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捉蟲)
深海中也有許多隱藏的未知的危險。
即使強大如人魚族,在深海中也并非沒有天敵。
無處不在的海草,帶有劇毒的海生物,洶涌的暗流,兇猛的掠食者……正如陸地上的人類懼怕叢林和野獸一樣,人魚在深海中也有難以踏足的禁地。
而海巫所在的海域,就是這樣一片危險遍布的海中禁地。
一路往海巫所在的海域游去,海底細軟的砂石上原本鋪滿了漂亮的珊瑚草叢,之后卻散亂著越來越多尖銳森白的魚骨尖刺。
云棉扒拉著魚魚公主紅色的長發(fā),好奇地打量自己目之所及能夠見到的每一寸海域。
之前會用漂亮的魚尾在砂石中愜意甩動的人魚公主們來到這片海域后,都慎重了許多,不再試圖將魚尾靠近海底的細沙。
因為誰也不知道里面是否藏著難以預測的危機。
可能是尖銳的骨刺,可能是劇毒的海生物,它們總會悄無聲息對人魚們造成難以解決的傷害。
而且越往深處游,這些隱藏的危險就越多,整片海域也顯得越發(fā)安靜。
于是這片漆黑的海域也添了幾分令人驚懼的可怖,讓深入其中的人魚公主們神色也逐漸不安。
“安麗爾……”只比安麗爾大了幾歲的姐姐猶豫著喊住她。
安麗爾從姐姐眼中看出了幾分不安的退怯。
她停下來,目光輕輕滑過每一位姐姐,甩動魚尾游到她們身前,而后說:“就到此為止吧。”
她深邃的雙眼在水波中晃動,聲音一如既往的輕靈悅耳:“命運裹挾著我們走向不同的結(jié)局,沒有誰會永遠并肩前行,接下來是我自己要選擇前行的路,我自己面對就好。”
姐姐們不贊同地皺眉,想要陪她繼續(xù)前行。
安麗爾搖搖頭,伸手將肩頭一直乖乖趴著的小精靈捧下來遞給姐姐,而后一一親吻過每一個姐姐后,自己轉(zhuǎn)身毫不猶豫地加速游向更深更危險的海域之中。
她終究選擇獨行,或許從她出生得到那則預言的時候,命運就已經(jīng)提前窺見了這一幕并予以提示。
云棉看著魚魚公主靈活的背影消失在逐漸洶涌且難以抵擋的暗流之中。
“叔叔,魚魚公主會失去聲音和魚尾嗎?”云棉想到了童話故事里的劇情。
她既然問出來具體情節(jié),那系統(tǒng)回答就不算劇透了,因此在短暫的沉默后,它告訴宿主:“沒錯,她會被海巫割掉舌頭,用來制作能將魚尾變成人類雙腿的藥劑。”
“我可以給魚魚公主用化形咒語。”云棉不想讓魚魚公主失去這些珍貴又驚艷的東西。
“棉棉,你的咒語在人魚族身上不會有任何作用。”這是形成世界意識核心的劇情,云棉即便擁有精靈女王的能力,也難以更改人魚公主即將面臨的犧牲。
“……可是舌頭被割掉會流血,一定好疼好疼的。”云棉想到那種畫面,就難免不安起來。
她最終掙脫這只藍色長發(fā)的人魚公主,然后同樣頭也不回地朝著安麗爾離開的方向追去。
小精靈不懂得海底有那些遍布的危機,但魚魚公主都能勇敢地前行,她想自己或許也可以。
小精靈云棉最不缺的,就是冒險的勇氣。
只是前進的路總是越來越難。
當她小心躲過一只張大嘴巴想要將自己吞沒的大魚后,咬咬牙繼續(xù)朝著前方已經(jīng)卷走許多小魚的暗流中埋頭扎去。
仗著自己長生種的強悍體質(zhì),小精靈抱著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光球憋著一口氣拼命往前游。
系統(tǒng)也顧不得許多,用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帶著身上的小精靈努力穿越這陣危險的暗流。
直到身旁的水流逐漸趨于穩(wěn)定,云棉慢慢停下來,在安靜的海域中茫然張望著。
魚魚公主呢?
“棉棉,往前走吧,這里已經(jīng)是海巫的地方了,會遇到她的。”系統(tǒng)說完,讓自己身體散發(fā)著幽幽的光亮,飛在前面為宿主帶路。
在海水中,小精靈頭上嫩綠的伴生葉似乎并不受到影響,始終輕柔地搖曳著,似乎極為適應這片無垠神秘的深海。
“小公主,變成人類到底有什么好呢?他們沒有漫長的生命,沒有強大的身體,也沒有漂亮有力的魚尾,他們孱弱至極,狡猾至極,您竟然會想要成為這樣無用的生物嗎?”
遠遠的,云棉似乎聽到了一道嘔啞難聽的聲音,帶著吟唱般的感嘆,略顯夸張地質(zhì)問著。
云棉捏著脖頸上的小珍珠朝那個方向努力游過去。
當她遠遠看到身體完完整整沒有任何損傷和痛苦的魚魚公主后,整只崽都松了口氣,然后繼續(xù)埋頭往魚魚公主身邊沖過去。
在水里游特別耗費體力,仗著自己有小珍珠,可以忽略海水的浮力,云棉干脆踩著滿地的海沙往前跑,腳下有了著力點,即使速度很飄忽,她也很快來到魚魚公主面前。
然后在魚魚公主詫異驚愕的目光中,一把抱住對方漂亮冰冷的魚尾鱗片。
“小棉花?”
“森林精靈??”
兩道截然不同的聲音同時響起。
云棉先朝著魚魚公主揚起一個大大的燦爛的笑容,然后看向那位神秘的海巫,看清對方容貌時愣了一下,回神后才乖乖打招呼:“海巫姐姐,晚上好~”
她其實也分不清早晚,在深海中根本就沒有日升月落,目之所及全是黑漆漆的,所以對于云棉而言,在海水中始終都是晚上。
保持基本禮貌的小朋友打完招呼后繼續(xù)好奇觀察這個海巫姐姐的外貌。
一點都不丑,也不兇狠,但……好奇怪。
海藻般的長發(fā)間還隱藏纏繞著許多細細長長的海蛇,這些小蛇彼此纏繞或在她身邊浮動著,吐著猩紅的蛇信,任誰看到都會覺得這一幕過分恐怖甚至詭異。
海巫看起來年齡并不如傳說中那樣蒼老,反而有著一張清秀溫雅的臉,和她蒼老嘔啞的聲音極其不搭。
像傳說故事里危險的美杜莎,看向誰,就能將誰凝固石化。
但云棉沒有聽過美杜莎的故事,所以也對不上人物設(shè)定,只是好奇地躍躍欲試想要伸手手去摸一下海巫姐姐頭上游來游去的小蛇們。
安麗爾無奈地按下小朋友試探性伸出去的小手,對沒有什么表情的海巫抱歉道:“冒犯您了,小棉花沒有惡意,她只是個還沒滿月的幼崽,希望您原諒她貿(mào)然的行為。”
這句話再簡化一點就是:她還只是個孩子,原諒她吧。
云棉乖乖被魚魚姐姐牽住小手,迎著海巫姐姐投注過來的打量目光,抿嘴笑得無辜又乖巧。
一點都不像熊孩子。
“希坦亞怎么會有森林精靈的幼崽?”海巫顯然第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云棉的種族身份。
安麗爾下意識將小精靈往自己身后藏了藏,解釋道:“她是無意間落入海中的,等我上岸后就會送她離開,并不會在深海中長住。”
她怕海巫介意云棉的存在。
畢竟海巫總是神秘又危險的,性格更為古怪,誰也不知道會不會一不小心就觸碰到了對方敏感的逆鱗。
海巫聞言只是淡淡地收回視線,似乎無意探究云棉的存在,轉(zhuǎn)而繼續(xù)之前的話題。
“我曾為你預言,年幼的公主在十五歲這年將會永遠化作海上的泡沫,毫無疑問,你正在走向自己的命運結(jié)局,即便如此,你也不肯放棄自己成為人類的想法嗎?”
在海巫的眼中,固執(zhí)的安麗爾就如同一頭扎在海蛛蛛網(wǎng)上的小蝦,明知道掙扎求生只會更快迎來死亡的結(jié)局,也依舊在細而堅韌的命運蛛網(wǎng)上拼命掙扎著。
很愚蠢。
迎著海巫的目光,安麗爾平靜地頷首:“或許正如您所預言的那樣,我很快就要成為希坦亞大海上破碎的泡沫,但毫無疑問,比起無所作為,我更想竭盡全力嘗試所有能嘗試的方法。”
預言說她將成泡沫,那她就竭盡全力去嘗試靈魂永恒不滅的方法。
命運驅(qū)使她走向死亡,那她就偏要強求一份不可得的生機。
即使過程苦痛危險,即使明知自己一步步都踩在深淵邊緣,可安麗爾決不允許自己徒手向糟糕的命運低頭求饒。
“請您為我制作那份藥劑,無論將要付出什么代價,我都愿意欣然接受。”安麗爾朝著海巫微微低頭,即使是懇求,也依舊保持自己的優(yōu)雅平和。
在命運面前,她從不狼狽低頭。
海巫定定地看了安麗爾許久,而后冷笑道:“既然你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那我只能替你向尊敬的海神祈禱,祈禱可憐的小公主不要太快變成希坦亞大海中的一捧水浪。”
她放棄勸說,而后對安麗爾露出冷漠殘忍的微笑:“你說你愿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那么你可愿用這把匕首割斷你脆弱的舌頭,為了一雙孱弱的雙腿失去你漂亮有力掀弄風浪的魚尾,也失去你引以為傲的歌喉,從此變成一個口不能言的啞巴,雙腿走過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刃上一般忍受血流不止錐心刺骨的疼痛?”
她問得輕緩,一字一句像極了惡魔殘忍惡劣的低語,令聽者不自覺地驚顫畏懼。
隨著她的靠近,藏在發(fā)絲間游蕩的海蛇們也一股腦地湊到安麗爾身邊,吐著冰冷猩紅的蛇信輕輕舔舐她精致柔嫩的皮膚,從而激起許多痙攣細密的皮膚反應。
安麗爾不自覺屏息,大概她也沒有想到,只是雙腿而已,卻要失去如此多的東西,承受如此大的代價。
沉默的窒息在對峙間蔓延,藏在她肩膀發(fā)絲間的小精靈卻好像感受不到這份沉重的關(guān)于命運的抉擇,反而正在偷偷摸摸伸出自己罪惡的小手,試圖觸碰自己送上門的滑膩小蛇們。
第262章(捉蟲)
“——嘶!”
花紋繁多的海蛇用幽冷的目光盯著小精靈,在察覺到她蠢蠢欲動的想法后,威脅般的朝這只膽大的小精靈吐著猩紅細長的蛇信。
它以為這樣就能嚇退這只幼崽了。
結(jié)果它還沒有游蕩回去,就被一只溫暖的小手猛然攥緊了七寸。
那一瞬間它整條蛇身都戛然僵硬住,像一條細長的棍子一樣被小精靈攥在手里,被死死捏住死穴的危機感讓它一動不敢動,只能僵著身體不敢置信地瞪著膽大至極的幼崽。
與此同時,原本正向安麗爾遞出一把匕首的海巫也猛然停下動作,隨著她滿頭游晃的海蛇們,一齊緩緩偏頭盯住安麗爾肩膀上那只掐住海蛇七寸的精靈幼崽。
安麗爾同樣被這個突兀的變故驚住了,原本因為海巫的話縈繞在心頭的濃郁沉重情緒也莫名散去許多。
大概她也沒有想到小小一只的小棉花竟然會這么大膽的肆意妄為,還一伸手就精準捏住一條海蛇的七寸。
整片海域似乎都在這一瞬間安靜了下來。
系統(tǒng)再一次為宿主的作死能力感到驚嘆。
在一眾詭異的沉默對峙中,云棉頂著諸多冰冷探究的目光,伸出另一只小手,好奇地摸摸海蛇半吐在外面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細長蛇信。
安麗爾被這一幕驚得眼皮子直跳,直覺小家伙和自己今天估計是不可能活著走出這片海域了。
海巫愈發(fā)用力地攥緊了自己手里的匕首,目光死死盯住這只囂張的精靈幼崽,似乎正在考慮這把匕首到底該怎么往她身上砍去才能解恨。
云棉對此一無所感,海蛇的蛇信也是冰冰涼涼的,帶著一點點滑膩的陰冷,云棉好奇地往外揪了一下,這只倒霉的海蛇終于從巨大的震驚中回神,慌忙收回了自己的舌頭。
它的嘴巴死死閉著,它身后同伴們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驚嚇,也默默收回了吞.吐個不停的蛇信,它們決定暫時違背本能當一只不會吐信子的蛇。
于是云棉的小手又摸上了海蛇的腦袋,順帶驚奇地敲了敲它身上密集堅硬的鱗片,最后開心的和魚魚公主分享:“這條小蛇好好摸喔~”
說完,硬是拽著小蛇的七寸把它往魚魚公主面前遞,想要邀請她也伸手摸一摸感受一下。
安麗爾:“……”
她已經(jīng)不能再無視海巫漆黑如墨的臉色和濃郁的殺意了。
“小棉花,快松開它。”她勉強穩(wěn)定心神,勸著小精靈不要再在危險邊緣瘋狂試探。
云棉卻有點舍不得。
小朋友捏著小蛇想了想,轉(zhuǎn)頭看向不知道為什么臉色黑漆漆的海巫姐姐,仰著小臉乖乖朝對方笑起來:“姐姐~我可以把這條小蛇買下來嗎?我媽媽還有族人們都還沒有見過海里可以長在人腦袋上的小蛇呢,我想帶回去給他們也看看~”
滿滿都是對族人們的分享欲!
安麗爾:“……”
她大概馬上就要化成海底的泡沫了吧,原來命運的預言竟然是應驗在這里的。
但莫名的,她不僅沒有什么不甘遺憾,心里還微妙生出了一些奇怪的無奈和笑意。
大概是小棉花太調(diào)皮行事也太出人意料了點,以至于她都覺得海巫能忍到現(xiàn)在還不動手,一定是條教養(yǎng)極好的魚……
“姐姐?可以嗎?”云棉沒有得到海巫姐姐的回答,仍在再接再厲的爭取:“我有好多亮晶晶的寶石,姐姐你把小蛇賣給我吧好不好?我會給它喂甜甜的花露,給它鋪軟軟的小窩,把它養(yǎng)得很好很好的。”
小朋友眼巴巴詢問的模樣真誠極了,當然她要是不死死捏著那條海蛇的七寸的話,這番話聽起來一定會更加的無辜善良。
海巫:“……”
誰也不知道海巫在這段漫長又短暫的沉默間到底經(jīng)歷了怎樣復雜的情緒波動和思考。
只知道當她行動時,已經(jīng)毫不猶豫的從小精靈手里搶回了自己的蛇,然后用漆黑寬大的魚尾掀起海底翻涌的暗流,飽含憤怒的將安麗爾和這只精靈幼崽給驅(qū)逐出了這片海域。
并且在這之后,整片海域都似乎多了層結(jié)界,要是有魚有心試探的話,就能從結(jié)界里聽到海巫蒼老憤怒的警告:此地禁止所有幼崽進入!
無論是還沒滿月的精靈幼崽,還是剛滿十五歲的人魚幼崽,統(tǒng)統(tǒng)給我滾出去!
帶著小棉花嘗試了三次都沒能再進入這片海域的安麗爾:“……”
云棉坐在魚魚公主肩膀上,有點心虛地抱著另一條同樣不能進去的小小魚苗,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要買的不是一條小蛇,而是海巫姐姐心愛的頭發(fā)。
要是買走了那條小蛇,說不定海巫姐姐就禿了……難怪她那么生氣,都把自己和魚魚公主一起攆出來了。
“姐姐,對不起……”小朋友愧疚地垂著腦袋,貼在魚魚公主的耳朵魚鰭邊,小小聲承諾:“我以后再也不去拽海巫姐姐的頭發(fā)了。”
也不摸小蛇,不拽蛇信子,更不敲小蛇的鱗片了……
安麗爾聞言沉默了許久,最后帶著愧疚的小精靈完完整整地離開了這片海域。
海巫將這片海域封鎖,她原本計劃好的第二條路,似乎也已經(jīng)走不通了。
她需要回去好好想想,接下來到底該怎么做才能繼續(xù)和既定的死亡命運進行抗爭。
回去的路上,云棉知道自己闖了禍,一路都安安靜靜乖巧地揪著魚魚公主的頭發(fā)沒有再搗亂打擾她。
系統(tǒng)很少見到宿主這么乖的時候,但它現(xiàn)在也有些頭疼無措,畢竟……劇情被宿主輕輕一抓,瞬間崩壞了個徹底,接下來的劇情到底會怎么走,誰也不知道。
系統(tǒng)盯著任務面板上其中一條任務線的進度,跟著陷入了安靜的茫然。
相比起另外六條進度為0的任務線,這一條線往前竄的速度像是被狗攆,現(xiàn)在明晃晃停在百分之七十的進度點上,傲視其它幾條線。
所以,宿主這算不算又一次歪打正著了呢?
它把進度條分享給宿主看。
但云棉看不太懂,她也并沒有快要完成任務的喜悅,反而難得一見的陷入了糾結(jié)茫然的情緒當中。
“為什么?”系統(tǒng)忍不住好奇詢問。
小精靈趴在貝殼小窩的邊緣,用手心托著下巴,無奈地嘆了口氣,惆悵道:“魚魚公主不想一直待在這片大海里,她想長出雙腿走上海岸,就像我會藏起翅膀走出銀月森林一樣。”
云棉并不理解那份固執(zhí)堅定的信念,但她敏銳察覺到魚魚公主這幾天的失落和黯然。
或許在魚魚公主心里,不能走出這片大海,遠比命運被提前標注結(jié)局還要讓她心有不甘。
“魚魚公主送了我可以在海里生活的漂亮小珍珠。”
云棉低頭捏住自己頸間潔白圓潤的珍珠,鼓著臉悶悶地說:“可是我沒有能送魚魚公主上岸的禮物……”
系統(tǒng)正想要安慰她,誰知云棉這句話說完后,靈動的眼眸卻驟然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形一躍就輕盈的從蚌殼小窩里游了出去。
她找到在花園里安靜待著的安麗爾,揪著對方長長的漂亮的紅發(fā)輕輕晃了晃,在安麗爾看過來后,軟聲對她說:“魚魚姐姐,你可以送我去海面上嗎?”
安麗爾怔了一瞬,問她:“去海上干什么?”
不等云棉回答,她兀自詢問:“你想要離開希坦亞了,對嗎?”
云棉看著她驟然沉冷下來的神色,抿抿嘴巴,乖巧點頭:“姐姐,你可以送我上去嗎?拜托你了~”
她不敢自己往上游,因為一旦出了人魚族的族地海域,她就會被好多好多的大魚和海中生物盯上,那些生物都想獵食她,她不想被吃掉。
“……我現(xiàn)在就送你離開。”安麗爾沉默片刻,伸手將小家伙攏在手里,就如同之前從海水中將昏迷的小精靈捧住一般,迅速甩動綺麗漂亮的魚尾,帶著云棉往海面上游去。
當海浪被擊破又濺落在海面上時,安麗爾手里乖乖蜷縮起來的小精靈也跟著展開半透明瑩綠的羽翅,在闌珊的夜色中回過身朝她眉眼彎彎地揮手說再見。
安麗爾安靜注視著小精靈的身影飛向自己永生難以踏足的海岸沙灘。
月華皎潔清冷,海浪濤濤陣陣,擁有火焰般紅色長發(fā)的人魚定定地看向那片經(jīng)年累月被海浪擊打的海岸,半晌才收回目光,隨著波濤的起伏無聲墜入幽冷漆黑的深海。
云棉飛到了神廟附近。
她收起翅膀,念動咒語將自己重新化形成人類幼崽,這是媽媽在她身上布下的化形魔法,一個月期滿才會失效,所以她變回來并沒有耗費什么精力。
明亮的月光下,頭上帶著精致花環(huán)的小朋友赤著腳踩著細沙,來到神廟外的某一處角落里,屈膝跪在地上努力把一堆堆細沙往外刨。
過了好久,她終于摸到了砂礫中被埋藏的花盆小窩。
云棉將裝滿沙子的小窩挖出來,仰頭看看天上密集璀璨的繁星,重新變成小精靈的模樣,在花盆小窩里挖了個坑把自己埋進去,閉上眼睛很快陷入香甜瑰麗的夢境。
離別對她而言并不悲傷,精靈族漫長的生命讓她不再恐懼所謂的最后一次見面。
更何況她上岸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做的,她要給魚魚公主找回報小珍珠的禮物。
云棉已經(jīng)想好要給魚魚公主回什么樣的禮物了,雖然可能沒有小珍珠那么珍貴特殊,但對于魚魚公主而言,或許也算得上是一份足夠特別的禮物。
懷揣著對明天的美好期待,精靈幼崽在柔軟的細沙中翻了個身,壓著自己從不起皺褶的花瓣裙擺,在熟悉的小窩里睡得格外安穩(wěn)憨甜。
而小窩外面,系統(tǒng)驚恐地看著披著滿身清冷月光無聲走近破爛花盆的精靈女王,明知道對方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卻還是下意識將自己所有的感知都給屏蔽,只留下一道程序偷偷掃描關(guān)注對方的行動。
精靈女王身后,四只精靈侍衛(wèi)也和系統(tǒng)一樣緊繃著自己纖弱輕盈的身軀。
從巨輪在海上被風浪掀翻起,及至今日,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五天時間。
當晚那場莫名發(fā)生的海難讓同樣混進成人禮的精靈侍衛(wèi)都難以扇動翅膀去水中救出溺水沉沒的小棉花,甚至其中一只假扮成人類的精靈侍衛(wèi)還被小棉花救了出去。
等風浪停歇,他們再想去海中搜尋小棉花的身影,已經(jīng)無異于大海撈針,所以只能立刻用伴生葉傳訊給生命母樹和精靈女王。
他們弄丟了還沒滿月的小棉花。
但他們不覺得小棉花會就這樣永遠沉睡在這片陌生無垠的深海。
而精靈女王的回訊同樣證實了這一點,因此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都守在這片海域,等待著小棉花從人魚族的深海族地里出來。
與此同時,他們也親眼見到了小棉花和人魚公主藏在礁石后眼睜睜看著王子和另外一位人類少女相攜離開的畫面。
他們想到了小棉花離開銀月森林之前講述的那個關(guān)于人魚公主的故事。
之后就對這位王子難免上心了許多。
于是短短五天時間,納爾瓦全國都流傳著王子被善良的鄰國公主救下,并且兩人一見傾心,王子很快就要迎娶公主的言論。
人們都在為王子和公主相遇的愛情感慨祝福,只有四只精靈侍衛(wèi)知道,王子落海是故意為之的。
因為他們同樣親眼見到過這位落水就昏厥的王子殿下,親自訓練了一批水性極佳的王宮侍衛(wèi),日日在另一片封閉的水域里練習水中擊劍甚至在水中揮劍斬殺大量海魚的畫面。
那是人魚族抵達不了的地方,是王子隱藏自己所有殺機的秘密水域。
精靈侍衛(wèi)們安靜注視著這一切,擔心自家還沒滿月的小王女會無意間陷入這場死亡紛爭之中,因此在經(jīng)過幾番商議后,將納瓦爾王國和人魚族之間隱晦的情形告知了女王陛下,請她對此進行擇斷。
第263章
云葉錦俯身將躲在角落里,身上寶石都被摳光的花盆輕松托起來,看著蜷縮在沙子里乖乖睡得香甜的小家伙,沒有再去動她,而是帶著這個花盆和四個精靈侍衛(wèi)一起離開了這座海神的神廟。
銀月森林里的精靈一族可從不信奉所謂的海神。
女王的權(quán)杖在月光下散發(fā)著冷銀色的光輝,她踩過柔軟的沙灘,避開人類的城鎮(zhèn),來到一片還算蔥郁的叢林之中。
四個精靈侍衛(wèi)很快為她和小棉花搭建出舒適的樹屋,四周有野獸低沉嗚咽的吼聲,但這片叢林中心,此時卻連一只蟲子都很難見到。
當清晨的陽光無聲灑落至這片廣袤的大陸,當夜晚凝結(jié)的水汽化作露珠晶瑩圓潤的從草葉尖端滾動著啪嗒落下,蜷縮在媽媽懷里睡了一夜的小精靈終于困倦地打著哈欠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云棉夢到媽媽抱著自己睡覺。
她以為這是夢的,所以夢快醒的時候還死死揪著夢里媽媽的衣袖舍不得睜眼清醒。
結(jié)果真的醒過來后,小朋友迷蒙的哈欠打到一半,就睜著霧蒙蒙瑩綠色的雙眼呆呆地看著媽媽近在咫尺的五官。
“……媽媽?”云棉懵懵地抬手去碰媽媽的臉,手上柔軟真實的觸感讓她一下子就開心起來。
她猛地上竄啪嘰一下重新?lián)溥M媽媽懷里,憑借自己拳頭大小的體格成功把媽媽砸醒,然后努力張開手手捧著媽媽的臉不停蹭蹭親親。
“媽媽~你是不是從夢里過來抱抱我的呀?”
“媽媽,我看到了好多漂亮的魚魚公主喔,她們的尾巴好好摸呀,媽媽原來魚魚公主是長著和我們一樣的腦袋的,她們的魚頭不能吃,只能吃水里普通的小魚。”
“媽媽,我那天摔到海里去了,大海原來那么那么大,海里藏著好多神奇的生命,媽媽你想不想去海里看看呀?”
“還有那個海巫姐姐,她頭上長著好多兇巴巴的小蛇,我想跟她買一條帶回家給大家看看的,結(jié)果海巫姐姐就生氣把我和魚魚公主一起攆出來了……”
“媽媽……”
云葉錦眼睛剛睜開,就聽到小家伙趴在自己臉頰上軟糯糯的分享這段時間冒險途中見到的所有新奇的事情,事無巨細,絮絮叨叨說得特別認真,分享欲滿滿當當像是要從那小小的身體里鼓鼓囊囊地膨脹出來一樣。
云葉錦制止外面侍衛(wèi)的靠近,耐心安靜聽著小棉花在耳邊軟聲分享她離開銀月森林后遇見的每一件事。
從變成小樹被人類冒險者挖出來裝在臭烘烘黑漆漆的獸皮袋里帶走。
到從人類冒險者那里收獲一個有好多亮晶晶寶石的花盆小窩。
再到一路曲折又還算順利地抵達納爾瓦,和路上永遠不會缺少的香甜花露。
……直到最后,小棉花抱住媽媽的臉頰湊近親了親,苦惱道:“媽媽,魚魚公主真的不可以上岸來玩嗎?她帶我去海里玩了好久,我也想帶她到銀月森林里玩,她肯定會很喜歡那里的,族人們也一定會好喜歡漂亮的魚魚公主。”
小朋友的友情大概就是我去你家里玩過了,下次就一定要請你去我家里玩了才算公平。
云葉錦伸手將小家伙托在手心里,眉眼溫和地問她:“棉棉不遠萬里來到希坦亞,就是為了找這位故事里的人魚公主嗎?”
