的戰斗。
……
從公寓離開,公寓樓底的管理人員是知念雛云的下屬。
亂步通過那個下屬很快就聯系到了知念雛云本人,十五分鐘不到的時間里, 他就來到了知念雛云組織本部大樓的辦公室里。
知念雛云坐在辦公室里會客的沙發上,她還沒有來得及詢問亂步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亂步就語速飛快地開始講話。
“你先聽我說, 大概三分鐘后會有其他組織的人找上門,他們會要求你交出我, 甚至會為此列出一大堆理由,你要做的就是和他們周旋, 以此試探出更多的信息。”
“其他組織?”知念雛云下意識重復了一遍, 又馬上清了清嗓子, 表情鄭重,“我知道了,還有其他要求嗎?”
“我等一下會留在你辦公室的隔間里,你要裝作我已經被你扣押下來的樣子,將我們之間的關系定義為純粹的利益關系,把自己塑造成一個利益至上的人,注意不要露出破綻。”
亂步頓了一下,平靜道:“等到你試探出足夠的信息后,就向他們討要好處,然后將我交出去。”
“什么?”知念雛云震驚道。
還對現在的情況幾乎一無所知的女人對亂步的要求表示了不解。
她當然相信亂步堪稱是天才般算無遺策的頭腦,但是當亂步將他自己作為籌碼去使用時,她就無法冷靜客觀地去執行命令。
亂步沒有理會知念雛云此刻的心情,他想了想,將自己從知念雛云公寓里拿的伯萊.塔放在桌上。
“比斯婭來找我的時候,就把這把槍交給她吧。”
說完,他站起身朝隔間的方向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在辦公桌的抽屜里拿出一副手銬,自己拷上,進入了隔間。
“咚咚咚——”
與此同時,門被敲響。
知念雛云收起槍,坐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進來。”
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畢恭畢敬道:“ Boss ,高瀨會的人想要見您。”
知念雛云十指交叉,手肘撐在桌上,她眸光微閃,開口問道:“來了多少人,帶了什么武器嗎?”聲音平穩得聽不出什么起伏。
“為首的人帶了五十人來,每個人都配備有相當量的武器。”
知念雛云點頭:“把人請進來吧。”
“是。”
屬下從辦公室離開,很快,他帶著一個男人回來,在知念雛云的示意下把門關上。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常見的黑西裝,鼓起的肌肉將西裝撐出了明顯的弧度,五官輪廓分明,眼角帶著一道疤,不笑時顯得兇悍嚴肅,笑起來時又給人一種笑面虎的感覺。
“知念小姐,初次見面,我可是久仰大名了!”
“初次見面,”知念雛云敷衍般應了一句,圓潤的眼眸微微瞇起,眼角下垂,眼神中是冷峻的審視之意,“不知高瀨會的人找我是有何事?”
“知念小姐,咋們明人不說暗話,江戶川亂步那個小鬼是在你這里對吧?把他交出來。”
知念雛云故作詫異:“唔,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高瀨會是在監視我們組織,想要教我們組織做事了嗎?”
“知念小姐,我們當然沒有刻意監視你們組織,但是也不要小看我們的情報網啊!有些消息就算被壓住了,但也改變不了它曾經存在的事實。”
男人說著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江戶川亂步曾經在警校就讀過,他的父親曾是日本有名的刑警。比斯婭·莫格羅最早能夠調查到的情報是在軍隊駐地,他們出現后雖然只有兩次大的行動,表面上看也只觸及到個別組織的利益,但是實際上呢?”
“江戶川亂步和比斯婭·莫格羅是政府的人,他們是政府放下來對付我們的餌。”
男人說得振振有詞,知念雛云聽得一愣一愣。
“怎么?知念小姐是不相信嗎?”男人態度不善地反問道。
“如果沒有政府在背后支持,他一個小鬼哪里可以知道這么多?想想現在他們偷到的錢財,那些錢加起來都夠維持一個中小組織的運行了!政府想要在我們身上撈錢,那也得要他們有這個胃口才行。”男人語氣譏諷。
知念雛云輕笑一聲,隨手撥弄了一下散落在耳邊的頭發。
“你們這是從哪里得來的情報,別到時候被人利用了。更何況……實話告訴你,江戶川亂步的確在我這里,可我憑什么要把人交出來?要知道我自己留著,好歹有些好處。”
“我們的情報哪里來的就不用您操心了。至于你想要留著那個小鬼的好處?什么好處?”男人冷哼一聲,“你想要與高瀨會和橫濱其他組織勢力為敵嗎?”
“唔,我可沒這么說過想和其他勢力為敵。”長相柔和無害的女人笑吟吟道,“不過現在嘛,我想要點好處不是很正常的嗎?”
