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媽媽說讓她等司錦回來,錢橙真就乖乖坐著吃飯不再自作主張先去請安。
她甚至沒跟下人們打聽司錦去哪兒了,完全沒有院里女主子的款兒。
雖說她嫁給司錦成了司府的少夫人,可錢橙心里明白,她現(xiàn)在的身份跟在錢府時沒什么不同。
錢家不需要一個聰明伶俐的庶女,司府也不需要一個精明能干的少夫人。
何況司錦院里有個主事的周媽媽,府上還有婆母跟大嫂,不管是府里的權(quán)力還是院里的權(quán)力,根本都用不著她過問。
錢橙找好自己的定位,三口一個灌湯包吃的相當快樂。
她見身邊沒旁人,還用筷子夾了一個灌湯包用小碗托著,扭身抬手悄悄遞到蕊蕊嘴邊。
蕊蕊眼睛左右看,彎腰低頭單手遮嘴動作很是熟練,三兩口就將湯包吃進肚子里。
才咬破了皮,蕊蕊眼睛就是一亮,看向錢橙,捂著嘴含糊說,“這個好吃。”
錢橙跟著重重點頭。
不怪主仆兩人嘴饞,主要是司府的東西就是很不錯,昨天的椒鹽花生酥好吃,今天的灌湯包味道也很濃。
錢橙這輩子的出身跟處境就注定她跟錦衣玉器無緣,所以只能在口腹之欲上享受一下,要不然人生多么無趣。
一籠屜六個湯包,司錦回來的時候,錢橙剛把最后一只灌湯包塞進嘴巴里,因為沒有外人在,她難得撐的腮幫子滾圓。
錢橙,“……”
她沒想到司錦會這個時辰回來,一時怔在原地,捏著筷子當場愣住。
周媽媽也沒說司錦吃沒吃飯,所以這一籠屜的灌湯包錢橙吃得干干凈凈,半口都沒給司錦留。
司錦進門就看見錢橙坐在那兒,聽見動靜下意識抬頭看過來,琥珀一樣的眼睛睜的圓圓的雙頰的腮幫子鼓起來,跟只偷吃被發(fā)現(xiàn)的倉鼠一樣。
司錦了然,今日早飯定然很合錢橙口味。
司錦從來沒養(yǎng)過什么小動物,也對吃喝沒什么執(zhí)念,但她這會兒看著錢橙因為吃的開心又放心,心里生出一股異樣的滿足感。
二哥老說她女子身份要是娶了娘子既麻煩事又多,果真是偏見。
你看錢橙多好養(yǎng)活。
又乖又軟又能吃。
見她抬腳進來,錢橙立馬站起身,先是低頭遮嘴把嘴里的東西咽干凈,才清了清嗓子問,“你……你吃飯了嗎?”
她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司錦。
叫相公?司錦是女的。叫娘子?錢橙剛才還沒把腦子一起吃掉。
司錦進來洗了手,“還沒。”
她居然還沒吃飯。
錢橙咬著下唇,余光往桌上看,葷的她都吃的差不多了,唯獨那盆青菜小米粥她沒怎么動過。
這會兒錢橙見司錦直接坐在她身邊,只得硬著頭皮給司錦盛了碗粥,搜腸刮肚找說辭,企圖從看過來的話本里尋些稍微專業(yè)的說法,“都說青菜小米粥養(yǎng)胃,你嘗嘗。”
司錦早就將鼻梁上的火眼鏡拿掉放進腰間的荷包里,這會兒仰頭看著錢橙,又看了看青菜粥,頓了頓,才雙手接過她遞來的碗,溫聲應,“好。”
司錦似乎不挑食,接過粥捏著勺子攪拌兩下,真就一口一口慢慢喝著。錢橙視線一直在她身上,見她吃飯,心里也松了口氣。
她重新坐下,選擇陪半碗。
錢橙已經(jīng)不餓了,這會兒邊淑雅的小口喝粥邊回顧剛才的場面,司錦視力不好,應該沒看見她不文雅的一面吧?
雖說兩人已經(jīng)有了肌膚之親,但到底是才認識兩天一夜,彼此之間還不夠熟悉,錢橙下意識在司錦面前注重自己的形象。
“少爺回來了。”
周媽媽從外面進來,先是瞪了眼站在門外的周黃,才滿臉笑的進來。
周黃被瞪的無辜,兩只眼睛望著天也不敢頂嘴。
他娘定是怪他一早就帶主子出門了。
可這事也不怪他啊。
周媽媽往桌上看了一眼,臉色跟神情沒有半分變化,只是笑著同司錦說,“廚房做了少爺愛吃的灌湯包,可要吃點?”