云棉呆了一秒,然后在系統(tǒng)叔叔一個勁嘀咕“糟了又被看透了”的緊張情緒中,對著媽媽乖乖點頭。
“媽媽,魚魚公主的尾巴可漂亮了。”她伸手抱住媽媽的一根手指,糯糯道:“海巫說要把魚魚公主的舌頭割掉做成藥劑才能讓她把魚尾變成雙腿,而且用那種雙腿走路會好痛好痛……我不想讓魚魚公主變得那么難過。”
所以她才會故意伸手去揪那條海蛇,而且憑借著直覺死死捏住海蛇的七寸,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魚魚公主和海巫姐姐的溝通暫停下來,才能讓魚魚公主不要那么快就伸手去接過那把寒光凜然的鋒利匕首。
聽著小棉花慢慢剖析她當初的想法和行動,云葉錦揉揉女兒軟嫩嫩的小臉,溫聲道:“我可以幫助她來到陸地之上,但小棉花,世間從來沒有所謂的永恒的靈魂,那只是人類為自己短暫的生命盡頭編造的美好謊言而已。”
她對驚愕地瞪圓了眼睛的女兒說:“人類的靈魂駁雜污濁,被諸多神明切分,而我們長生種的靈魂,同樣各有歸屬。”
森林精靈的靈魂歸于生命母樹,深海鮫人的靈魂歸于大海,唯一不同的,是人族死后會有冰冷的肉.體被時間腐爛,而長生種們卻只會化作泡沫、海水、樹葉、花種,甚至是一縷觸不到見不著的清風。
云棉一開始還能聽懂,可越到后面,她就越覺得晦澀難懂。
不過她總算聽懂了最重要的一件事,那就是魚魚公主苦心孤詣寧愿付出舌頭魚尾甚至生命都想要追逐的靈魂永恒……其實只是一則流傳甚廣的謊言而已。
沒有什么靈魂的永恒,從來都沒有。
死掉就是死掉,不會以另一種魂體的方式長存在這個世間。
“……那魚魚公主怎么辦呢?”云棉的包子臉不知不覺皺巴成了一團,她背后輕盈的羽翅輕輕扇動著,既迫不及待想要立刻去告訴魚魚公主這件事,又糾結(jié)害怕魚魚公主聽到這個真相后會很難過很難過。
云葉錦纖長瑩白的手指輕輕點了下小棉花鼓起來的白嫩臉頰:“在此之前,小棉花不如先學學清潔咒?”
通過幾個精靈侍衛(wèi)的日常匯報,云葉錦已經(jīng)不止一次從他們那里聽到精靈族的小王女每天睡在沙子里,醒來了渾身臟兮兮滿是草屑海沙之類的描述。
而且再過兩天,小棉花就該滿月了。
雖然按掛在生命母樹枝頭上的時間算起,小家伙已經(jīng)足足五歲多一點了,但她出生擁有自己的靈魂意識和完整的身體,至今也不過短短一個月而已。
而精靈族每個將要滿月的小精靈,都必須要回到銀月森林,在生命母樹的樹下接受母樹以及整個種族的饋贈和祝福。
云棉從樹屋里出去,在媽媽溫柔的目光注視下,老實巴交的跟著四個精靈侍衛(wèi)學習背誦和使用清潔咒語。
于是系統(tǒng)和侍衛(wèi)精靈們在接下來的時間里,有幸見識到了小朋友絕佳的天賦學習能力。
她給小花施放清潔咒,小花的花粉和花瓣全沒了,只剩光禿禿一個花桿可憐兮兮的在風中搖曳。
她給小瓢蟲施放清潔咒,小瓢蟲好不容易咬下來的新鮮樹葉在它呆滯的目光中碎成粉末隨風消散。
她給大樹施放清潔咒,大樹……大樹穩(wěn)穩(wěn)當當扎根在原地,連個眼神都沒給小精靈丟一個。
云棉再接再厲,準備找精靈侍衛(wèi)實踐一下自己的清潔咒,結(jié)果四個精靈侍衛(wèi)表面上答應的爽快,等她一轉(zhuǎn)身,連影子都跑沒了。
云棉:“……”
“我已經(jīng)學會了!”小朋友忍不住惱羞成怒地紅著小臉替自己解釋:“不會把你們的翅膀和頭發(fā)都變消失的!”
小花禿了是小花本來就要謝了。
小瓢蟲禿了是那個葉子就算小瓢蟲身上的臟東西。
大樹……大樹那么大一棵,她得一口氣施放一百個清潔咒才行!
“那小棉花不如先在自己身上試試?”樹后,躲起來的精靈侍衛(wèi)心有余悸地說道:“清潔咒都是給自己用的,你用了沒事的話,我們就信你。”
云棉:“……”
剛剛還理直氣壯囂張的小表情一秒蔫巴了下來。
她就是有一點點不敢才想先用別的試試嘛……
自己這些族人一點都不愛護小朋友!
小精靈氣鼓鼓地蹲在光禿禿的花桿跟前,仰頭看著已經(jīng)什么都不剩的花托,腦袋里忽而冒出一個更加奇特的想法。
要是對海巫姐姐的腦袋施放清潔咒……海巫姐姐腦袋上的小蛇們會不會全部掉光光?
云棉是個想到就要做的小朋友,但這次有媽媽看著,她只能默默把這個念頭按捺下來,然后耍賴要離開叢林去納爾瓦找王子埃里克。
她要去看看那個鄰國的公主,然后告訴埃里克公主是個騙子!
云棉的確是個偏心的小精靈,她喜歡魚魚公主,對魚魚公主有好厚的童年濾鏡,所以不舍得讓魚魚公主受哪怕一點點的小委屈。
“我要去告訴王子,救他的是魚魚公主,不是另一個公主,他不能亂感恩的。”
云棉義正言辭地說完,又抿了抿唇,有點心虛的將另一個真相藏在了心里。
云棉也知道自己偏心的不太好,但感情就是有親近也有疏遠的,而且……那些人類都被自己救了,牽強的抵消一下,王子也不能再生魚魚公主的氣。
來到熟悉的城鎮(zhèn),云棉牽著同樣變成了人類模樣的媽媽,先和她在人類的世界里找了個可以居住的房子,然后才拿著一個透明小瓶裝著的一滴生命母樹汁液前往王宮。
侍衛(wèi)們驟然見到活著回來的云棉,都驚詫地圍著她詢問,也有人趕緊去稟報王子埃里克,告知他云棉活著回來的消息。
“小棉花?”埃里克匆匆跑來,見到云棉的一瞬間欣喜地長舒了一口氣:“海神保佑,你總算活著回來了。”
云棉捏著小琉璃瓶,仰頭看看神色欣喜的埃里克,又偏頭看向他身邊跟來的那位鄰國公主。
對方也在好奇地注視著她,天空一樣湛藍的眼瞳在和她的目光撞上后,彎起眼眸朝她溫柔地笑了笑。
第264章
云棉把手里裝著生命母樹汁液的琉璃瓶偷偷背到身后,在這位公主好奇溫和的目光中,不太自在地移開視線。
只是原本想來揭穿對方的高漲氣焰莫名其妙一點點消失不見了。
埃里克見到她完整安全的回來,高興的為旁邊的戀人鄭重介紹她。
“……”小朋友抿抿嘴巴,背著小手乖乖和對方打了招呼。
然后被兩人邀請進王宮居住。
云棉想去拿回之前王子送給自己的海螺,那是她準備帶回銀月森林的禮物,所以短暫思考了一瞬,她就跟在兩人身邊往里走。
在回到之前自己居住的房間前,云棉又從王子埃里克手中接過了一份精致燙金的邀請函。
“經(jīng)過商議,我將很快和萊西雅舉行盛大的婚禮,小棉花一定要記得來見證那一刻。”
他說完,伸手挽住萊西雅的手臂,兩人親昵地偏頭貼近,目光對視間默契一笑。
云棉:“……”
悶悶地接過邀請函,小朋友想到海里被海巫姐姐攆走卻還想方設(shè)法想要來到陸地上的魚魚公主,忍不住躊躇著仰頭問:“哥哥,請問你聽說過靈魂永恒的傳說嗎?”
埃里克眼底有光微閃,聞言果斷點頭:“當然,我們?nèi)祟惖撵`魂總能在神明們的祝福下獲得永恒,這是我們所有人都知道的共識。”
可是媽媽說那是騙人的謊言。
云棉分不太清埃里克此時是真的相信還是在說謊,只是微微皺著眉,思索了片刻后,還是不愿意再亂糟糟的兜圈子。
她有點抱歉地看了眼萊西雅姐姐,而后向埃里克攤開自己白嫩的手心。
透明的裝著一滴淺綠色生命母樹汁液的琉璃瓶在窗柩外透進來的陽光中散發(fā)著唯美至極的淺色光暈,但凡見到這滴汁液的人,哪怕不知道它是什么,都能在這一瞬間清楚感知到它的珍貴和不凡,就如同生命女神閉眼遺落的淚滴,極盡璀璨與神圣。
“……這是?”埃里克和萊西雅看著這滴汁液,都不自覺屏住了呼吸,似乎怕自己驚動了什么一般小心翼翼。
云棉的目光卻沒有看著它,而是仰頭認真對埃里克說:“哥哥,這個是給你的禮物,是生命母樹的汁液,只需要一滴,可以讓一個人類在生命終結(jié)之前不被任何疾病感染傷害。
之前海上的風暴是魚魚公主掀起的,雖然魚魚公主沒有傷害你和大家,她之后也從深海里把你和大家一起救了起來,但是對不起……以后魚魚公主不會再傷害希坦亞大海上航行的人類了。”
云棉說完,踮著腳將琉璃瓶塞到埃里克手里,然后看向神色怔愣的萊西雅,軟聲道:“姐姐,我媽媽說謊言是很討厭的東西,大家都說是你救了埃里克哥哥,但是我覺得這個謊言一點都不浪漫。”
她不懂情愛,也不懂真正的浪漫到底是什么,但是如果兩人真的是因為那份不存在的救命之恩而相愛,云棉覺得這兩個人看起來一點都不相愛。
“媽媽說感情是很重要很珍貴的東西……”云棉收回手,對愕然的兩人說:“謊言會讓感情變得很廉價很糟糕的。”
媽媽愛她,從來不會對她撒謊。
云棉也愛媽媽,所以也從來不會對媽媽撒謊,哪怕是善意的謊言,她也說得面紅耳赤磕磕絆絆,媽媽一眼就能看透。
“我不會來參與你們的婚禮的。”小朋友后退兩步,睜圓眼睛認真到有幾分固執(zhí)地說:“媽媽說你們知道了魚魚公主的存在后會試圖傷害她,但是你們?nèi)绻麄α怂L箒唽⒂肋h拒絕你們的子民的航行和打撈,我也絕不會原諒染血的納爾瓦。”
云棉照著系統(tǒng)叔叔讓自己背誦的文本念完后,不再關(guān)注兩人是什么反應,板著小臉轉(zhuǎn)身就走。
順帶著不忘把她那么多的海螺拽上一起離開。
小朋友拽著大大的袋子走得磨磨蹭蹭,后面埃里克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許久后緩緩松開挽著萊西雅的手。
萊西雅毫不意外地后退一步,看著他笑道:“看來你的計劃落空了,不過我相信你之前所說的深海之中有人魚族的話了,既然如此,我們的婚禮還要繼續(xù)嗎?”
她藍色的眼眸倒映著埃里克略顯沉郁的神色,無聲揚了揚眉,心里倒是對剛才那個語出驚人的小家伙更感興趣些。
看著小小個人兒,卻能站在她和埃里克面前一板一眼認真將所有謀算和棋局全部掀翻,根本不會按照他們所想的過程去進行。
“當然要繼續(xù)。”埃里克似乎終于回過神,轉(zhuǎn)頭看著她,沉聲道:“你我的國家需要合作,我們的婚姻并不需要什么愛情或謊言,更不需要祝福。”
萊西雅本來就是他既定的聯(lián)姻對象,否則他也不會在成年前一晚在海神神廟祈求對方一定要符合自己的心意。
只是沒想到自己成年當晚的第一次引誘人魚的嘗試,竟然就這樣失敗了。
早知道如此……當晚他在海中時,就該拔出自己的佩劍,刺向那只人魚族的侍衛(wèi),而不是一定要將目標放在那位年幼的人魚公主身上。
或許一步錯,步步錯,他精心謀劃好了一切,甚至在近些年使用各種辦法在整個納瓦爾和希坦亞接壤的城鎮(zhèn)宣布人類靈魂永恒的傳說,卻怎么都沒想到自己的計劃里會突然冒出一個同樣年幼的小棉花。
如果那晚小棉花沒有落水,那自己一定有機會接觸到那位幼年且明顯身處高位的人魚公主,而不是被一只可有可無的人魚侍衛(wèi)托出水面。
之后更不會陰差陽錯讓那位人魚公主帶走了小棉花,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原本先認識的小棉花,卻早已經(jīng)和人魚公主相處出了深厚的友誼。
為此不惜獨自來到王宮,將如此珍貴的生命母樹汁液當作道歉的禮物送給自己。
小棉花需要替誰道歉?毫無疑問只有掀起海上那陣風暴的人魚公主。
想到此,埃里克捏住手里小小的琉璃瓶,心里頗有一種醞釀了一拳狠狠打出去,結(jié)果卻正好打中了一團軟綿綿棉花上的無力挫敗感。
錯過了這一次,下一次再想抓住深海中的人魚一族,又該是什么時候?
萊西雅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目光從生命母樹汁液上輕輕劃過,而后輕聲道:“別忘了,小家伙剛才可是告誡過你,一旦傷害深海人魚,從此整片無垠的希坦亞,都將成為你和你的子民們決不允許踏足的禁地。”
信仰海神背靠大海而獲取生存的王國,一旦失去了大海的饋贈和庇護,等待整個國家的,只有日漸衰弱和貧瘠。
或許在不久之后,和希坦亞接壤的眾多王國中,將會徹底失去納爾瓦王國的名字-
王宮外,系統(tǒng)飛在袋子下面幫宿主托著一整袋海螺減輕重量,一邊不停給小朋友發(fā)送夸夸。
“棉棉你剛才表現(xiàn)的太棒了,語氣特別堅定,比我想的好多了!”
來之前,小朋友原本只是單純想要帶回那些海螺,然后告訴王子救他的不是這位公主,但云葉錦聽完后攔住了沖動的小精靈,交給她一滴珍貴至極的生命母樹汁液后,讓她不要說違背自己本心的謊話。
“小棉花,謊言是很討厭的東西,你不喜歡王子和那位公主之間摻雜謊言的感情,那么你有所隱瞞的謊言難道不會傷害到別人嗎?”
“既然你決定要去揭穿這個謊言,就不能用更深的謊言去掩蓋事實,無論結(jié)果如何,你問問自己的心,愿意從此刻起做一個愛撒謊的精靈王女嗎?”
云葉錦纖長的手指輕輕點在小精靈的心臟處,并沒有用多少力,語言也沒有經(jīng)過任何情緒的渲染,只是平淡溫和的詢問,卻讓云棉抿著嘴低頭,好一會都陷在糟糕的情緒里開心不起來。
系統(tǒng)也是偏心的,所以見棉棉不高興的模樣,就忍不住想在限制之內(nèi)努力幫幫她。
于是寫了后面那段可以稍微威脅到王子又能稍微保護一下人魚公主的話,讓棉棉一字一句背下來說給埃里克和那位公主聽。
永遠不要小瞧人類衡量利益的能力,他們的貪欲可以驅(qū)使他們提刀弒殺神明,他們對價值的左右衡量也足夠讓他們死死克制自己所有的仇恨和貪婪。
在埃里克心里,仇恨固然重要,但足夠理智的他,站在并不能因一己之私而肆意妄為的高位時,就會有比仇恨更重要的東西需要他為之維護和妥協(xié)。
一整個國家的重量,足夠了。
系統(tǒng)將其中的道理和謀算一點點掰碎揉爛了講給宿主聽,雖然小朋友現(xiàn)在才一丟丟小,變成精靈更是沒有成年人的巴掌大,但這一世的棉棉剛出生就和埃里克一樣,注定繼承整個精靈族長達千年的種族重任。
系統(tǒng)希望宿主現(xiàn)在多看多學一點,以后長大了從宿主媽媽手里繼承過整個森林精靈和保護生命母樹的重任后,就能稍微輕松一點。
恰好,這些小小的長久的影響和幫助,并不會被任務系統(tǒng)的核心檢測到有任何違規(guī)行為。
云棉不懂系統(tǒng)叔叔都在想什么,只是在聽到它毫不吝嗇地夸獎自己時,覺得自己拽海螺袋子的力氣都更足了些。
“以后我還會更厲害的!”小朋友停下來,摸摸自己還在有序跳動的心臟處,也跟著眉眼彎彎地認真夸講自己:“我這次沒有變成愛撒謊的小精靈,我的心也不會變得臟兮兮不干凈。”
媽媽說,當你做了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情時,心臟就會變得難過,被染上奇怪的顏色,變得灰撲撲臟兮兮,違背的次數(shù)多了,心臟就會變得很糟糕很骯臟,那就再也不是一顆干凈漂亮的心臟了。
第265章
“恭喜宿主,當前任務進度,百分之八十三。”
系統(tǒng)念完通知,就和坐在樹枝上的小朋友一起看著剩下百分之十七的空白進度條發(fā)呆。
為什么還沒有結(jié)束呢?
難道魚魚公主最后的命運,依然是變成海面上陽光下破碎的泡沫嗎?
云棉揪著腦袋上垂下來的一片嫩葉,皺巴著臉問系統(tǒng):“叔叔,魚魚公主還會失去舌頭和魚尾嗎?”
系統(tǒng):“……”
任務進度沒有完全抵達百分百之前,誰也說不好命運會不會滑向最初定好的軌道。
不過與其糾結(jié)于任務的進度,小朋友還是更喜歡著眼于當下。
她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完成呢,比參加王子的婚禮還要重要。
小朋友從樹上輕盈地一躍而下,然后赤腳踩過滿地粗糙的沙礫,跑回媽媽在小鎮(zhèn)上租下的庭院。
或許只能用房間來形容,畢竟前后并沒有什么院子。
但在二樓露天的陽臺上,有一排又一排裝滿濕潤泥土的花盆。
盆里的土全都是從陸地森林特意裝盛到這里來的,每個花盆土壤里,都被人埋下了一顆顆發(fā)了芽的種子。
精靈族有催熟植物的咒語,所以這些花盆都是特意為她準備的。
“媽媽,等種子長出來,它們開了花后會有蝴蝶和蜜蜂來采蜜嗎?”云棉蹲在一排排花盆面前,小手托著臉頰好奇地詢問。
云葉錦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看著人類的書籍,聞言將目光落在云棉身上,暗藏冷淡威嚴的眉眼柔和下來,帶著幾分笑意回答:“不會,希坦亞沒有蝴蝶,就算有,也嗅不到銀月森林里的花香。”
正如希坦亞大海中的人魚,永遠見不到銀月森林中熟透墜落的果實。
云棉覺得媽媽說的不對。
小朋友伸手抱起一只花盆,認真說:“一定可以的,蝴蝶是由毛毛蟲變的,毛毛蟲小時候走啊走,爬啊爬,爬了好遠好遠,然后變成蝴蝶,蝴蝶又一直飛啊飛,總能從銀月森林一路飛到希坦亞的。”
就像她也從銀月森林來到了希坦亞,甚至去到了幽暗神秘的大海深處,和人魚一族成為了朋友。
“……”云葉錦看著小精靈清透干凈的瑩綠眼瞳,微愣后伸手揉亂小朋友的頭頂:“你說得對,總會有一只蝴蝶,終其一生,從銀月森林又或是別的什么地方開始,飛躍千山萬壑,最后抵達希坦亞。”
“那我多種一點漂亮的小花。”云棉仰頭蹭蹭媽媽的手心,坐在她腳邊抱著花盆開心道:“小花們一年四季都開花,這樣總會有蝴蝶蜜蜂能夠聞到好聞的花香。”
說完,她低下頭,看著手里這盆只埋了種子還沒有綠色破土而出的土壤,抿抿唇,閉上眼認真收斂意識,集中精神力開始念動催生植物的精靈咒語。
云葉錦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下了書頁的翻動,偏身低頭看著依偎在自己腳邊認真學習的小精靈,笑著跟她一起等待種子發(fā)芽破土而出的那一刻。
花種們被埋在土壤漆黑的深處,在沒有發(fā)芽長大開花前,誰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花種,將來會開出多么鮮艷瑰麗的花。
直到花盆表層的土壤像呼吸般被里面的種子微微拱動,片刻后一抹嫩綠嫩綠的小芽頂著土壤怯生生地探出頭來。
云棉停下咒語,伸手把花盆捧到眼前,看著這抹小綠芽驚喜地瞪圓了雙眼。
“媽媽,它長出來啦!”小朋友迫不及待想和媽媽分享小花新生的喜悅。
小精靈綠色的眼瞳圓溜溜亮晶晶的,驚喜和笑意在里面流淌著,藏都藏不住。
云葉錦鼓勵地摸摸小棉花軟嫩嫩的臉頰,然后在她驚愕呆滯的表情中,白皙的指尖輕輕在嫩芽上點了點。
魔法力瞬間將花盆完全包裹。
剛剛才怯生生的小嫩芽就這么在兩人的眼皮子底下,迅速飛漲,一眨眼變成一指高的小花苗,再眨眼花莖上已經(jīng)有了柔軟的小刺,再眨眼……葉片迅速舒展開來,小刺變成硬而危險的尖刺,但凡有芽點的地方,也已經(jīng)伸展枝丫,顫巍巍生長出一個個小小的花苞。
從破土而出的小嫩芽,到變成一叢含苞待放的花,這個過程只用了短短不到十秒鐘而已。
叢生的花苞和枝葉茂密伸展著,尖端在海風拂過時不停搖晃著去輕觸小朋友白嫩的臉頰鼻尖甚至眼睫。
恍惚間,云棉好像已經(jīng)從這些小小的待放的花苞上,嗅到了一縷隱隱的馥郁幽香。
“原來是一顆玫瑰花種。”云葉錦停下魔法,伸手碰了碰在枝頭顫巍巍晃動的花苞,而后笑看著小棉花,耐心等她從呆愣中回神。
云棉:“……”
系統(tǒng):“……”
一球一崽都沒能很快從呆滯的情緒中抽離清醒。
兩小只滿腦子都只有同一個字眼:啊???
誰家魔法是這么使用的啊?
誰家的花種從埋下去到開花只用了短短十秒鐘啊?
誰家……會用這種碾壓式的天賦去打擊一個才剛剛滿月的小崽子啊……
云棉抱著滿懷的玫瑰花,仰頭呆呆地望著笑意輕淺的媽媽。
就在系統(tǒng)以為自家宿主會被這個差距打擊得哭出來時,地上坐著的小姑娘卻一激靈蹦跶起來,放下花盆后眼眸亮晶晶地伸手栽倒進媽媽懷里,被穩(wěn)穩(wěn)托住后更是忍不住膩在媽媽懷里,一個勁的各種哼哼唧唧地撒嬌蹭蹭。
“媽媽~你再給我變一盆吧好不好?”
“媽媽,你怎么這么厲害呀?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媽媽對不對?”
“我還想要多多的花花,媽媽你幫我多變一點好不好?我給你捏捏肩膀,不會好辛苦的~”
“媽媽媽媽媽媽……我好幸福呀,其他小朋友都沒有我這么好的媽媽,全世界最最好,超級第一好!!”
各種不要錢的彩虹屁不停輸出,云棉棉小朋友厚著臉皮踮起腳非要把自己的臉蛋湊到媽媽面前讓她多親兩下,仿佛親過了她就是媽媽蓋章的最最貼心小寶貝,誰也搶不走了。
一通天花亂墜的夸夸,系統(tǒng)聽得都肉麻,偏偏小朋友黏黏糊糊的勁兒從沒變過,看著媽媽的眼神里滿滿當當全都是親昵和崇拜。
那些夸夸,搭配這樣的小表情,真實度一下子就給拉滿了。
云葉錦似乎也沒想到小棉花嘴里能說出這么多奇奇怪怪又讓人心尖發(fā)軟的話,只是短暫怔愣了一瞬間,而后眼底的笑意便順著眼角眉梢溫柔地蔓延出來。
她伸手捏住小朋友軟嫩嫩的臉頰,成功制止媽媽夸夸機的發(fā)揮,又屈指敲敲小家伙的額頭:“小棉花是從哪里學來的這些話?”
小朋友臉頰被捏住,嘴巴被迫嘟成O狀,圓溜溜的眼睛無辜地望著媽媽,真誠中摻雜著一點點茫然。
這種夸夸還需要學嗎?
完全不需要,夸媽媽就是云棉棉小朋友與生俱來的天賦!
不會夸獎媽媽的小棉花一定不是一朵真正的小棉花!
一瞬間從小朋友眼中讀出各種奇怪表達的云葉錦徹底失笑,伸手將懵懵的小精靈攬進懷里后,纖長白皙的右手握住女兒肉嘟嘟的小手,而后使用懸浮魔法讓另一只埋藏著花種的花盆懸空到眼前后,開始手把手耐心的教導小朋友如何使用施放生長魔法。
短短半天時間,小陽臺上空蕩的花盆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等待盛開的花叢。
但云棉窩在媽媽懷里左看右看,挑選打量了半天,發(fā)現(xiàn)自己最最喜歡的,還是第一盆玫瑰花!
