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季靜大婚, 錢橙跟去季府看熱鬧,晚上也順勢留在季府吃席。
她熱鬧看盡興了,司錦也喝盡興了。
有應酬喝的, 有跟她碰杯時喝的。
成親這大半年以來,司錦在錢橙面前就沒喝過酒。今日是頭回破戒, 喝了滿身酒氣。
起初錢橙只盯著新人看, 樂呵呵的看季靜被人灌酒,等她扭頭再看的時候, 司錦已經一邊看她一邊喝了好一會兒。
“怎么喝了這么多?”錢橙手心蓋在司錦酒盞上。
司錦手握酒盞已經抬起,見她這樣,眼里帶出笑意, 索性低頭親在她手背上,低聲喚,“娘子。”
錢橙心臟酥酥麻麻, 熱意順著手背蔓延到臉上, 整個人分明滴酒未沾,這會兒卻飄飄然的像是醉了, “嗯?”
司錦低著嗓音半撒嬌的語氣,聽的錢橙心都軟了, 但她還是哼哼哧哧, “不許喝。”
叫娘子也不行,休要蠱惑她。
司錦只是笑, “好, 聽娘子的。”
她果真放下酒盞。
錢橙人軟如水,努力板著臉盯著司錦看, “怎么今日喝了這么多?不開心啦?”
司錦微微搖頭,“只是今日看季靜成親, 才發現自己心底對你略有遺憾。”
她單手貼在錢橙臉頰上,掌心溫熱,酒氣混著她自身冷香,說不出的蠱惑誘人。
錢橙臉熱,仗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季靜跟沈柔云身上,便偷偷將腳擠進司錦雙腳之間,然后慢慢往前挪屁股跟凳子,最后把一條腿擠進司錦膝蓋之間。
妻妻倆越坐越近,面對面幾乎抱在一起。
司錦鳳眸瀲滟,蕩著流光,神色溫柔的看著慢慢挨過來的錢橙。
錢橙琥珀眸子亮晶晶的,臉蛋微紅,小聲問她,“哪里有遺憾?”
錢橙回想起來,司錦娶她的時候心里已經很喜歡她了,但她那時候不知道,對司錦的態度也是謹慎小心為主,是不是讓她覺得被冷落了?
錢橙臉頰鼓起來,有些后悔。如果再來一次,她肯定熱情大膽一點。
司錦摸著錢橙臉頰,“遺憾沒親自迎親娶你。”
所以才覺得略有虧欠。
錢橙一愣,隨即慢慢笑起來,眼里光亮燦若星辰。
她湊過去,親了一下司錦的唇瓣,“那你今晚重新娶我好不好?”
司錦低聲應,“好。”
她這樣,別說重新娶她了,就算現在她要看自己的心,司錦都會毫不猶豫的刨開胸膛親手把心掏出來捧給她看。
可能因為高興了,接下來但凡有人過來敬酒打招呼,司錦都好脾氣的陪著喝兩口。
錢橙見她沒有不舒服,也就沒刻意攔著。
有人還記得司錦身體不好,“司五少爺淺酌就行,我先喝為敬。”
“無礙。”司錦側眸看錢橙,錢橙正專注的吃東西,臉頰鼓鼓可愛至極。
司錦笑著說,“我找到了良藥,身體已經醫好了。”
醫好了?!
對方驚詫,“哪家大夫開出的世間良藥?”
不是說司錦體弱多病活不過雙十嗎,可她如今氣色的確好,而且今日還飲了不少酒,的確不像短壽之象。
難道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良藥?!
錢橙聽兩人說話,也跟著好奇的看過來。
什么世間良藥?