“再者,你們想要伸手要他,而不是從一開始就殺了他,讓他有機會到我這里來自投羅網,就說明你們也打著和我差不多的注意吧。可以讓我知道……你們打算用他做什么嗎?”
男人不耐地扯了扯自己的領帶:“知念小姐,你不要再繼續試探了,要知道……如果你今天不給人,你們組織的生存時間就要進入倒計時了!”
“抱歉,人當然可以給你。”知念雛云眸光微動,繼而又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我和他好歹有幾分情分,你們不會把他帶走后利用完就殺了他吧?哦,還有,聽說你們最近多了一條在Y國的武器進貨渠道,可不可以也幫我牽線搭橋一下?”
男人粗糙的眉毛一挑,露出一個不出所料的笑。
“放心,不會用完就殺的。至于你想要的……我會給我們上面的人說的。”
知念雛云點點頭,起身走到了隔間的門前,把門推開。
男人上前幾步,隔著門的開口可以看見門內的地板上躺著一個少年。
那個少年就是他此行的目的。
少年身形狼狽,一身衣服亂糟糟的,雙手被拷著,貼著地板那一側的臉頰上還有明顯的擦傷。
看起來是被人用力推搡到地上之后蹭碰出來的。
“喏,看不出來你還挺受歡迎的啊!”
知念雛云抓著少年的衣領把人給拎起來,表面動作看似粗暴,但實質上卻沒有讓少年感到不適。
亂步瞇著眼,一副被人背叛,拒絕溝通的冷淡模樣。
“人給你了,答應我的事可不要忘了。”
男人笑道:“當然。”
他伸出一只手試探抓住亂步,知念雛云后撤一步,讓男人的手落空。
“吉川,你送亂步君下去。”
男人挑眉,看著辦公室里不知從哪里冒出來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接過亂步,皺了皺眉,隨即便把少年打橫抱起。
“那我就先告辭了。”男人笑了笑,轉身離開。
吉川跟在他身后,不發一言。
很快,亂步被送到了一輛防彈的高級轎車上,當他和男人一起坐在后座后,司機開始開車。
他們身后還跟著一輛武裝過的卡車。
“你知道我們要去哪里嗎?”男人抽出一支煙,慢悠悠地把煙點燃。
亂步挪了挪屁股,嫌惡地別開臉,眉頭緊蹙。
“小鬼,你這是什么反應?”男人輕嗤一聲。
“我討厭煙味。”
“嘖,果然是小鬼!”男人咋舌,用手指把煙掐滅,扔到車內煙灰盒里。
“吶,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吧?”
“不用對我進行這些沒必要的試探。”亂步目光平靜地看向他,“你們不就是想知道政府的情報和橫濱其他組織的情報嗎?”
“哦,所以你都知道些什么?”
“關于我和比斯婭的信息都是V組織告訴你們的吧,他說了政府想要對你們下手,但又不希望激起你們和政府的矛盾,讓橫濱陷入更加混亂的局面,所以才讓推出我和比斯婭這兩顆棋子。”
男人用舌頭抵了抵腮幫子,勾唇一笑。
“怎么?難道你們不是嗎?”
“這個現在重要嗎?”亂步反問道,“比起這個在現在這種情況下已經失去意義的答案,重點在于我的確能夠提供你們想要的。”
……
另一邊,當比斯婭看到對準自己的一個個槍口時,比起緊張的情緒,她更多的還是松了一口氣。
幸好沒有把亂步送到這里!
這些人早就在暗中調查好了一切,并且做好了守株待兔的準備。
他們等待的兔子是亂步,當確定亂步不在這個住址后,他們等待的就是有微弱的可能性會逃到這里的她。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子彈聲驟然響起,木屑飛揚,少女壓低身體快速逼近,在敵人驚詫的目光中突然一個上段踢踢斷敵人的脖頸。
頸椎骨斷裂的聲音響起。
飛出的身體撞到了他的兩個同伴,其他人才反應過來,調轉槍口,再次向少女發射子彈。
“砰砰砰——”
開槍的聲音響起。
但他們的子彈并沒有擊中目標,不,準確來說是他們還沒有來得及開槍。
那么槍聲是從何而來的呢?
