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大年初八, 書院開學。
一大早雅雅就從被窩里爬起來,自從知道自己要去上學后,她就覺得胸口像是揣了只歡快的小鳥, 飛來飛去,心都飛野了。
書院書院, 那可是書院啊, 是能讓雅雅留在這里的好地方。
雅雅雖然不知道什么是落戶跟戶籍,但卻知道是因為書院愿意要她, 她跟自家小姨才不會被人隨便帶走。
“小姨,小姨?”雅雅跪坐在床上左右看。
身邊被褥空空如也,原本應該躺在里面的小姨不知道去哪兒了。
雅雅以為自己起太早沒睡醒, 疑惑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低頭去看。
唔,還是沒人。
小姨去哪兒了?
她那么大的一個小姨, 不再自家被窩里睡覺能去哪里呢?
雅雅掀開沈柔云的被子, 沒有藏在里面。
只是小姨的被窩涼涼的一點都不暖和,不像她的被窩, 腳底下放著暖腳的腳爐,懷里也抱著一個, 清晨醒來被窩里都冒著熱氣。
小姨的被筒摸著就涼涼的。
雅雅年紀還小, 想不通這些,以為自家小姨的被窩跟自家小姨的手一樣都是溫涼溫涼的。
雖然沒在床上看見自家小姨, 但雅雅也沒哭鬧。
她已經不是三歲的小丫頭了!
她是四歲的大姑娘!
是能上學的大姑娘。
主要還是這段時間住在季府給她帶來了一定的安全感, 醒來第一時間沒看見沈柔云都沒哭,這要是換成住在別處, 雅雅定然會害怕跟不安。
可這是季府,爺爺說這是雅雅的家, 所以雅雅不害怕。
她手腳并用從床上滑溜下來,自己穿鞋子。
就在雅雅坐在腳踏上認真穿鞋的時候,門輕悄悄的被人從外頭推開。
夜不歸宿的沈柔云正要輕手輕腳進來,一抬眸就跟坐在床下腳凳上的雅雅打了個正面。
雅雅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一寸不留的落在沈柔云身上,朝她露出一個乖甜乖甜的笑。
沈柔云,“……”
是她回來晚了還是雅雅起早了?
平時她睡在季靜那里,天亮趕在雅雅睡醒之前再回來,然后假裝剛剛起床,把鋪開沒睡的被褥折起來。
雅雅從沒發現過不對勁,每次都環著她的肩膀,奶聲奶氣說,“小姨起好早哦。”
她睡著了小姨沒睡,她醒了小姨連衣服都穿好了。
就在雅雅今天早起,以為自己總能比過小姨的時候,卻發現自家小姨從外面回來了。
雅雅歪著頭看沈柔云,“小姨又比雅雅起的早。”
沈柔云,“……嗯,起來出去走了走。”
所以腿根才有些累,一定不是因為別的原因累到了腿。
“雅雅怎么今天醒這么早?”沈柔云打開衣柜,給雅雅挑選今日要穿的衣服。
兩人衣柜里,雅雅的衣服占據大多數,都是季白山這個爺爺給買的,顏色雖不是那種鮮艷的紅色,但清新的青色跟暖黃的橘色都很好看。
雖說現在不缺錢買衣服了,但雅雅孝期沒結束,姨甥兩人都沒打算穿紅。
“因為雅雅要去上學,”雅雅伸出一根手指,“爺爺說第一天很重要,所以雅雅要早起。”
沈柔云給雅雅挑了身嫩黃色的衣裙穿上,戴上季靜送的金兔子發飾,遠遠瞧著像是一朵鮮嫩的小黃花,又像活潑的黃蝴蝶,很是好看。
既然要去書院,還是第一天,起床后沈柔云帶著雅雅去給季白山請安,詢問他要不要送雅雅去書院。
“我倒是想去呢,但趙掌柜好不容易回鄉探次親,下回再見不知道什么時候了,他約我下棋,我總不能不去。”
季白山蹲下來看雅雅,眉眼慈祥,“咱家雅雅是真好看啊。”
他又習慣性嘀咕,“去了書院可得防著那些男……男男女女的,小小年紀還是以學東西為主,知道嗎?”
可別搞什么青梅竹馬的情意,耽誤學習。
雖說女子不需要科考,但學了知識存在腦子里,將來總有某個時刻能用上。
雅雅不懂什么叫男男女女,只重重點頭,“雅雅會好好念書!”
孩子還小,剛開始還有股新鮮勁撐著,等再過幾天,雅雅可能就不是這個態度了。
季白山笑呵呵摸著雅雅的腦袋,“這可是咱雅雅自己說的。”
他昂臉看沈柔云,溫聲說,“實在不行你讓靜靜跟你一起去吧。”
沈柔云對書院不熟悉,又是頭回送孩子上學,難免會手忙腳亂。
季靜就不一樣了,季靜從小在書院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整個書院就沒有她不熟悉的地方,連哪個墻頭低好翻墻她都一清二楚。
小時候季白山可沒少因為季靜去過書院,后來季杰叛逆逃學,季靜才收斂一二,開始管教起弟弟。
季白山扭頭跟管家說,“今個初八,靜靜還沒出門吧?你去跟她說一聲,讓她跑一趟跟柔云一起送雅雅上學。”
管家沉默一瞬,表示,“老爺,小姐早早就在門口等著了,甚至幾天前就說過她要送雅雅小姐去上學……”
根本都不需要再特意“說一聲”。
季白山,“……”
瞧給她積極的!
未過門的女婿都沒她積極!
季白山心累,雙手撐著膝蓋站起來,“去吧去吧,別耽誤了入學時間。”
沈柔云抿著笑領著雅雅出門。
湛藍色的新書袋被雅雅抱在懷里,一蹦一跳朝門口的馬車走過去。
那輛馬車跟尋常馬車不太相同,轱轆更大更寬,追求的顯然不是速度而是平緩舒適,門簾上繡著小姑娘喜歡的大白兔子,連掛在車廂前面的兩個燈籠都換成了兔子燈。
如果不是怕太張揚,季白山恨不得給雅雅造個兔子車出來。
這是獨屬于雅雅一人的馬車。
小主人還沒到,季靜當然沒先上車。
她站在馬車車邊,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朝前伸出來,微微屈膝掌心朝上,“雅雅小姐,請上車。”
雅雅眼睛都笑彎了,手指搭在季靜掌心里,單手抱著書袋,借力爬到馬車上,“謝謝靜靜姨姨~”
她感覺靜靜姨姨對自己越來越好了,比親生的都好!