不是因為玫瑰有多么馥郁芬芳又或者高貴綺麗,單純因為這顆花種是她催生的第一顆花種,也是媽媽第一次施放魔法幫她生長成含苞待放模樣的花叢。
她好喜歡好喜歡這盆花花。
所以小朋友經(jīng)過短暫的休息后,先自己動手努力咬牙把那盆玫瑰花推到陽臺角落里放著后,才叫來其他幾位精靈侍衛(wèi),讓他們幫忙將剩余的花盆全部搬到樓下的馬車上去。
生長魔法對于精靈幼崽而言,已經(jīng)是學習初階相對較為高級的魔法了,所以云棉原本的學習進度并不是學習這個咒語。
但她記得自己離開希坦亞大海的目的,是要從陸地上尋找海里沒有的東西,送給魚魚公主當作禮物。
所以在經(jīng)過各種糾結(jié)后,云棉和系統(tǒng)還有幾個精靈侍衛(wèi)哥哥姐姐們一起定下了送花的行動。
除了那些已經(jīng)催生到含苞待放的花叢,小朋友身上還攜帶著滿滿一口袋的花種。
至少有上百種不同的鮮花種子在這個布兜里。
來到海邊,迎著拍浪而來的腥咸凜冽海風,云棉手腳并用地爬上漁船,和四個精靈侍衛(wèi)一起在漁民看小傻子送死的目光中,迎著海浪拉滿船帆駛向希坦亞大海中的某一個無人小島。
“出發(fā)啦!!!”
云棉站在船頭,手剛剛朝著遠方的大海指去,就被迎面拍來的海浪兜頭澆了一身的水。
等她狼狽地呸呸呸吐掉嘴巴里的海水后,小朋友灰溜溜地鼓著臉扶穩(wěn)了船舷。
不扶穩(wěn)不行,時隔這么多天,她依然暈船暈海水……
當海浪翻涌而來將漁船跌起墜下時,她又依然會控制不住在船艙里骨碌碌地滾來滾去……
雅拉伸手揪住小王女的衣領(lǐng),在漁船劇烈地搖晃間險險把從身邊滾過去的精靈幼崽給揪到了手里。
接下來的航程里,剛滿月的小精靈就這么維持著這種被提溜著的姿勢,蔫巴巴的一路被提溜到了目的地。
雙腳終于踩在沙石上的那一瞬間,小朋友膝蓋一軟,對著這片荒蕪的小島跪得扎扎實實。
剛放手的雅拉:“……”
第266章
重新把自家小王女從地上抱起來,四只精靈侍衛(wèi)終于在這片小島上伸展著半透明的翅膀忙活開了。
魔法咒語響起,但凡靠近海水但又很難被海浪拍打到的地方,都被他們用心迅速地清理了一遍雜草沙石。
云棉看著光禿禿的小島海岸,在侍衛(wèi)們幫忙將已經(jīng)因為魔法而含苞待放的花株都一一種植下去后,自己背著袋子里滿滿的花種,沿著海岸一顆顆扔到挖好的小坑里去。
這并不是一件很輕松容易的事情。
云棉和四只精靈侍衛(wèi)一起,在這片無人荒蕪的小島上,即使用了魔法咒語,也耗費了足足一整天的時間,才將花株和花種還算有序地種植在岸邊。
海浪翻涌著拍打上漆黑的礁石,云棉蹲在花叢跟前,望著蔚藍無垠的海面,抿了抿嘴巴,捏著自己脖頸上的小珍珠就開始呼喚深海中的人魚。
云棉也并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喊出魚魚公主們,但她身上唯一和魚魚公主們有所聯(lián)系的就是這枚圓潤晶瑩的小珍珠了。
小朋友蹲在一堆未開的花叢間,鍥而不舍地呼喚著深海中的人魚一族。
或許這枚珍珠的確很不一樣,又或許其實早在云棉重回希坦亞的時候,就有人魚族發(fā)現(xiàn)了她的存在。
所以她才能捏著小珍珠,真的喊來了一只紅發(fā)藍尾的人魚。
安麗爾從附近的淺水域中出現(xiàn),她精致又神秘的魚尾被同樣幽藍的海水遮蓋,只有和人類相似的上半身冒出水面,眸光幽遠難明地望著某只當初頭也不回就飛出希坦亞的精靈幼崽。
永遠只對媽媽情緒變化最敏銳的小朋友一點都沒有察覺到魚魚公主此時的情緒波動,見她出現(xiàn),立刻放下小珍珠,張開背后半透明的翅膀眼眸亮晶晶地飛向海水中的魚魚公主。
“姐姐~你終于來啦!”半空中被海風吹得顛來倒去的小精靈費力地飛到她眼前,然后從半空收起翅膀啪嗒一下直直墜落到她懷里。
安麗爾:“……”
手比腦子更快地接住了砸下來的一小坨幼崽。
下一秒,小家伙就熟稔地蹭蹭爬上她肩膀,揪著她的一縷紅發(fā),歪著腦袋乖乖地朝她笑。
乖巧,無辜,沒有藏著絲毫陰霾。
安麗爾對著小家伙燦爛的笑臉無奈地垂眼,語氣難明地問她:“小棉花不是已經(jīng)離開希坦亞了嗎?怎么又回來了?”
有見識的族人說,森林精靈來自很遙遠的遠方,精靈族幼崽會落入希坦亞實在是一件太不可思議的事情,遠比她成功算計王子并變成人類走上海岸更加難以實現(xiàn)。
安麗爾和姐姐們都以為這只沒心沒肺的小精靈從此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希坦亞了。
可沒想到她出現(xiàn)的這么快且突兀。
“姐姐,我沒有離開希坦亞喔~”云棉的小手伸出來摸摸魚魚公主精致瑩白的側(cè)臉,軟聲乖巧回答她:“我是去岸上給姐姐找禮物去啦,你送我好漂亮好厲害的小珍珠,可是我身上什么都沒有,只能去岸上找了。”
小朋友說完,略微用力地揪了一下手里長長的紅發(fā),然后伸手指著不遠處的海岸興奮道:“姐姐你看那邊,那里全是我送給你的禮物喔!!”
她說完就張開翅膀想往那個方向飛。
結(jié)果翅膀還沒完全張開就被魚魚公主眼疾手快地逮住了,對方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把她重新放回肩膀上,魚尾晃動,帶著她迅速靠近海岸邊。
起伏的潮浪中,安麗爾卻似乎完全不受風浪影響,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脑谧畋平哆呌植恢劣谖kU擱淺的地方停下。
在這里,人魚族在深海中絕對出眾的視力已經(jīng)足夠讓她將海岸邊迥然不同的風景完完全全清清楚楚地收入眼底。
那是什么?
安麗爾瞳孔微縮,怔怔地望著那片生機勃勃的花叢,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許多。
“這是……花?”她聲音很輕地問,好像生怕不小心驚動了什么。
云棉也跟著放低了聲音,小聲說:“對呀~這些花花盛開的時候都很好看的,我媽媽說再過兩天它們就會開放了,到時候我正好滿月,姐姐你可以和其他魚魚公主一起來看花花盛開時的模樣喔,風里還會有超級好聞的花香~”
讓魚魚公主們見到花花一瞬間完全綻放當然是很浪漫很開心的事情,但是媽媽又說等待花開也是一件將期待值延長并且不會落空的浪漫事情。
而且花花們第一天都開完了,之后魚魚公主們再想看到花開,就要等好久好久,甚至只能看到花謝花落……
所以在媽媽的建議下,云棉棉小朋友還是選擇了滿株待放的花苞苞,而不是完全綻放盛開的花朵。
云棉歪頭打量魚魚公主的表情,心里藏著一點偷偷的期待。
魚魚公主會不會喜歡這些花花?
“姐姐,你喜歡嗎?”小朋友想到就問,整只崽都貼在魚魚公主的頸窩里,一點都不懂得委婉是什么東西。
安麗爾從怔愣中回神,她聽到小棉花的詢問。目光卻仍舊沒舍得從那片花叢中移開。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陸地上的鮮花。
海岸大多不適合花朵植株的生長,至少在希坦亞的大海海岸線上,安麗爾從未見過盛放的鮮艷的花。
但她幼時從人類的沉船中見到過。
那是被人類從植株上剪切下來,取掉花葉,精心插在漂亮的花瓶里的花朵。
它們隨著沉船一起落入水中,花瓶在風浪中被摔得碎裂一地,唯獨那幾枝還算鮮艷嬌嫩的花在海水中靜靜沉浮綻放。
人魚公主們將那幾枝花分別帶走,都寶貝似的放在自己最喜歡的地方,但那些已經(jīng)被截斷根莖的花朵終究會在海水的浸泡下慢慢腐爛凋零。
那是安麗爾唯一一次見到岸上漂亮的花,是希坦亞大海中永遠不可能生長出來的絕美生命,是和珊瑚海草完全不一樣的美好。
當自己的那株花也凋零后,年幼的安麗爾在海底哭了很久,因為她知道自己此生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擁有第二朵如此嬌艷美麗的鮮花了。
很難說,之后那么久那么漫長的執(zhí)念中,沒有因為這朵花而更加想要擁有人類的雙腿。
海巫說人類的雙腿孱弱至極,但人類的雙腿能走更多更遠的地方,能帶她見更陌生也更繽紛的世界,她想見到年幼時見過的花,想見到所有海底不曾擁有生長的美好生命。
一次又一次對陸地的向往,讓安麗爾成了幾位人魚公主中最特殊也最叛逆任性的那只人魚。
她想,自己或許愿意為了再親眼見到一株鮮花,而自愿割棄屬于人魚族的嗓音和魚尾,甚至更沉重的代價也不一定。
但所有的一切謀劃都被一只意外墜落深海的小精靈給打亂了。
她沒有和王子結(jié)識,也沒有從海巫那里進行交易從而得到神奇的魔法藥水,更沒有將魚尾化成雙腿嘗試著走上那片柔軟的海岸。
可她又因為這只小精靈,獲得了更多的東西。
一如不遠處那生機勃勃的花叢。
“……”安麗爾有幾分失言,她不知道該怎么用人魚的語言來表達自己此時的驚喜和感動。
直到坐在肩膀上的小精靈,再一次伸出小手摸摸她的臉頰。
“姐姐,你喜歡嗎?”
她將禮物捧到她眼前,然后直白地問她喜不喜歡。
海浪翻涌,天地遼闊,紅發(fā)的人魚公主眼底似乎沾染著幽藍濕潤的海水,她彎了彎眼眸,輕聲的,一字一句地說:“當然,這是我收到的最完美的禮物。”
是她年幼時對陸地所有的憧憬,是她在心里埋藏了十多年的種子,在這一刻生根發(fā)芽,迅速開出了一模一樣在風中輕顫的花苞。
得到肯定的答案,云棉棉小朋友顯然更開心了。
她揪著魚魚公主的頭發(fā),聲音雀躍的和她分享:“姐姐我跟你說喔,這些花花只是小小的一部分,是我和媽媽一起施放生長魔法才讓它們長出花苞的。
我在整座小島的海岸都灑下了花種,等到春天來了,它們就會在土壤里偷偷發(fā)芽,然后破土而出生長出來,等到了開花的時候,這座小島就會被好多好多的花花包圍起來,這樣姐姐你和魚魚公主們還有人魚族的大家,不管在什么方向游出水面,都能一下子看到好好看的鮮花,聞到好好聞的花香!”
那些花種都是被媽媽用精靈魔法祝福過的,比尋常的花種更具有生機,也更容易在不適應的環(huán)境里正常地生長開花。
安麗爾聽著小家伙開開心心在自己耳邊說了好多好多關(guān)于這份禮物的精心準備,閉了閉眼,再睜開,那片隨風搖曳的花叢仍舊遠遠地倒映在她幽藍深邃的眼底,像是在她貧瘠而短暫的一生中染上了一抹生機勃勃的綠。
“……”在長久的沉默后,安麗爾終于開口,原本空靈幽遠的聲音藏了幾分輕顫,微啞著對準備了這一切的小精靈說:“謝謝小棉花……”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人魚族的語言表達太過貧瘠,以至于她想了很多,最后卻只能用一句簡短的謝謝來表達自己的感激。
“不客氣喲,我好喜歡姐姐的,而且這個禮物是我和媽媽一起準備的,姐姐喜歡我就好開心啦!”云棉其實聽出了魚魚公主聲音里一點點的情緒變化,她坐在魚魚公主肩膀上,晃了晃自己白嫩的小腳,將翅膀收攏起來,偏頭和魚魚公主貼貼。
然后小朋友彎起眼睛,抱著魚魚公主的耳朵湊近,神神秘秘地對她說:“姐姐,偷偷告訴你喔,我媽媽還給姐姐準備了另一個好厲害的禮物,你要不要猜一下看是什么?要是猜對了,姐姐就能和我一起上岸去銀月森林里玩啦!”
系統(tǒng):“……”
我的傻崽誒,你都明晃晃說出來了,人家還需要猜嗎??
第267章
然而大概是因為這個“悄悄話”的沖擊力過分大了點,以致于原本聰明的理智的能夠一瞬間聽出小朋友話里透露出所有信息的安麗爾,此時卻仿佛和云棉一起變得傻乎乎起來,眼瞳微微放大,呆愣了片刻后,才用微不可查的聲音輕顫著問:“……一個、很厲害的,禮物?”
云棉撲棱著翅膀飛起來,飛到她眼前,讓姐姐眼睛里滿滿都裝著自己的身影后,才開心地轉(zhuǎn)著圈圈點頭:“是呀~是很棒很棒的禮物喲,姐姐你猜一猜嘛,猜對了就可以把禮物實現(xiàn)了!”
安麗爾無聲注視著眼前上下飛舞的小精靈,對方半透明的淺綠色翅翼被身后的陽光穿透,光線又在她的翅翼上暈出一圈同樣淺淡的綠色光暈,像極了傳說中在光明神身邊無憂無慮的小天使。
不知道盯著小家伙的身影看了多久,安麗爾才終于在小棉花恍惚有些失真的聲音中重新緩慢地轉(zhuǎn)動起自己的大腦思維。
小棉花所說的禮物,就是自己所想的那個嗎?
她張了張嘴巴,被海水覆蓋的魚尾僵硬地繃直了,整個人的心神都死死緊繃著,于是有那么一瞬間,她明明覺得自己猜到了答案,張開嘴巴卻一點聲音都發(fā)不出來。
當多年夙愿即將成真的那一刻,安麗爾所受到的沖擊是和她之前做好所有犧牲準備時完全不一樣的,因此即便答案就在眼前清楚地浮現(xiàn)出來,她也一度失聲,不敢真的開口將其念出來。
就好像那樣會驚動了什么,然后讓那個觸手可及的未來又如同滑溜的游魚一般迅速跑遠,到時候連抓住魚尾巴的機會都不會給她留。
云棉發(fā)現(xiàn)了魚魚公主的怔愣和驟然蒼白的臉色,她扇動翅膀的動作停下來,慢慢飛近了點,然后有點擔憂地伸手摸摸魚魚公主的額頭:“姐姐?你是不是不舒服呀?要不要去更深一點的海里?”
她怕魚魚公主是因為這里海水太淺,所以身體不舒服。
但安麗爾卻在她湊近的一瞬間驟然回神。
“不!”她倏而伸手捧住眼前的小精靈,對上那雙滿是擔憂的瑩綠眼瞳時,抿了抿唇瓣,一字一句認真地告訴云棉:“小棉花,我要猜那個答案,你聽我說,好嗎?”
云棉懵懵地望著她,在安麗爾期頤中甚至藏著幾分忐忑的目光下,小精靈慢慢斂起翅翼,然后跪坐在魚魚公主的手心里,彎眼乖乖地點頭:“我會認真聽的,姐姐你猜吧。”
就算是猜不對,云棉也會讓姐姐實現(xiàn)上岸的夢想的。
安麗爾輕舒了一口氣,緊跟著又緊繃起身體和神經(jīng),慎重至極地說:“我猜……那是一份很珍貴的禮物,能夠、能夠……讓我用雙腿前行,走上陸地,離開希坦亞大海,對嗎?”
“……對嗎?”安麗爾最后不確定的詢問里,語氣都在不自覺地顫抖,她的目光死死鎖定云棉,不愿意錯過小精靈臉上任何變幻的神色。
于是她就看到呆呆瞪圓眼睛聽著她回答的小家伙,在聽完后突然重重地點頭,緊跟著開心地從她手心里蹦跶起來,抱著她的手指崇拜地歡呼:“哇!!姐姐你竟然真的猜到了!你好棒好棒呀,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沒有告訴別人,姐姐你是不是會猜猜魔法呀?姐姐……”
一連串不停歇的夸獎和詢問,安麗爾看著小棉花比自己還要高興激動的表現(xiàn),不知道為什么,原本心里的忐忑和緊張都在小朋友的笑臉和歡呼聲中緩緩平息,就連水中緊繃的魚尾也慢慢放松柔軟下來。
明明只是一個沒滿月的小家伙的悄悄話,安麗爾甚至都還不清楚是真是假,此刻卻莫名有了一種塵埃落定的安心和感動。
她伸手捧住在手心里激動蹦跶的小棉花,湊近了和她額頭相貼,呼吸間慢慢平復自己波動過大的情緒,閉上眼,唇角不自覺揚起一抹明媚的笑意。
就像她如玫瑰色的紅發(fā)一般,此刻的人魚公主安麗爾,似乎真正掙脫了這片名為希坦亞的大海的禁錮。
即使她還擁有魚尾,即使她還從未上岸,但她想,那一天一定不會太遙遠了。
銀月森林的蝴蝶飛來了希坦亞,希坦亞的人魚也嗅到了馥郁花香。
云棉從雅拉手里小心接過另外一個透明的琉璃瓶。
是和送給王子埃里克的那只一模一樣的琉璃瓶,但這只琉璃瓶里裝著的,卻并不是生命母樹的一滴汁液。
陽光在海水的波紋中泛起晶瑩的皺褶,海面折射的光又落在透明精致的琉璃瓶上,于是即便天色將晚,暮色將起,安麗爾微仰起頭,也依然能夠清楚地看到琉璃瓶里那個東西的每一分輪廓。
那是一對只有拇指大小的翅膀。
一對半透明的,淺綠色的,有磷粉在陽光下無聲閃爍發(fā)光的翅膀。
安麗爾下意識將目光落到云棉的身上。
小精靈飛在她眼前的半空,同樣淺綠半透明的翅膀在不停扇動,帶著小精靈在半空懸浮,正抱著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琉璃瓶歪頭期待地注視著她。
見魚魚公主看向自己,云棉又抱著琉璃瓶往前飛了一小段,軟聲向她解釋道:
“姐姐,這個瓶子里裝著的翅膀是我們族里亞成年的精靈成年時換下來的對翅喔,媽媽在上面施了變小魔法,等你把它倒出來后就會自動變成合適的大翅膀了,到時候姐姐你漂亮的魚尾就可以不用變成雙腿啦!”
這也是當初云棉想要上岸的原因之一。
她的思維很簡單,就像海巫姐姐說得那樣,既然魚魚公主的尾巴那么漂亮那么厲害,那為什么不能把魚尾好好保護著,轉(zhuǎn)而想別的辦法上岸呢?
既然不能用雙腿走上岸,那為什么不像她一樣,用背后的翅膀飛到岸上去呢?
飛累了可以找個水池停下來,或者坐在樹梢房頂,小鳥兒不也是這樣嗎?
云棉沒有考慮過水里的人魚變成小鳥現(xiàn)不現(xiàn)實,她就是想給魚魚公主找一雙可以安在背上飛起來的翅膀。
海巫姐姐都能把魚魚公主的魚尾變成雙腿,媽媽那么那么厲害,肯定也可以讓魚魚公主擁有精靈翅膀的!
云棉的想法誰也沒有告訴,所以沒有得到任何不可能的答案,她只是徑直向媽媽傾訴了自己足夠異想天開的想法,然后在短短兩天時間里,被媽媽輕而易舉地實現(xiàn)了。
“姐姐,我媽媽就是超級厲害無所不能的精靈媽媽對不對?”小朋友說完自己異想天開的想法和實現(xiàn)過程后,忍不住趴在魚魚公主的頭頂向她尋求炫耀的肯定。
她有那么好那么好的媽媽,這是云棉最最拿得出手用來炫耀的事情了。
安麗爾捏住那只小小的琉璃瓶,聞言按捺下心里不知所措的激動和茫然,怕把頭上的小家伙甩飛出去,便輕輕地點頭:“嗯,小棉花的媽媽很厲害,比希坦亞的海巫還要厲害很多很多。”
云棉:“……!!!”
這個對比,媽寶棉棉一下子就心滿意足極了,整只崽趴在魚魚公主的頭頂,美滋滋地催促魚魚公主趕緊試試這對精靈翅膀好不好用。
琉璃瓶里的對翅的確是被魔法封印變小的,當安麗爾深呼吸著將它小心翼翼倒在手心里時,只是眼神一閃,對翅就忽而慢慢變大,直到能夠承受住一個成年人飛行的程度,然后在橘紅色的夕陽映照下,安安靜靜地躺在安麗爾的手中。
云棉從魚魚公主頭頂趴著往下看,眼神里的羨慕藏都藏不住:“姐姐的翅膀好大好漂亮呀,我的都好小好小,飛起來一點都不高,也一點都不快。”
安麗爾即使因為這對翅膀而心神震動,也還是抽空抬手摸摸頭頂沮喪的小家伙以作安慰。
她在云棉和四只精靈侍衛(wèi)的目光中,將那對翅膀有點生疏地反手往自己的背后貼去。
在魔法的能量運轉(zhuǎn)下,那對翅膀很快和她背部的魚鰭貼在一起,并且很快融為了一體,而安麗爾本人除了一開始的微癢外,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應的疼痛。
預想中骨骼變化生長的疼痛絲毫都不存在。
直到翅膀長好了,安麗爾都還沒怎么回過神來,她有些茫然地反手想要摸一摸獲得些許實感,結(jié)果心念剛一動,翅膀就顫動著舒展開來,在夕陽下泛出極為璀璨的光暈,柔軟又足夠堅硬的翅翼甚至輕輕拍打了一下她的手指,像是在溫柔驅(qū)逐她心里的茫然和不安。
“姐姐,你快看我~”云棉從魚魚公主頭頂飛下去,背對著魚魚公主扇動自己小小的翅膀,超熱情地教導對方如何才能學會用翅膀飛高高。
第268章
或許不只是人類無數(shù)次想過飛行,海里的人魚也曾在幽暗無光的深海海底,一次次仰望海面外或湛藍或璀璨的天空,幻想著自己終有一次生出有力的雙翅,然后自由地翱翔于那片同樣看不見邊際的天空。
那么,飛翔到底是什么感覺呢?
哪怕無數(shù)次地幻想,當真正擁有雙翅從海面騰空后,那種一瞬間掙脫禁錮的感覺也很難用有限的詞匯去形容。
愕然,無措,驚喜,膽怯,期盼,自由……
當背后那對半透明的綠色羽翅真正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展開并扇動的那一刻,海風拍打著海浪四濺在羽翅輕薄的薄翼上,又很快滑落,只在上面留下一道同樣折射著橘色夕陽的晶瑩水痕。
四周的海風被扇動,從未離開過海水的魚尾慢慢脫離水面,常年生活在深海中的人魚,終于在橘紅色瑰麗至極的夕陽照射下,從水中騰空,雙手無措地環(huán)抱著自己,又在小精靈快樂的鼓勵聲中慢慢嘗試著放松下來。
她第一次從空中看到自己生活的海面。
第一次感受到飛起來后,羽翅承載著身軀慢慢上升的感覺。
第一次沒有動用魚尾,卻能夠看到更廣闊的世界。
她能夠從這座小島,遠遠的看到比以前更遙遠的海天相接處。
能夠看到落日余暉在海面上鋪灑出大片綿延的金黃橘紅,海波蕩漾著,一切就好像一副絕世的畫卷,任何涂抹都只會為它增添更多的美好,天與海就如同兩個對立的鏡面,海里能容納人魚,天空就能容納擁有翅翼的人魚。
沒有命運在此刻跳出來告誡她這是死亡的序章,沒有海巫所謂的既定預言,一切發(fā)生的如此平靜又如此自然,就如同海風掠過海面,誰也不會對它的狂暴或平靜有任何置噱之言。
“原來人魚擁有翅膀也如此好看。”雅拉站在海岸邊,身后的對翅微微斂起,和另外三只精靈一起注視著海面上嘗試著飛行的人魚,語氣滿滿都是驚艷贊嘆。
“當然,長生種們可都是神靈造物主們傾盡心血創(chuàng)造的種族,如果將來我們精靈能夠擁有魚尾,也一定不會很差。”
“諾爾說得沒錯,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更愿意永生永世成為森林精靈,而不是被禁錮在海底的人魚。”
“…………”
云棉只教了一小下,安麗爾就已經(jīng)能夠穩(wěn)當?shù)仫w行了,她還飛不太高,但偶爾的低飛讓她漂亮幽藍的魚尾在波光粼粼的海面輕點而過,留下一圈逐漸散去的漣漪,像極了被蝴蝶蜻蜓輕觸過的湖面。
人魚,精靈。
魚鰭,翅翼。
幽藍色的魚尾,火焰紅的長發(fā),淺綠色的精靈翅翼……
安麗爾好像變成了一個全新的物種,但制造出她的卻并非是所謂的神靈或造物主。
而是一個即將滿月的小精靈,一個異想天開的奇思妙想,一個滿是野心和堅韌的靈魂,以及最重要的,一對精靈族愿意贈予的漂亮羽翼。
“姐姐,我們族里的精靈們都好喜歡好喜歡你,大家都很想幫助你離開希坦亞。”
飛了兩圈就累到的小精靈偷懶落在魚魚公主的肩窩里,仍舊揪著魚魚公主的一縷長發(fā),在她頸窩里搖頭晃腦地軟聲問:“姐姐,我可以邀請你去銀月森林參加我的滿月禮嗎?”