奇妙的疼痛感在他們身上蔓延開來,眼睛下意識睜大,瞳孔在急劇收縮過后逐漸渙散開來。
“砰——”這是他們身體落地的聲音。
原來在少女踢中第一個的時候,少女就將那人的槍拿到手里,當眾人的注意被那個踢飛出去的人分散之際,少女果斷、精準地對剩下的人開槍,把人殺死。
這一系列的過程所花費的時間極短,從比斯婭出現到她解決了所有人,這中間不過五秒鐘左右。
“呼——呼——呼——”
等把敵人徹底解決后,比斯婭搖搖晃晃的向前走了幾步,走到有地毯的位置時身體直接像一根煮熟了的面條似的滑落。
身上無數大大小小的傷口,干凈整潔的地毯逐漸被浸出斑斑點點的血漬,念力仿佛被全部抽干,連動一動手指頭都顯得頗為費力。
不過——
還要打電話確認一下亂步的情況。
帶在身上的手機被槍擊中,已經徹底報廢。
敵人既然查到了他們這幾處房子的情況,那么肯定知道是知念所在的組織幫他們置辦的房子。
順藤摸瓜,有些信息能夠得出來也不奇怪。
這樣想著,比斯婭閉了閉眼,休息兩分鐘后又爬起來,隨便在一具尸體上摸出一個手機,撥打了知念雛云的私人號碼。
十秒鐘后,電話被接通,比斯婭率先開口。
“知念小姐,是我,亂步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一聲清淺的呼吸聲響起,像是一聲嘆息。
【“亂步君……被人帶走了。比斯婭小姐,到底發生了什么?”】
少女無法理解地皺起了眉,原本平靜的聲音一下子就帶上了顯而易見的情緒。
“被帶走?”
【“是的。”電話那頭的聲音有點沉重,“不過……亂步君似乎有自己的想法,是他主動提出要跟人走的。”】
比斯婭閉了閉眼:“我知道了。”
【“你……現在怎么樣?”知念雛云關心道,“需要我做些什么嗎?”】
【“對了,我這里有亂步君留給你的東西,是他從我公寓里拿的一把伯萊.塔。”知念雛云補充道。 】
“茲——茲——”
細微的電流聲突兀地從手機里響起,手機聲音卡頓了三秒后又恢復了平靜。
【“啊啊,真沒想到能夠被你逃掉,看來準備還是不夠充分啊!”輕佻的男聲從電話里響起。 】
比斯婭往回走了亂步,盤腿坐在地上,背靠著沙發。
“亂步呢?”她開門見山地問道。
【“那個少年啊!”男人拖長了嗓音,“唔,負責去接他的人可不是我呢!不過只要他識時務,總歸不會有什么事的。畢竟……我們也不是什么不講道理的人!”】
比斯婭輕嗤一聲。
聽起來,男人雖然可以中斷她和知念雛云的通話,但是卻并沒有監聽到,或者說完整地監聽到她和知念雛云通話的內容。
也對,如果能清晰地監聽到通話過程,那就完全沒必要在那個時候必要打斷電話。
“你們的目的?”
【“呀呀呀,我以為你能夠知道的呢!嘛,不過這個也不重要,說實話,我是真的很好奇你的異能力呢!既可以進行空間位置的轉移,又可以對身體的部位進行強化,好像……還可以操作他人對吧?”】
【“一開始我還以為你的同伴能夠懸浮在空中是他自己的能力呢,針對他這種能力我們還特意想過應對的辦法。不過從之前在繁華街的店里你護住他時的表現來看……有這個能力的是你對吧!”】
聽著對面啰里啰嗦的話,少女垂著眸,目光無意識落到了自己那只被子彈反復擊中過好幾次的手。
表層的肌膚被撕裂毀壞后血肉變得清晰可見,甚至連白色的骨頭都隱約可見。
上一次這么狼狽還是在流星街的時候,自己跟著撿到自己的老人生活,從有意識開始似乎就很少沒受過傷。
等到老人死了,一個人憑借偷竊生活的她在一次偷竊差點被打死的時候遇見了庫洛洛。
庫洛洛把她撿回了他們所在的那個小團體,從此那個小團體就相當于她另一個家。
比起老人的放養式教導,庫洛洛雖然也只是一個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孩子,但是卻會耐心地教她識字,教給她用餐的禮儀,人與人交往的常識……
這樣想著,在某些方面向來情感淡泊的少女難得地在心里生起了一點點想念的情緒。
“你到底是為什么突然和我通話?”少女語氣不耐道。
【“這個呀!你知道一個定理嗎?如若受到攻擊而不反擊,那么遲早會被人拆骨扒皮,吞吃入腹的。如果你沒聽過,那也正常,因為這是我自己說的定理。”】
“所以?”
【“所以——”他輕笑一聲,“那個少年和你不同,沒有反擊的能力,可以留著一用。但是你不行,這次的行動是我們針對你和那個少年,以及政府的反擊,你必須要死在今天。這是為了避免你之后的反擊,畢竟……你的能力實在危險。”】
“所以你是在拖延時間?”