當初剛來季府的時候,雅雅最怕的就是她,如今季府里最喜歡的除了爺爺就是她,唔,還有管家爺爺藕荷姨姨,其他姨姨姐姐,雅雅都很喜歡的。
小小年紀,哪怕在心里都學會了端水。
小的爬上去了,還剩個大的。
季靜看向沈柔云,以同樣姿勢朝她伸手,眉眼含笑,“我扶沈姑娘上車。”
沈柔云蔥白般的細嫩手指搭在季靜的掌心里,無意蹭過一般,指尖在季靜手心中劃了劃,小貓尾巴勾人似的,季靜下意識就握緊沈柔云的手指。
握完才發現自己現在扮演的角色摸著沈柔云的手背好像有些逾越了。
季靜耳朵一熱,清咳一聲,余光左右瞥,看有沒有人發現。
藕荷反應極快,季靜眸光即將掃過來的時候,她迅速把目光從兩人相握的手上移開,猛地仰頭看天。
……險些閃著脖子。
季靜瞧了一圈,還沒等輕輕呼出氣,扭過頭目光就跟沈柔云含笑的眸子對上。
季靜臉一熱,難得羞臊了瞬息,眼神閃爍著,捏了捏沈柔云的手指,小聲催促,“上車。”
“腿累。”沈柔云聲音輕輕低低的,只拿微紅的眼尾看季靜,靜靜的等著。
季靜心一橫,就要環過她的腰打橫將她抱上去。
沈柔云卻笑著輕輕拍開季靜伸過來的手,微微眨巴眼睛,“大庭廣眾的,季小姐這是要做什么?”
啊?
季靜,“???”
季靜,“!!!”
季靜目瞪口呆的盯著沈柔云瞧,像是沒想到柔弱清純的沈姑娘能說出這么顛倒黑白的話!她看看沈柔云的腿,又看看沈柔云的眼。
心道剛才是誰說腿累的?!
這會兒又跟她玩“授受不親”啦?
沈姑娘是懂拉跟推的。
季靜輕輕哼,雙手環抱著,連扶都不打算扶了。
沈柔云朝前半步,借著給季靜調整發簪位置的動作,唇瓣若有若無貼在她耳廓上,低低柔柔的問,“生氣啦?”
說“大庭廣眾之下”的人是她,湊過頭偷偷親自己耳廓的人也是她。
季靜側眸看沈柔云,垂下的眼睛正好瞥見沈柔云脖頸下面的吻痕,呼吸一頓,心都軟了。
昨天好像是,有點猛了,一直到沈柔云哭都沒停,惹得她出水的時候身體都是抖的。
季靜這么一想,本來就沒生氣,現在更不生氣了,只輕輕問,“真能自己上去?”
沈柔云抿唇笑著,退了半步,重新朝季靜伸出手。
剛才還雙臂抱懷的季大小姐瞬間顛顛地重新把姿勢擺出來,朝沈柔云毫不保留的攤開掌心。
沈柔云借著季靜托扶的力道,這才提著衣裙上了馬車。
圍觀全程的藕荷,“……”
嘖嘖嘖,自家小姐是真好哄啊。
等季靜上來的時候,雅雅都要等急了,雙手抱著書袋乖乖坐好,小腳腳尖卻在點木板,疑惑地問,“怎么才上來呀,咱們要遲到啦,書院要是關門了,咱們進不去可怎么辦?”
“不會進不去的,”季靜表示,“沒人比我更了解書院的關門時間。”
沈柔云聞言側眸看她,……這語氣,聽著還挺驕傲。
季靜得意,那可不,她向來是踩著最后關門的點進的書院。
“雅雅不能跟靜靜姨姨學這個,以后還是要早些去書院,以免真遲到了。”沈柔云柔聲跟雅雅說話。
雅雅重重點頭,剛要說“好”,季靜就不樂意了。
三人在馬車里坐三面,雅雅坐最中間,沈柔云坐右邊,季靜坐左邊,這會兒兩人面對面,季靜長腿一伸,腳尖朝前,輕輕碰了碰沈柔云的鞋尖,雙手抱懷問,“什么叫不能跟我學啊?”
沈柔云雙腳未動,只是柔聲說,“雅雅是聽話的大孩子了,去書院不能遲到也不能早退,為了不耽誤上學,以后該跟小姨分房睡了,這樣才能早睡早起不遲到,對不對?”
分房睡?
分房睡!
季靜像是突然懂了這句話里的重點,沒事發生一樣把伸出去的大長腿又慢悠悠收了回來,雙手改成搭在腿面上,一臉正經的跟雅雅點頭,“你小姨說得對。”
沈柔云,“……”呵。
季靜假裝看不見沈柔云挑起的眉毛,“雅雅不能跟靜靜姨姨學,靜靜姨姨不乖,所以容易遲到。雅雅以后分房睡,自己早睡早起,才不會遲到,才能當個好學生。”
乖不乖的沒事,好不好學生也都行,孩子嘛,小樹苗一樣長著就可以,只要不長歪,愛怎么長都行。
但分房睡這事,是該提上日程了。
畢竟早上睡醒懷里抱著溫香軟玉的感覺,是真的爽啊!
怪不得司錦要娶妻,香香軟軟的,誰不喜歡。
雅雅,“……”
第77章
雅雅從母親去世后, 幾乎就沒跟自家小姨分開睡過。
如今一聽說要分床睡且分房睡,小臉瞬間跨下來,粉嘟嘟的下嘴唇都嘟了出來。
季靜剛才還想借著上學堂讓雅雅單獨睡, 如今看她耷拉著腦袋,可憐兮兮的跟只沒人要的小狗似的, 心一軟就要松口。
這次換沈柔云伸腿用腳尖碰了碰季靜的鞋尖, 微不可察的朝她搖頭。
雅雅幾乎是沈柔云一手帶大的,她太了解自家外甥女了, 雅雅沒第一時間說“不要”,那就是可以商量。
而且雅雅的確該自己睡了,她這個年紀該有自己單獨的空間去思考自己的小心思。
單獨的房間也代表著歸屬感, 將來要是在季府長住,最適合雅雅分房睡覺的時間就是現在。
這事沈柔云過罷年就在想了,今日不過是順勢提出來。
原本想要心軟的季靜在接收到沈柔云的信號后, 慢悠悠扭過身, 掀開車簾一角朝外看到了沒有,不再看雅雅。
雅雅裝可憐沒收到同情, 幽幽盯著季靜的后背看,小表情有些幽怨。
像極了孩子在埋怨家長懼內!