她歪頭問完,就湊近了用自己圓溜溜的綠色眼瞳乖乖盯著姐姐看,捧著白嫩嫩的臉蛋,眼巴巴的小模樣要多乖巧有多乖巧,像極了一只精心雕繪的小小精靈人偶,極盡精致和靈動。
安麗爾揉了揉小家伙頭頂小小的伴生葉,欣然道:“好,能被小棉花邀請,是我的榮幸。”
什么榮幸不榮幸的,云棉不懂,她只知道自己把童話故事里漂亮的魚魚公主拐回家里了,以后魚魚公主不用失去自己的舌頭和歌聲,不用失去能夠攪動海浪風雨的魚尾,不用承受雙腿走路時刀割般的疼痛,更不用在王子和鄰國公主的婚禮后化成海面上陽光中破碎的泡沫。
系統(tǒng)也察覺到宿主的好心情,在小朋友持續(xù)偷懶窩在魚魚公主頸窩里睡醒后,湊過來貼貼小家伙尖尖的精靈耳朵。
“當前任務進度,百分之九十八。”
“棉棉,我們回去過完你的滿月禮后,就要開始第二個童話任務了。”系統(tǒng)蹭蹭小朋友的耳尖,開心道:“這個任務雖然還剩下百分之二,但是等王子埃里克和鄰國公主成功舉行婚禮后,只要安麗爾還好好活著,就可以自動漲為百分百了。”
聞言,云棉歪頭看仍舊將尾巴浸泡在海水中的魚魚公主。
這是希坦亞的海水,但他們此行已經(jīng)快要接近銀月森林了。
這些海水是由魔法匯聚凝結(jié)而成,雖然看起來只有小小一桶,但魚魚公主如果將身體投入這個水桶,就會等比例縮小成一條比云棉還要小只的人魚幼崽,這一桶被魔法封印的海水能夠如同希坦亞一樣完美解決她魚尾鱗片缺水的問題。
于是回去的路上,云棉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趴在木桶邊緣,盯著在水里游動的魚魚公主看。
有時候她還會給同樣趴在木桶邊緣往外看的魚魚公主表演自己新學的魔法咒語。
清潔咒依然會把一朵漂亮的小花給清潔成禿頭小花,生長魔法也依然只能把一顆小小的種子催生成一根細細嫩嫩的小綠芽。
在魚魚公主離開水桶扇動翅膀飛到外面觀察世界的時候,云棉就會趴在她身上,揪著她的頭發(fā),感受被帶飛的快樂。
有時候進入人類的世界,云棉就會央求媽媽給自己施放化形魔法,讓自己變成人類云棉的模樣,然后用小碗裝一小碗海水,再把變小的魚魚公主放在碗里,兩小只就這樣光明正大的在人類世界里閑逛,買好多好多新奇有趣的東西。
在進入銀月森林邊緣的時候,已經(jīng)和安麗爾很熟稔的雅拉等四只精靈侍衛(wèi)和人魚公主分享了自家小王女當初剛來到銀月森林后遇到人類冒險者的趣事。
“……死亡之花怎么可能是一棵筆直的小樹呢?但我們想要糾正小棉花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那些人類冒險者完全沒有多想,用工具很快就把小棉花變成的凌霄花樹給挖出來帶走了。”
云棉摘了一片嫩綠的樹葉放在木桶里,游累了的人魚公主就趴在帶著淡淡香氣的綠葉上微笑著聽大家說起小棉花離開銀月森林后的各種趣事。
像是在聽吟游詩人口中驚險有趣的冒險故事。
或許,這該稱之為“小精靈歷險記”?
雖然知道大家聊的是自己,但云棉也湊在一邊興致勃勃地聽著。
讓系統(tǒng)沒有想到的是,所有精靈都默契隱瞞了甜甜花露的事情。
于是直到現(xiàn)在聽完故事,小朋友也依然認為自己冒險途中每天都能喝到的甜甜花露是生命母樹饋贈的驚喜。
是全世界只有她一個小朋友才能每天喝到的甜甜花露喲~
別的精靈人魚和人類什么都沒有!
小朋友驕傲地叉腰,即使被說到之前人類冒險者挖走自己這件事,也一點都不羞怯,反而超級熱情的要給大家表演自己日漸精湛的化形魔法。
云棉把坐在馬車里的媽媽也拽了出來,非要所有人都看著自己,這才肯靜下心來表演自己這段時間靜心學習后的成果。
云葉錦從馬車里走出來,原本趴在綠葉上的安麗爾一瞬間繃緊了魚尾,脊背上透明淡綠的翅翼也無聲顫動著,她下意識用自己最熟悉的人魚的形態(tài)游在水面,對目光看過來的精靈女王恭謹?shù)溃骸氨菹拢瞻病!?br />
她對這位女王陛下心存感激,卻并不能隨意面對對方。
畢竟當初一見到這位陛下,她源自人魚族獵食者的本能就在不斷提醒她對方有多強大和危險,那種強大和危險,是遠超于海巫的。
如果說海巫只是給予她更高等獵食者的危險壓迫感,那么云葉錦給安麗爾的感覺,就已經(jīng)遠超于高等獵食者的感覺了。
對方更像是……希坦亞。
是一片無垠的深海,是她無論如何掙扎拼命都難以掙脫的命運,是她提不起絲毫斗志和野心的絕對王級生物。
希坦亞是孕育人魚的深海,是安麗爾即使想要掙脫命運也只能拼命逃離,生不起任何對抗心理的存在。
在見到云葉錦的第一眼,安麗爾就把她和希坦亞之間劃上了等號。
因此當對方的目光注視過來后,她感知到的不是云棉所說的溫柔,而是壓抑在深海之中洶涌危險的暗流。
當對方的聲音緩緩響起時,她感知到的也并非云棉所說的動聽,或是精靈侍衛(wèi)們描述的威嚴,而是在鋪天蓋地的烏云摧壓下,暗自翻涌吞噬一切的狂風巨浪。
希坦亞是無垠包容的,云葉錦一樣包容。
希坦亞是寬闊深邃的,云葉錦一樣心思深邃。
希坦亞是神秘危險的,云葉錦……依然和希坦亞的特質(zhì)毫無二致。
于是還未成年的人魚在云葉錦面前永遠不可能行為隨意放松警惕,她甚至將自己在姐姐們那里學來的所有禮儀都回憶了一遍,生怕自己簡短的一句問好會因為失禮而造成難以挽回的紕漏。
“日安。”云葉錦笑著對小人魚點點頭,而后伸手捏捏女兒乖乖湊過來的軟嫩臉頰,溫聲詢問:“小棉花這次想化形成什么?”
云棉湊近了抱著媽媽的手指親親,緊跟著毫不猶豫地回答:“我要化形成凌霄花!”
是花藤,不是花樹,她一定要讓雅拉姐姐他們看到自己長足的進步!
第269章
在眾人的注視下,原本扇著小翅膀撲棱棱飛起來的小精靈很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旁的大樹上,伸著卷卷的嫩綠根須努力想繞樹干好多圈,最后卻只能扒住一大塊樹皮保證自己不摔下去的小綠藤。
小綠藤吭哧吭哧努力了好久,最后在大家紛紛憋笑的表情中,懨懨地顫巍巍開了一小朵花。
白白的小花,和凌霄花看起來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雅拉好奇地湊近了看,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沉默片刻后,不忍心地嘆氣:“小棉花,沒有長在藤蔓上的茉莉花。”
云棉:“……”
開錯花了,重來!
回憶著自己第一次變小花的經(jīng)歷,小朋友默默把已經(jīng)開出來的茉莉小白花給收回去,然后慢慢又憋出來一朵橘紅色的花。
凌霄花垂掛在凌霄花藤上,凌霄花藤又攀附著粗壯的樹干,當林中微風漸起,嫩綠的騰和葉,就會窸窸窣窣的連帶著紅色的花一起輕輕搖曳起來。
這不是安麗爾第一次看到花開,事實上這一路她已經(jīng)見到過好多正在盛開的花,但眼前這株小小的幼嫩的凌霄花,卻又不太一樣。
特別是當她清楚這株凌霄花實際上是小棉花變成的后,這株還沒有完全長好的小花,就似乎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可愛也最漂亮的一朵小花。
或許不僅僅是她有這種想法,就連那位精靈族的女王陛下和那幾只精靈侍衛(wèi)也這樣認為。
否則他們看向這株小花藤的目光不會那么溫柔輕淺,淺綠色的眼瞳里裝著藏都藏不住的溫軟笑意。
毫無疑問,對于這里的每只精靈或人魚而言,這株毫不起眼的小小凌霄花藤,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可愛的小花了。
哪怕它被人類的冒險者稱之為死亡之花,那眼前的這株也一定是那么多死亡之花里,最天真無害的一朵。
云棉不知道大家心里對自己的化形有多滿意,她新奇地嘗試著動了一下自己嶄新的身體,然后用藤蔓纏繞著那塊樹皮,余下的藤蔓須須們就在半空努力地探啊探,到最后終于用一點卷卷的藤蔓尖尖成功勾住了媽媽的手腕。
小花藤一本滿足地維持著這個動作,一圈圈把媽媽的手腕完全纏繞起來后,就利落地松開那塊樹皮,把自己的須須和葉子,連帶著整個根部的藤蔓完全懸掛在媽媽身上。
像一株尋找到完美寄體的真正藤蔓,懸掛在媽媽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把她一圈圈纏繞起來,之后就不再有任何動作了。
開小花,發(fā)嫩芽,長綠葉,全都是為了能夠一圈圈抱住自己最愛的媽媽。
安麗爾羨慕地看著精靈女王帶著手臂上一圈圈纏繞的凌霄花藤重新進了馬車。
她也很想體驗一下被小棉花的花藤一圈圈繞住手臂的感覺,光是想想都覺得心里軟趴趴的快樂得要命。
可惜小棉花是個徹頭徹尾只愛媽媽的小精靈,在有女王在場的所有場合里,她的第一選擇一定且必定只有云葉錦一人。
就連安麗爾有著童年濾鏡加童話濾鏡雙重濾鏡疊加,也完全不能在云葉錦面前占有更多的可能性。
到了銀月森林外圍和中部的地域,雅拉等精靈侍衛(wèi)將馬車放開,然后包括安麗爾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張開翅膀朝著銀月森林深處飛去。
進入一道透明的結(jié)界后,安麗爾只覺得本來就足夠清新的空氣變得更加清新濃郁,讓靠著長生種強悍體質(zhì)適應陸地的安麗爾緩了好久,才沒有被空氣里濃郁的氧氣給沖擊到窒息昏厥。
如果人類有幸進入銀月森林內(nèi)部,一定會發(fā)現(xiàn)這里和他們所看到的銀月森林截然不同。
森林里生活著更多不會出現(xiàn)在外圍的生命們,有小小的蝴蝶姑娘,也有捧著樹葉努力接清晨朝露的小松鼠,更有蜷縮成一團,見到精靈們后懶洋洋甩著尾巴尖打招呼的蛇。
這里的一切生命似乎都有自己的智慧和思維,它們并不比長生種或人類智力低下,它們也并不完全遵循生命體的本能去捕獵生存,就連隨便看到的一株花,可能都會在被不小心踩到后,小氣記仇的用葉子追趕著拍打踩它的壞蛋生靈。
安麗爾一路的新奇完全不足以和進入銀月森林后進行對比。
她驚詫又欣喜地注視著眼前的每一個生命的動態(tài)變化,幽藍色的眼瞳里不再是見不到底的深淵,反而更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被小花小草偶爾的低頭在湖面上漾出一圈圈不同褶皺的波紋。
云棉終于舍得從媽媽的手腕上下來,小小的凌霄花藤終于在一只小蜜蜂湊過來的時候變成了長著翅膀的精靈幼崽。
蜜蜂被她突然的變化嚇得嗡嗡聲都變大了許多,似乎在罵惡作劇騙蜜蜂的小精靈過分調(diào)皮,云棉對這種不痛不癢的吐槽無動于衷,甚至還張開翅膀壞心眼地扇起風把罵罵咧咧的小蜜蜂給扇得更遠了點。
安麗爾好奇地望著這一幕,一邊覺得小棉花是有點調(diào)皮搗蛋,一邊又覺得這樣調(diào)皮搗蛋的小棉花似乎終于回到她真正能夠放松的地方,所以遠比在海里的時候更加自由肆意。
似乎接受到安麗爾的目光,小小的精靈幼崽轉(zhuǎn)身背對著銀月森林,正對著魚魚公主,然后抿起一個明媚快樂的笑容,張開翅膀開心地說:“姐姐,歡迎來到銀月森林~”
歡迎來到她出生的家,來到這個有好多好多精靈和生靈的地方。
希望魚魚公主能夠在這里過得開開心心無憂無慮,不被希坦亞海上的風暴摧折,也不為永恒靈魂的謊言獻祭生命。
“姐姐,我?guī)闳タ茨笜鋨”
“姐姐,等下晚上就是我的滿月禮,到時候整個銀月森林深處的小生靈們都會出現(xiàn),母樹將會為它們賜福,姐姐你晚上記得站我身邊站近一點喔,我是母樹的孩子,姐姐是我的朋友,母樹一定也會很喜歡你的!”
“姐姐,你的翅膀是雅拉姐姐亞成年的時候換下來的,她現(xiàn)在的翅膀是不是也很好看?我們還可以用不同顏色的花汁在翅膀上畫好多漂亮的紋路,當陽光或月光從樹葉縫隙里灑落下來,又鋪灑在我們的翅膀上時,會變得特別特別好看喲~”
“姐姐你要不要也把翅膀涂成別的顏色?花汁可以洗掉的,去銀月森林東部的積水潭里洗一洗就能變成原來的樣子了,特別方便。”
“……姐姐,滿月禮后我又要離開銀月森林了,這個世界怎么有那么多的公主和王子呀?你想不想見見別的公主?她們都超級好看的!”
在月亮高高懸掛至夜幕之前,小朋友嘀嘀咕咕和魚魚公主分享的話實在是有些太多太密了。
媽媽去處理族內(nèi)的事物不在身邊時,云棉就什么都想和魚魚公主分享。
分享內(nèi)容包括小松鼠接的露水總會被小鳥們喝掉,包括精靈族每天都吃什么喝什么,甚至連生命母樹上每一顆孕育著小精靈的果子叫什么名字都要一一指給安麗爾聽。
安麗爾從一開始的耐心好奇探究,慢慢變得混亂呆滯麻木,期間只需要一朵喋喋不休的小棉花。
太能說了,安麗爾甚至覺得小棉花分享講話的速度,遠超出她扇動翅膀飛行時的速度。
但這種比小狗還要小狗的熱情,卻又極為恰到好處地打破了安麗爾來到陌生領(lǐng)域的生疏和無措。
安麗爾的年齡在長生種當中,也還只是個未成年的小孩罷了,離開熟悉的希坦亞,離開自己的家人姐姐們,來到陌生的銀月森林,她表面上看起來平靜甚至鎮(zhèn)定,實際上心底總會在看到那些和自己截然不同的精靈時,生出幾分不該身處此地的不安和緊張。
擁有長長魚尾,被所有精靈和別的生靈們好奇圍觀的她,和這個地方實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但云棉卻似乎一點都沒有感覺到。
她完全不在乎什么像不像,她就是邀請朋友在自己家里小住的小孩子,巴不得把自己家里每一個角落都興致勃勃地分享給好朋友聽,然后得到對方各種各樣符合心意的反饋。
在又有幾只精靈湊過來想要摸摸安麗爾的尾巴鱗片時,小朋友張開翅膀和手臂擋在魚魚公主身前,鼓著臉超有占有欲地說:“不可以!魚魚公主的尾巴那么好摸,只能我摸的!”
系統(tǒng)叔叔說,魚魚公主的尾巴被摸了會變得不舒服,可能會下意識進行攻擊,所以云棉超級感動魚魚公主當初沒有啪嗒一下用尾巴拍死她,于是現(xiàn)在更加用心地保護魚魚公主的漂亮尾巴!
要像保護自己的翅膀一樣,保護好魚魚公主的尾巴!
小朋友理直氣壯地趕走了好奇的精靈們,轉(zhuǎn)過身看向魚魚公主時,眼睛里都亮晶晶藏著光:“姐姐~我?guī)湍阙s跑他們啦,你以后可不可以再讓我摸一摸尾巴呀?”
她張開自己小小的手,努力比劃:“我只摸這么一點點喲,很輕很輕地摸,不會摸疼你的!”
安麗爾:“……”
系統(tǒng):……流.氓發(fā)言!!!
安麗爾在系統(tǒng)恨鐵不成鋼的復雜心情中,無聲默許了小朋友放肆的摸尾巴行為。
人魚族雖然用尾巴進行交.尾,但尾巴對于人魚而言,更重要的意義卻是用來生存。
他們靠尾巴在深海中暢游無阻,靠尾巴掀起海上的狂暴的風浪,靠尾巴獵食海中的大型獵物,以及關(guān)系親近的親人之間,也會彼此貼貼對方的尾巴以示親昵的。
尾巴也是人魚最容易受傷的地方,所以他們身體的本能反應,在被摸后會極其不適應,有時候甚至下意識進行攻擊。
不過安麗爾能夠控制自己的尾巴,云棉也單純是喜歡魚魚公主尾巴上亮晶晶的魚鰭和鱗片,要不是怕魚魚公主沒了鱗片會痛,云棉說不定就會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去偷偷摳一片魚鱗當寶貝一樣藏起來。
第270章
關(guān)于精靈族小王女的滿月禮,安麗爾有想象過會是怎樣一番盛景。
畢竟她年幼剛滿月的時候,希坦亞的海底也曾有過那樣熱鬧的場景。
但當夜幕悄然降臨,而小棉花的滿月禮正式開始時,她才赫然發(fā)現(xiàn),所謂的“盛景”,遠比自己所想象的還要更盛許多!
高聳入云的生命母樹沾染著明月星光,每一片形狀不同的葉片邊緣都被染上一縷縷銀輝,它們在帶著馥郁花香的微風中輕輕搖曳,在整個森林精靈的族地上空發(fā)出輕靈悅耳的窸窣響聲,宛如夢中精靈輕哼出的最為安寧悠長的小調(diào)。
生命母樹下方,原本完全屬于森林精靈的族地里,也迎來了整個銀月森林的智慧生靈們。
渾身毛發(fā)在皎月下散發(fā)銀色冷光的高大狼王,托著五彩斑斕長長尾羽的雀鳥,抱著一堆彩色蘑菇在林間蹦蹦跳跳的松鼠,在每個樹枝間蜿蜒游蕩的細長青蛇……
安麗爾從沒有見過如此多也如此鮮活的陌生物種。
它們是天敵,是狩獵者,是最底層的獵物,此時此刻卻能夠在這片屬于森林精靈的領(lǐng)地內(nèi)和平共處,并且還聰慧的像一只只小精靈一樣幫著精靈族布置今晚的族地。
安麗爾目不暇接地觀察著每一個從自己眼前晃過去的陌生物種,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許多。
云棉坐在魚魚公主上方的樹枝上,手里揪著一朵小花,花瓣就不間斷地往下落在魚魚公主的頭頂和肩膀上,像是人工下了一場小小的花雨。
有一片花瓣翩然盤旋著落在安麗爾纖長的睫毛上,她顫了顫眼睫,微微低頭,那片淺黃色的花瓣就慢慢落到了她的手心里。
頭頂樹枝上原本安穩(wěn)坐著的小家伙也恰好雙手揪著一枚寬大的葉片,從樹上慢慢悠悠地降落下來。
和花瓣一起落在安麗爾的手心里。
云棉仰頭朝魚魚公主眉眼彎彎地笑,把樹葉丟掉后對她說:“姐姐,今天晚上有好多吃的,你一定要全部嘗一遍喲!”
說完,小精靈就展開自己半透明的翅膀,在冷淡的月輝星光下,朝著精靈族地最高最大的那片樹屋飛去。
滿月禮上,她需要在那里接受精靈族族人,精靈女王以及生命母樹的祝禱-
當整片銀月森林都陷入安靜時,森林最深處的結(jié)界里,盛宴剛剛開始。
林間疏落地點綴著許多彩色的小蘑菇,動物們閑適地趴在草地或樹枝上,瞇眼聽著生命母樹在月光和夜風中窸窣的歌聲。
精靈們展開自己薄而透明的淡綠色羽翼,在一座座樹屋間飛舞忙碌著,云棉陪媽媽站在最高的樹屋前,仰頭看著前方生命母樹垂落下的一根根淺金色枝條。
枝條下方,是一汪外人此生都絕對見不到的霧氣氤氳的幽潭。
在云棉順著枝條看過去時,生命母樹這幾根枝條的尖端處,恰好有綠色的汁液從尖端脫離,輕響間落在潭水上,暈開一圈圈淺淡的漣漪。
“小棉花,進去吧。”云葉錦抬手揉揉女兒的頭頂,而后輕推著小家伙往前飛行。
云棉和那滴汁液一樣墜落進幽潭里。
一瞬間,她的翅膀便有彩色的光暈淺淺流動起來,鼻尖眼前縈繞的全是濃郁醉人的霧氣,云棉甚至沒有反應過來這汪潭水是否全都是生命母樹身體中墜落的汁液,就已經(jīng)暈暈乎乎一頭栽倒在潭水之中了。
系統(tǒng)嚇了一跳,等它慌慌張張掃描過這汪潭水后,又一下子淡定起來了。
一滴生命母樹的汁液能夠讓人類此生都再無病痛,那么宿主浸泡過一整潭的生命母樹汁液……宿主曾經(jīng)想要長命百歲的夢想,此時估計都成為了最惡毒的詛咒。
這一潭水泡完,恐怕宿主想早點脫離這個世界都不可能,不好好地活個幾千上萬歲都對不起母樹和云葉錦的良多付出。
系統(tǒng):“……”
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溺愛!
但看著閉上眼沉在潭水里,神色如同回到母體中一般安寧的小精靈,系統(tǒng)又忍不住自己心里欣慰暢快的情緒。
過了那么多艱難的任務世界,這個世界宿主從頭到尾都沒有受到過任何傷害,身為母樹和精靈女王二者唯一的孩子,她的出生就受到這片森林絕對的祝福和守護。
這個世界的棉棉就是這個世界上擁有最多愛和保護的小朋友。
在新手任務世界的時候,這種情況是系統(tǒng)做夢都不敢想的。
云葉錦不知道自己身邊還有顆不停發(fā)光的球,她低頭注視著水里的小精靈,權(quán)杖頂端的魔法能量緩緩聚集,而后將這潭水完全封印隱藏起來。
精靈族的滿月禮將持續(xù)整整七天,這七天里,這潭生命母樹汁液如果有剩下沒有被吸收完全的,將會由精靈女王和族中祭司一起將其用魔法化為一陣賜福的雨,在整片銀月森林上空降落,惠澤森林范圍內(nèi)所有的動植物。
如果此時有運氣好的人類也在森林中出現(xiàn),那或許也能從中得到一些好處,比如消除舊疾,比如沉疴散盡,甚至于對魔法的感知力遠超從前。
在云棉陷入沉睡的這段時間里,安麗爾在雅拉等四只精靈侍衛(wèi)的帶領(lǐng)下,已經(jīng)算是基本熟悉了整個精靈族地的情況。
精靈們純粹善良,又因為她是小棉花曾經(jīng)講述的故事里那只可憐的人魚公主,所以基本上全族都對她擁有童話故事濾鏡,即使云棉陷入沉睡,精靈們也自發(fā)將初來乍到的魚魚公主照顧得很好。
云棉沉睡的第一天,安麗爾嘗到了許多新奇的食物,被精靈們拉著在月華下用翅膀翩然起舞。
云棉沉睡的第二天,安麗爾收到了精靈族內(nèi)幼崽們親手編織的花環(huán),她戴著那頂漂亮的花環(huán),坐在穿透大片森林的河岸邊,為精靈們吟唱了傳說中海妖才會的歌曲。
云棉沉睡的第三天,精靈們?yōu)榘阐悹栭_鑿了一汪清泉,從此精靈們住在樹屋里,安麗爾也能將自己偶爾缺水的尾巴落在屬于自己的湖泊中。
云棉沉睡的第四天,安麗爾收到了遠方姐姐們的來信,那只海鳥跨越整片大陸,無數(shù)個王國,最終落在安麗爾的肩膀上歪頭梳理自己潔白的羽毛。
安麗爾展開染著晶瑩貝粉的信紙,上面是姐姐們對她近況的擔憂,和她們打聽到的納瓦爾王國已經(jīng)和鄰國成功聯(lián)姻的事情。
以及她們驅(qū)使海鷗從小島上摘下來的一朵花。
云棉沉睡的第五天,安麗爾接過精靈族特制的筆和信紙,展開后沾著草綠色的汁液,在信紙上緩緩寫下自己的回信。
“親愛的姐姐們:
不用擔心我的安危,銀月森林就如同希坦亞一樣無垠廣闊,它和希坦亞一樣孕育了許多神奇的生命,我很遺憾不能回去和你們一起親眼見到島上花叢的盛開,我想那一定美極了。
我正在和精靈族溝通,希望他們能夠允許我交易獲得更多的精靈族翅翼,這樣將來你們也能如同我一樣離開希坦亞,來見一見陸地上的世界。
這是我在銀月森林見過最漂亮的花,它叫凌霄花,也被人類冒險者稱之為死亡之花,是不是很漂亮獨特?
我依然是希坦亞的孩子,我已經(jīng)成功度過了我的十五歲生日,我想海巫當初的預言已經(jīng)失敗,我也不再追求所謂的靈魂永恒,小棉花的媽媽說那是一則美好的謊言,我追逐自由,卻不會再被自由的謊言所蒙蔽。”
安麗爾將一朵血色的凌霄花小心放入信封,信紙對折同樣裝好后,溫柔地摸摸海鳥有力潔白的羽翼,仰頭目送著它高高地飛躍樹梢,遠離這片不屬于希坦亞的明媚天空。
時間到了第六天。
安麗爾在自己的湖泊中投放精靈們尋找來的諸多魚苗,而后就聽到遠遠的一聲“姐姐”。
她轉(zhuǎn)頭看去,已經(jīng)好多天沒見的小精靈正張開翅膀遠遠地朝她俯沖下來。
“姐姐!!!”
安麗爾將沖過來的小精靈穩(wěn)穩(wěn)當當?shù)亟幼 ?br />
并且輕易發(fā)現(xiàn)了小家伙身上的變化。
“小棉花,你是不是長大了一些?”她歪頭有些驚訝地打量著手里的精靈幼崽。
比起六天前,似乎長高了一截,五官更精致了幾分,翅膀也比之前更纖長,頭頂?shù)陌樯~從淺嫩的黃變成了淺嫩的綠。
像是一株由芽點慢慢展開葉片的小草。
云棉沒想到魚魚公主一下子就看出來了,微愣后立馬興高采烈地飛起來抱住魚魚公主耳朵上薄薄的魚鰭,歡快道:“對呀!我一下子就長大了好多好多,媽媽說我以后每滿一歲就能再多長大一點,說不定等我十五歲的時候,也能長得和姐姐你一樣大了!”
對未來成長懷揣著美好期待的小朋友絲毫不覺得這個目標有多難實現(xiàn),分享完自己在睡夢中就蹭蹭長大的快樂后,又很快扇動翅膀帶著魚魚公主往另一端的生命母樹那邊飛去。
“等下母樹會和媽媽一起賜福銀月森林,姐姐你和我站近一點,母樹的氣息會把你容納進去,就也能得到好多的賜福啦!”