【“是的哦!對了,友情提醒,你現在可以看看窗外了。嘖,誰讓你現在的位置有點遠了,我們的人要趕過來可真不容易。”】
比斯婭抬起頭,體力和念力都只恢復了一點點,她用念線將遮住玻璃的窗簾拉開,天空湛藍,流云如湖面破裂消融的冰塊般懸浮著,一架直升機闖進這片安靜的天空,出現在少女的眼中。
【“再見了,祝你好運,這位可愛又厲害的小姐。”】
電話掛斷,比斯婭舔了舔后槽牙,眼眸微瞇,這種瀕臨死亡的危急時刻竟然讓她產生了詭異的興奮感。
第29章
明媚的陽光下, 高級轎車駛過繁華的商業街,逐漸開往了寂靜無人的道路。
“聯系你的上司,我要和你的上司對話。”亂步直視著男人的眼睛,毫不客氣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男人有些好笑地捂著臉,看待少年的目光就像是看待不懂事的孩子。
“你總要向我展示你的砝碼,證實你有資格和我們Boss對話吧!要不然……我憑什么這么做?”
“砝碼?”亂步歪了歪頭, “你知道一個生物最重要的部位是哪里嗎?”
男人挑眉。
亂步沒等男人回答,接著說:“是大腦哦!就連人與人之間的本質性差異也是由大腦決定的。你們重視比斯婭是對的,但你們也不應該為此而小看了我。因為……我的大腦,我的智慧可是比斯婭的武器。”
“大腦?智慧?武器?”男人重復了一遍亂步說過的幾個詞,語氣里帶著幾許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的確認為大腦、智慧這種存在很重要。但是在充斥著暴力的橫濱,再多的智慧也免不了在絕對的武力值之下被碾壓成粉末。
“你們今天下午會計劃炸毀市政府的大樓。”
亂步的話音一落,原本平穩行駛的車突然晃了一下,司機顯然是被少年的話給影響到了, 以至于在開車的過程中出現短暫的失誤。
“前田。”男人淡淡地吐出這兩個字, 被稱為前田的司機說了一聲抱歉后收斂了自己外露的情緒。
“你是怎么知道的?”男人看向亂步,表情嚴肅起來,語氣里還飄散出些許若有若無的殺意。
“我聽到了哦!”亂步瞇起眼睛,露出了燦爛的笑, “在辦公室的隔間里,你說我和比斯婭是政府的人。我之前說這是V組織透露給你的信息是你也沒有否認。”
亂步身體微微傾向男人的方向, 笑意收斂, 瞇起的眼皮略微向上掀開, 露出了碧綠色的眼眸。
那眼眸就像是密林中的一潭湖水,幽深靜謐,無聲無息地擴散、引誘著人們的思緒。
男人眨眨眼,輕嗤一聲, 為自己下意識想要逃避這股視線的想法感到好笑。
“ V組織前段時間受到了政府的大力打壓,他們現在想要反撲,但在自身實力收縮的情況下最好的辦法便是借力打力,看著你們和政府斗起來,而他們則可以穩坐釣魚臺。不得不說, V組織的首領還算有點腦子。”
亂步身體后撤,拉開了和男人的距離。
“我能夠知道那么多情報不是因為我的背后有政府支持,而是因為我的頭腦凌駕于你們之上。比斯婭現在絕對從繁華街逃離出來了,保鏢大叔責任心超強,他會幫助比斯婭。你們在我們的所有住處都安排了人,那些人不是比斯婭的對手,當比斯婭把那些人殺了之后——”
亂步一字一句道:“你們會想辦法拖延時間,讓她留在原地,因為你們不確定她會不會用能力轉移位置。同樣為了趕時間,你們會派直升飛機去殺死她。”
男人的目光逐漸凝重,一只手不自覺摸上了腰間的槍。
“現在,我要和你們首領對話,讓他撤回派去追殺比斯婭直升飛機。”
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男人直勾勾地盯著少年,少年稚嫩的、受傷的臉上只有著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平靜。
“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跟我離開的。”男人突然篤定道。
少年聳聳肩,沒有正面回應男人的話。
片刻后,男人收回了放在槍上的手,把手機拿出來,撥通了某個號碼。
電話接通,男人率先開口。
“Boss。”
亂步兩只手撐在真皮的座椅上,把腦袋探過去,眼睛盯著手機屏幕。
“你都聽到我們的對話了吧,可以答應嗎?”