季靜, “……”
怪不得沈柔云示意她別管呢, 雅雅小小年紀心里就十分門清,知道誰才是真正嘴硬心軟好說話的人。
剛才要不是沈柔云在, 雅雅稍微掉兩顆金豆子, 季靜立馬就妥協了。
可現在季靜不看她,一門心思往馬車外看, 雅雅只能默默扭過臉,跟自己嘴軟心硬的小姨對上視線。
自家小姨說一不二, 看著溫柔好說話,其實不然。
雅雅雖然年紀小,但人又不傻。
雅雅手指摳著書袋,收起那副沒人要的小狗模樣,乖乖聽自家小姨講道理。
“雅雅難道不想擁有自己的房間,就像這輛馬車一樣,可以任由你裝扮成你喜歡的樣子。”沈柔云柔聲誘導。
雅雅果然跟著她的思路走,昂著小臉看這輛獨屬于自己的馬車,臉上露出滿足的笑。
這車是按著她的喜好裝扮的,她個子矮,于是車里給她專門放了腳登,她踩著凳子就能坐上來,然后挪動屁股懸空自己的兩只小腳隨意晃悠。
怕她早起瞌睡,坐凳靠外的地方還暗藏著護欄,只要掀開軟墊提起來,她就能躺在軟登上安心睡覺不用擔心滾落下來。
坐凳下面的暗格里更是裝著她愛吃的零嘴用用品,隨她更換。
雅雅大眼睛亮亮的,她是真的喜歡這輛馬車,獨屬于她的馬車。
爺爺說這是她的車,她一人的。
雅雅從小到大沒有獨自擁有過什么東西,爹爹是跟別人共享的,周府的屋子也不是她的,原本她一人的小姨,現在好像也不單獨屬于她了,唯有這輛馬車寫著她的名字,是她的。
這種感覺雅雅不知道怎么形容,但好像就是不怕了,哪怕沒地方去她也不怕了,因為她還有一輛馬車留她住,實在不行就賣掉,賣的錢也夠她跟小姨生活。
那,如果她有自己的房間,可要比馬車大多啦!
她甚至能在房間里養一只小兔子。
雅雅已經動搖了。
沈柔云小時候跟自家姐姐住,也沒有自己的房間,她垂著眼,輕聲跟雅雅繼續描繪:
“你的房間可以掛上你喜歡的床帳,大大的床任由你自己翻滾。你在房間里可以想怎么穿衣服就怎么穿衣服,沒有你的允許,別人不會貿然進入你的房間。”
季靜聽到這里,微微側眸看向沈柔云,隨后收回目光陷入沉思。
跟沈柔云和雅雅比起來,季靜從小到大的生長環境簡直不要太好。
府里最向陽最好的院子,是她的,院里最好的房間,是她的。從她記事起,自己就有個小院,自然從沒體驗過跟別人同屋住的情況。
沈柔云則笑著問雅雅,“好不好?”
雅雅果斷點頭,聲音爽快清脆,“好!”
季靜跟沈柔云都松了一口氣。
看來今日回府就能著手安排分房睡的事情。
季靜心里蠢蠢欲動,看向沈柔云的眼神實在算不上清心寡欲,甚至火熱到燙紅了沈柔云的耳朵。
沈柔云睨她一眼,季靜揉著鼻子低頭擺弄自己腰帶上的流蘇。
她倆的關系,好像漸漸從地下走到了明面上,等雅雅分房后就顯得更明顯了。
季靜很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光明正大跟沈柔云同房的感覺。
“那,那雅雅分房睡,小姨睡哪里呢?”雅雅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靜院客房不多,”季靜‘勉強’說道:“就讓你小姨跟我擠擠吧。”
可真是——太勉、強她了呢。
沈柔云微微笑,笑意輕柔又危險。
季靜立馬坐直,開始重新組織語言開口:
“雅雅你現在還小,就在我院里住,事事都方便些。等你長大點,就把別的院子單獨給你收拾出來,你自己一個院。”
“你小姨現在打算跟你橙子姨姨一起開店做生意賺錢,所以先跟我住,這樣我能教她怎么算賬怎么做生意。”
靜院里留主子住的就三個屋,最大最好的那間季靜住了,小一點的改成了她個人的書房,剩下那間現在是沈柔云跟雅雅住著。
除了靜院,季府里還有別的院子,只是沒怎么收拾過,住起來肯定不如靜院舒服。
而季杰的院子,哪怕他以后不回來住了,季靜跟季白山都會默契的為他留著,那是他的,他在季府永遠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等將來雅雅長大后,十歲左右,就能自己分院住了,到時候正好先從怎么管院子學起,最后是怎么管家。
季靜跟季白山培養雅雅是當自家孩子培養的,自然該教的都要教。
雅雅沒怎么聽懂,但又懵懵懂懂的點頭,至少心里清楚小姨跟靜靜姨姨一起住是因為要學東西,而不是沒地方住。
“靜靜姨姨,”雅雅認真交代,“我小姨捂不熱被窩又不喜歡腳爐,你記得給她多加被子。”
沈柔云心里柔軟,伸手摸摸雅雅的臉蛋。
她不是捂不熱被窩,她是根本沒在被子里睡。
季靜也笑了,“行,我給她捂被窩。”
季靜看向沈柔云,挑了下眉,聲音都帶著溫柔笑意,“我親自給沈姑娘當暖床丫頭,沈姑娘應該不會嫌棄吧?”
她毛遂自薦,“我床暖的可好了。”
沈柔云見雅雅在翻書袋,便輕聲回,“有多好?”
“你晚上來試試就知道了。”當著小孩的面,季靜話只能說到這兒。
雅雅在檢查自己是不是忘帶了東西,呼,還好都帶了。
她聽兩人說話,不由昂起小臉,舉手示意,“雅雅能不能也試試?”
季靜,“……不能。”
“哦~”雅雅拉長音調,挪動屁股,靠近沈柔云,“雅雅不試,雅雅被窩暖的可好了,雅雅是自己的暖床丫頭。”
季靜,“……”
雅雅學話,“雅雅也有自己的床,雅雅不需要上別人的床,對不對小姨~”
沈柔云,“……”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沈柔云伸腳踢季靜,……這話都是從季靜嘴里聽到的!
季靜默默縮著腿,仰頭看車頂。
她以后會注意的,她也是頭回養孩子,沒經驗嘛。
書院總算到了。
季靜先下來,隨后把沈柔云扶下車,才伸手將今日主角雅雅抱出來。
門口站著兩個夫子,他們身后跟著年長一些的學生,負責今日接引新學生帶他們熟悉書院。
書院到底不是花園,家長們只能留步在門外。
雅雅小書袋挎在肩上,一手牽著季靜,一手牽著沈柔云,跟那些一手牽著父親一手牽著母親的新生沒有任何不同。
雅雅看了一圈,小胸板挺起來,十分驕傲。
她有兩個人送她,有自己的馬車跟自己的房間,一點不害怕。
雅雅覺得自己現在擁有的太多了,簡直富的可怕!