不光拉上了魚魚公主,一路上但凡是被云棉撞到的生命和族人,全都被她熱情地喊上,一窩蜂地朝著母樹的主干匯聚而去。
“都站近一點喔,不過不要擠到別人啦。”小朋友揮舞著翅膀在半空中忙忙碌碌地維持秩序。
把差點被鹿蹄踩到的小蛇一圈圈纏繞在鹿角上,把小小白白的兔子塞到銀狼的脊背上,把枝頭站不住的小鳥全都塞到松鼠的窩里……
在一陣雞飛狗跳的忙亂中,云葉錦站在生命母樹頂端,金色的權(quán)杖迎著溫暖的朝陽,開始凝結(jié)足夠多的魔法能量。
云棉被母樹用枝條接到頂端,垂眼看去,樹下的族地里密密麻麻挨挨擠擠全是等待賜福的小生靈們。
與此同時,她聽到系統(tǒng)叔叔的聲音。
“棉棉,恭喜你,第一個任務順利完成,明天我們就將踏上新的旅途了,這次是一位被囚禁在高塔之上的公主,她在昨晚剛剛降生。”
第271章
在遙遠的哈頓王國,遠離城鎮(zhèn)的偏僻森林中,零零散散住著幾家農(nóng)戶。
這里的土地不屬于他們,他們白日里跋涉去別的地方為貴族老爺們耕種做工,夜晚再披著星月回家,硬生生將這片茂密的叢林踩出了幾條蜿蜒的小路。
“聽說了嗎,加爾昨晚剛出生的女兒,被那位女巫大人搶走了。”
“幸好我的孩子都快要成年了,那位女巫大人應該不會來搶走我的孩子們吧?”
“如果這是真的,那加爾和他的妻子實在是太倒霉了,他們難道曾經(jīng)得罪過神靈嗎?”
云棉安靜地懸坐在樹梢上,聽著樹下那些人類小聲驚嘆議論著昨晚發(fā)生的“大事”,片刻后扇動翅膀離開了這里。
她是今天傍晚來到這個國家的。
哈頓王國距離銀月森林并不遙遠,這片不算小的叢林甚至和銀月森林的外圍接壤,算是距離銀月森林最近的人類國度。
因此云棉在滿月儀式結(jié)束后就告別了森林里的族人們,和媽媽還有魚魚公主一起來到了哈頓王國。
現(xiàn)在媽媽和魚魚公主正在城鎮(zhèn)里和政務官商談買下這附近的一片空地用來建造房屋和開墾耕地,云棉則在稀疏的村落里四處飛著,想要知道系統(tǒng)叔叔所說的萵苣公主在哪里。
“為什么要叫萵苣公主呢?”云棉很好奇,萵苣公主的故事她好像從來沒有聽說過。
“……因為她是吃了女巫的萵苣出生的。”系統(tǒng)也很好奇,為什么那么多童話故事,宿主媽媽唯獨沒給她講過這個呢?
難道是因為太沒邏輯太一言難盡了?
“萵苣長什么樣啊?很好吃嗎?”小朋友總有很多很多的疑問等待解答。
系統(tǒng)飛到她身邊,說自己也沒吃過,不過等以后見到了就會告訴她。
云棉懷揣著對萵苣公主的好奇和疑惑,順著剛才那些人議論和手指的方向飛去,很快看到一間極為破敗的農(nóng)戶房屋。
她停在了陳舊臟污的礫瓦之上,然后手腳并用地爬上黑漆漆的煙囪,在一片嗆人的黑暗中,徑直墜落進屋里。
摔進灰堆里的一瞬間,被砸得騰起的灰燼洋洋灑灑糊了她滿身滿臉,小精靈沒想過是這個結(jié)果,整只崽都呆住了,傻兮兮地趴在冰冷的灰堆里,好半晌都沒能爬起來。
系統(tǒng)看著宿主滿身灰撲撲臟兮兮的模樣,沉默片刻,突然特別慶幸宿主在浸泡過生命母樹汁液后能夠成功運用清潔魔法。
否則就這副臟不拉幾的模樣,出去撿牲畜糞便估計都沒人要,更別說是頂著這一身回去見她媽媽了。
腿和翅膀都得給她打折!
云棉回過神,把嘴巴里的灰呸呸吐掉后,用清潔魔法把自己重新變得白白凈凈,這才循著屋里的講話聲狗狗祟祟地往外探頭觀察。
鍋爐的不遠處就打著一張極為簡陋破舊的床,鋪著并不柔軟的干草和幾片還算光滑的樹皮,看起來甚至沒有云棉當初租馬車時那些馬兒居住的窩棚里舒服,甚至稱不上任何干凈整潔。
在她看過去的時候,那個滿臉愁苦的男人正攬著妻子的肩膀小聲講話。
“黛米,別哭了,我們還會有更多孩子的。”
“我不該吃那些萵苣。”黛米聞言卻哭著搖頭:“我不該吃的,你去問問女巫,能不能用別的方式償還,只要她能夠把我們的小蘿拉還回來……”
加爾眼中的黯然卻更深了,他被妻子推攘著,卻并沒有起身往外走,而是低聲說:“不可能的,黛米……放棄吧,女巫已經(jīng)將蘿拉帶走了,這是我們當初偷盜她萵苣的懲罰,她說過,以后會將蘿拉當作公主一樣養(yǎng)大,而我們以后還會有別的孩子。”
他兩句話里,重復了兩次“別的孩子”,云棉甚至能夠聽出,他其實并不特別心痛自己的孩子被抱走這件事。
藏在鍋爐里的小精靈疑惑地歪歪頭,沒有搞明白為什么女巫可以直接搶走他們的孩子。
等加爾將剛生產(chǎn)完的妻子安慰著入睡后,他推門離開自己的家,來到外面的空地上做一些手工活。
屋子里,一只小小的精靈幼崽悄摸摸從鍋爐里飛出來,然后飛到他們家唯一的窗戶邊。
站在窗臺上,一下子就能看到不遠處的山坡下有一棟豪華的房屋。
之所以說是豪華,是因為它有干凈的瓦片鋪頂,有一個很大很大的花園,花園被高高的圍墻圈了起來,從高處卻依然能夠清楚看到里面種著各種盛開的鮮花和珍貴的植物。
“那就是女巫芙琳娜居住的地方。”系統(tǒng)飛在宿主身邊提醒道:“萵苣公主現(xiàn)在就在她家里,小棉花你的任務依然是改變?nèi)n苣公主最后和王子在一起的結(jié)局。”
在童話故事衍生而成的小世界劇情里,美麗的萵苣公主將在十二歲的時候被女巫關(guān)進高塔之中,女巫答應萵苣公主在十八歲時放她出塔,但萵苣公主卻在某一天用自己金色的長發(fā)從塔底接上來一位王子并與他一見鐘情。
之后女巫發(fā)現(xiàn)王子的存在,將萵苣公主藏在了荒野,將王子從高塔上推下去害得王子雙目被荊棘刺瞎,在森林里流浪幾年后,終于遇到了萵苣公主。
那時的萵苣公主,甚至已經(jīng)在荒野中養(yǎng)育了自己的兩個孩子,最后王子公主團聚在一起,王子最終成為了國王,幫萵苣公主找回了自己真正的家人,王子公主所有人終于自由和美的在一起生活。
因為是童話故事劇情,所以系統(tǒng)將這個故事原原本本告訴宿主一個剛滿月的小孩,竟然微妙的不被檢測判定為透露原世界故事發(fā)展。
但云棉聽完后,險些從窗臺上跌落下去,好不容易扇動翅膀穩(wěn)住身體,她回憶著剛剛聽過的童話故事,白白凈凈的小臉上又不自覺露出那副傻乎乎的呆愣表情。
她難以理解!
她覺得自己一點都沒有聽懂這個故事的發(fā)展情節(jié)。
她覺得這個故事里的所有人都好像變得特別奇怪。
“叔叔,這個故事一定是編出來的!”小朋友第一次這么篤定一件事,捏著拳頭神情堅定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沖進童話世界里揍人了。
“……為什么?”明明你對更荒謬的人魚公主的故事不是這個態(tài)度啊!
而且你對人魚公主還有千百層童話濾鏡呢,結(jié)果到了萵苣公主這里,你就區(qū)別對待啦?
在它的詢問下,巴掌大的小朋友回頭看了眼床上熟睡的女人,整張小臉都皺巴成了一團,糾結(jié)道:“可是媽媽怎么會把自己的寶貝送給別人呢?”
她聽故事其實是完全不懂什么故事邏輯的,但是……最讓她難以理解的就是眼前看到的這一幕。
為什么小寶寶都被女巫搶走了,這對爸爸媽媽卻只是掉了兩滴眼淚就可以繼續(xù)自己平靜的生活?
女巫的家就在下面呀,這個爸爸能去女巫家偷走萵苣,那為什么不去把自己的寶寶偷回來呢?
而且自己的孩子被搶走了,這個媽媽就這樣睡著了嗎?她不管那個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寶寶了?
云棉完全搞不懂,甚至被這對夫妻給震驚到,瑩綠色的眼瞳里滿滿都是懵懂的驚詫,怎么也想不通他們?yōu)槭裁磿斡蓜e人搶走自己的孩子。
云棉想不通,系統(tǒng)聽完她的疑惑后也跟著陷入了沉默。
最后一球一崽果斷決定先把這個疑惑放一放,等回去后問問媽媽和魚魚公主。
云棉從窗柩上張開羽翼往下飛,逆著傍晚的清風,一個小小的身影再一次順著煙囪爬進去。
系統(tǒng)不忍直視地不停嘆氣,最后繞著這間房子飛了幾圈,也跟著無奈地鉆進了煙囪。
這個女巫好宅,連個門縫窗戶都不開的。
但出人意料的是,屋里并不是和山上那家農(nóng)戶那樣漆黑一片,有影影綽綽的燭光在跳動閃爍,云棉還聽到嬰兒嗚咽的聲音和有人急匆匆走動的聲音。
她從鍋爐里偷偷冒出個小腦袋,觀察四周后,扇動翅膀把自己藏到了房梁上。
在房梁上,云棉和系統(tǒng)都可以清楚地看到下方屋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
屋里只有一個女人和一個正癟著嘴哭的小嬰兒。
和海巫一樣,這位農(nóng)戶們口中不敢得罪冒犯的恐怖惡毒女巫并不像傳說中那樣陰森丑陋。
她甚至生的很美,有一頭披散的栗色長發(fā),穿著隨意,走動間嘴里還著急地嘟嘟囔囔。
“哭哭哭,都哭了這么久了還在哭,可小孩能吃什么東西?難道我還要把萵苣碾碎了喂給她吃嗎?”
“這簡直太糟糕了,早知道她這么脆弱,就該等那兩個該死的小偷將她養(yǎng)大一點再帶回來的。”
“還哭還哭……我真是后悔極了……”
女巫一邊不耐煩地碎碎念,一邊手忙腳亂的給剛出生一天的嬰兒制作糊糊。
制作糊糊的罐子黑漆漆的,系統(tǒng)下去掃描了一下,回來告訴房梁上的小朋友:“那是她制作魔法藥水的罐子。”
第272章(捉蟲)
制作魔藥的罐子,并且是未曾清洗過的。
云棉和系統(tǒng)都不知道在熬這些糊糊之前,這位女巫都用這個黑漆漆的罐子做了些什么魔藥,但想想故事劇情里女巫后來還是將這位萵苣公主養(yǎng)到了十幾歲,又暗自把剛剛提起來的那顆心緩緩放下。
應該吃不死人……吧?
女巫自己似乎也不清楚這玩意到底能不能吃,將糊糊從罐子里倒出來后,用木勺舀了一點,猶豫了好一會才先送進自己嘴里嘗了嘗味道。
下一秒,她整個五官都皺在了一起,手一抖險些沒把這碗糊糊給扔出去。
“……好難吃,比院子里那顆苦苣的葉子還要難吃!”女巫對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報以萬分嫌棄。
云棉趴在房梁上,隱約能夠嗅到下方那碗糊糊不斷飄上來的氣味。
她也忍不住想嘔吐了,慌忙飛起來換了個位置,避開苦味攻擊后,一臉同情地望著下方搖籃里的小嬰兒。
如果她從小是吃這些糊糊長大的話,云棉想自己也許能夠理解她為什么想要和王子一起逃走了。
但讓云棉和系統(tǒng)都意外的是,女巫在嘗過之后并沒有將那碗糊糊喂給剛出生的小蘿拉。
她將碗放下,依然碎碎念著麻煩不好養(yǎng),行動卻很快,徑直去外面的花園里找了幾顆甜菜,然后將菜里清甜的汁水擠壓出來,用洗干凈的木勺子,生疏地喂給哭鬧個不停的小家伙。
大概因為這些菜汁是甜味的,所以餓了整整一天又哭又鬧的嬰兒在嘗到后,立馬就專心吮吸起來,只是臉上還掛著幾顆沒有滑落的眼淚,看起來著實有幾分可憐。
云棉又順著前院開啟的窗戶往外飛,等她將女巫和那家農(nóng)戶都遠遠甩在身后,才找了個沒人的地方,重新化形成了五歲的小朋友。
系統(tǒng)熟稔至極地落在她腦袋頂上,也不怕把小朋友頭頂?shù)陌樯~給壓壞了。
很快精靈侍衛(wèi)來接她進城里居住。
政務官雖然已經(jīng)將房屋和土地都批準了,但修建起來還需要不短的時間,在這之前,云棉和媽媽還有魚魚公主就需要住在城鎮(zhèn)上租來的房間里。
回去后,云棉抱著碗里的魚魚公主一起窩進媽媽懷里,鼓著臉小聲將自己今天去偷偷看到的一幕幕講給她們聽。
“媽媽,為什么那個叫加爾的農(nóng)戶敢偷萵苣,卻不去把寶寶偷回來呢?”這也是今天一直縈繞在云棉腦袋里的疑問。
云葉錦抬手摸摸女兒頭頂永不凋零的花環(huán),而后對她和同樣仰著臉滿是好奇的安麗爾說:“因為如果偷回了那個孩子,夫妻二人以后就再也吃不到萵苣了。”
“……”
“……為什么?”
兩個小孩齊齊茫然,即便是聰明愛思考的安麗爾,也一時間想不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為什么偷回了孩子,就再也吃不到萵苣了?
不吃萵苣不行嗎?
萵苣難道比一個小孩還要重要嗎?
云棉藏不住自己的疑惑,于是干脆一股腦全都問了出來。
迎著兩雙滿是求知欲的清澈眼瞳,云葉錦此刻便宛如尋常農(nóng)戶家的母親一樣溫和耐心,緩緩給她們解釋道:“加爾和黛米都是貧民,黛米依靠懷孕想要吃平時吃不到的萵苣,加爾去偷來給她吃了,并為此和女巫達成了交易。”
“正是這樁交易,讓加爾和黛米在整個懷孕的時間里,都能夠無所顧忌的吃到飽,他們不用再去偷盜,不用去城里為貴族辛苦做工,這是從前的他們從未有過的待遇。”
“女巫用自己的東西和他們交換了一個孩子,加爾如果去將這個孩子偷盜回來,那么就意味著撕毀當初的交易,那他們要面臨的不僅僅只是女巫的怒火,還有當初吃了那么多食物的賠償,他們賠不起,也惹不起。”
說到這里,云葉錦低頭看向仍然瞪大眼睛懵懵的女兒,和小碗水波中神色恍然的安麗爾,捏捏女兒和人類一般無二的柔軟耳垂,笑著說:
“更何況小棉花不是聽到了嗎?加爾一直安慰黛米他們還能擁有更多的孩子,這意味著他們還試圖用同樣的方式去交換更多的食物讓自己活得更安逸舒適,或許再過不久,我們就能聽到黛米再一次懷孕的消息了。”
云棉原本懵懂的目光在這一刻猛然變得驚詫,她呆呆地仰頭看著媽媽臉上的笑意,在某一瞬間竟然覺得毛骨悚然。
她聽懂了媽媽的話。
那家人,想要用更多的孩子來換取懷孕期間的優(yōu)質(zhì)生活,至少要讓自己兩人吃飽喝足。
……可是那是自己的寶寶呀。
云棉下意識抱緊了懷里裝著魚魚公主的小碗,卻依然覺得不夠心安,于是干脆轉(zhuǎn)身把自己完全埋進媽媽懷里,用腦袋頂著媽媽的臂彎,嘟囔著不知道在不高興什么。
她決定要討厭那家人了。
那個看起來憨厚實在又疼愛妻子的加爾,那個因失去女兒而悲傷垂淚神情可憐的黛米。
“姐姐,你要和我一起討厭他們嗎?”小朋友討厭之余,還不忘給自己拉上志同道合的盟友。
安麗爾沉默一瞬,而后在小朋友情緒糟糕的表情中,篤定地點頭:“嗯,我和小棉花一起討厭他們!”
于是很好哄的小棉花又抿著嘴開開心心地笑彎了眼,她把魚魚公主所在的小碗端端正正放好,一回身再次埋到媽媽懷里,哼哼唧唧地要求媽媽也要和自己一起討厭那兩個人類。
不止媽媽,不止魚魚公主,還有系統(tǒng)叔叔和雅拉姐姐等四個精靈侍衛(wèi),全部都要一起討厭那兩個人類。
這不是系統(tǒng)第一次見到棉棉對一個人一件事表達討厭,但絕對是系統(tǒng)第一次見到她將喜惡表現(xiàn)得這么黑白分明,在對加爾和黛米夫妻兩人時,云棉的態(tài)度甚至到了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地步。
面對系統(tǒng)的疑惑,原本看完陽臺上給魚魚公主養(yǎng)的小花就準備睡覺的精靈幼崽,干脆蹲在花盆邊,抱著光球?qū)λf:“叔叔,我們在天上的時候就選好媽媽了,我們小朋友是很愛很愛自己選擇的媽媽的。”
其實云棉也不記得每個小朋友都要在天上選擇媽媽這種話到底是哪里聽來的,但她始終對這句話記憶很深刻,她甚至一直覺得自己的媽媽一定就是千挑萬選和好多好多小朋友打好多好多架才千辛萬苦搶來的。
云棉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小朋友們出生是不是也要在天上選媽媽,但是蘿拉的爸爸媽媽把她送給了不敢惹的女巫,只是為了能夠多吃一點不屬于自己的食物。
這在云棉看來,是一件特別特別恐怖的事情。
她不敢想象萬一自己是蘿拉,媽媽卻因為食物就將自己賣給女巫后會怎么樣。
“叔叔,他們很可怕。”小朋友皺著眉特別認真,稚嫩的聲音里甚至藏著幾分驚懼:“我以后一定不能和他們見面,不然我回家肯定會做噩夢的。”
她不懂什么叫貪婪,但媽媽輕描淡寫將那家人的打算和心理歷程講出來時,云棉卻打心里對這家人產(chǎn)生了莫大的恐懼。
甚至一想到今天自己還去他們家里偷偷玩過,她身上就總是會不自覺地冒出一片細密的雞皮疙瘩。
她有一種蘿拉和加爾黛米將來的孩子們,都正在被這兩人一口口啃食分吃以維持自己生命的驚懼感。
云棉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子的父母,她稚嫩的眉宇一整晚都皺在一起,直到在媽媽懷里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半夜才慢慢睡著后,眉心也依然不安地緊皺著。
云葉錦伸手將女兒攬到懷里,手心輕輕拍打著小朋友的后背,在云棉睡得稍微安穩(wěn)些后,才低頭親了親小朋友蹙起的眉心,在窗柩透進來的皎潔月光中,輕輕哼唱著精靈族幼崽們都喜歡的安睡童謠。
安麗爾趴在精致的碗里,睜著自己幽藍色的眼瞳安靜注視著這一幕,許久后才跟著在精靈女王輕柔的哼唱聲中閉上眼,身體也跟著慢慢沉底。
人類真是奇怪的種族。
云棉在媽媽懷里做了一個冗長又光怪陸離的夢。
她夢到自己變成了長著翅膀的光屁股小孩,和好多好多別的光屁股小孩一起趴在柔軟潔白的云朵上,翹著腳好奇地觀察下方每一個肚子圓鼓鼓的阿姨們。
他們要從這些阿姨里選一個當自己未來的媽媽。
這是一件超級超級慎重的人生大事,每個光屁股小孩都被叮囑過一定要好好看好好選。
“我一定要選最漂亮的!”
“我要選最厲害的!”
“我和你們不一樣,我要選笑起來最好看的!”
“我要選……”
一群長著翅膀的光屁股小孩你一言我一語爭著發(fā)表自己要選的媽媽類型,云棉趴在云朵上聽著,隨手揪過來一片柔然的云朵,在手里團吧團吧團成一坨球,然后頂再自己腦袋上,叉腰對其他小孩驕傲地宣布:“你們選的都不夠好,我選的一定是最好最好的媽媽!”
可最好最好的媽媽,定義到底是什么呢?
想起之前那些叮囑,云棉又把腦袋上的云團拿下來,重新撕成一縷一縷的,當成零食往自己嘴巴里塞,邊吃邊想:最好的媽媽,一定要最好看,最厲害,笑起來最漂亮,還要……
還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來,她突然發(fā)現(xiàn)旁邊的光屁股小孩們突然都朝著一個方向跑了過去,云棉下意識跟著跑,然后在好大好大一團云的下面,看到了一個坐在家里畫畫的女人。
窗明幾凈,她正在用細長的畫筆沾著白顏料,往畫板的藍天上點綴成團的白云。
那一瞬間,云棉覺得她一定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媽媽了。
第273章(捉蟲)
“媽媽,我在天上的時候看到了你的樣子。”
清晨,云棉飛到媽媽頸窩里,蹭著她鬢角細碎的金發(fā),小聲說著自己那個奇怪的夢:“大家都想和我搶媽媽,但是他們都打不過我,我把他們打哭了才沒人和我搶的。”
還有一個小孩說可以和她擁有同一個媽媽,白云下面的世界里將兩個小孩稱為雙胞胎,但那個小孩也被云棉揍得最狠。
她才不要什么雙胞胎呢,絕對絕對不要和別人分享自己的媽媽,誰都不可以!
想到夢中的畫面,云棉忍不住湊過去親了親媽媽的側(cè)臉,軟聲道:“媽媽,你不可以再有別的小孩喔,誰都不可以,我也不會有別的媽媽的。”
在小朋友自成的邏輯鏈里,這是一個特別公平公正的承諾。
云葉錦對女兒夢中挑選媽媽的故事遠比曾經(jīng)她說過的所謂童話故事更上心好奇,她抬手將窩在自己肩膀上宣示占有欲的小家伙捧到手心里,而后問她夢里的世界是什么樣子的。
云棉一下子卡殼。
原本不放在心上的系統(tǒng)也跟著傻眼。
兩小只在某種意義上“對視”了一眼,然后都慌慌張張的試圖找出轉(zhuǎn)移話題的借口。
等云棉扇動著翅膀從窗戶落荒而逃后,系統(tǒng)攆在她身后,看起來并沒有比她淡定多少。
“棉棉,以后千萬千萬不要再在你媽媽面前說關(guān)于現(xiàn)代世界的事情了,她太敏銳,好多時候一下子就能察覺到不對勁,到時候我們很容易被這個小世界的天道發(fā)現(xiàn)踢出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光球不得不慎重再慎重地叮囑自己的宿主。
云棉蹲在一朵紅紅的蘑菇跟前,背后淺綠色的翅翼緩緩斂起,聞言認真地點頭:“我知道了叔叔!”
在自己的意識剛從醫(yī)院復活在這個世界的時候,云棉就聽到系統(tǒng)叔叔強調(diào)了很多次任務規(guī)則,這次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暴露了一點點,她摸著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臟處,心里也不自覺后怕起來。
她不想那么快離開這個世界,更不想那么快就離開媽媽。
要是把媽媽一個人再一次留下的話,云棉覺得自己一定會難過到再次死掉的。
在短暫的后怕和安靜中,系統(tǒng)拉出自己的任務面板給宿主看。
整整七個任務進度條,其中一個已經(jīng)完全拉滿,剩下的六個里,只有一個剛剛走了百分之三,剩下五個還一動沒動。
系統(tǒng)原本覺得任務就該慢慢來,但眼看著宿主在和宿主媽媽相處的日常生活中總會一不小心就暴露些看起來很細微的東西,然后又被宿主媽媽敏銳地一下子抓住深究。
它想了又想,還是有點怕任務過程會因此出了什么意外導致來不及完成就被踢出這個世界,因此在云棉和安麗爾都張開翅膀往女巫所在的花園飛去時,暗自將任務進度條進行了些許的調(diào)整。
女巫的花園里。
云棉正在埋頭搜尋所謂的“萵苣”。
安麗爾也陪她一起找,但實際上連陸地都沒有踏上來過的安麗爾,并不認識人類口中能吃的蔬菜。
“黛米在懷上蘿拉的時候每天都想吃到可口的萵苣,姐姐,你想不想吃呀?想吃的話,我們可以用錢去找這個女巫姐姐買一點喔。”云棉說著,從墻頭飛下來,在墻外變成人類幼崽的模樣。
安麗爾同樣收起翅膀落在她手上的木碗中,將自己偽裝成一條普通的魚。
只是聲音還能傳出來:“或許她并不想售賣,這個花園被打理的很好,這位女巫一定很喜歡自己親手種植的植物。”
云棉從若有所思到不想思考只用了短短一秒。
小朋友沒有安麗爾那么細致敏感的想法,也不會顧慮那么多,在她話音落下后就抱著碗跑到大門處抬手敲門。
邊敲門等待里面的人開門,邊小聲回答她:“先問一問這個姐姐,要是她不賣的話,我們就去別的地方買,以后還可以自己種。”
有很多方式可以得到萵苣,但云棉喜歡打直球,也不害怕被拒絕,反正被拒絕又不會讓她遭受什么損失。
安麗爾聞言沉默下來,與此同時,眼前的大門被人從里面打開。
一個穿著長長黑袍的女人站在門后垂頭注視著云棉。
對方渾身都被裹得嚴嚴實實,寬大的帽兜蓋在頭上,將那張臉一下子遮掩了大半,讓人完全看不到她長得什么樣,更難以看清她此時臉上的表情。
只是光看這幅陰森森的打扮,就會讓人下意識覺得不好相處的神秘恐怖感覺。
離得近了,云棉甚至能從對方身上嗅到一股腐爛苦臭的魔藥味道。
女巫的目光垂下落在云棉身上,半晌后,才陰惻惻地啞聲開口:“莽撞的小鬼,你最好是真的有事來找我,否則我不介意囚禁你的靈魂,將你這幅皮囊做成丑陋的傀儡……”
云棉:“……??”
看眼前的小姑娘仰頭呆呆地望著自己,莉麗絲完全藏在黑袍下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心里略顯得意地想:這小鬼一定是被自己的話嚇到了,否則不會露出這樣一副呆傻的模樣。
她愉悅地認為小家伙一定被自己嚇得連話都不會說了。
要知道,她曾經(jīng)用這一招不知道嚇退過多少人,不僅僅是小孩,還有那些總愛湊近自己的房子試圖窺探出些什么的成年人。
理所當然的,眼前這個從未見過的小家伙,一定是沒有聽說過自己的“威名”,不過從現(xiàn)在這一刻開始,從此以后,她應該再也不敢貿(mào)然上門來打擾自己了。
“姐姐,我不是小鬼。”
清脆稚嫩的童音打斷她的愉悅暢想。
莉麗絲黑袍下的神色猛地一滯,她下意識握緊了門框,而后垂眼仔細認真地打量這個貿(mào)然敲響自己大門的小家伙。
和她一開始以為的截然相反,對方眼中干干凈凈的,一點恐懼和怯弱都不曾有過。
莉麗絲:“……”
不等她對其有所回應,門外的小家伙就眼睛亮亮地直白開口詢問:“姐姐,你家還有新鮮的萵苣嗎?我想買一點點回去和媽媽一起吃,你可以賣一些給我嗎?”