司錦沒詳細回答對方,三兩句將話題帶過去。
應付走對方,見錢橙還盯著自己看,司錦抿唇垂眸笑,修長漂亮的手握著酒盞抬起來,仰頭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錢橙對著她的美色,下意識咽了下口水。
意識到司錦看過來了,錢橙臉瞬間熱起來,害羞的低下頭佯裝吃飯。
不管看多少次,她都覺得司錦好看。
“咦~”
季靜跟沈柔云小聲蛐蛐。
這倆都成親半年了,還是黏糊的讓人沒眼看。
季靜敬酒的時候,忍不住咋舌,表示甜的牙疼。沈柔云只是笑,目光如錢橙看司錦一般,其實一直落在季靜身上。
吃罷飯離席,錢橙跟司錦沒回司府,而是前往錢橙的小院。
司錦送給錢橙的那處院子開春時就讓人種滿了月季花,如今六月,月季盛開綻放,滿院花色。
春末夏初,微風清徐,花香悠悠。
司錦牽著錢橙的手,走過石子路,穿過花叢,來到亭中。
她不知道輕輕敲了哪里,原本光亮暗淡的涼亭里亮起了“燈”。
錢橙仰頭看,是幾顆夜明珠拼湊成花瓣形狀,從亭中心的暗格緩慢落下來,變成了“花燈”。
“燈”光溫潤不照眼,既不明亮,也不昏暗,光線是恰到好處的剛剛好。
夜色掩藏了屋檐,月亮只是彎彎一道,燈籠光亮下,兩人站在花中涼亭里,猶如身處野外的花海中。
錢橙滿眼驚喜,側頭看司錦。
這個小細節是她不曾知道的。
她眸光比“燈”還亮,司錦沒忍住親她唇瓣。
酒氣混著花香,吻變得越來越深越來越熱。
錢橙本來以為只是親一下,但親著親著她就軟在了司錦懷里。
好在司錦沒真醉,在呼吸漸濃時,停了下來。
涼亭里鋪了軟榻,桌上放著瓜果點心跟酒水,四角都點著驅除蚊蟲的香草,顯然是有人提前來準備了。
司錦跟錢橙坐下,這個位置,抬眼就能看見漫天星辰跟滿院月季,說不出的浪漫。
錢橙心情極好,紅著臉頰,問司錦,“紅蓋頭拿了嗎?”
司錦一怔,頓住,顯然是忘了還有蓋頭。
而且兩人成親時的蓋頭是錢橙收起來的,司錦真不一定能找得到。
“沒有蓋頭可不行,”錢橙臉更熱了,她羞答答看司錦,哼哼唧唧,含含糊糊,“不過可以用別的代替。”
用什么,用她的肚兜。
剛好她今天穿的也是紅色的,上面繡了朵大粉月季。
司錦手搭在錢橙腰上,唇瓣貼在錢橙耳側,聲線撩人,“還是娘子聰明。”
她手指靈活,錢橙呼吸漸熱,不由側眸睨司錦,十分懷疑司錦是借著解她肚兜的時候故意撩撥她。
肚兜溫熱,被蓋在司錦頭上。
錢橙清咳兩聲,“你愿意嫁我嗎?”
司錦腰背挺直坐著,聞言點頭,“蓋頭”跟著晃動,“愿意。”
“那我掀蓋頭嘍?”錢橙手指捏著蓋頭帶子,緩慢掀開。
明明是看了許久的臉,可如今一眼望過去,還是忍不住的心動驚艷。
錢橙臉頰滾熱,眸光亮亮,“司五姑娘,你真好看。”
司錦鳳眸撩起,指腹點在錢橙鼻尖上,聲音溫柔,帶著酒氣,“那今日讓你好好看?”
錢橙還是被蠱惑了,手指攥著蓋頭,雙手壓在司錦身側,傾身往前親了過去。
司錦總覺得對她有所虧欠,尤其是今日見到季靜的婚事后,更覺得曾經給她的婚宴還不夠完美。
可對于錢橙來說,司錦的愛就像是一壇久釀的女兒紅,從成親到如今,只要她往前去品,就能品到點點滴滴之中司錦對她的愛意,越品越上頭,越品越沉醉其中。
過往的昏暗跟不好好像都被沖散,如今回味起來,竟全是司錦對她的愛。
錢橙親吻司錦,眸子認真看她,“司錦,我喜歡你,往后余生,會一日比一日的喜歡你。”
司錦笑著,攬住錢橙的腰肢。
兩人坐在軟榻上賞景,這會兒季府的煙花才開始放,大片大片的煙花在天空綻放,散落時如流星劃落。
司錦就這么攬著錢橙,兩人擠擠挨挨靠在一起。
“酒桌上,有人問我病是怎么好的。”
司錦輕言細語跟錢橙說話。
錢橙昂臉看她。
“我說我找到了世間良藥。”
司錦吻錢橙,鳳眸里只有她,“你就是我最好的藥。”
“錢橙。”
“我也愛你。”
比你想象的,還要愛。
煙花亮起,夜色之下,有情之人,盡數吻在一起。
第87章
錢家后續——
“走開走開你們全都走開!”