男人身體一僵,眼睛不由得瞪大,看向了亂步。
【“柳生,看來你身上的竊聽裝置被發現了啊!”一道厚重的男聲從電話那頭響起。 】
“抱歉,Boss。”柳生聲音緊繃。
“喂,大叔,你還沒有答應我的要求呢!”亂步理直氣壯道。
【“老夫倒是想要答應你的請求,可惜不巧的是,那個丫頭已經死了,這可真是遺憾。”】
“大叔,如果比斯婭死了,那么我們之間就沒有任何繼續談話的必要了。”
【“哈哈,沒有繼續談話的必要?少年,你現在可是處于寄人籬下的地位,你連你的命都被老夫握在手里,難不成還以為你有資格和老夫探合作?”】
“你野心不小,也愿意為了你的野心而冒險,不是嗎?”
【“……市政府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叔,現在可不是一個聽推理的好時機!”
【“可以。”那邊的聲音停了一下,就聽見他拿起電話聽筒,撥號,然后說話,“回來吧,任務結束。”說罷,時間空白了一秒,期間可以聽見風呼嘯鼓動的聲音。他沒有等另一邊的回應,直接掛掉電話。 】
【“少年,現在可以了嗎?”】
“可以哦!”亂步收回探出的腦袋,把背靠在了椅背上,“ V組織想要報復打擊政府,你們同樣也懷有這個目的。那么……還有比炸掉市政府最好的示威方式嗎?更何況市政府到底不比軍隊駐地,有武裝力量,但是不多,更多的是文職人員。”
“其次,”亂步繼續道,“時間定在今天下午主要是因為你們計劃的是在今天上午抓住我,殺死比斯婭。解決好我們的問題后,你們針對政府的行動自然不需要花時間等待。你們可不是在做好準備后還能夠耐心等待的人。”
【“啪啪啪——啪啪啪——”鼓掌的聲音響起,“我稍微理解你和那個少女為什么能夠如此明目張膽地對那兩個家伙下手了。那么……要加入老夫的組織嗎?”】
“大叔,你暴露了哦!”亂步微笑道,“我現在唯一承認的同伴只有比斯婭,我認可你們想要殺死她的想法,但是……比斯婭果然比我想的厲害啊!”
【“……”】
“你現在肯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會不會只是在詐你,哎呀!嗯,這個時候你該憤怒得青筋鼓起了,我給你解釋只是為了向你展示我無懈可擊的推理能力。奇貨可居的道理你懂吧,雖然我肯定不會答應你的,但是我也不吝于讓你知道我的價值。”
高瀨會首領現在是何表情,亂步看不見。但坐在他旁邊的柳生確實是額頭青筋鼓起了。
駕駛座上的司機前田更是大氣也不敢出一個。
【“我還是小看你了。那個男人說你是因為背靠政府才有那么多情報,現在看來……你可比政府那群窩囊廢要厲害得多。”】
亂步眉梢一揚:“嘛,承蒙夸獎!”
那一秒的空白里泄露出的風聲,不是在直升機上會有的聲音。
那是……從直升機上躍下時才會有的聲音。
【“柳生。”】
突然,柳生從腰間抽出一把槍,冰冷的槍口抵住亂步的太陽穴,稍稍用力,少年的額頭就多了一個紅色的印子。
“咔嗒”一聲,手.槍上膛。
【“你要知道,老夫是很想對你客氣的,可惜……你雖然聰明,但似乎過于的不識時務了。”】
亂步滿不在乎地偏頭看向柳生,甚至還露出了一個帶有挑釁意味的笑。
“不識時務?不,被你們用這種方式態度對待了,還能夠卑躬屈膝向你們求饒討好,這種行為就算是三歲的小孩兒也知道遜斃了吧!”
【“柳生。”】
“砰!”
開槍的聲音響起,子彈擦著少年的額頭飛向車頂,一股火辣辣的痛感在亂步額頭傳導開來,紅色的鮮血蜿蜒而下,順著下巴滴到了衣領上。
那顆子彈在旋轉力逐漸消失后嵌在了車頂,以子彈為核心的防彈轎車車頂內部出現了小弧度的扭曲。
【“說到底,少年你只是一個中槍就會死的普通人而已。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沒有了。啊,你那么聰明應該也知道人體實驗吧,你說你的大腦與眾不同,說不定送到實驗室里也會比其他人的更有研究價值。”】
亂步抬手擦拭了一下臉上的血漬,被手銬拷著的雙手手腕已經出現了淺淺的紅痕。
——好痛!
——超級痛的!
“別以為可以用死亡來威脅我啊!如果真的要殺我又何必磨磨唧唧呢!”