說完,云棉還試圖再多爭取一下:“或者姐姐你有沒有萵苣種子啊?我可以也一起買一點嗎?我想回去種起來,以后就能有好多好多萵苣吃了。”
系統(tǒng)覺得棉棉將漢語“得寸進尺”四個字詮釋得淋漓盡致。
莉麗絲大概從來沒遇到過這么棘手的情況,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和附近的人有過溝通了,唯一一次就是和上面的農(nóng)戶加爾強硬地達成了一樁交易,還是她全程主導的。
但這次感覺所有話語權(quán)都不在自己手里。
眼前的小家伙眼眸亮晶晶的像昂貴剔透的寶石,一點都不畏懼自己這幅裝扮和那些可怖的言語,張口就要買萵苣和萵苣種子。
在加爾翻入圍墻偷盜萵苣之前,莉麗絲從沒想過自己種出來的萵苣竟然這么受歡迎。
早知道就不種了。
眾多紛雜的念頭在腦海中短暫閃過,莉麗絲回過神來,嘶啞低沉的聲音竟顯出幾分別扭生硬:“我不賣萵苣,趕緊離開這里,否則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恐嚇升級,這次總能把這個膽大包天的小鬼給嚇走了吧?
莉麗絲莫名對自己嚇人的能力產(chǎn)生了幾分質(zhì)疑。
云棉被拒絕了。
不過她并沒有太沮喪,聞言只是乖乖點頭:“好吧,打擾姐姐……”
話還沒說完,屋里就響起嬰兒略顯尖銳的哭聲。
云棉的話停在半截,女巫渾身都僵硬住了。
一大一小隔著黑袍對視了一眼,女巫反手就想要把大門關(guān)上,云棉的反應卻比她更快。
“姐姐!我知道要給小朋友吃什么才不會哭!!”
女巫關(guān)門的動作戛然而止,云棉松了口氣,大著膽子往大門里蹭了兩步。
女巫沒阻攔,只是陰森森地看著。
于是云棉就更大膽了,從她手底下一溜煙跑進去,然后轉(zhuǎn)身笑容燦爛地對她說:“姐姐,我媽媽說,剛出生的小寶寶好多都只能喝奶喔,不能亂喂別的東西,不然小寶寶會很容易生病的。”
她昨天才見過這個女巫姐姐不穿黑袍披著一頭栗色長發(fā)嘟嘟囔囔手忙腳亂的樣子,今天怎么可能就輕易被嚇到嘛。
云棉和身形僵硬的女巫姐姐走進屋里去,趴在小床邊滿眼驚奇地看著里面癟嘴哭個不停的小嬰兒。
“姐姐,她餓啦~”云棉伸手摸摸嬰兒的腹部,無師自通了這陣哭聲想表達的東西。
莉麗絲:“……”
我不是笨蛋,當然知道她是餓哭的。
可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去哪里找足夠的奶水來喂養(yǎng)哭個不停的小家伙?
“姐姐,這個可以嗎?”
云棉從自己兜兜里掏出每天還依然會收到的驚喜花露,小小一管,喝了她卻能飽腹一整天。
“這個花露甜甜的,很好喝喔,不過寶寶好小,不能喝太多啦。”她踮著腳將自己的口糧塞到女巫姐姐手里,催促她趕緊喂小寶寶喝下去。
女巫原本沒怎么在意,但當嗅到花露的味道時,神情卻一瞬間凝固住了。
她捏著手里這支晶瑩剔透的花露,垂眼觀察著云棉頭上的花環(huán)和她頭頂嫩綠的伴生葉,然后在小朋友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擰眉拆穿她遮掩的身份:“你是森林精靈的幼崽?”
云棉一臉懵逼地抬頭。
安麗爾偷偷將自己往碗底沉了沉。
系統(tǒng)只覺得今天流年不利,怎么宿主今天走哪都好像會踩坑栽進去?
在女巫沉冷的目光中,云棉終于升起了幾分不安,下意識往后退了兩步,警惕地盯著女巫,背后的翅翼也輕輕顫動著準備展開。
第274章
在幼崽明顯防備緊張的目光中,莉麗絲皺著眉走近了一步,輕松將化形成人類的小家伙堵在了墻角處。
云棉手心里開始冒出細密的冷汗,速度遠超平時的心跳讓她有點呼吸不上來,眼瞳都微微放大,清楚地倒映著女巫一襲黑袍的神秘模樣。
緊張的對峙讓氣氛變得緊繃,就像一條繃得直直的線,只需要輕輕的施壓,就能將其瞬間繃斷。
云棉做好了逃亡的準備。
女巫身后,原本偷偷躲在碗里的人魚也伺機展開了翅膀,緊繃著幽藍的魚尾,手指變成能夠輕松撕碎人類身體的利爪。
冰冷深邃的豎瞳充滿殺機地死死盯住女巫的背影,只要她稍有異動,安麗爾就會從背后給予她致命一擊。
就在這樣危險難明的氛圍中,女巫再次開口了。
“聽說,森林精靈的幼崽成年期在兩百歲左右,你這么小一只……難道是從銀月森林里偷跑出來的小家伙?”
她并沒有動手,反而微微俯身,栗色的發(fā)絲從黑袍中垂落出來,靠得近了,便露出了她白皙的皮膚和精致的下顎線,以及唇形飽滿的唇瓣和小巧挺立的鼻尖。
她湊得太近,云棉身體不受控地后仰,直到自己的翅翼和脊背都完全貼在冰冷的墻面上。
女巫猜測著這只精靈幼崽的來歷,自顧自得到一個還算勉強的原因后,又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寬大黑色帽兜下,莉麗絲的眉心輕輕皺著,仗著身高優(yōu)勢將小精靈的模樣完全收入眼底,而后問她:“你之前說你是和你媽媽一起居住的?精靈都是由生命母樹誕生的,難道你是被人類從精靈結(jié)界中偷出來的?”
云棉:“……”
這個姐姐好會想也好敢想。
她張口想要解釋,但莉麗絲已經(jīng)很快在心里做好了決定。
她把手里的花露還給一臉懵然的小精靈,然后伸手拿起旁邊細長的魔杖,敲了敲小家伙頭頂?shù)陌樯~,若有所思道:“如果我將你帶回銀月森林交還給那群森林精靈,那之后找他們要一些稍微珍貴的藥材應該不過分吧?”
莉麗絲很少做吃虧的買賣,雖然更多時候她都一個人待在自己的家里,根本不會和那些愚蠢的短見的自私又卑劣的人們有任何交流。
云棉已經(jīng)聽傻了。
她呆呆地望著這個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的女巫姐姐,好半晌才在對方即將伸過來揪住自己衣領(lǐng)的時候,猛地拍開她即將準備買賣犯罪的雙手。
“姐姐!我不是被人偷出來的!!”小朋友雙手叉腰,很認真地打破她所有的美好幻想:“就算你把我?guī)Щ厝チ耍I賣小孩子也只會讓精靈們討厭你,把你打出銀月森林!”
沒錯,雖然這個姐姐嘴里說的是把自己帶回去和精靈族交換一點藥材,但昨天晚上媽媽已經(jīng)給云棉和安麗爾認真普及過買賣交易小孩子的相關(guān)知識了。
這個世界沒有什么販賣.小孩犯法的正規(guī)律法,就算有,人類也管不到精靈族的頭上。
但媽媽說剛出生的小蘿拉,就是被加爾黛米賣給了女巫,女巫姐姐買了一個小孩子還不夠,現(xiàn)在竟然還想把自己帶回銀月森林賣掉?!
云棉覺得自己昨天對女巫姐姐那點淺薄的濾鏡都嘩啦啦碎了一地!
想到昨天的喜愛和昨晚的恐懼,小朋友神色間甚至嚴肅到有些痛心疾首:“姐姐,你爸爸媽媽老師難道沒有教過你,不要隨便買賣小孩子嗎?”
莉麗絲:“……”
在自己的手被“啪”一聲拍開后,某些事情似乎就在朝著不受控制的方向狂奔,拽都拽不回來?
她凝視著小孩嚴肅到極點,以至于都顯出幾分好笑的表情,皺了皺眉,啞聲道:“我沒有父母,也沒有老師,如果平民窟里那位被患者用榔頭敲破腦袋流了滿地血跡腦漿的黑心醫(yī)師算我老師的話,那他的確沒有教過我這些知識。”
在她平靜的陳述中,云棉的嚴肅戛然而止。
安麗爾又安靜收起了自己的利爪,魚尾不太自在地在水里擺動了兩下,好像這樣就能很快甩去心里一瞬間的錯愕和愧疚。
系統(tǒng)停在宿主的腦袋上,沉默了一秒后,低聲對小朋友說:“棉棉,莉麗絲有嚴重的社交障礙,而且所有的巫師,都被這片大陸上的人視為惡魔的仆役,人們敬畏他們,也排斥他們,并且各國的律法聯(lián)合各神靈宗.教一起簽署的律法規(guī)定,所有巫師,都必須身穿黑袍表明自己的身份。”
黑袍者,靈魂將永墮于不見天日的深淵,神明厭棄,光明禁行。
巫師在整個大陸,都是猶如瘟疫一般令人厭惡又敬畏的存在,沒有人會喜歡他們,更不會有人想要主動接近交好他們。
當然,這只是人類對待巫師的態(tài)度,長生種們不在其列。
莉麗絲原本只是平靜地敘述,甚至語氣里還帶著幾分恍然,原來幼崽是不能被隨便買賣的嗎?
但她說完,眼前原本還板著小臉兇巴巴的精靈幼崽卻肉眼可見的一點點蔫了下來。
緊跟著沒兩秒,一只小手伸出來,輕輕揪了下她寬大的黑袍。
莉麗絲順勢低頭,正好撞上小家伙清澈明凈的雙眼。
“姐姐……”
“對不起呀,我不是故意要讓你難過的……”
云棉整只崽都有點蔫巴,她癟著嘴眼巴巴地望著女巫姐姐,道完歉后又把自己手里的花露塞到了女巫手里。
云棉躺在病床上看動畫片的時候,就聽媽媽說過,無論是小朋友還是大朋友,做錯事說錯話都是要認真道歉的。
語言上的對不起往往不能撫平已經(jīng)造成的傷害,所以她拿出自己身上最珍貴也是女巫現(xiàn)在最急需的東西,誠懇地表明了自己的歉意。
“姐姐,對不起。”云棉松開手,捏著手指,雖然愧疚,卻還是仰頭很認真的對女巫說:“但是買賣小朋友就是不對的,小朋友什么話都不能說,什么意見都不能有,連反抗和逃跑都做不到,你這樣子就是在欺負小孩,是一種特別特別過分特別特別讓人討厭的行為。”
先是被揭穿身份,再是面臨媽媽所說的買賣小孩,后來又不小心戳到了女巫身份和童年的傷疤……一次見面變得亂七八糟,云棉已經(jīng)無心再買什么萵苣了,她把花露交給女巫姐姐后,就抱著同樣安靜的魚魚公主匆匆離開了這里。
走出去時,還不忘把碗放下,回身將打開的大門重新關(guān)得嚴嚴實實-
回去的路上,云棉抿著唇神情黯然失落,走路都沒怎么注意腳下,像只小游魂一樣漫無目的的游蕩著。
安麗爾實在擔心她的狀態(tài),干脆從碗里飛出來,變大后將翅膀上的水珠抖落,然后將小家伙抱起來,繞開所有的人跡,迅速來到鎮(zhèn)上不遠的樹林里。
這里距離租住的臨時住址就不遠了。
云棉重新在地面上站穩(wěn),她看了看四周,又低頭看看重新落進碗里的小魚魚公主,抿了抿嘴,也沒有再往前走,反而抱著碗干脆利落地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姐姐,我給你講一個童話故事吧!”小朋友很快振作起來,抱著碗根本不征求魚魚公主的同意,就開始了自己的又一次童話故事分享。
系統(tǒng)聽著宿主原原本本將故事劇情說出來,整只球都在死機的邊緣來回試探。
這是能說的嗎?
這是該說的嗎?
這是……想要我這顆球命嗎?
云棉卻顧不得那么多了,她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有好多好多難以解答的疑問,她自己稚嫩的思維完全處理不過來,只能臨時給魚魚公主塞了滿腦子故事劇情后,很快開始自己的不恥下問。
“姐姐,萵苣公主的媽媽為什么非要去偷那些萵苣來吃呢?她可以買,買不起可以吃別的,就非要吃別人花園里的萵苣嗎?”
“姐姐,萵苣公主的爸爸在女巫說要用孩子來交換萵苣的時候,為什么很快就答應了?他難道不喜歡孩子嗎?可不喜歡為什么又要生呢?”
“姐姐,萵苣公主既然以為女巫是她的親生媽媽,那為什么還會和王子一見鐘情然后背叛女巫呢?有什么事情不能和媽媽一起商量嗎?”
“姐姐,女巫為什么要把萵苣公主關(guān)在高高的高塔里面,不讓她離開也不讓她見別的人類呢?那樣萵苣公主沒有人說話難道不會孤獨嗎?她既然對萵苣公主那么好,為什么要這樣子關(guān)押囚禁萵苣公主呢?”
“姐姐,王子怎么能隨便揪著別人的頭發(fā)往上爬呀?他一點都不禮貌,王子們都這么不禮貌嗎?”
“姐姐,故事里說王子和萵苣公主一見鐘情,什么叫一見鐘情?一見鐘情就是見了面以后就要懷孕然后生小孩嗎?那一見鐘情的人太多了怎么辦呢?就會生很多很多的小孩嗎?”
“姐姐,王子眼睛瞎了在森林里流浪了那么多年,他的王位怎么還能那么穩(wěn)呢?他們的國家沒人和他搶王位嗎?而且王子的侍衛(wèi)呢?侍衛(wèi)那么多年都不管他任由他流浪嗎?”
“姐姐,故事里說女巫用魔法把萵苣公主送去了遙遠的無人荒漠,可是……萵苣公主懷孕了呀,她怎么在荒漠里活下來還養(yǎng)活了兩個小寶寶呢?王子是怎么從這片森林瞎著眼找到荒漠里去的?他都沒有迷路嗎?”
“姐姐,萵苣公主和王子在一起了,女巫被王子率領(lǐng)侍衛(wèi)殺死了,王子幫萵苣公主找到了自己真正的家人,可是……他們真的會幸福生活嗎?明明是她的家人為了吃的把她賣掉的,明明女巫才是把她養(yǎng)大的人呀,萵苣公主都不會難過和生氣嗎?”
“姐姐……萵苣公主看著女巫被王子殺死的時候,是什么心情呢?她會不會哭?有沒有掉眼淚?女巫會不會難過掉眼淚?女巫有沒有后悔?”
“姐姐,萵苣公主原本只是貧民農(nóng)戶的孩子,是因為成了女巫的女兒才會被當成公主一樣養(yǎng)大,她明明只是女巫一個人的萵苣公主,女巫死了,她就再也不是公主了對嗎?她以后就只是被農(nóng)戶賣掉的可憐小孩對不對?”
云棉真的有好多好多的疑惑,好多好多的想不通。
她從聽到這個故事的那一刻開始,就下意識排斥著這個故事里出現(xiàn)過的主角們,昨天晚上媽媽意味深長的那番話,更是讓云棉想起來就會難受到渾身不適。
太奇怪了。
不光是童話故事奇怪,經(jīng)由童話故事衍生出來的小世界里的人類們也好像很奇怪。
云棉從昨天來到這片偏僻疏遠的村莊時,腦袋里就塞入了成團的難以思索明白的疑惑。
她甚至因此顯得有些焦躁,即使是甜甜的花露,也不能緩解她心里那種難受又奇怪的窒息感。
第275章(捉蟲)
而安麗爾面對小家伙那么多那么多的“為什么”,在認真傾聽過后,卻并沒有給出條理清晰的回答。
她只是在水里優(yōu)雅地甩尾游動著,展開半透明的翅翼破水而出,變大后伸手摸摸小朋友滿是茫然的眼睛。
云棉有點不適應地眨眨眼,長長的眼睫劃過安麗爾柔嫩的手心,帶起一股輕軟的癢意。
“小棉花,你一定沒有怎么聽過流浪詩人們的詩歌吟誦吧?”人魚公主笑著收回手。
云棉懵懵?lián)u頭,她好像聽過,但是聽不懂……
所以就沒有什么記憶了。
“流浪詩人們的詩歌,就如同你剛才為我講述的童話故事一樣。”安麗爾輕靈柔軟的聲音在林間隨著風緩緩流淌:“那些人類創(chuàng)造的文字里,總會添加許多天馬行空的幻想,而幻想最不需要去猜測為什么,不需要有邏輯條理。”
“人類幻想著深海中的海妖,幻想森林中的精靈,幻想自己能變成飛鳥游魚,幻想著另外一個光怪陸離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們不需要詢問ta為什么會這樣想。”
“未成年的幼崽要是想得太多,翅膀可就很難長得很大很有力了。”
人魚公主扇動自己漂亮的翅翼,邊說,邊伸手碰了碰小朋友頭頂嫩綠的伴生葉。
在被她觸碰到的一瞬間,云棉下意識反手想去摸摸自己的翅膀。
雖然摸了個空,但她還是一瞬間支棱了起來,眼睛瞪得圓溜溜的,小聲謹慎地問:“姐姐,想太多真的會不長翅膀嗎?”
安麗爾面不改色地點頭:“當然,就如同人魚想太多會掉鱗片,人類想太多會掉頭發(fā)一樣,精靈不會掉翅膀,但是說不定就很難再長大了。”
云棉:“!!!”
那多恐怖呀!!
云棉努力反手去捂自己背后長出翅膀的地方,原本呆呆的表情都多了幾分驚恐:“那我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什么都沒有想,一個為什么都沒有,我祝萵苣公主和王子還有女巫姐姐全都長命百歲!!!”
觀音菩薩,求求你一定一定要保佑好我的翅膀,讓它早點長大長得漂亮,一定一定不要像人類禿頭人魚掉鱗片一樣可怕!
眼看著小朋友被自己一句話嚇得慌慌張張碎碎念,安麗爾幽藍深邃的眼瞳里閃過一抹笑意,不等小朋友向漫天神佛祈禱完畢,便伸手徑直抱起她飛上高高的天空,在無人注意的無垠藍天下迅速飛入臨時的住所。
系統(tǒng)若有所思地跟在后面。
它想自己似乎找到了以后面對棉棉十萬個為什么的應對方式了。
自家宿主想要探究的為什么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偶爾就連系統(tǒng)都無力應對,不過這之后,它覺得自己穩(wěn)了!-
在經(jīng)過那天和魚魚公主的對話后,云棉在接下來很久很久都沒有再去關(guān)注萵苣公主相關(guān)的劇情人物。
什么女巫,什么王子,什么萵苣公主的爸爸媽媽……
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她的翅膀重要!
而對于小朋友擺爛式的任務進度,系統(tǒng)也不多催促,就每天看著宿主頂著人類幼崽的殼子在哈頓王國的各個城鎮(zhèn)間日常招貓逗狗。
直到云葉錦收到了一封燙金的精致邀請函。
云棉和安麗爾湊近去看。
云葉錦將信封撕開,露出里面漂亮的花體字。
最后落款是納瓦爾王國。
云棉和安麗爾在見到這個落款時同時一愣。
“媽媽,埃里克王子怎么會給你發(fā)邀請函呢?”云棉好奇地趴到媽媽肩膀上,看著那個熟悉的王國名字陷入疑惑。
從他們離開納爾瓦王國,來到哈頓王國,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兩三年時間。
云棉幾乎都要把記憶里那位王子給忘掉了。
“小棉花,他已經(jīng)不是王子了。”
安麗爾觀察得更為細致,看著信里的內(nèi)容說:“那位王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納爾瓦王國的國王,并且他和王后誕下了一位小公主。”
這封信就是邀請精靈女王去參加那位小公主的誕生禮的。
在信里,埃里克誠摯希望精靈女王能夠為他新生的小公主賜予美好的祝福。
這封信還沒有讀完,雅拉又拉著一封信走了進來。
她斂起自己漂亮的翅翼,伸手將信封遞給云棉。
云棉還是小精靈的模樣,這封信看起來比她的身體還要大,所以也依然是由云葉錦接過并拆開。
相比起云葉錦那封滿是官方言論的信,埃里克給云棉的這封讀起來就截然相反了。
他在信里同樣稱呼云棉為小棉花,語氣親近的和她分享自己和王后擁有一個小公主的喜悅,然后邀請她去參加小公主的誕生禮。
云棉揪著媽媽的頭發(fā)趴在她肩上一字一句讀完這封信后,表情都有點呆:“媽媽,他好像知道我是精靈了誒?”
難道自己的化形真的有那么差勁嗎?
怎么誰都能猜到自己的身份?!
云葉錦為女兒奇怪的關(guān)注點失笑,將兩封信展開瀏覽了兩眼后,隨手放置到一邊,而后對還在等候的雅拉吩咐道:“去調(diào)查一下,這位年輕的國王,還對誰發(fā)出了相同的邀請。”
雅拉領(lǐng)命而去,時至傍晚才匆匆回來。
她告訴女王陛下,納爾瓦王國的國王埃里克一共發(fā)出了十三封相似的邀請函。
“兩封落在了銀月森林結(jié)界外。”
“一封交給了深海中飛出來的人魚一族。”
“兩封由魔法鷹隼跨越大陸飛去了遙遠的彼岸,那里居住著巨龍一族。”
“兩封給了冒險者協(xié)會,其中一封由協(xié)會人員代交給隱藏在古堡中的血族。”
“剩下六封,一封給了妖精族,一封給了煉金術(shù)士協(xié)會,一封給了魔法協(xié)會,最后三封都給了教會。”
十三封邀請函,可以說是面面俱到。
唯獨讓人驚訝的,是竟然給了云棉同等級的邀請函。
這等于在埃里克那里,云棉的身份重量,在取掉森林精靈這個身份后,也并不會低于其它受到邀請函的存在。
云葉錦聞言卻微微斂眉,沉吟片刻后向雅拉確定:“沒有遞給巫師塔的邀請函嗎?”
雅拉微愣,仔細回憶后搖頭道:“沒有,總共十三封同等級邀請函,其中沒有屬于巫師塔的。”
云葉錦若有所思地點頭讓她退下。
她重新拿起之前放到一旁的信封,是給云棉的那一封。
目光落在那些比另一封信更親近自然的用語上,片刻后,云葉錦無奈地搖搖頭,將信封里的燙金邀請函拿起來收好。
納爾瓦王國在遙遠的希坦亞,按理來說從哈頓王國前往納爾瓦需要很漫長的時間,但遙遠的路途和需要跨越的山海,對于長生種和魔法師等人而言,并不算什么值得憂慮的事情。
誕生禮在小公主誕生后的第三天舉行。
邀請函送到銀月森林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
在第三天傍晚的時候,云棉和魚魚公主,一左一右坐在媽媽的肩膀上,迎著皎潔清冷的月輝,身形緩緩從哈頓王國的城鎮(zhèn)中消失。
銀月當空,有巨龍扇動翅膀不知疲累地跨越波濤洶涌的希坦亞大海,有精靈自月輝中緩步踏出,有妖精從綻放的花蕊中偷偷冒頭,也有血族隱藏著嗜血的尖牙,紳士優(yōu)雅的向國王躬身見禮。
今晚無疑是一場盛會。
但對于納爾瓦王國的國民們而言,他們無需太過擔憂。
因為他們的國家,自新的國王上任之后,就憑借足夠強硬鋒銳的軍隊迅速在周邊征伐,背靠無垠的希坦亞,短短兩年時間,納爾瓦王國的國土早已擴大了三倍有余,周邊的小國都一一降伏,愿意成為納爾瓦的附屬國。
擁有一支絕對強硬甚至嗜血的軍隊,納爾瓦早已為自己打下了足夠的話語權(quán)和地位。
所以埃里克有足夠的底氣發(fā)出這些邀請函,他是新銳出眾的繼承人,是強硬果決的君主。
當初由滿心仇恨而誕生的那支軍隊,最終卻成為了埃里克斬殺敵人捍衛(wèi)國土的最尖銳的一把劍。
即使高高在上如教會,在得到三封邀請函后,也委派來等數(shù)的主教等神職人員,可謂給足了埃里克這位新任國王的臉面。
這也是云棉和安麗爾,在出生這么久以來,第一次清楚了解到這片大陸上的各種勢力分布,第一次直面如此多的長生種族。
能夠來參與這次誕生禮的諸多存在中,大概也只有云棉和安麗爾兩個未成年幼崽還不能夠強行將自己化形成為成年人類的模樣。
云棉變成人類幼崽,即使過了兩年,她也依然是當初那副五歲的模樣沒有任何變化。
她跟在媽媽身邊,頭上是化形后自然形成的精致不朽的花環(huán),手里捧著裝盛了魚魚公主的寶石瓷碗,背后是表明身份的淺綠色透明翅翼,清澈干凈的目光好奇地在這座熟悉又陌生的王宮大殿中打量觀察著。
她不知道自己這幅模樣看起來有多像傳說中神明身邊純潔無憂的安琪兒。
但她感受到其他種族和人類驚嘆打量的目光后,回望過去,卻能夠收獲一個又一個溫和善意的笑容。
有王宮侍衛(wèi)在兩側(cè)和內(nèi)外守護,有侍奉的奴仆在賓客間小心翼翼地穿行而過,在長桌上放置香甜的果酒和食物。
銀月漸圓。
云棉抱著魚魚公主的小碗,歪頭光明正大地偷看旁邊牙齒尖尖的血族,還有另一邊神色倨傲的巨龍族。
銀月森林里就有妖精一族的族人,所以云棉并不覺得小小的妖精族有多新奇。
但她這是第一次見到血族和巨龍族。
她發(fā)現(xiàn)這里的巨龍族和西游記里的小白龍還有四海龍王長得一點都不一樣。
但血族那兩顆尖尖的小白牙,看起來有點好好摸的樣子……
第276章
小朋友蠢蠢欲動的目光似乎侵略性有點太強,以至于被偷看的血族在短短十幾秒時間里,經(jīng)歷了淡定到僵硬再到回望的過程。
“你在看我嗎?”這只血族的親王微微偏頭,聲音如紅酒般醇厚優(yōu)雅。
云棉的目光依依不舍的從他尖尖的白牙上挪開,對這位不知道活了幾百歲的吸血鬼叔叔乖巧點頭。
云葉錦注意到女兒和旁邊血族的相處,同樣偏頭對這位親王微微頷首。
片刻后,這位優(yōu)雅的紳士從自己面前的位置上取下一朵淺紅色的花,伸手遞給仍舊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小家伙。
“你的血液很好聞。”這是血族對外族生靈最高的夸贊。
但云棉不知道,云棉接過漂亮的小花,聞言懵懵地眨眼,屁股往外挪了挪,湊近這位吸血鬼好奇問道:“叔叔,你是喝血的嗎?”