要知道,以前的她只有兩身換洗的衣服,現在衣服多到發愁,甚至不知道穿哪件。
雅雅心里不停念叨著自己擁有的,然后昂首挺胸,表示自己半點不怕生,好奇的左右看。
季靜剛到書院門口就看見了司家四姑娘司舞,她站在夫子身后,今日也負責接學生。
司舞這個年紀早該出書院了,她還賴在里面學東學西,明顯是打算走她哥哥司鈺的老路將來留在書院里教學。
瞧見季靜,司舞走過來朝她跟沈柔云揮手打招呼,又蹲下來看雅雅,“姐……”
司舞沉默一瞬,昂頭看季靜,季靜挑眉笑,等她繼續說。
司舞改口,“姨、姨帶你進去逛逛好不好?”
這便宜可不能讓季靜占了。
雅雅看了看沈柔云,又看了看季靜,見她倆都點頭了,才歡歡喜喜將小手伸向司舞,“好~”
小姑娘一身嫩黃衣裳,模樣粉雕玉琢,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明亮好看的像是畫里走出來的,惹得很多人朝這邊看。
司舞本來擔心她怕生,結果雅雅絲毫不怕,甚至扭頭跟季靜和沈柔云揮手。
“雅雅是大姑娘了,雅雅要學好多東西,雅雅將來養小姨,要回報爺爺跟靜靜姨姨,雅雅不能害怕。”雅雅攥緊手指跟司舞講。
司舞笑著摸她腦袋,“那雅雅要努力哦~”
雅雅攥拳,“雅雅會努力的!”
司舞領著雅雅進書院,扭頭看季靜,朝她眨巴一下眼睛。
季靜了然,點頭說,“我知道。”
沈柔云不懂,茫然的側眸看她。
雅雅一走,季靜就習慣性的伸手要牽沈柔云的手,手都摸上了,季靜才陡然回過神,意識到這是在外面,書院門口全是家長跟學生,人來人往那么多人看著呢。
——看她動作自然的牽起一個女子的手。
沈柔云垂著眼睫。
季靜手指微動,卻是將沈柔云微涼的手指握的更緊,聲音跟步子如常,“司舞是說,散學后記得來接雅雅。”
小姑娘再堅強也是裝的,不想讓沈柔云擔心罷了。
受過苦難的孩子心智更早熟跟懂事,雅雅便是。
所以剛開學這幾天,最好人接人送,讓她知道她跟別的小孩沒有半分不同,她也是自家人手心里捧著的珍寶。
沈柔云回握住季靜的手,眼里光亮溫柔,“司舞姑娘心思細膩。”
那可不,司舞姑娘比司五姑娘好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季靜心里嘀嘀咕咕。
兩人就這么牽手上了馬車回季府。
雅雅不在車里,季靜厚臉皮擠過去跟沈柔云坐一起,手搭在她腰上,“等你搬過來,那么大的床,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季靜看著大大咧咧,可心思也細。
她說的是“等你搬過來”而不是“等你搬進我的房間里”。
沈柔云眸光微動,側眸看她。
兩人本來就挨著,如今隨著沈柔云轉頭的動作頓時離得更近了,呼吸都若有若無的在空中交織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熱意。
季靜垂眸看沈柔云的唇,淺粉色的唇瓣如同花朵般誘人。
她像只蜜蜂,想落在上面,去采里面獨屬于沈柔云的花蜜。
沈柔云唇瓣輕啟,如花瓣綻開,柔若無骨的手指搭在季靜腰上。
她眼底波光流動,看著季靜,低聲詢問,“我可以在房間里想怎么穿就怎么穿嗎?”
季靜呼吸一窒,摟著沈柔云腰肢的手指都緊了幾分,“自然。”
“那我想不穿。”沈柔云聲音輕輕,幾乎呢喃。
季靜巴不得呢,就在她忍不住要靠過去親吻沈柔云的時候,沈柔云另只手的手指輕輕抵在她唇邊,笑著往后退了一點。
“雅雅的車。”沈柔云聲音依舊溫柔。
季靜猛然回神,身上熱意褪去,臉卻通紅。
她低頭反思。
她果然不是個好家長啊!
沈柔云笑著摸她腦袋,姐姐那般,輕聲哄她,“乖,等回去。”
季靜心思又熱了起來。
季靜,“……”
……這也不怪她,都怪沈柔云太勾人!
這個,什么蕩的小白花!
第78章
讓雅雅單獨住并非是回去將沈柔云的東西搬走, 把房間留給雅雅那么簡單。
既然是決定要分房了,就得給雅雅分出儀式感跟鄭重感,不給她日后反悔的機會, 讓她自己徹底意識到她要單獨睡了。
這就需要重新將兩人之前住過的屋子翻修一遍,按著雅雅的喜好裝扮, 把兩人住過的痕跡淡去, 變成獨屬于雅雅自己的屋子。
自然,季靜的房間也要改。
以后她跟沈柔云住, 不可能讓沈柔云產生暫住的感覺,也不能讓她覺得處處不方便,所以季靜決定連自己的屋子一并改了。
這改起來, 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算是翻修小院了。
季白山聽說這事后,胡子都要飛起來了。
尋常人家只有娶妻才翻修院子, 季靜這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越來越不掩飾她的意圖。
季白山想生氣, 但又怕嚷嚷起來被人聽見,只得壓低嗓音跟管家小聲咕咕, “她倆住在一起算怎么回事,這樣全府上下不都知道了嗎!”
管家站在一旁默默想:
全府上下知道這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她們都以為是季靜脅迫的ῳ*Ɩ 沈柔云, 沈姑娘可憐見的, 寄人籬下沒辦法,只能在委身老爺跟委身小姐之間選一個。
看看年過半百能當自己爹的季白山, 再看看明艷照人有錢有顏的季靜, 該怎么選似乎不需要猶豫。
反正院里的下人們都默契的跟沈柔云做出了同樣的選擇,甚至靜院里的下人對外還幫兩人遮掩。
說什么晚上住一起是討論開店鋪的事情, 至于屋里傳出來的聲音——
做生意哪有不發生‘口角爭執’的,‘拌嘴’嘛很正常, 動手動腳‘打起來’也是常態啦,不要大驚小怪,像是沒長過見識似的。
由此可見沈柔云在府里的人緣如何。
尤其是丫鬟們都當季白山不知道呢,從藕荷開始往下捂著,不讓季白山發現。
季白山,“……”
這個家他是徹底住不下去了,要不他搬走吧,將院子騰給季靜算了!
到時候她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她就是張燈結彩八抬大轎把人娶進門他也不管了!