劉媽媽站在門口, 聽屋里錢柚發出撕心裂肺的聲音,哭腔里帶著崩潰跟絕望,聽得讓人心都跟著揪了起來。
她是看著錢柚長大的, 何曾見她這般過。
錢柚做為嫡次女,年齡比上面的哥哥姐姐小上幾歲, 從小就是被夫人跟少爺小姐捧在掌心里嬌慣著長大的, 連帶著脾氣都慣的驕縱任性。
從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 必然要想辦法得到。要是她不滿意的,誰都不能說好話。
加上夫人寵她,向來只讓她看見好的一面, 很少讓她見識人心險惡跟陰損手段,導致自家四姑娘被養的心比天高,但卻毫無心眼。
咋咋呼呼心直口快卻沒腦子, 所以四姑娘在書院時人緣就不如三姑娘錢橙跟五姑娘錢橘。
因為比不上兩人, 錢柚就把兩人記恨上了,在府里處處為難, 試圖在別的方面壓兩人一頭。
三姑娘老實如鵪鶉,被刁難了只低著頭應下從不反駁, 錢柚遇上她也只是奚落幾句, 跟她炫耀炫耀自己的華衣首飾,倒是沒動過手。
但對五姑娘就不同了, 五姑娘錢橘身后還有個鄒小娘, 可不是個沒人寵的。每次跟四姑娘起了沖突,她面上不顯, 背后總會報復回來。
一來二往的,錢柚便忍不下去, 她被算計了也不來暗的,而是直接將人堵住,跟錢橘在書院里打了起來。
因為小時候兩人這一打,來幫忙拉架的三姑娘直接被老爺勒令退學。從這開始,姐妹三人原本就微薄的那點姐妹情是徹底沒了。
三姑娘被禁足小院,尋常時候是半點不見人影,錢柚見不到她自然不會難為她,于是矛頭全指錢橘。
兩人從小斗到大,錢柚來明的,錢橘就來暗的。要劉媽媽摸著良心說,這些年四姑娘在五姑娘手里是半點便宜都沒占到過。
本以為她倆會在出嫁一事上比個高低,爭出最后的勝負,誰知道不顯山不露水的三姑娘因為嫁進司府,竟成了三人里的真正贏家。
瞧見三姑娘錢橙在司府吃穿不愁后,錢柚那好爭跟攀比的性子瞬間發作,先是計較起來,說本來要嫁去司家的人是她,被司錦落了臉面后她更是不服氣,這才引火上身看上了周名安。
要不是好斗,要不是她攀比嫉妒,也不會被周名安利用,更不會落得如今這般結局。
錢柚從小就沒經歷過什么事,跟錢橘的你來我往也不過是閨閣中的小打小鬧算不上什么,以至于小閣樓一夜才會對她造成這么大的刺激,像是天塌地陷了一般,魂都沒了一半。
她是真的被嚇到了,往日張牙舞爪心比天高攀比嫉妒的人,經此一事,像是灰暗下來,臉上跟眼里不見半分光彩。
要說她平時是個昂著腦袋走路的大鵝,那現在就是草木皆兵的雞崽,半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到她。
錢柚自從那日從小閣樓里出來后,人就恍恍惚惚,聽不得半點男人的聲音,聞不得半點酒氣。她關上門窗,合上床帳,人縮在被子里哭。
她不敢睡覺,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覺得有人在扯她的裙擺在摸她的小腿。
錢柚瘋狂掙扎,每每從夢境里驚醒都要大哭一場。她甚至不敢哭出聲,只捂著嘴小聲哭,怕這事被人知道了。