【“呵,你在意那個少女對吧?否則也不會孤身犯險,和老夫周旋,讓老夫把直升機叫回來。我想……如果老夫用你來設下陷阱,那么那個少女會作何選擇呢?”】
亂步聳聳肩:“你隨意。”
說罷,他別過頭,擺出一副拒絕溝通的模樣。
……
另一邊,時間回到比斯婭看見直升機從窗外出現的時候。
她所在的地方是一片由獨棟的復式小樓組成的居民區,這里的居民大都帶著點黑色背景。而這個時間點,成人上班,孩子上學,在家的人寥寥無幾。
就算在家,遇到這種情況都會視若無睹,以保護自己的安全為第一要務。
少女飛快從客廳奔向陽臺,這種時候,躲躲藏藏反而沒有意義。
念能力只恢復了微不足道的一點。
她很惜命,喜歡游刃有余的戰斗,討厭過于超出預料之外的故事發展。
但是——
這種困境中突兀產生的興奮感,仿佛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發生了觸底反彈,重新煥發出新的活力。
“砰砰砰砰砰——”
這是來自散彈槍發射出的子彈,密集、迅猛,帶著死亡的硝煙味。
放棄對身體的保護,使用絕全身心地感知危險,游走于生與死的縫隙之間。
念線纏繞上直升機,身體騰空飛起。
念線纏繞物體比控制人體要更加簡單。
眼睛閉著,急劇地縮短念線的長度,避之不及的子彈則讓身體非要害部位去承受。
疼痛感和呼嘯的風聲緊密纏繞,然后……敵人不可置信的聲音也灌入她的耳朵。
雙腳踩上了直升機的鐵質門框,恢復的一點念力消耗殆盡,她睜開眼,敵人將散彈槍的槍口對準她的身體。
敵人槍里的子彈耗盡,他扔下散彈槍,準備摸出腰間的手.槍。
轉瞬間,少女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當他意識到自己的下頜被踢中時,身體已經仰面躺下,骨頭碎裂的聲音讓他大腦產生了一絲恍惚。
但是——
一次次戰斗培養出來的戰斗素養讓他即使面對這種情況也不會選擇放棄抵抗。
手.槍被他握在手中,子彈上膛,槍口還沒有來得及對準時,他的喉噥就迎來了一記肘擊。
最后只剩下瞪大的眼睛顯示出他臨死前的痛苦。
而這整個過程不過是一秒鐘的時間。
直升機的駕駛人立刻開啟了往回飛行的自動駕駛模式,身體從位置上移開,還沒來得及做出更多的行動,整個人便重復了他同伴的遭遇。
就在這時,一個人身上的通訊設備發出聲音。
比斯婭點擊接收。
【“回來吧,任務結束。”】
比斯婭眉梢微挑,敵人突然放棄任務的背后絕對有其重要的原因。
聯想到一個人跟著敵人離開的亂步,少女湛藍色的眸子里浮現出莫名的情緒。
一瞬間的思考過后,比斯婭拿著通訊器從空中躍下,殘破染血的衣擺獵獵作響。
她凌空調整著自己的姿勢,最終落在了自己家的陽臺上,木制的地板以她為中心出現明顯的斷裂。
通訊器已經單方面斷了聯系。
她就地躺下,身體里積蓄的那一口氣驟然潰散開來,血液流逝,身體的溫度在她的感知里不斷消失。
還有一點事需要完結。
少女踉踉蹌蹌地從地上爬起來,進入客廳,一路上血液蜿蜒。
她把她壞掉的手機卡取出,將卡插入了之前她用過的敵人的手機里。
按下號碼。
“福澤先生,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嗎?”