剛才周媽媽視線掃桌面的時候,錢橙端坐著,臉皮都厚了很多,絲毫沒紅。
司錦端著粥碗,“不用了,夫人說喝青菜小米粥養(yǎng)胃,我喝粥就行。”
周媽媽一頓,臉上笑意更濃了,“這幾年,老奴還是第一次見您主動要喝青菜粥呢。”
所以,司錦其實還是挑食的,并且不喜歡青菜粥。
錢橙垂下眼睫微微低頭咬著勺子。
司錦保持著端碗的動作,看周媽媽,溫聲提醒,幾乎明示,“也許夫人想吃灌湯包,你問問她。”
周媽媽不問,周媽媽半點沒有開口的意思,并且準備圍觀司錦是怎么把這碗粥喝完的,“包子可能有些熱,放那邊晾一晾,少爺您先喝點粥壓壓餓。”
少夫人剛吃完一籠屜包子,這會兒估計沒那么想吃。
小主子可能也沒多想吃灌湯包,但她一定是不想喝青菜粥。
周媽媽心里門清。
司錦,“……”
司錦的小心思被看穿,秀氣好看的眉頭都皺深了幾分,低頭看粥的時候像是跟粥置氣,跟粥里的碎青菜更是苦大仇深。
平時府里的青菜怎么換花樣做,司錦都能把菜葉子挑出來,為了讓她吃口青菜,廚子都把青菜擠汁做成灌湯包的綠色湯皮,就這,司錦都不肯多吃兩口。
今日難得啊,當著少夫人的面,她乖乖喝起了青菜粥。
顯然不管往日多難伺候,在少夫人跟前,她還是會裝一裝的。
你看,這不老老實實喝粥了嗎。
錢橙看司錦吃得極慢,于心不忍,覺得差不多的時候,主動跟周媽媽說,“我還有些餓,把灌湯包端來吧。”
多少讓司錦吃一口,不然等這粥喝完,她估計是半點湯包都吃不下去了。
周媽媽笑得和藹,“那就聽夫人的,把灌湯包端來吧。”
司錦這才順勢放下勺子,悄悄舒了口氣,端起茶盞連抿了好幾口茶水這才沖淡嘴里的青菜味。
吃罷飯,妻妻兩人總算是要去敬茶了。
錢橙仰頭看時辰,估摸著這會兒都巳時末了,但她跟在司錦身邊倒也沒顯得多慌亂,只是端著袖筒輕聲問,“需要我做什么嗎?”
就沒有什么要交代的嗎?稍微跟她透漏一點也行啊。
比如家里的人口人數(shù),比如今天敬茶都會有誰,還比如誰比較難伺候,要是誰說了難聽的話她要不要放在心上。
話本里寵妻又體貼的丈夫都是這么做的。
司錦聞言想了想,果真停下腳步看過來。
錢橙落她半步,司錦一停下錢橙自然也跟著站住。
她微微昂臉看司錦,眼睛帶著期待跟光亮。
司錦提醒她,“如果她們給了你很厚重的紅包和禮物——”
錢橙抿唇點頭,一定不能收!
司錦,“你都拿著就行。”
錢橙茫然了一瞬,“啊?”
她意識到自己神色疑惑的太明顯,又垂下頭斂去多余情緒,只讓自己乖乖聽話沒有多余想法,“好。”
司錦正要抬腳往前走的時候,看了看錢橙,選擇后退半步,跟她并肩,輕聲說,“別怕,我娘她們很好相處。”
錢橙溫順笑著點頭,“嗯。”
其實心里半個字都不信。
好相處都是相對的,在錢四看來,她親娘錢母也很好相處,可在錢橙看來,錢母猛如蛇蝎讓她避之不及。
到了正廳門口,錢橙咬牙微笑深呼吸,端起袖筒,跟在司錦身后低頭進去。
大堂里坐滿了人,主位上一左一右坐著司父跟司母,偏下首的位置坐著其余幾房的叔叔伯伯跟嬸嬸,她們的兒媳都站在她們身后,而再往下的位置,坐著三房這邊的小輩們。
——司父在幾兄弟里,排行老三。
司家老大的位置空著,只有他夫人在。而跟大夫人坐對面的則是司家老二,也就是昨天那個中氣十足要背她進來的人。
一屋子的長輩跟同輩,目光齊齊看過來的時候,錢橙感覺自己跟只小羔羊似的,在抬腳跨過門檻的那一瞬間,就進了狼群的視力范圍。
所有視線都落在她身上,對于沒怎么去過大場合的錢橙來說,不僅不覺得享受,反而覺得如芒在背。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呼吸都是輕輕的。
尤其是今日新婦進門第一天,她奉茶就來晚了。
這要是放在話本里……
錢橙盡力不讓自己走神,專注地應對面前的場面。
就在她深呼吸要開口福禮的時候,寂靜之中,陡然身邊平地一聲雷。
司老二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站在了她身邊,納悶的勾著頭問她,“弟媳啊,你低著頭干什么?”
“!!!”
錢橙毫無防備,被嚇得差點平地跳起來,整個人哆哆嗦嗦,魂都要出竅了。
司錦抬手就將她摟在懷里緊緊護著,掌心輕撫她后背安撫,同時鳳眸看向司老二,目光平靜:
“二哥,你想做什么,直說,我奉陪,別嚇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