管家勸他,“老爺您不能這么想,畢竟小姐真能干出來這事……”
比如給季白山挑個更好的小院,最好院里請上一堆大夫,監控季白山的飲食跟身體。
然后馬不停蹄把沈姑娘娶進門。
自家小姐素來膽大,向來都是說干就干的,要不然也擔不起季家的生意啊,所以娶妻這事她真能干出來。
季白山,“……”
季白山吶吶道:“我就,我就說說而已。”
他給自己挽尊,“我要是搬出去像什么話,外頭該怎么說靜靜,豈不是要罵她不孝順,讓親閨女背罵名這事我豈能干得出來。”
管家,“……”
您是老爺,您說啥都行。
“讓雅雅單獨住我是贊同的,雅雅一直想養只小兔子這事我也知道,”季白山轉移話題,盤算著,“你跟我親自去給她先探探路,等雅雅休息的時候,咱們帶她過去讓她自己挑。”
管家笑著應,“行。”
分房睡以及修整屋子這事,季白山這邊算是睜只眼閉只眼全當不知道內情了,丫鬟們怎么瞞著他就怎么相信,半點不多問,生怕自己問出點不能接受的破壞了這“父慈女孝”的家庭氛圍。
只是,院子休整的話,院子里的人要住哪里呢。
“我跟橙子的鋪子打算出了正月就開張,這段時間必然要時常見面商量生意上的事情。”
沈柔云洗漱完,雙手攏著毛巾擦著自己身前半干的長發,柔聲跟季靜說,“所以這期間,我可以帶雅雅住在司府。”
雅雅跟她一起到司府做客,正好每日跟著司鈺來回倒也算是有人接送。
雅雅這個時辰已經睡了,她睡之前沈柔云特意跟她說過,說自己要去季靜屋里討論生意上的事情,讓她半夜醒來沒看到自己也別擔心,就當提前適應單獨睡覺了。
跟之前偷偷摸摸趁雅雅睡著后再來不同,這次是提前告知雅雅了。
雅雅也乖巧懂事,抱著懷里的兔子布偶,叮囑沈柔云,“那小姨要好好學哦。”
沈柔云只是笑著摸她腦袋。
她是去當老師的,該好好學習的人是季靜才對~
來到季靜屋里后,熱水已經準備妥當,季靜事先洗漱過了,這會兒正披著外衣、點著明亮的燭臺坐在桌邊,一手翻賬本一手撥弄手邊算盤對賬。
算珠碰撞,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
季靜白天抽出時間陪沈柔云跟雅雅,那積攢下來的賬目只能利用別的時間處理。
當東家也有當東家的不容易,賬目這事雖有專門的賬房來管,但季靜依舊隔三岔五不定時抽查,然后自己算一遍,省得底下人生出別的心思在賬上糊弄她。
這也是司錦以前教她的,賬一定要算好且心里門清。
只是她本來挺清心寡欲靜心算賬的,但沈柔云過來洗漱后,她的心思就變得慢慢浮躁起來。
哪怕是半點水聲,都像是滴在她的心湖上,泛起陣陣漣漪蕩漾。
這會兒季靜聽著沈柔云的聲音,木著臉,面上裝出一副認真看賬本的模樣,表示自己并不為外物所動。
——她到底是季家車行的東家,怎么能光沉迷于那檔子事情上呢。
季靜也有心想讓沈柔云看看她的另一面,比如專注算賬認真處理事情的一面,所以沒立馬伸手去抱沈柔云,而是將手指穩穩的搭在算珠上。
她自我代入起來,認為此刻的自己就是潛心修行的寺里高僧!
于是只淡淡的抬眼看向沈柔云,試圖證明自己并不是沉迷女色的人。
可惜只一眼,她便移不開視線。
沈柔云一身素色棉質長裙,交領的領口松松垮垮的敞著,露出白皙纖長的脖頸跟骨感誘人的鎖骨。
她偏頭垂眸擦發尾時,衣襟微開,不經意間露出掛在脖子后面的肚兜帶子,細細一根,顏色淺粉。
腰上的帶子也是細細一條,被隨意挽了一道,饒是這般隨便一系,依舊是勾勒出沈柔云纖細柔韌的腰肢曲線。
往上一捧是飽滿圓潤,中間細腰一截,分出上下的腰胯曲線。
沈柔云擦著頭發款步過來的時候,胯部隨著步子輕微擺動,每一步都走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她不是妖冶的長相,可要是有心勾人時,卻從骨子里透出風情萬種的嫵媚誘惑。
安靜的房間里,搖曳生姿的小白花無聲綻放,像極了夜里成精化形的妖精,望著那盞明亮的油燈,緩慢朝季大高僧走過去。
第79章
沈柔云走的每一步看起來都很隨意, 神情也與往常無異,但季靜還是下意識吞咽了一下口水。
不是害怕,而是心悸。
有些人無需濃妝艷抹, 模樣甚至清麗柔弱,可舉手投足間自帶蠱惑, 仿佛天生就是個妖精, 只要她愿意,一顰一笑都能魅惑人心。
季靜搭在算盤上的手指無意識收緊, 莫名理解了紂王。
季靜怕嘴角笑意蕩漾的過于明顯,清咳一聲,佯裝認真低頭算賬, 手指重新伸展搭在算珠上,另只手捏著賬本的一頁翻來覆去,嘴里念念有詞, 仿佛在念經, 以此屏蔽沈柔云對她的誘惑:
“這個賬好像有點不對勁呢。”
哪里不對勁,她算的不對勁。
她算賬的時候分神了, 算出來的結果有些不對。
季靜臊紅了耳朵,實在沒想到自己還有這么一天, 自己就是女人, 卻能被另一個女人迷得心不在焉。
可惜這“經”的效果一般,亦或是沈柔云道行太高, 根本不為所動。
她甚至走過來, 圍著半張桌子,從季靜的右手邊緩慢繞到了她的左手邊。
她從背后經過的時候, 季靜人都飄了,注意力全在沈柔云身上, 隨著她的移動而移動。
“哪里不對勁?”沈柔云靠近,站在季靜左手邊,彎腰垂眸看賬本。
她剛洗漱完,身上帶著溫熱清潤的水汽以及沐浴后的清香,就這么俯首靠近,小腹若即若離的貼在季靜肩臂上,滾滾熱意像是隔著衣料毫無阻礙的傳過來。
季靜半個身子都酥麻了,整個人被包裹在沈柔云的氣息里,每一下的呼吸都是她身上的味道。
沈柔云烏黑長發盡數挽在身前,發尾用干燥的毛巾微微攏住,蔥白般細長勻稱的手指擠壓著毛巾輕輕擦拭頭發,黑發玉手,顏色反差,襯得發愈黑手更白。
發絲微涼如綢緞,在季靜的耳廓上不經意的蹭過,觸感像是沈柔云此刻的聲音,酥酥癢癢的帶著股麻,“哪里不對勁呢?”