第30章
“砰!砰!砰!砰——”
下午兩點,午后的陽光正濃,海鷗飛翔,湛藍的天空流云浮動,明暗不一的光影將橫濱切割出了一副似是和平,又似是涇渭分明的模樣。
就是在這樣的景象之后,市政府被啟爆式高性能炸彈襲擊,整個建筑轟然倒塌。
雖然人員撤離及時, 傷亡不大,但所造成的損失卻是難以用具體的數據進行估量的。
一方面, 市政府大樓的重建是一筆不小的資金。另一方面,在這場爆炸中遺失毀壞的文件資料難以全部彌補。
除此之外的,便是政府在民眾心中的公信力將進一步大幅下降。
就在政府忙著處理爆炸事件帶來的后遺癥時,亂步正被關在靠近倉庫街的一棟廢棄的皮包公司大樓內。
他的兩只手被掛在墻上,腳尖要費力踮起時才能夠碰到地面。
亂步討厭做那種要廢力氣的事,于是便將自己身體的重量負擔都交給了被掛起來的雙手上。
手腕勒得生疼,冰冷的鐵質鐐銬摩挲著細嫩的肌膚,表層肌膚被磨破,鐐銬與手腕相接處逐漸變得血肉模糊。
他聽見了外面傳來的爆炸聲,眼睛瞇起,嘴巴囁嚅著,似乎在說著什么。
他們想要從他這里套取情報,想要把他做餌處理掉比斯婭,想要用這種折磨的方式消磨掉他的精神。
當然, 他們的耐心是有限的。
不過在他們的耐心消耗完之前會有人來救他的。
這棟建筑的角落里都安裝有監控,一些看似被灰塵覆蓋,無人清理和使用的走廊和房間里也布置有危險可怖的機關。
更何況,這里還有不少手持武器的武裝分子。
這些都是他們為了已經重傷的比斯婭準備的。
比斯婭哪怕擊敗了高瀨會派出去的人,可身體絕對已經處于一個相當糟糕的狀態。
知念雛云會去接比斯婭,幫助比斯婭。
高瀨會雖然不懼怕知念雛云的組織,但也不想多生事端,和一個發展中的組織結仇,于是他們只能使用一個比斯婭難以拒絕的明謀。
讓她一個人來。
這個時間點,比斯婭已經處理好身上的傷勢,并被醫生勒令不準下床,好好休養了。
少年的唇角小幅度揚了揚,他的身體素質絕對比不過比斯婭,但他的傷勢根本就影響不了他隨意行動,也不存在會因為傷勢而有所忌口的情況。
時間一點點流逝。
就在亂步胡亂想著的時候,他的嘴巴仍舊在微不可查的囁嚅著。
“……五……四……三……二……”
“砰——”
牢房的鐵門被一股蠻力直接毀壞,鐵門晃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急促密集的響聲跟著傳來,越來越近。
“亂步!”福澤諭吉上前準備暴力拆毀束縛少年的鐐銬。
鐐銬束縛得死死的,且鐐銬的一半被嵌入墻里,只有鑰匙才能讓人脫離這幅鐐銬。
福澤諭吉深吸一口氣,膝蓋微曲,降低自己的身體重心,兩只手擺出一個攻擊的架勢。
緊接著,他一個用力,將手轟然推出,磚瓦混合的墻面便以他的手為核心向四周蔓延出蜘蛛網狀的裂痕。
腳步停在門口的聲音伴隨著墻面倒塌出一個半人高的洞的聲音同時響起。
鐐銬掉落在地,福澤諭吉在亂步摔倒前伸手將人扶住。
“咔嗒——”
手.槍上膛的聲音整齊劃一地響起。
福澤諭吉大喊一聲:“抓牢。”
亂步:“什么?啊——”
瞬息間,亂步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大腦暈乎乎的,整個人被扯得飛了起來。
福澤諭吉把他拉扯在肩上,他下意識環住了福澤諭吉的肩膀。
身體一顛一顛的,一下子被甩過去,一下子又被甩回來,簡直比坐過山車還刺激。
雖然他也沒有坐過過山車。
“啊!!!!”
亂步持續性控制不住地叫出聲來,眼睛閉著,只聽見開槍的聲音、拳頭揮出時破空的聲音、敵人恐懼顫抖的聲音、重物撞地的聲音、監控設備被打壞的聲音……
疾馳著的跑步的聲音。
“福澤——先——生!”亂步的聲音被風刮得亂七八糟,“我的手快抓不住啦!”
福澤諭吉腳步不停,只是臉的表情出現了一瞬的空白。
他大手向后一攬,直接托住了亂步的大腿。
亂步緩了一口氣,瞇起的眼睛亮晶晶的,語氣確信。
“哈哈,比斯婭,比斯婭也來了的啊!”
福澤諭吉眉眼跳了跳,沒吭聲,腳步加快,從二樓的窗戶直接躍了下去。
落地,站穩,繼續奔跑。
大致跑了兩分鐘后,一輛黑色的防彈轎車一個急拐彎從不遠處急停在了他們面前,厚重的輪胎和地面極速摩擦,激起了一片塵土。
“上車。”扎著一頭利落高馬尾的吉川坐在駕駛座打開車窗,用下巴點了一下后座的位置。
副駕駛座上坐著被繃帶包裹得頗為嚴實的比斯婭。
少女微笑著看著福澤諭吉和亂步,雪白的繃帶在個別的位置還濕透出點點斑駁的血漬,臉上尚有幾分蒼白,唇角淡淡起伏的弧度讓她此時顯得異常無害柔軟。
福澤諭吉一只手打開車門,把亂步塞進去之后跟著坐進去,一把把車門拉上。
小轎車開動,敵人的子彈如驟雨般打在車上,發出急促劇烈的聲響。
福澤諭吉穩坐如山,亂步被晃得東倒西歪,加上兩只手又痛得要命,他直接身體前傾,用胳膊抱住副駕駛的座椅,下巴抵在座椅上方,兩只手的手腕都露在了少女面前。
福澤諭吉在一旁看得眉頭一抽一抽的,克制住自己想要把人掰回原位,用安全帶死死系住的想法。
“亂步,其他地方還有傷口嗎?”