“叔叔,你的牙齒真的可以一下子把皮膚咬出血嗎?”
“叔叔,要是喝不到血怎么辦呢?”
“叔叔,你們只喝人血嗎?別的血喝不喝?”
“叔叔……”
眼看著血族的親王大人原本溫雅從容的微笑越來越僵硬,系統(tǒng)在小棉花頭頂無聲蹦跶了一下。
來了來了,棉棉的十萬個為什么又出來了!
安麗爾想起并不遙遠的從前,在小棉花稚嫩的詢問聲中默默沉底,試圖用海水封閉自己的聽覺。
云棉對這一切毫無所覺,在問完一大堆后,抿抿嘴,直接給這位吸血鬼親王扔下一張王炸牌。
逐漸安靜的宮殿中,小朋友天真稚嫩的聲音變得格外清晰。
她問:“叔叔,你能喝一口我的血嘗嘗是什么味道嗎?”
話都還沒問完,就已經(jīng)把自己白白嫩嫩的細短胳膊努力伸到吸血鬼親王面前去等著對方咬了。
有那么一瞬間,整個王宮大殿陷入詭異的安靜。
無數(shù)雙眼睛齊齊看向這邊。
吸血鬼親王奧瑞亞喉結(jié)微動,嗅著近在咫尺的血液香甜氣味,尖牙不受控制地生長,原本綠色的眼瞳也很快蒙上一層血腥的紅。
他似乎已經(jīng)透過那層薄薄的皮膚看到了血管中鮮活流淌的血液,那么稚嫩,那么香甜,帶著森林精靈絕對純粹的自然之力,生機勃勃,足以令每一只吸血鬼都為之瘋狂。
看著小精靈伸到眼前的細嫩手腕,奧瑞亞不受控制地嗅著血液的味道緩慢靠近。
他克制著自己近乎瘋狂的陶醉和沉迷,最后的理智讓他不得不靠著自己的意志強忍沖動,可紳士的外表也終于因此露出幾分血族的癲狂危險。
就在他的尖牙即將靠近時,原本湊近的白嫩手腕卻又倏而收了回去。
猝不及防下,奧瑞亞甚至險些身體不穩(wěn)從凳子上一頭栽下去。
他猝然抬眼,目光死死盯著云棉,眼里仿佛已經(jīng)蒙上了一層透著血腥味的凄艷的紅。
云棉卻似乎沒有感覺到任何危險一般,摸摸自己的手腕,仰頭對面前的吸血鬼親王認真說:“叔叔,我給你喝一口血,你讓我摸摸你的牙齒好不好?我就輕輕地摸一下下~”
安麗爾:“……”
相似的話,她已經(jīng)聽到過了無數(shù)次。
但這話在滿宮殿的賓客們聽到耳朵里后,卻都自發(fā)翻譯成了另一種意思。
他們用詭異的目光暗中打量這只精靈族的幼崽,驚駭中藏著不可思議,不可思議下又透著幾分古怪的憐憫。
見過找死的,沒見過這么找死的。
這只小精靈實在是太膽大了,竟然敢如此挑釁血族的親王殿下。
難道是仗著有精靈女王在旁邊撐腰嗎?
可她還這么小,以后總會有落單的時候,萬一真的被血族惦記上,恐怕將來只要一踏出銀月森林的范圍,就會被血族狩獵回去圈養(yǎng)成昂貴的口糧。
無數(shù)的揣測間,奧瑞亞卻深吸一口氣,在鮮活血液的香甜氣味縈繞下緩緩找回了更多的理智。
他用自己的尖牙咬了咬嘴里的軟肉,以此克制自己壓根處因為對血液的渴求而憑空生出的幾分癢意。
“可以。”他聽到自己語氣盡量平和的回答:“但我想女王陛下不會同意你如此冒進?”
他看向云棉身后,始終安靜坐在那里,卻令他覺得戰(zhàn)栗危險的精靈女王。
云棉跟著回頭望向媽媽,眼睛亮亮的,小狗眼藏不住更多明顯的情緒,因此一看就能猜到她估計又在打什么壞主意。
云葉錦抬手輕輕捏捏女兒的耳尖以示警告,而后對已經(jīng)掩藏住渴望的血族親王頷首道:“她自己決定就好。”
奧瑞亞:“!!!”
急促的呼吸終于不再掩藏,他猛地坐直身體,盡可能維持最后一絲理智,醇厚的聲音微啞:“小家伙,那就來履行我們的交易吧。”
血族深刻于骨髓靈魂的對血液的追逐和欲.望已經(jīng)讓他迫不及待想要達成這樁“童真”的交易了。
他甚至已經(jīng)開始幻想,精靈幼崽的血液會是多么美妙的令血族沉淪的味道。
在無數(shù)雙眼睛的注視下,云棉開心地伸手去碰血族潔白危險的尖牙。
很尖銳,沒有哪怕一分鈍感,甚至云棉的手指碰到尖端時都有一種在刀刃上輕輕劃過的感覺。
這也并不是她的錯覺。
當她細短的手指從吸血鬼的尖牙上劃過時,一抹刺眼的紅就瞬間染透了那顆潔白的牙,緊跟著點點滴滴順勢流下,將吸血鬼原本蒼白的嘴唇染得猩紅刺目。
奧瑞亞沒有浪費哪怕一滴鮮血。
他微顫著手端起桌面上的酒杯,將里面同樣血紅的液體一飲而盡。
只有這樣,才能勉強壓下他靈魂深處被精靈幼崽的血液喚起的對高等血液近乎癲狂的渴求。
他的眼瞳已經(jīng)徹底變?yōu)樯铄鋳Z目的紅。
他望向收回手指將血液用濕巾一點點認真擦拭掉的小精靈,看著那些染在潔白濕巾上鮮艷的紅,一度有點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沖上去將其奪過來舔舐干凈的瘋狂沖動。
在他目光死死盯住云棉的手指時,小精靈卻已經(jīng)若無其事的為手指施加了治愈魔法。
手指上淺淺的傷口恢復如初,云棉捧著小碗開心的和魚魚公主分享血族尖牙的觸感。
“姐姐,和你的鱗片一樣好好摸喔,不過劃破了手指有一點點疼……”
小朋友碎碎念完,一偏頭發(fā)現(xiàn)吸血鬼仍然直勾勾盯著這邊,思索著眨了眨眼,而后又挪到對方面前,笑眼彎彎地問:“叔叔,我的血是什么味道的呀?我最喜歡喝甜甜的花露了,每天都要喝好多,我的血是不是也是花露的味道呀?”
她像是好奇極了,圓圓的狗狗眼滿含期待地盯著他,等待一個滿意的回答。
奧瑞亞:“……”
他冰冷死寂的心臟似乎還在因為剛才的血液而顫動。
這是他活了七百多年,第一次被一只幼崽上趕著請他吸血,第一次被一只幼崽用交易的方式摸了自己的尖牙,同樣還是第一次被一只幼崽追著問她的血液到底是什么味道。
一時之間,他原本稀薄留存的理智都短暫的清醒了不少。
“我也不知道……”他下意識撒了謊。
云棉:“QAQ”
小朋友一瞬間失落起來,背后漂亮的翅翼似乎都顫動著蔫巴了下來。
奧瑞亞:“……”
莫名有種自己罪大惡極的錯覺?
抿抿嘴,精靈族高等血液的味道似乎還殘留在口齒之間,他閉了閉眼,頂著來自精靈女王無處不在的莫大壓力,低聲道:“抱歉。”
云棉抱著魚魚公主的小碗,悶悶哼了一聲,抬頭堅定地說:“沒關(guān)系,我的血一定是花露的甜甜味道的!你喝不出來,我以后就找別的吸血鬼喝!”
大有要讓吸血鬼們都嘗一嘗自己血液的架勢。
偏偏她說得認真,不像是要去血族送死,反而更有一種要去把吸血鬼們都抓起來塞毒藥的兇殘架勢。
奧瑞亞:“……”
他開始認真懷疑自己剛剛喝的血液里會不會真的被下了毒。
“……是花露味的。”吸血鬼選擇妥協(xié)。
希望這膽大包天的小家伙,別真的為此去血族的族地掀開族人們的棺材強逼他們喝血。
“那叔叔還想喝嗎?”云棉抱著魚魚公主,已經(jīng)快要藏不住自己的雀躍了。
奧瑞亞活了七百多年,一眼就能看出小家伙藏著些稚嫩天真的小心思,但……沒有吸血鬼能拒絕森林精靈的血液誘惑。
普通血族不行,血族親王不行,就算是血族的血皇……也不行。
所以大陸上各個長生種之間,除了妖精族外,其它長生種的族地彼此之間都涇渭分明相隔萬里。
井水不犯河水,否則誰也不能肯定長生種之間的傾軋會不會讓種族瀕臨滅絕。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的,果斷點頭:“當然,你需要我為你做什么?”
云棉捧著魚魚公主的小碗抬高到他眼前,開心地眉眼彎彎:“叔叔,能給我兩顆你的牙齒嗎?謝謝你,你是個好吸血鬼!!”
血族的牙齒,是女巫姐姐說過的人魚化形魔藥里必不可少的材料之一!!
捧碗向上的動作熟練至極,像極了路邊捧碗要飯的小乞丐。
不過小乞丐捧的是小破碗,她捧的是寶石碗。
小乞丐碗里是叮當作響的錢幣,她碗里……是晃蕩的海水和一直藏在水里剛剛才被吸血鬼看清的人魚公主。
最最重要的是,小乞丐乞討的是別人施與同情和憐憫的金錢,而云棉此時理直氣壯討要的,卻是所有吸血鬼精心養(yǎng)護的用來吃飯的門面。
奧瑞亞:“……”
當滿殿目光齊齊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一向以血液至上的吸血鬼,漫長鬼生里第一次后悔到想把剛剛咽下去的那幾滴血給重新吐出來。
在兩雙圓溜溜眼巴巴期待的眼瞳注視下,奧瑞亞健康的牙齦開始隱隱作痛。
第277章
就在奧瑞亞短暫的猶豫間,其他看熱鬧的賓客笑著隔空向他舉杯。
“親王殿下,以您尊貴的人格而言,既然答應了,應該不會輕易反悔欺騙幼崽吧?”
“區(qū)區(qū)兩枚牙齒而已,我記得血族在幼崽時期尖牙會脫落換成更新的牙齒吧?”
“唔……這么說,親王家里或許還保存著數(shù)百年前幼崽期的牙齒?”
“幾百年啊,說不定已經(jīng)腐壞了,小精靈索要的或許是親王殿下現(xiàn)在口中這兩顆呢?”
在頂級勢力的掌權(quán)者圈子里,不同種族的密辛并不算什么難以得知的隱秘。
不過即使被其他人玩笑般的調(diào)侃逼迫,奧瑞亞也不曾露出不快憤怒的情緒,反而輕輕聳肩,無奈似的喟嘆道:“好吧,奧瑞亞可從不違背自己許下的諾言,小家伙,等宴會結(jié)束后,你和我之間的交易一定能夠順利進行。”
重申一遍,沒有吸血鬼能夠拒絕最高等級的精靈血液,普通血族不行,親王不行,血皇同樣不可避免。
云棉心滿意足地捧著小碗乖乖坐好。
過了不到一分鐘,她亮晶晶的目光開始時不時落到一旁的龍族身上。
龍族·阿萊克斯娜塔莉:“……”
在小精靈清澈的目光第五次落到自己身上時,本來就沒有多少耐心的紅龍娜塔莉徑直扭頭和來不及收回視線的小家伙對視。
化為人形的她有一頭火紅的長發(fā),身材性感高挑,此時扭過身看過來,如火焰般赤紅的眼瞳中藏著幾分惡劣的殘忍:“小家伙,如果你想從我身上獲得些什么,那就用你自己或是你族內(nèi)的其它幼崽來交換吧。”
眾所周知,精靈和龍族是大敵。
龍族食肉,最喜歡將身體中蘊藏著生命母樹生機以及自然能量的精靈幼崽作為捕食對象,如果不是精靈女王就坐在旁邊,恐怕早在云棉出現(xiàn)在這個王宮大殿的那一刻,娜塔莉就已經(jīng)化為龍形將小家伙按在龍爪下撕成了血淋淋的鮮美碎肉。
她以為幼小的精靈會被自己的話嚇到臉色蒼白身體顫抖,然后怯弱地縮著肩膀?qū)で缶`女王的庇護。
但事實是,安靜的宮殿中,精靈幼崽聞言扇動了一下背后的翅翼,跑過來把精靈女王和人魚幼崽一起護在身后,張開小手瞪圓了眼睛,仰著臉兇巴巴地和她對視。
“不能吃我,我媽媽和觀音菩薩都會保佑我的!”
娜塔莉見狀,并不想探知觀音菩薩是什么存在,只是為小家伙的膽大和弱小不屑地嗤笑。
兩歲的森林精靈幼崽,即使表情做的再兇,在紅龍的眼里也不過只是一只可以一爪子輕易捏死的小螞蟻而已。
娜塔莉?qū)堊宓母甙梁屠淠尸F(xiàn)得淋漓盡致,如果不是礙于精靈女王的強大,或許銀月森林早就淪為巨龍一族捕獵的天堂了,而不是任由精靈族安穩(wěn)的生活繁衍。
宮殿內(nèi)一大一小對峙間,危險的氣氛似乎也在隱約將一些賓客的心弦緊繃起來。
但當穿著繁復華麗服飾的國王和王后相攜著走進宮殿時,這股緊繃的一觸即發(fā)的危機又在瞬息間湮滅。
埃里克挽著妻子萊西雅的手臂,在眾人各異的目光中相攜走向高位。
他們轉(zhuǎn)身面對著這些對大多數(shù)人類而言神秘又危險的來客,舉起手中透明的酒杯:“很榮幸諸位能如約而至。”
鮮紅的酒水在杯中晃蕩著,滿殿搖曳的燭火中,眾多來客和上位的夫妻二人一同舉杯,將杯中香醇的美酒一飲而盡。
而云棉則捧著自己手里裝滿牛奶的圓鼓鼓大肚杯,喝一口就在嘴邊留下一圈白白的小胡子。
小朋友覺得自己被區(qū)別對待了。
但旁邊的媽媽在看到自己杯中的牛奶后,似乎表情比之前更溫和了許多。
云棉顫巍巍捧著杯子和媽媽的酒杯碰了一下,心滿意足地瞇眼當一個乖巧的奶娃娃。
然后就見到了真正的“奶娃娃”。
出生僅三天的小公主,愛琳。
王后萊西雅懷抱著嬌弱幼小的女兒,蔚藍色的眼瞳中滿是溫柔的愛意。
埃里克環(huán)視滿大殿的賓客,特別是收到自己邀請函的那十三位“特殊賓客”。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嘴邊一圈乳白的奶胡子的小精靈身上。
而后偏頭讓侍衛(wèi)過來邀請云棉上前。
“小棉花,可以讓小愛琳第一眼看到你嗎?”埃里克毫無國王姿態(tài)的半蹲在云棉面前,溫聲道:“我和萊西雅都希望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將來能夠如你一樣自由快樂,生于叢林卻不被困于叢林,她的未來不該只看著眼前的希坦亞大海,還有別的海洋,有頭頂?shù)奶炜眨忻艿纳帧@片大陸的每一個角落,她和你,都該無處不可去,無處不可抵。”
云棉不懂父母對孩子如此美好的祝福深意,她只是好奇,小寶寶要怎么第一眼看到自己呢?
之前難道沒有看到過其他人嗎?
似乎了解小朋友的疑惑,萊西雅同樣笑著俯身,讓小朋友能夠看到自己懷里安靜乖巧的小家伙。
這不是云棉第一次見到剛出生不久的嬰兒。
之前小蘿拉云棉也見過。
但或許是階級造成的父母體質(zhì)和環(huán)境不同,所以眼前的小愛琳單單看起來,就比當初的小蘿拉更精致漂亮幾分,白皙的睡得微紅的肉嘟嘟小臉,小巧且粉嫩的嘴巴和鼻子……
像云棉在現(xiàn)代時看到別的小朋友懷里的精致洋娃娃。
不過是縮小再縮小版本。
而且剛出生三天的小愛琳眼睛上被蒙著一層輕薄柔軟的長絲帶。
在云棉為此怔愣的時候,萊西雅動作輕柔地解開女兒眼睛上的絲帶。
純白的絲帛如水一般緩緩墜落在云棉腳邊,云棉卻看著小家伙睜開雙眼后,和自己幾乎完全相似的淡綠色眼瞳陷入更深的茫然。
她不懂什么遺傳學生物基因?qū)W的,她就是整個呆住了,因為……因為系統(tǒng)叔叔說這個小寶寶天生基因缺陷,導致她思維遲緩,還患有嚴重的嗜睡癥。
“棉棉,沒有魔法能夠讓一整個王國一瞬間陷入永久的沉眠,王子的吻也不可能喚醒睡美人和一整個陷入昏睡的國家,事實是,在被喚醒之前,這個國家就該被伺機而動的鄰國們徹底斬草除根了。”
系統(tǒng)看著自己面板上對小睡美人掃描出來的身體健康檢測結(jié)果,隱約明白了為什么這個由童話故事衍生的世界,明明宿主和宿主媽媽都不是什么反派,也沒有任何需要救贖的地方,最后整個世界卻分崩離析不得不開啟第二周目的原因了。
這個衍生出來的小世界試圖將簡短的矛盾的童話故事劇情合理化邏輯化。
所以它讓十八歲的王子埃里克的親人葬身大海,讓十五歲的人魚幼崽因為預言謀算被迫算計人類浮出海面。
所以它讓萵苣姑娘中的女巫閉門不出惡名遠揚,這樣就能解釋為什么萵苣整整十幾年,都不曾見到過就住在后面山坡上的親生父母。
所以它讓埃里克和萊西雅誕生下睡美人,卻因為兩個總是互相聯(lián)姻的王國還殘留有駁雜的血緣關(guān)系,因此誕生的小愛琳患有并不算嚴重但又還算合理的基因病。
而之后的幾個任務故事里,那些矛盾的劇情恐怕也會被小世界盡可能強行合理化。
但它世界崩潰也恰好崩潰在這個點。
童話就是天馬行空不合邏輯的,它硬要強求邏輯,結(jié)果就是漏洞會越補越多。
第一周目里,人魚族和埃里克之間的仇恨不會消解,因為埃里克而變成泡沫的安麗爾反而會加劇人魚對岸上人類的仇恨。
兩年前在哈頓王國邊緣樹林里,云棉那么多的為什么,也恰好就是第一周目里小世界意識解決彌補不了的第二個故事劇情的漏洞,那么多的漏洞,這個故事根本不可能完整進行下去。
而近在眼前的,患有基因病的小愛琳,她在和自己的國家一起陷入沉眠一百年后被王子吻醒……系統(tǒng)的數(shù)據(jù)推算運行炸掉都想不明白那是個多么荒謬且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的結(jié)局。
除非這一百年整個國家都被停滯在同一個時間點和空間點里,否則這是絕對不可能達成的結(jié)局。
照這樣推算,第一周目這個小世界要運行和彌補整整七個童話故事的現(xiàn)實邏輯漏洞……
它不崩誰崩?
得出這樣的結(jié)論,在看棉棉和近在眼前的小睡美人,系統(tǒng)默默嘆了口氣,貼貼棉棉呆呆的小臉,小聲說:“棉棉,她現(xiàn)在還醒著,你可以和她說說話,說不定過幾分鐘,她就會再一次睡著了。”
難怪埃里克和萊西雅會費心送出整整十三封燙金的邀請函。
除了給云棉的那一張,其它收到邀請的,都有可能解決小愛琳的病情,然后讓納爾瓦王國欠他們一個天大的人情。
埃里克心里或許早就有所預料了,但為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他和妻子愿意付出沉重巨大的代價。
也因此,他剛才才會對云棉說出那樣飽含期盼和祝福的話。
云棉回過神,小心翼翼地抬手摸摸小愛琳那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淡綠色眼睛。
柔軟的指腹下,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著,剛出生僅三天的嬰兒還分辨不清眼前的多數(shù)人和物,但她無疑乖巧極了,即使被摸了眼睛也不哭不鬧,只是張著小嘴打了個哈欠,吧嗒兩下后就又有將要陷入昏睡的預兆了。
云棉莫名覺得自己心尖軟軟。
她蹲下來撿起那條長長的絲帶,這次卻沒有覆在小愛琳逐漸閉合的雙眼上,而是有點生疏地系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系好后,她抬眼看著埃里克和萊西雅兩人為了孩子而憂慮的神情,抿抿嘴,認真說:“我很喜歡她,要是她有一天睡了很久很久都醒不過來,你們不要害怕,來銀月森林里找我,我一定會想辦法喚醒她。”
云棉才不管什么巫師惡毒的詛咒又或是劇情邏輯呢,她喜歡小愛琳的雙眼,喜歡小愛琳乖乖眨眼的樣子,對童話公主的濾鏡再加上這一切,云棉握住手腕上絲帶垂下來的一截,對于所謂的即將發(fā)生的劇情沒有任何畏懼。
魚魚公主曾經(jīng)說海巫的預言是既定的命運。
但魚魚公主現(xiàn)在已經(jīng)十七歲了,她沒有死在十五歲,更沒有在希坦亞的海面上變成泡沫。
所以命運一點都不可怕,打破魚魚公主的命運預言只需要一雙翅膀。
將來打破小愛琳的命運需要什么云棉不知道,但她會努力尋找的。
更何況,真正的劇情還沒有開始,那個給小愛琳下了詛咒的巫師,要是敢來的話,云棉一定要用魔法封住他的嘴巴,綁住他的雙手,讓他不能下達任何討厭的詛咒!
第278章(捉蟲)
按照精靈出生的時間算,云棉才僅僅兩歲。
但如果加上她上輩子的五歲,云棉其實已經(jīng)是七歲的小朋友了。
她將輕薄纖長的絲帛牢牢系在自己手腕上,又抬手摸摸小愛琳已經(jīng)閉合上的雙眼,仰頭對埃里克和萊西雅彎眼笑了笑,這才轉(zhuǎn)身回到屬于自己的位置上。
小朋友轉(zhuǎn)身往下走的身影和來時并沒有什么不同,但她手腕上的那條纖長的絲帛卻隨著她的走動輕輕飄蕩著,就好像有什么無形的線將她和小愛琳的命運就此牢牢捆綁在了一起。
路過龍族的時候,云棉感知到一道極具侵略危險的目光,微微偏頭,毫不意外地撞上娜塔莉那雙猩紅的豎瞳,并且一瞬間感知到對方毫不遮掩的食欲。
對方想吃了她。
想將她在這奢華明亮的宮殿中,剝皮拆骨,咀嚼殆盡。
云棉腳步停了停,腦海里卻不合時宜想起西游記里面的小白龍,短暫的失神后,小朋友面無表情地收回目光,連個多余的眼神都沒有再分給這只紅龍。
她才不是龍族,真正的龍沒有翅膀也可以飛的,這個假的龍族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貴!