她側眸看季靜,季靜的耳朵通紅如瑪瑙,熱意隨著耳根往脖頸跟臉龐上蔓延。
季靜身姿已經無意識繃直,呼吸也微微發緊,不似尋常那般隨意。
沈柔云水眸里蕩漾著笑意,假裝沒看見,只彎下腰,胸口的滾圓擠壓在季靜肩下,唇瓣在她耳邊若即若離:
“還沒算完嗎?”
季靜差點把賬本原地合上扭頭抱她,但一想到自己是認真“念經”的高僧,豈能連妖精的一句話都抵擋不住!
……到時候沈柔云在床上還不得拿這事笑她。
季靜努力凝神,試圖屏蔽身上的感官,將目光重新落在賬本上,“嗯,還沒。”
“賬本這么好看啊?”沈柔云挨的更近了,下巴幾乎搭在季靜肩上,低低柔柔的問,“比我好看?”
呼吸似細細柔柔的羽毛,在她最脆弱的脖頸上輕掃。
季靜撥弄算珠的手指從原先的靈活變成現在的僵硬,撥出來的每一個珠子都帶著僵緩跟不確定感。
她的心思早就不在賬本上了,要不然沈柔云也不會過來撩撥打擾她。
季靜還在勉強掙扎,“沒你好看,但是賬得算清,你日后生意做起來后,也要跟橙子把賬看好。”
不管怎么說外頭都在傳沈柔云住她屋里是為了學算賬學怎么做生意,那自己多少得教她一二吧。
而賬本跟沈柔云之間誰更好看,這個不需要想都知道答案,賬本有什么好看,翻開都那樣,但沈柔云翻開衣服可要好看多了。
沈柔云手指搭在季靜右肩上,指尖從肩頭順著她的手臂往下輕滑,落在她的手背上,“哦?”
沈柔云的五指貼在季靜的五指上,聲音輕柔好奇,側眸看她,“這個要怎么撥啊?”
季靜的高僧模樣已經繃不住了,偏頭看向沈柔云,沒忍住親吻她近在咫尺的水潤唇瓣,“求我,我就告訴你。”
她扭身,左手順勢環住沈柔云細韌的腰肢,手順著細腰往下,揉捏饅頭那般揉捏她腰下那兩瓣。
季靜試圖翻身當老師,在沈柔云面前扳回一局!
沈柔云眼里笑意明顯,身姿柔弱無骨,春水一般流淌進季靜的懷里坐在她腿上,“求你。”
沈柔云雙手環著季靜的肩,任由衣襟朝兩邊敞開。
她單腳輕抬,腳趾搭在一旁的矮凳上,幽幽朝季靜吐息,唇瓣幾乎貼在她頸邊說,“我比算盤好玩,季小姐不如在我身上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我的算珠在哪里。”
她道:“求你,撥我~”
把她當算盤?!
季靜呼吸一緊,瞬間破戒。
高僧是徹底做不了了,季靜原地墜落,用沈柔云擦頭發的毛巾擦了摸過賬本的雙手,直接抱著沈柔云到了床上。
沈柔云僅僅用了四個字,就將季靜的身份從夫子重新變回學生。
桌上油燈點著,對著油燈“念經”的季大高僧現在正在解開妖精的衣帶。
床上的青色床帳合緊,四角掛著的裝飾用的流蘇蝴蝶結輕輕晃動,像是無聲間起了風似的。
床帳猶如青色荷葉,微微蕩著,床帳之中原本彼此面對面跪坐著兩條身影逐漸疊成一條。
季靜抱著沈柔云,親吻她的臉頰。
像是檢查她這個賬本完整不完整似的,從鼻尖親到脖子。
如同看賬,唇瓣在此刻化作指尖,像是點在賬本的頁面上,順著上面的字跡滑動。
季靜一處一處往下,親口檢查。
衣服剝落猶如翻書,露出里面純白的紙張,以及紙上的紅暈紅點點綴。
桌上油燈燃燒,燈芯燃爆發出“嗶啵”聲響。
火苗搖曳一瞬,光亮更為明顯。
只是燃燈的聲音里似乎摻雜了些許嘖嘖水聲,像是舌跟舌攪動推擠的聲響。
屋里燈光明亮,更能映出床帳上的影子。
跪坐著抱在一起的兩條身影分別往后仰倒躺在床上,原本的兩條影子莫名變成了一條。
季靜握著沈柔云的腳踝,沈柔云手指抓著季靜的小腿。
兩人以腰跨分界,像是在中間放置了一面鏡子。
如同剪刀張開對剪刀,正以相同動作用力廝磨,像是要把對方從身體中間豎著剪碎。
而從床帳外面看起來,影子映在帳布上,則像是一條魚在荷葉間擺動。
要么是魚頭魚尾同時彈起成弦狀,要么是魚身弓起變成拱形。
床變成了砧板,季靜跟沈柔云像是上面翻滾撲騰上下跳動的魚,從最開始的激烈較勁變成最后的脫力喘息。
聲音也從水聲變成了低嚀,音調婉轉上揚,跟平時不同。
“累?”季靜拍拍沈柔云的腿面,眼里染上笑。
沈柔云如同脫水的魚,鬢角碎發全濕,鼻尖額頭帶著細汗,呼吸都是顫的。
她眼尾緋紅,眼底水光晃動,唇瓣顏色也比平時的淺粉更深幾分,“有些。”
沈柔云腳趾搭在季靜掌心里,曲著腿,就這么躺平。
“明日就去司府嗎?”季靜捏了捏她的腳趾,啞聲問。
“嗯,”沈柔云頭腦空白,垂著眼睫說,“明日去,至少住到正月底。”
院子翻修的話,大半個月的時間也就夠了。
“我想要個涼亭。”沈柔云偏頭看季靜,“掛上輕紗的那種,夏日能臥在里面聽風納涼。”
季靜光聽她描繪都覺得心頭靜謐,“好,我跟領頭的師傅說。”
“那咱們屋里呢?”季靜握著她的腳掌問。
沈柔云笑著,“床不動就行,別的隨你。”
這張床質量一般,甚至激烈晃動的時候偶爾會發出“吱呀”或者“吱呦”的聲響,算不得多好,惹得季靜每次聽到都臉熱羞臊。
可沈柔云就是喜歡。
喜歡兩人摩挲發出的聲響,喜歡季靜難得的臉紅。
季靜這會兒平躺著,絲毫不臉紅。
她想著,屋里要添個大大的衣柜,放她跟沈柔云的衣服,梳妝的桌子也要做成大大的,兩面銅鏡并排擺放,這樣她跟沈柔云能肩并肩梳妝。
屋里所有單人份的東西都要換成雙人份的,因為屋里的主人已經從她自己變成了她跟沈柔云。
屋中添置了新物件會變得充實,季靜心中增加了一個人,也變得更為踏實。
如同有了牽掛有了羈絆。
季靜想,這可能就是家的感覺吧。
不同于季府這樣的大家庭,而是她跟沈柔云還有雅雅這樣的小家。
季靜撫摸沈柔云小腿,爬起來,趴在沈柔云懷里。
解了饞,現在總算有耐心慢慢在算盤上尋找那顆算珠了。
沈柔云感覺季靜今天格外熱情,不由挑眉詢問,“不起來看賬本了?”