錢母也請好些大夫來給她看過,都說是嚇到了,慢慢養養,時間長了可能就好了。
她這種情況靠藥物沒用,只能等她自己走出來,等時間沖淡她心里的陰影。
錢母一夜沒睡,抱著錢柚苦熬了一晚,最后決定搬出新水州,一是如司錦的意離錢橙遠一點,二是給錢柚換個環境看她能不能有所好轉。
這便是她們迅速搬家的原因。
可惜搬來新環境后,錢柚的病情沒有絲毫好轉。
就像今日,錢母請了個新大夫過來給錢柚看診,可人還沒到呢,錢柚就先開始崩潰起來。
她把枕頭扔出床外,人縮在被子里,不愿意見人。
劉媽媽心疼錢柚,哪怕她做錯了事情因為攀比嫉妒走錯了路,可她依舊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啊,何況如今她也得到了相應的教訓。
錢母也在后悔,覺得如今錢柚這般都是她做出的孽才得到這樣的果。
可事情已經這般,再后悔也晚了。
“五姑娘。”
瞧見錢橘過來,劉媽媽不同以往模樣,而是尊敬有加,語氣和善態度恭敬的福了禮。
錢橘微微頷首,聽見屋里的哭喊聲,側眸朝里淡淡的看了一眼。
劉媽媽立馬跟著說,“四姑娘剛睡醒又做噩夢了,誰勸都不行。……夫人請的大夫還在等著呢,我也是沒法子了才請您過來。”
錢柚現在誰都不愿意見,誰的話都聽不進去,唯獨愿意見錢橘。因為那晚她差點陷入深淵黑暗時,是錢橘站在旁邊拉了她一把,一巴掌將她從黑暗里抽醒。
如今錢柚瞧見錢橘,心里雖因為過往而不服氣,但她不得不承認,只要看見錢橘,她就覺得自己還干凈著,自己是安全的,那些壞人都被錢橘綁著,半點不能靠近她。
如同黑暗中看見的光,懸崖邊出現的繩索,錢橘對于錢柚來說比什么安神精心的藥都好用。
錢橘甚至什么話都不用說,光往那兒一站,錢柚望著她就能慢慢平靜下來恢復如常。
也因為這個原因,錢橘如今跟錢柚住在一個院里。
錢母明顯是拿錢橘當成治療錢柚的藥了,待遇什么的也不敢委屈她,基本是錢柚什么待遇,錢橘就什么待遇。
原本搬來之前,鄒氏還在跟錢橘感慨,說離開新水州到了唐寶藍娘家的地界你爹就算徹底廢了,這輩子恐怕都沒有挺起腰桿抬頭做人的機會,到時候他沒用了,你的婚事你弟的將來還不全捏在唐寶藍手里,咱們娘仨日子可怎么過哦。
誰知道因為錢柚非錢橘不可,導致來了新家后,鄒氏娘仨的生活水平直接比以往提升了不少!比錢父有話語權時還要快活!
這下鄒氏是徹底不想著錢父了,而是指望著錢橘,“你就好好籠絡住錢柚,讓她離不開你。”
錢橘,“……”
錢橘因為自身取向,越聽這話越覺得怪怪的。
但她娘有句話沒說錯,錢柚是唐寶藍的心肝,她要是將來不想任由唐寶藍擺布隨意嫁人,那她就該好好ῳ*Ɩ 利用錢柚的事情為自己的將來謀劃一番。
比如跟唐寶藍學做生意,比如有獨立門戶的權力,比如……主宰自己的人生。
錢橘掩下心底盤算,臉上依舊是輕輕柔柔的笑,“劉媽媽放心,我會好好勸勸四姐姐的。”
她笑的溫和無害,聲音也輕聲細語,可劉媽媽卻絲毫不敢大意,態度越發恭敬,“辛苦五姑娘了。”
門推開,有光亮從外面泄進來。
坐在床上的錢柚聽見聲音,立馬叫道:“滾,滾出去!”