少女垂首看著少年的手腕,抬手在手腕傷口邊緣的位置輕輕摩挲。
亂步嘴巴嘟囔著,正準備噼里叭啦說些什么,就被接下來的動靜驟然打斷。
“砰——”
“啊——啊——啊——”
車子從一個斜坡直接向下沖刺,車身跳動,橫沖直撞下換了一條公路。
亂步被甩來甩去,胳膊脫力,一下子就要撞上車窗,福澤諭吉及時把人拉住,眼疾手快地將人固定在了位置上。
吉川:“小心了,接下來速度會更快!”
車子才剛剛平穩運行了不到幾秒,吉川猛踩油門,車后的追擊接踵而來,槍響不絕。
“砰砰砰——砰砰砰——”
“啊!啊!啊!太討厭了——那些家伙!身上痛——死了!啊!嘶!比斯婭,這次回去要帶我吃——嘶——好吃的補償我——”亂步大叫。
“等亂步傷好了就行。”比斯婭通過后視鏡看著被痛得齜牙咧嘴的少年,笑了笑,“現在的話……亂步,我們該想想怎么反擊了!”
亂步瞇了瞇眼,剛開口想要說些什么,突然感覺胃里一陣難受,兩只手啪地捂著嘴,纖長細密的睫毛水汽氤氳,一副難受得不行的樣子。
吉川放緩速度,瞥了一眼亂步后看向前方。
公路沿著海岸,不遠處出現了岔路。一條路是通往市區的路。另一條路是穿過樹林,通往倉庫街的路。
“呼——”亂步身體靠向車窗一側,身體微微下滑,捂著嘴巴的手為了呼吸而略微松開了一點。
亂步:“去、去倉庫街,進入樹林后,他們就不會再追來了。”
倉庫街的是港口Mafia的地盤,這次有一部分的非法組織雖然在V組織的推動下聯合了下來,但這些聯合起來的組織除了高瀨會外大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組織。
大部分的組織都是各自為政,暫時還處于觀望狀態。
港口Mafia向來是平等地輕視一切在橫濱的同行,加上他們組織的老首領又是一個說一不二,無法容忍他人在自己地盤上放肆的人。
得罪一個理智的猛獸還有幾分回旋的余地,但得罪一個理智漸失,但余威猶在的猛獸,那就得不償失了。
吉川聽到亂步的話,打消了去市區的念頭,方向盤略一轉動,即刻便朝向樹林的方向開去。
“為什么?”福澤諭吉不解道。
他當然知道其他組織對港口Mafia有幾分忌憚,不敢在港口Mafia的地盤上輕易動手。
但是……亂步又如何保證港口Mafia的人不會對他們下手呢?
畢竟那群家伙可完全不比剛剛追擊他們的人講道理。
車子繼續前進,林間的公路在不斷向西慢慢傾斜的太陽光下變換著斑駁的光影。
高瀨會的人看見后,咬牙停下追擊。
“今天倉庫街那邊有毒品交易。”亂步說,“但是……這個交易可不是他們首領知道的。”
少年的聲音輕飄飄的,車子越是前進,便離停下追擊,暫時觀望的敵人越遠。
福澤諭吉震驚:“毒品交易?”
毒品交易在里世界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即使他再怎么深惡痛絕也無濟于事。
但關鍵是……在以紀律和利益為最高準則的Mafia里,這種行為無異于是對首領的背叛,是需要拖到處刑室里嚴刑拷打,直至讓對方后悔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后才會給予對方致死的一槍。
如若撞上這種場景……那么對方絕對會想方設法將目睹交易的人都給滅口的。
亂步扭了扭脖頸,微笑:“進出倉庫街如果要開車的話,必然會經過我們來的這條路。敵人不會甘心到手的鴨子都能夠長翅膀飛出去的,所以他們必然還會在離開的道路上等待片刻。”
比斯婭眸光微動,默契地接話道:“引起那幫Mafia和高瀨會人員的矛盾, Mafia成員誤以為高瀨會的人得知了他們的秘密,就只能將守在外面的人處理干凈。”
“如果處理不干凈……那就只能先倒打一耙,在首領面前扭曲編造是非,將內部的矛盾進行外部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