這時候看什么賬本。
季靜沉吟,“我算珠不見了,想在你這里找一顆,找到了再看。”
算珠……
沈柔云臉一熱,眸光輕晃,聲音如水,“那可要好好找哦。”
她想著可能是因為接下來一段時間兩人要分開住,季靜這才要鬧個夠,于是沈柔云配合著她,選擇無聲縱容。
經常打算盤的人都知道,算珠剛開始用起來的時候不算多順手,甚至有些干澀。
但手指放在上面滑動摩挲,時間久了,珠子就會變得油光水亮特別順滑好用。
一些東西,總是越用越順手。
沈柔云的算珠也是。
跟桌上的算盤不同,她的珠子藏在兩瓣之間偏上的位置。
借著剛才的油,現在還算水潤柔軟。
如果多用指腹上下左右滾動摁壓幾次,柔軟的珠子就會變成石子般微硬。
這一點,跟上面的兩粒有些像。
今夜,季靜房里的油燈幾乎亮了一夜。
藕荷清晨過來的時候心想:能讓自家小姐算了一夜的賬,看來賬本問題很大啊。
直到晌午季靜睡醒,藕荷才發現賬本昨夜怎么攤開的,今日還是怎么攤開。
藕荷,“……”
所以這點了一夜的燈,賬都算到誰身上去了。
第80章
確定要休整小院后, 初十那天,白天沈柔云跟錢橙出門挑選物件,下午臨近傍晚時分, 沈柔云便直接搬去了司府。
雅雅還在書院上課,晚些會跟司鈺一起過來, 所以沈柔云先把她的行李帶來了。
“房間周媽媽已經收拾好了, ”錢橙拉著沈柔云的手,笑意盈盈, “如果不是忙生意,咱們大可以直接去郊外的莊子里住,司錦說那邊有溫泉。”
這個季節泡溫泉多舒服啊。
可惜她小店打算正月后開張, 手頭事情多,還真沒辦法當甩手掌柜。
錢橙有些遺憾,眼睛無意識朝司錦看過去, 紅唇扁著, 習慣性撒嬌。
司錦注意到了,眸中帶笑, 神色溫柔,溫聲詢問, “那正月底去一趟?”
錢橙被哄了一下, 立馬心滿意足,又笑著搖頭, “沒事, 忙完這陣再去。”
“那你們去的時候喊上我倆,我們也去玩。”季靜絲毫不客氣, 湊過來插了一嘴。
季靜送沈柔云過來的,來了之后也沒急著離開, 而是兩只手搭在身后,一直圍著沈柔云轉悠。
周媽媽給沈柔云準備的是客房,里面生活用品一應俱全,跟主屋沒什么區別,可見錦院主人對沈柔云這個來客的體貼跟重視。
季靜抬腳進屋,改成雙手抱懷抬起下巴,一臉審視模樣,像個難纏的驗收者,在屋里看來看去,試圖挑點毛病出來。
仿佛住進來的人是她不是沈柔云似的。
錢橙站在門口悄悄跟司錦形容,“靜靜像只小蜜蜂。”
圍著小白花打轉。
季靜甚至自己都沒意識到,她還以為她表現的很自然,然而實際上明眼人都能看見,她眼里裝的全是沈柔云,目光跟注意力幾乎沒從沈柔云身上移開過。
錢橙不由想起第一次見季靜,那時季靜是咬著牙說人家沈姑娘是朵心機小白花,披著羊皮的小狐貍,心思深沉不簡單。
再看看現在,季靜恨不得把沈柔云身上的小羊皮給她裹的嚴嚴實實,不讓人看見她的狐貍尾巴。
喜歡果然會讓人盲目啊。
“咱倆就不這樣,”錢橙哼哼著,手下意識挽上司錦的手臂,嘴里還蛐蛐著,“我們就沒那么膩歪,對吧。”
司錦垂眸看了眼自己被人抱住的手臂,面不改色的跟著附和,“娘子說得對。”
“你倆說什么悄悄話呢?”季靜后腦勺長了眼睛一樣,扭頭看過來。
錢橙臉上掛著端莊溫和笑意,琥珀眸子亮閃閃的盛著光,佯裝無辜的搖頭。
司錦就沒那么客氣了,“夫妻情話,你也要聽?”
季靜搖頭咋舌,目光落在兩人挽著的手臂上,單手遮臉,示意這小妻妻黏糊的讓人沒眼看。
沈柔云只是笑著搖頭。
她是發現了,季靜跟司錦的關系是真的好,像是一家人的那種,親昵到會互相貧嘴擠兌又不會讓彼此的另一半產生不好的感觀,這個分寸感跟邊界感兩人拿捏的極好。
以至于錢橙對季靜不會產生醋意,她對司錦也沒有敵對感。
“怎么樣,還有沒有什么要補充的?”
四人進了屋里,錢橙陪著沈柔云在收拾東西掛衣服,司錦跟季靜坐在桌邊喝茶。
季靜看了一圈,心里很滿意,但嘴上還說著,“還行,能湊合。”
司錦掃了她一眼,“又不是你住。”
要真是季靜自己來住,住個柴房她都不挑。正因為不是她住,她才挑剔呢。
季靜也想跟沈柔云一起搬過來,可她還有事情要做。
她趁著這段時間正好去趟青山州,看看那邊的分店順便查賬。
自從周名安栽了后,周家內訌,家里的事情都忙不完何況外面的。正因如此,周家對青山州的把控漸弱,季靜打算趁他病要他命,準備將那邊的生意一口吞了。
“對了,皇商一事,司家真不打算爭取了?”季靜看司錦。
司錦抿著茶搖頭。
她明面上還是不打算讓司家跟皇家牽扯過深,雖然皇商代表著榮耀跟身份,是商人的最高象征,可要是跟朝堂牽扯過深,以后就算想退也會變得身不由己,比不得如今自由。
“我跟季杰說了,讓他提議跟商人合作,而不是單獨設個皇商的職位。”司錦放下茶盞。
讓朝廷挑選幾個得力好用的,在水利貿易上有心得的商人進行短期合作。這樣既不會滋長商人的野心,也不影響朝堂上商人不攝政的規矩,像是店鋪里簽的短期工,彼此利用彼此得利。
而這個機會,司家打算讓出去,又能把麻煩甩掉,又能贏得部分人心,一舉幾得。
季靜摸著茶盞,含含糊糊應了聲,“行。”
光是聽司錦的語氣,就能知道她跟季杰關系非比尋常,定然不是普通的合作關系,尤其是司錦在她面前也沒刻意隱瞞跟遮掩過,像是只要她問,司錦就會說。
季靜抿了口茶,壓下心頭那份淡淡的好奇。
不管司錦是什么身份,總歸她是司錦。
“你心里有數就行,”季靜咋舌,“你在這方面的目光跟遠見永遠超過旁人,我信你。”
司錦被稱為從商天才不是沒道理的,她對于商機的預判跟對風險的躲避,有著狗一樣敏銳的嗅覺!