她眼里才沒有什么中西方文化差異的概念,她就認準全世界只有一種龍的原則,一股腦把其它什么亂七八糟的龍族全部劃入“假龍”、“抄襲”的厚臉皮種族里去。
聽完小朋友心里不高興的碎碎念,系統(tǒng)沉默半晌,很難不懷疑自家宿主根本就是在記仇。
而且是大范圍種族式記仇。
就因為這個世界里的龍族將精靈幼崽當作食物,于是云棉一桿子將所有龍族都從心里否認掉了,不肯承認他們龍族的身份,還反過來給他們打上“山寨版”的標簽。
與此同時,在宴會開始的前一分鐘,云葉錦摸摸女兒頭頂因為受驚而有點支棱起來的伴生葉,偏頭看向身旁不遠處仍舊將視線黏在女兒身上的紅龍,溫和如水的目光有一瞬間的凌厲。
“我不介意挖掉你的雙眼,讓你此生再也飛不回龍族的族地。”
溫軟的聲音中藏著極大的壓迫感朝著這只高傲自大的龍族襲去,種族的仇恨是無法輕易消解的,能夠安穩(wěn)平和地坐在這里,諸多長生種完全是給納爾瓦國王的面子。
但如果此刻非要有人挑釁打破這份難得的虛假的平和……
娜塔莉不甘不愿地收回盯著精靈幼崽的目光。
她冷嗤一聲,即使真的對精靈女王心有畏懼,也不會表露出來,她看似不在意地側(cè)過身,但此時如果有人盯著她的雙眼細看的話,就能看出這只龍族并不完全像她剛才表現(xiàn)出來的那樣莽撞自大。
相反,她猩紅的眼瞳是獨屬于高級狩獵者的冰冷豎瞳,里面更是藏著幾分難以摸透的深思。
她高傲自大,囂張殘忍,但她同樣是一只狡猾的龍。
世界上所有的狩獵方,在面對自己鎖定的獵物時,都絕對不會缺少捕獵時等候時機的絕佳耐心。
同為長生種,她有的是機會接近那只天真弱小的精靈幼崽-
精靈族和龍族兩家死敵短暫的交鋒后,宴會終于正式開始,這次宴請的目的也由上位的國王和王后共同提出。
“希望諸位尊貴的客人能夠為我剛出生的小公主愛琳進行賜福。”
短短一句話后面,遮掩的是埃里克和萊西雅兩人身后兩個國家都愿意為此付出的巨大代價。
為了這個剛出生的小家伙,夫妻兩人可謂殫精竭慮操碎了心,他們在她身上傾注了自己所有的愛,愿意為她將來的健康和快樂付出自己所擁有的所有價值。
按照座位順序,首先為小公主進行賜福的,是三位神職人員。
云棉被系統(tǒng)提醒現(xiàn)在正式進入這個任務故事的劇情節(jié)奏,她摸著自己手腕上輕而薄的絲帛,安靜認真地注視著即將發(fā)生的一切。
熟睡的小愛琳由王后親自抱著走向那三位神職人員。
納爾瓦王國為了請他們給小公主賜福,背地里簽訂了納爾瓦此后答應他們在海神信仰覆蓋范圍內(nèi)設(shè)立其它信仰的神殿和教堂。
“小公主將會得到神明的眷顧,此后她將擁有健康的身體,純潔的心靈,干凈明亮的雙眼。”
三位主教的話音落下,其中一人將一枚圓潤清透的寶石輕輕放入小公主的手中。
那是在神殿頂端正上方,沐浴諸多信仰,聆聽諸多圣經(jīng)和禱告才凝結(jié)而成的一枚寶石。
它將庇佑小公主此后不被邪惡侵占和污染干凈的身心。
接下來是魔法協(xié)會,協(xié)會的副會長起身,從王后手中接過小公主,之后咬破自己的手指,將血液輕輕落在小公主的眉心正中間。
深奧晦澀的魔法咒語隨之吟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枚鮮紅的血液徑直融入小公主的眉心。
“我為小公主施加了祝福魔法,在她成年之前,無論遭受任何生命的攻擊,都將第一時間被化解。”
王后萊西雅感激地微微躬身,即使她知道這份祝福是由她的國家用更珍貴的上百顆高級魔法寶石與魔法協(xié)會達成的一樁交易。
煉金術(shù)士協(xié)會沒有什么深奧的魔法施展,而是當著眾人的面遞給王后一個透明的小瓶子,瓶子里只有一滴顏色詭異的藥水,對她說:“這是我們協(xié)會最有天賦的大師研制的神奇藥水,只有這一滴,它可以讓種子迅速生長開花,也可以讓枯萎的樹木重新發(fā)芽,如果你們能夠得到森林精靈守護的生命母樹汁液,那我想,這瓶藥水或許能幫助某個人徹底成為亞長生種。”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類看向那滴藥水的目光都變得灼熱起來。
唯有埃里克和萊西雅還算冷靜。
埃里克笑著從容將這滴藥水收好,這是用三十年大海探索權(quán)才換來的一滴藥水。
冒險者協(xié)會的來客起身,目光落在小公主身上片刻后,嘆息著搖頭道:“我并不專精于魔法,但我們協(xié)會愿意向尊貴的陛下和王后保證,此后百年內(nèi),小公主在大陸上任何一個有冒險者抵達過的地方,我們的冒險者們都將用生命守護她的安全。”
這實在是一筆穩(wěn)賺不賠的買賣,納爾瓦王國和王后萊西雅背后同樣強大的國家一起向冒險者協(xié)會提供領(lǐng)土范圍內(nèi)整整三十年的各項免費政策,而這位剛出生的小公主,身患疾病,看起來似乎連二十歲都活不到。
六位人類的賜福過去之后,剩下的就是非人類的長生種們的賜福了。
這時候,整個大殿中的侍衛(wèi)奴仆們的心都跟著往上提了提,就連原本從容的埃里克和萊西雅,在不經(jīng)意間對視時,都微微繃緊了心弦。
這些長生種無一不是大陸上神秘強大的霸主,他們擁有比人類許多王國整部歷史還要漫長的生命,擁有人類畢生都難以企及的各種魔法或其它種族天賦,擁有數(shù)之不盡的財富和隱藏在人類王國中難以尋覓的眾多附庸……
每一位,每一個種族,都是人類輕易不能得罪更不愿與之為敵的存在。
“姐姐,是大姐姐誒~”云棉偏頭看向國王和王后齊齊走近的方向,那里坐著的赫然是一只長著精靈翅膀的人魚族。
也恰好是云棉之前伸手試圖摸人家尾巴的人魚族大公主。
安麗爾順著看過去,正好看到自己的姐姐將一枚瑩白的小珍珠懸掛在了小公主的脖頸間。
云棉覺得那顆珍珠有點點眼熟。
之后聽人魚公主的解釋,果然就是她之前從魚魚公主這里收到的小珍珠的翻版,都是同樣的能力,能夠讓佩戴這枚小珍珠的人深入希坦亞大海。
但愛琳只是一只人類幼崽,和云棉這只森林精靈幼崽不一樣,因此人魚族并不擔心人類利用這枚小珍珠做出什么傷害族人的事情。
更何況深海之中的危險可遠不止人魚,還有許許多多的大型海生物在希坦亞大海中狩獵巡游,這枚珍珠更像是人魚族給人類送上的和平的象征,此前無論什么仇恨糾葛,在此之后都可以一掃而空。
而這枚小珍珠,云棉當初不用拿任何東西和魚魚公主們交換就得到了。
埃里克和萊西雅卻為此設(shè)立了國境內(nèi)允許人魚出現(xiàn)并禁止捕殺人魚的各項通行政策,人魚族有了精靈族的翅膀,上岸后心思單純天真的他們卻很容易被別有用心的人類捕殺算計,所以這些相關(guān)政策的制定結(jié)果,幾乎都是以死刑車裂等嚴苛刑法來量刑。
人魚族之后,是長生種之中看起來最柔弱無害的妖精族。
妖精族的族人小小一只,和精靈族幼崽一樣嬌小,他們也有自己的種族的翅膀,扇動后帶動著身體輕盈地懸空。
妖精族的來客是同樣居住在銀月森林里的一位妖精族長,她飛到小愛琳面前小心親吻了嬰兒嬌嫩的皮膚,吟唱間溫柔的魔法能量將小公主的身體完全籠罩其中。
“小公主的每一次夢境都將有妖精族守護,從此往后,噩夢永遠無法侵蝕她所構(gòu)筑的美好夢境。”
妖精族的天賦之一,守護和吞噬夢境。
嬌小柔弱的他們天賦點并不在森林自然之中,他們也是長生種之中融入人類社會了解人類社會最廣泛的唯一種族。
他們可以用夢境輕易殺死一個人,也能為喜歡的人類守護好每一次光怪陸離的夢境。
不止人類,還有其它會做夢的長生種,特別是長生種之中的幼崽們,每一次夢境的背后,說不定都有妖精族族人的身影。
這也是為什么弱小的妖精族能夠在這片大陸安穩(wěn)存活的關(guān)鍵原因。
而這份賜福,埃里克和萊西雅是用監(jiān).獄中無數(shù)囚犯們畢生所有美好的記憶作為交易得來的。
這也是埃里克這次做過的最劃算的交易。
而這之后,還有血族、精靈族、巨龍族尚未進行賜福。
第279章(捉蟲)
娜塔莉血紅的眼瞳注視著被國王和王后一起小心護在懷里的小崽子,唇邊溢出一絲冷笑,她和身側(cè)的同伴對視一眼,轉(zhuǎn)而敷衍的沒有太多誠意地說:“我們龍族此保證在此后的百年時間里,只要小公主還活著,就絕不進犯納爾瓦和貝洛王國,你們國家的子民將會因為小公主的存在而獲得長久的安寧。”
這話一出,全場的貴族幾乎都遮掩不住自己驚愕的呼聲,更有幾人震驚起身,遙遙望向做出承諾的兩只龍族。
埃里克環(huán)視著殿中眾人相似的反應,心底卻不由苦笑了一聲,和妻子一同微微彎腰以示謝意后,抱著熟睡的女兒走向下一位尊貴的客人。
龍族的承諾在簽訂契約后都是有效的,從此之后,兩個國家境內(nèi),將不會再被龍族再三侵犯,不會有火燒村莊的慘案發(fā)生,也不會有惡龍搶食幼兒的情況出現(xiàn),相信這條承諾將會在極短的時間里傳遍整個大陸。
到時候,納爾瓦和貝洛王國將會迎來新一輪的人口增長,實力也將更加不容小覷。
但這一切的背后,用來交換的,是大量的財富珠寶,以及固定期限的食物投放。
高傲又不講理的龍族可從來不知道退讓是什么,要他們放棄狩獵人類,那就要給足他們更多的好處,同時還要想盡辦法填補他們饑餓且巨大的胃囊。
埃里克低頭看著懷里小家伙睡得香甜無憂的模樣,原本沉郁的目光緩和了一些,他和妻子來到精靈女王的面前,在對方起身的同時微微躬身致禮。
他先對旁邊乖乖坐著的云棉笑著點了點頭,目光看向云葉錦時,張嘴正準備說些什么,外面卻突然響起急促的奔跑聲。
開口被打斷,埃里克不悅地回身看向莽撞匆忙跑進來的侍衛(wèi)。
侍衛(wèi)卻顧不得許多,將自己懷抱的東西放到國王和王后腳邊,緊聲道:“陛下,這是巫師塔派人送來的東西,但我們沒能將對方留下,請您饒恕……”
侍衛(wèi)單膝跪在國王腳邊,在身旁還有一個木頭做的粗劣的盒子。
這是巫師塔聲稱為小公主送來的“禮物”。
大殿中一時陷入了微妙的安靜,來參與這場宴會的貴族大臣們,這才想到這么多的勢力中,國王似乎唯獨遺漏了巫師塔。
可現(xiàn)在巫師塔送來這個所謂的“禮物”,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挑釁?不滿?還是真的真心補上禮物?
誰也猜不透,但他們都齊齊看向沉默不言的國王埃里克,等待著對方即將會有的反應。
云棉在看到那個小木盒的時候,也呆了呆,沒想到和故事里說的不一樣,巫師并沒有到來,反而是送來了一份禮物?
那個盒子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稱得上粗制濫造,像是被人隨意掏空了木頭做成的盒子,又像是有人隨手從某個古老的舊櫥窗里拿下來的,渾身老舊的模樣和這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格格不入。
因此它即使被放在國王和王后的腳邊,看起來也顯眼極了。
“陛下,要打開它嗎?”
“巫師塔送來的禮物?我們?yōu)槭裁礇]有邀請巫師塔的巫師們前來?”
“是啊,所有勢力都到齊了,只遺漏了巫師塔……”
“也不知道這個盒子里裝著什么,看起來粗鄙極了,巫師塔想干什么?”
越來越密集的嗡嗡議論聲中,埃里克低頭看著腳邊的盒子,腦海中卻閃過之前巫師塔提前派人來和自己商議的結(jié)果。
巫師塔說可以為小公主進行賜福,但要他在接下來的十年里,每年每個月都為巫師塔提供足夠多的天賦出眾或是心思純凈的幼兒送去巫師塔供塔中的巫師們研究各種魔法或藥劑,特別是試藥的藥仆,不僅僅需要幼兒,還需要身體強健的成年人,這樣才經(jīng)得起那些神秘詭異的藥水折磨,呈現(xiàn)出更好更完美的藥性。
除此之外,自己的國家每一年還要為巫師塔中的眾多巫師們提供足夠的金錢進行更多的研究,這同樣是一筆不菲的開銷。
相比起對其它勢力的妥協(xié),埃里克作為納爾瓦王國的國王,并且剛和妻子擁有了自己的第一個孩子,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簽訂這樣屈辱甚至惡毒的協(xié)定。
因此他拒絕了巫師塔的要求,并且將原本準備送往巫師塔的邀請函撕毀,當作從未接觸過他們。
本來以為事情就到此結(jié)束,畢竟是你情我愿的合作,沒有達成也沒人損失什么,結(jié)果……巫師塔卻在今晚送來這樣一個粗陋又神秘的木盒。
像是挑釁,或是警告,但無論如何,僅憑巫師塔之前貪婪的嘴臉,埃里克也不會認為這真的是什么友善的禮物。
“……將它打開吧。”在安靜的氛圍中,埃里克無視落在自己身上的諸多看熱鬧或是憂慮的目光,思考了許久,才令侍衛(wèi)將木盒拿到更遠一點的地方再打開。
他也不得不在今晚打開,因為巫師的手段莫測,巫師塔的那群巫師更是從不將旁人放在眼中,全都是一群古怪的瘋子,如果不趁著今晚還有其它勢力的人類和長生種在場打開的話,等宴會散去,一旦有危險,結(jié)果或許會更加難以控制。
想到這里,埃里克的聲音微冷:“既然是巫師塔諸位巫師送來的,那就在諸位面前打開吧,看看他們到底送來了一份怎樣的禮物。”
在他的命令下,侍衛(wèi)將木盒帶到空曠的正中間,屏息打開了它。
下一秒,眾人只見木盒中有一件奇怪的事物憑空飛出來,并且徑直朝著王后懷里的小愛琳飛去。
它的速度實在是太快太迅疾了,以至于即便有所警惕的埃里克都沒能將它攔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尖銳的長條狀物體飛過來猛地刺傷小愛琳的手指。
鮮紅的血液從傷口處迅速冒了出來,滴落在地上的一瞬間,小愛琳突然掙扎著哭醒過來,而那根刺傷小愛琳的東西卻在變幻的黑霧中傳出了一道陰森嘶啞的笑聲。
“……可憐的小公主,她將在十五歲的那年再次被紡錘刺中手指,稚嫩的生命也會在那時徹底終結(jié)。”
“尊貴的納爾瓦國王,這是您無視和挑釁巫師塔的懲罰,這份昂貴的禮物,在您的公主十五歲那年,必將成為最真實的詛咒。”
陰森惡毒的詛咒聲在埃里克果斷地抽劍刺過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只有一開始的兇器掉在地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的的確確是一把尖端染著血跡的紡錘。
小愛琳的哭聲撕心裂肺,像是冥冥之中感知到了自己短暫的人生,她沒有再昏昏沉沉地睡去,反而將那張可憐的小臉哭得泛紅,手指上的鮮血也依舊在往下滴落。
在宮殿中其他人終于反應過來之前,云棉扇動翅膀跑過去,將地上染血的紡錘攥到手里,又很快在王后抱著孩子慌亂止血的時候,念動精靈魔法的治愈咒語,為哭個不停的小愛琳將手指上小小的傷口愈合。
她本來就不高的情緒在低頭看到自己手里紡錘尖端的血跡時,一下子跌落到最底。
還是沒有擋住。
劇情的不可抗力性總在關(guān)鍵時候讓云棉感到無力。
她明明都想好了等巫師進來后就拜托媽媽把對方制服,明明都想好了要是巫師敢說出那個詛咒就第一時間沖上去堵對方的嘴。
可巫師沒有出現(xiàn),出現(xiàn)的是個木盒。
巫師的詛咒也不是像剛才那些人一樣站在原地張張嘴就能完成,反而猝不及防用紡錘刺破了小愛琳的手指然后用血液下達惡毒的詛咒。
云棉對巫師塔毫無了解,這也是她防備落空的原因。
小朋友緊緊攥著紡錘,殿外略微腥咸的海風還隱約的浪濤聲中吹拂進來,將手腕上綁著的絲帛吹得輕輕晃動,無意間碰到紡錘的頂端,幾秒鐘后,原本純白的輕盈的絲帛尾端赫然多了一小片星星點點的斑駁血點。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整個宴會都陷入詭異的安靜之中。
長生種們大多坐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看熱鬧,其他拿到金色邀請函的人類勢力也并沒有要提供幫助的意思。
畢竟他們已經(jīng)拿到了自己滿意的價格,而且小愛琳如果真的只能活到十五歲的話……仔細算起來對他們反而更加有利。
因此他們多少顯出幾分看熱鬧的冷漠。
唯獨萊西雅和埃里克臉色發(fā)黑,眸光沉沉。
在令人窒息的安靜中,埃里克最終還是揮劍將那個落在地上的木盒用力劈砍成一堆碎片。
但他也同時在這樣暴力的發(fā)泄中,極快地收斂了自己的憎恨和憤怒。
他收起佩劍,伸手環(huán)抱了一下妻子,而后深吸一口氣,和她一起抱著懷里哭聲漸啞的小愛琳重新走向精靈女王。
還有兩個長生種的賜福,事情也還沒有完全走到絕境。
云棉扇動翅膀跟在他們身邊飛向媽媽。
云葉錦垂眸看向小愛琳被女兒用治愈魔法愈合的柔嫩手指,又接過女兒始終緊攥在手里不肯松開的紡錘,檢查后,溫聲對緊張的國王和王后說:“是巫師塔的血液詛咒術(shù),只要咒語接觸到被詛咒者的血液,詛咒就會立即應驗。”
“……有沒有解除的辦法?”
在他們期盼的目光中,云葉錦無奈地搖頭:“暫時沒有,血液詛咒是巫師詛咒中最難以解除的咒術(shù)。”
聞言,埃里克將手指骨節(jié)攥得森白,仍舊死死壓抑著自己心中翻涌的仇恨。
萊西雅原本蔚藍色的溫暖眼瞳,此時也早已冰冷一片,仿佛凝結(jié)著雪原凜冽的風雪,殺意怎么都掩藏不住。
旁邊的血族奧瑞亞此時卻起身行禮,緩聲道:“或許我們血族能有辦法讓小公主避免死亡的結(jié)局。”
第280章
“要怎么做?”埃里克當即看向?qū)Ψ健?br />
奧瑞亞走過來,低頭憐愛地看著王后懷里哭得滿臉淚水的小愛琳,對兩人說:“其實要解除巫師的血液詛咒很簡單,只需要為這個可憐的小家伙換掉身上的血液就足夠了。”
在埃里克和萊西雅兩人逐漸皺緊眉心的表情中,奧瑞亞輕描淡寫地說:“如果放空她身上所有的血液,只會加速她的死亡,但在小家伙十五歲那年,可以由我或是我的族人將她進行初擁。
一旦初擁完成,她就會完全變成另外一只小血族,這樣一來,巫師塔的血液詛咒自然就傷害不到她了。”
說完,這位矜貴優(yōu)雅的紳士微笑著等待國王和王后兩人的決定。
萊西雅幾乎是下意識沉聲否定:“不行,我的孩子決不能變成永遠不能感知陽光溫度的血族。”
血族生活在隱秘的古堡之中,又或是長久沉睡于漆黑的土壤之下,他們睡在棺材里,哪怕只是樹葉間隙中透下的一縷光都很有可能會灼傷他們蒼白脆弱的皮膚,因此只能在夜晚出來游蕩獵食。
萊西雅感受著懷里女兒溫暖鮮活的體溫,她并不愿意自己的孩子變成一只只能游蕩在黑夜里,睡在棺材中,依靠吸食血液為生的吸血鬼。
她的下意識抗拒并沒有讓奧瑞亞感受到冒犯的不悅,相反,這只吸血鬼親王仍舊維持著自己恰到好處的微笑,甚至近乎寬容地點頭:“當然,我非常理解您的感受,但很遺憾,這是我唯一能給出的解決方案了。”
幾人之間又陷入長久的沉默,埃里克死死握住自己冰冷的劍柄。
云棉卻在此時聽到了系統(tǒng)叔叔恍然的驚呼:“原來是這樣!”
云棉收回目光,疑惑地看向蹲在自己手邊的光球。
系統(tǒng)往宿主眼前湊了湊,小聲跟她解釋:“在上一個周目里,埃里克和萊西雅最后逼不得已,一定選擇了奧瑞亞的提議。”
比起眼睜睜看著女兒死亡,他們更愿意讓她長長久久的活著。
哪怕是變成不能見光需要吸食人類的吸血鬼,也總比愛琳在十五歲時真正死去更容易接受。
“但是棉棉,吸血鬼所圖謀的一定不僅僅是一位公主,否則故事劇情里不可能是小公主和王國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陷入沉睡,這個世界也不會因為崩壞不得不進入第二周目。”
系統(tǒng)想要詳細給宿主解釋這中間可能存在的危機和自己推算出來的彎彎繞繞,但它還沒來得及說話,原本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小朋友就已經(jīng)扇動翅膀猛地飛了出去。
系統(tǒng)驚愕地看著宿主小小的背影。
云棉也沒有辦法,她聽不懂系統(tǒng)叔叔說的那些什么劇情進展和矛盾邏輯,她只能憑借本能捕捉到一件事:不能讓埃里克和萊西雅答應吸血鬼的提議。
但她同時注意到埃里克和萊西雅在猶豫糾結(jié)后逐漸堅定的神色。
直覺告訴她:再不阻止就晚了。
因此在埃里克神色沉重地張口時,云棉顧不得許多當即飛了過去。
她強行打斷了幾人的交流。
面對埃里克和萊西雅錯愕疑惑的目光,云棉原本緊繃的情緒呆了一下,后知后覺回頭看向媽媽,清澈的瑩綠色眼瞳里滿滿都是求助。
她只是本能地飛過來了,但對于之后到底要怎么辦……哪怕她現(xiàn)在是七歲的靈魂,也完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啊!
小朋友背后漂亮晶瑩的綠色翅膀無措地扇動著,迎著她慌張又茫然的目光,云葉錦無奈地走上前。
“或許還有別的辦法。”她溫聲說:“血液詛咒雖然難以解除,但小愛琳還有整整十五年的時間,我想或許不用太早為她的未來做決定,畢竟有些交易一旦形成,就再也沒有反悔的余地了。”
埃里克和萊西雅聞言彼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幾分相似的遲疑。
云棉變小趴在媽媽肩膀上,也跟著有點緊張地軟聲說:“一定能有別的辦法的,你們不要這么早就答應讓小寶寶變成吸血鬼,吸血鬼一點都不快樂,吃東西一點味道都嘗不到,曬不了陽光,還要天天喝人血,還喜歡咬人,萬一以后你們和其他人都被傳染變成吸血鬼了怎么辦?”
云棉很勇的當著一只吸血鬼親王的面,一口氣說了好多吸血鬼的壞處。
最后,她伸手揪住王后萊西雅的衣襟,堅定地說:“姐姐,你先不要答應他,我還認識別的巫師,她們不住在巫師塔,而且人很好的,我回去問一問,說不定可以有辦法解除小寶寶身上的詛咒。”
“就算解不了……等小寶寶滿十五歲了,你送來我們銀月森林,那里有好多好多的精靈和妖精們,我們大家都可以保護好她,一定不會讓她被這個什么紡錘傷到的!”
銀月森林深處可沒有人類制造的紡錘。
云棉就不信這樣還保護不了小公主。
精靈幼崽板著小臉,神情認真地承諾:“我一定能找到別的辦法解掉詛咒的,你們不要現(xiàn)在就答應好不好?變成吸血鬼真的一點都不快樂!”
被連番否定的奧瑞亞:“……”
他莫名覺得這只小精靈每句話都像是一把刀插在了自己身上,看不見血,但刀刀刺痛。
埃里克和萊西雅并不是會任由自己一直軟弱糾結(jié)的性格,他們對視一眼,萊西雅帶著幾分勉強的笑,抱歉地看向奧瑞亞親王:“實在是對不起……不知道能不能將這樣的請求延后?我們愿意為此付出更大一點的代價。”
她眼底有幾分決絕,也在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她和埃里克要將血族作為最后一個退路,在這之前,她希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去尋求更好的辦法解決那個惡毒的詛咒。
云葉錦在同一時刻偏頭看向血族的這位親王。
奧瑞亞:“……當然,我尊敬的王后,我愿意隨時為您解除憂愁。”
頂著某道溫和卻又極具壓迫力的目光,奧瑞亞即使心中不滿,此時也的確不敢強硬的和精靈女王搶奪王后懷里的小公主。
畢竟他們兩人是唯二沒有對公主進行賜福的人,這也意味著他們和納爾瓦王國的交易還未正式成立,云葉錦此時插手這件事,幾乎算得上名正言順,奧瑞亞甚至找不到反駁推拒的借口。
他只能遺憾巫師塔將那只木盒送來的時機實在是太不巧了。
或許原本時機是很巧的,但誰也沒有料到在宴會正式開始之前,埃里克會突然邀請云棉這只精靈幼崽上前單獨聊天。
于是時間就這樣被完美錯開。
云棉長長地松了口氣。
她松開手里拽著的王后的衣襟,趴在媽媽的肩膀上低頭去看小愛琳癟著嘴巴哭得滿臉淚水的模樣,又有點心軟了。
“媽媽,該輪到我們給小寶寶賜福啦~”小朋友抱著媽媽的側(cè)臉,青綠色的眼睛像是會說話,滿滿都是亮晶晶的期待。
媽媽一定要給小寶寶一個很好很好的賜福呀!
云葉錦抬手把女兒的腦袋往下輕輕按了按,而后對同樣莫名放松了一些的國王和王后說:“既然如此,那我就贈予小公主一滴生命母樹的汁液吧。”
她的目光從小愛琳眉心處的血痕,脖頸間的珍珠,以及手心里的寶石一一劃過,而后對驚愕的兩人說:“之前你們收到了一滴神奇的魔法藥水,我聽聞那種藥水一旦和生命母樹汁液混合,就能讓一個人的壽命和體質(zhì)蛻變進化成亞長生種。”
她說著,反手拿出一個裝盛著一滴生命母樹汁液的小琉璃瓶,瓶身反射著宮殿中搖曳的燭火,一瞬間奪去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和呼吸。
毫無疑問,這是所有人和長生種都夢寐以求的珍寶。
僅僅一滴,就足以引起一場種族或國家之間的戰(zhàn)爭。
而此時,她當著眾人的面,將這一滴珍寶隨意地贈予給了僅僅出生三天的小公主愛琳。
即便是旁邊的血族和龍族,在見到這個小琉璃瓶的一瞬間,都克制不住自己的驚愕,沖動地起身想要更加靠近幾分。
所有人眼中灼熱的貪婪在這一刻變得無所遮掩。
云葉錦卻似乎沒有感覺到一般,將那個小琉璃瓶遞給了同樣愕然的埃里克,對他說:“這也是精靈王女的一點心意,血液類詛咒的確難以解除,但擁有這滴母樹的汁液,哪怕小公主下一秒就會失去呼吸,也能讓她重新活過來,重新?lián)碛薪】档纳眢w。”
云棉呆呆地偏頭看向媽媽。
血族親王奧瑞亞更是猛然望向她。
“你剛才說解除不了……是在撒謊?”聽起來平靜的語氣中莫名有幾分咬牙切齒。
“不。”云葉錦搖頭,溫聲坦誠道:“如果他們選擇和你交易的話,我只會遵循我們一開始的交易內(nèi)容。”
也就是說,這滴珍貴至極的生命母樹汁液,其實是她臨時改變想法拿出來的。
這個認知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將嫉妒羨慕的目光投向埃里克和萊西雅,包括他們懷里無知無覺的小公主。
多么讓人嫉妒的選擇結(jié)果。
為什么就這么輕易拿出來了?甚至不需要付出更多更沉重的代價。
“……我能和您進行交易嗎?”奧瑞亞幾乎是立即想到了別的獲得方式。
但很遺憾,云葉錦搖頭拒絕了:“抱歉,銀月森林目前已經(jīng)沒有更多的母樹汁液了。”
眾人:“!!!”
所以,這是短時間內(nèi)的最后一滴,結(jié)果就這樣被她贈送給了一位剛出生的中了詛咒的嬰兒!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加上這一滴,埃里克手中其實是有兩滴生命母樹汁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