錢橘抬腳進屋,轉身朝門口的劉媽媽溫柔笑笑,輕輕合上兩扇門板。
隨著門板縫隙合攏,外面照進來的光慢慢變窄變短,最后直至徹底消失,錢橘嘴角的笑意也同滲進來的陽光一般漸漸淡去,變得情緒淡淡面無表情。
錢柚藏在陰暗里,她也是。
合緊的門縫隔絕了光,昏暗屋子里只剩同樣見不得光的兩人。
“我讓你滾出去!”聽見腳步聲靠近,錢柚扯開床帳,抄起身后枕頭砸過去。
錢橘單手接過迎面砸來的枕頭,隨意往床上一扔,聲音淡漠,冷冷懨懨的,不復人前的溫和乖順,“老實點。”
聽見是錢橘,錢柚僵在床上,隨后慢慢蜷縮起雙腿,兩手抱住小腿,整個人縮成一團,偷偷拿眼睛看她。
果真老實不少。
錢橘坐在床邊繡墩上,“你娘請了大夫給你看病。”
錢柚搖頭,臉埋進臂彎里,悶悶說,“我不要,我沒病,我誰都不想見,讓他走。”
聲音都帶著顫。
錢橘聽完卻紋絲不動,神情沒有半分變化。
錢柚沒得到自己想聽的答案,氣惱的瞪向錢橘,試圖像以前一樣蠻橫,伸腳要蹬錢橘,“你讓他走,我不見。”
穿著雪白棉襪的腳伸過來,還沒碰到錢橘的膝蓋,腳踝就被錢橘握住。
錢柚瞬間哆嗦一下,想往后縮卻縮不回來,她眼睛立馬紅了,含著淚瞪向錢橘,人開始打擺子。
那夜留給她的陰影屬實有些大,大到錢柚不敢讓任何人碰她。
錢橘抬眸看過來,“再說一次,見還是不見?”
錢柚開始哭。
錢橘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哭,等她哭累了,又問一次,“見不見?”
直到錢柚點頭,錢橘才放開她的腳踝。
錢柚立馬把腳縮回去緊緊抱著小腿,半點不敢再任性。
許是見她哭的臉都皺了,整個人看著也皺皺巴巴的沒有光彩,像是陰暗處新長出來的菟絲花,無處可依,于是巴巴的纏在她身上,錢橘難得心善,慢條斯理拿著巾帕擦手,垂著眼睫輕聲說,“到時候我坐在床邊跟你一起見大夫。”
錢柚這才抬眼看她,眼淚又掉了下來,嗚嗚著哭。
錢橘側眸睨她,有些嫌棄似的,輕聲呢喃,“三姐姐便不喜歡哭。”
錢橙跟錢柚一點都不一樣。
錢橙看著膽小謹慎,但內心堅強不愛哭。反觀錢柚,張牙舞爪囂張至極,遇到事情就要掉眼淚,外強中干沒有屁用。
錢橘被她哭的頭疼,一眼刀掃過去,“閉嘴。”
錢柚嚇得一哆嗦,然后捂著嘴無聲嗚嗚。
錢橘,“……”
半炷香后,大夫被請進來,錢柚穿戴整齊,哆哆嗦嗦坐在床邊,眼神都不敢跟大夫對視。
從大夫跨進房門的那一刻起,錢柚身體就開始緊繃,要不是錢橘跟她娘都在,錢柚現在已經開始砸東西趕人出去了。
大夫開始給錢柚把脈,然后看她眼底跟舌頭。
期間錢柚肩膀輕顫手都在抖,整個人就像根繃緊的弦,好像隨時都會斷掉。
錢橘坐在旁邊看她,抿了下唇。
直到大夫試探著詢問,問錢柚能不能跟他對視,錢柚眼眸輕顫,呼吸開始急促。
錢母屬于關心則亂,一心想著讓錢柚早點恢復正常,于是也跟著勸,“柚兒,看看大夫。”
“看看大夫。”
“看看他。”
這些聲音像是收服妖精的咒語,錢柚如同被束縛的妖,內心無論如何崩潰破碎,身體都做不出半點反應。
她麻木如木偶,人比平時還要呆愣。
“好像乖一點了,都不叫嚷哭鬧了。”劉媽媽輕聲說。