司錦,“……”
司錦淡淡的看了季靜一眼,莫名就是覺得季靜心里罵她了。
季靜低頭喝茶。
瞧瞧,她沒說錯吧,狗一樣敏銳!
季靜在司府磨蹭了大半天,直到雅雅散學她還沒走。
“天都黑了,”司錦挑眉,“要不順勢留下來吃頓晚飯呢?”
季靜瞪司錦,別以為她聽不出來這是反話。她對著司錦指指點點,“哪有你這樣趕人走的,怎么說我也是客人。”
不請自來的客人。
“小姨,姨姨~”雅雅挎著書袋,邊跑邊朝兩人揮手,像只剛從籠子里放出來的毛茸茸的小黃雞。
季靜彎腰一把將她撈起來抱在懷里,摸著她圓潤的小臉蛋,語氣一下子切換到了離別低沉,托孤似的:
“雅雅,姨姨出門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住在司府里乖乖的,等姨姨回來就來接你回家。”
“橙子,雅雅就托付給你照顧了。”季靜臉貼著雅雅的小臉。
錢橙,“……”
沈柔云,“……”
說的好像就雅雅自己住這兒似的。
雅雅伸手摸摸季靜的腦袋,眨巴著大眼睛,“靜靜姨姨沒事的,雅雅跟小姨住呢。”
季靜,“……”
對,真正要自己住的是她。
雅雅眉眼彎彎,無知無覺的戳季靜肺管子,“靜靜姨姨自己出門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哦。”
托孤是演不下去了,季靜把雅雅放下,微笑著,“行,一邊玩去吧。”
錢橙差點沒繃住笑出來,于是掩飾性的蹲下來跟雅雅說話,問她今日在書院里學了什么。
司錦只站在錢橙身邊陪著,眸光溫柔的落在錢橙身上。
季靜這才看向沈柔云。
其實也不會分開太久,但季靜就是舍不得。
她磨磨蹭蹭,走到沈柔云身邊,低聲說,“你讓周媽媽給你多準備幾個手爐,你捂不熱被窩,別凍著。”
“別看司錦嘴壞,但人很好,你住在司府就像住在季府一樣,不需要拘束。…你要是有什么事情直接就跟橙子說,別要強。…院里的周媽媽是看著我長大的,肯定也會疼你跟雅雅。”
沈柔云眼里含著笑意,無聲的看著季靜,任由她絮絮叨叨。
這哪里像平時那個風風火火的季大小姐。
沈柔云趁著無人注意這邊,借著袖筒遮掩,手指輕輕勾住了季靜垂在身側的手指,將微涼的指尖慢慢塞進她溫熱的掌心里,柔聲應,“好,我都記下了。”
其實以沈柔云的本事,季靜不該擔心她的。
畢竟她剛來季府的時候,那般身份那般處境,她都能如魚得水一般跟所有人都處的極好,更何況現在在司府呢。
可季靜就是忍不住,忍不住多講兩句,不像是跟沈柔云說,而是在跟自己說,好讓自己寬心。
真正舍不得的人不是沈柔云,是她季靜。
季靜握住沈柔云的手指,低聲嘟囔,“你看看你手涼的。”
要不是沈柔云要忙自己的事情,季靜都想帶她一起去青山州。
沈柔云笑著,聲音輕柔,“先涼著,等你回來給我捂。”
一句話就把季靜哄開心了。
季靜低頭搓著沈柔云的指尖,“嗯,那我早點回來。”
“青山州那邊布料好,我回來給你帶些。”季靜捏捏沈柔云的手指。
“好。”沈柔云安靜的看著季靜,視線在她臉上溫柔流淌,眼里帶著笑,神情跟話語不見多少不舍,唯有目光不離季靜分毫。
她都快忘了什么是離別跟不舍,直到今天才重新感覺到那股酸澀跟牽掛。
像是心頭上綁了根線,一頭系在她心上,一頭系在季靜身上。她一走,線便扯得心臟疼。
季靜明日一早出發,晚上還得回去收拾東西,不能在司府待太久。
她忍了又忍,最后還是伸手抱了抱沈柔云,鼻尖蹭了下她的耳廓,“等我回來接你跟雅雅回家。”
沈柔云垂下眼睫,眼尾微紅,深呼吸低聲應,“嗯。”
“雅雅,雅雅也要~”雅雅雛鳥一般,朝上支愣著雙臂,要季靜抱抱。
季靜松開沈柔云,蹲下來抱雅雅,摸摸她后腦勺,“乖乖的哦。”
雅雅眉眼彎彎,抱著季靜的脖子,“雅雅一直乖乖的。”
她印象里,只有娘親跟小姨會讓她乖乖的,雅雅不懂,但她卻從這幾個字里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感覺。
她很喜歡。
季靜松開雅雅,看向司錦跟錢橙。
司錦嘆息,但想了想,如果換成是她,估計也會像季靜這般,她牽著錢橙的手指,同季靜無聲頷首。
場面越發像托孤了。
錢橙心里緊張,心臟都懸了起來,被氣氛感染跟著紅了眼睛,低聲問司錦,“靜靜去青山州會很危險嗎?”
怎么看起來像是要出征似的。
司錦想了想,“危險程度就像是你從錦院到主院一樣。”
錢橙,“……”
季靜,“……”
那搞這一出干什么?
不就是路上遠了一點嗎。
司錦此話一出,季靜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笑著看向沈柔云,“那我走了。”
這時候要是掉眼淚似乎不合適,沈柔云輕笑點頭,“嗯。”
季靜帶著藕荷回去,路上還在跟藕荷感慨,“也不知道雅雅在司府住不住得慣。”
藕荷沉默,心道您要是想說沈姑娘就直接說,大可不必打著雅雅姑娘的名號抒發相思之情。
然而此時司府之中,雅雅前腳說想靜靜姨姨了,后腳果斷撲到床上,開心起來,“嘿嘿,這幾天雅雅能跟小姨睡~”
沈柔云,“……”
說好的不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