錢母也跟著看,“好像是。”
畢竟還在新水州的時候,錢柚就跟瘋了一樣,見到外人就開始崩潰,恨不得把自己跟周邊環境一起毀了。
瞧瞧今日,似乎安分了很多,乖了很多。
她們都在欣慰,以為錢柚有了好轉。唯獨錢柚像是被困在這具身體里,不管怎么掙扎都發不出聲。
她的舌頭僵硬,喉嚨像是被堵住,手腳如同被束縛著,動彈不得。
大夫試圖挪動板凳,湊過來看看錢柚的眼神。
錢柚瞳孔失焦,胸脯起伏越來越明顯。
那根弦越繃越緊,就在即將斷開之時,錢橘忽然站起身,擋在她面前,輕聲道:“她今天不愿意,下次吧。”
錢柚怔怔的,抬眼看錢橘。
眼神好半天才聚焦,才認清身邊環境,以及身前的人是誰。
大夫也不強求,緩慢點頭。
他去寫藥方。
瞧見他走遠,錢柚被釘在原處的手指才能微微動彈。
她伸手,動作僵硬的從后面抱住錢橘的腰,臉埋在她背上,尖銳痛苦的低叫了一聲,像是沖破什么封印獲得自由,然后開始哭。
錢母沒走遠,聽見錢柚低吼的時候,身體止不住顫抖,單手捂住唇差點跟著哭出來。
莫說母女同心,屋里幾人只要聽見這聲音的,都能感受到錢柚的崩潰跟痛苦。
大夫有些懊惱,說自己到底是心急了,差點摧毀小姑娘的心智。
他同錢母說錢柚這樣的情況,靠藥物沒用,只能靠她自己走出來。既然她不排斥錢橘,那就讓錢橘陪著她,讓錢橘先跟她接觸跟相處,從而引導著錢柚慢慢走出陰影能夠正常生活。
不止一個大夫,幾乎所有大夫都這么說。
錢母原本還心存僥幸,如今是徹底死了心。
她看向錢橘,眼神有些復雜,最后看向躲在錢橘身后的錢柚,自己猶如被抽空了身體,神態肉眼可見的疲憊蒼老。
她啞聲應,“那就,聽大夫的。”
她女兒,這輩子怕是都不能像正常小姑娘那樣嫁娶了……
可對于一個母親來說,孩子能活著,已經足夠了。
就算是為了錢柚,錢母也得想著點錢橘,想著兩個小姑娘的以后。
“那橘兒先陪陪她,”錢母被劉媽媽扶著,艱難的抬腳跟大夫出去,“我去送送大夫。”
屋里人來人往,最后門關上,又變成了兩個人。
錢柚一直在哭,抱著錢橘哭。
錢橘垂著眼,只安靜站著,目光落在緊緊箍著她小腹的雙臂上。錢柚手臂纏的越緊,錢橘越病態的覺得痛快舒暢。
她有些自嘲的扯起嘴角,微微仰頭閉上眼睛。
她曾希望三姐姐這般依附她,可三姐姐心屬陽光,注定跟她越走越遠。
還好,她現在找到了一株新的菟絲花。
“錢柚。”
錢橘輕聲嘆,“你我終究是同類人。”
錢柚不是好人,她也并非善類,她們這樣的人,本就活在暗處。
錢橘輕喃,手搭在錢柚手臂上輕輕拍了拍,像是安撫她又像是安撫自己。
“別怕,有我陪著你。”
如果見不得陽光,那她們就相擁著在黑暗里共同腐爛沉淪。
幾年后。
錢家生意漸漸由錢橘接手,錢柚病情也好轉很多,但她依舊是錢橘一人的小狗,只準她伸手撫摸。
她倆同父異母,甚至姐妹兩人都是女子,外面對于兩人不太正常的關系多有非議,但錢柚不去聽,錢橘不在乎。
這樣病態的相處像是陰暗潮濕的環境,讓錢柚跟錢橘都覺得舒服。
錢橘想,這樣一輩子,也挺好的。
畢竟時間越久,越不愿意松手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