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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1章

    秋日傍晚,幾個小孩子搬著小板凳排排坐在那顆大大的銀杏樹下,蒙蒙彎腰挑選好看的葉子玩,江瑤在玩之前給孤兒院孩子們買的魔方,她也分到了一個。

    云棉打著哈欠蜷縮在躺椅上犯困,金黃的銀杏樹葉掉在她頭上和蓋著的薄毯上,明明很困,偏偏還要在同樣金黃色的夕陽中強(qiáng)撐著困意不肯睡。

    趙瑜在捧著媽媽的手機(jī)看動畫片,他偏頭看看棉棉,在小朋友又打了個哈欠,困呼呼地眨眼,困倦的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的時候,好奇中不免關(guān)心地問她:“棉棉妹妹,你為什么不肯睡啊?”

    云棉抬起小爪子揉揉眼睛,把眼淚擦掉后,慢吞吞搖頭:“不能睡的,睡著了就不能再和你們一起玩了。”

    最最重要的是,睡著了,就要離開這個有媽媽在的世界了。

    云棉舍不得。

    趙瑜聽得茫然,下意識回答:“不會的,你睡吧,睡醒了我們再一起玩就好了,我們還要在這里待很久呢,每天都能一起玩。”

    江瑤聞言卻心中一凜,一下子想到了上一個棉棉似乎也是短短三天時間,第四天的時候就變了個人似的。

    她之前不知道,所以錯過了告別。

    但現(xiàn)在看著小貓一樣懶洋洋蜷縮在躺椅上的棉棉,心里的不舍卻格外清晰。

    她放下手里的魔方,挨近了點(diǎn),抬手揉揉棉棉的頭發(fā),“棉棉,不要怕,以后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一起玩的。”

    云阿姨和醫(yī)生都說棉棉是記憶斷層的原因,江瑤想到自己的重生穿越,再想到兩個看似性格不一樣其實(shí)內(nèi)里特質(zhì)都相同的棉棉,她覺得棉棉身上有些不可說的東西,但肯定不會有事。

    否則云阿姨不會還悠閑的待在孤兒院里,早就帶著棉棉去找更多解決辦法了。

    蒙蒙見狀也跑了過來,攥住云棉的手指輕輕晃了晃,軟聲說:“姐姐,你困了就睡吧,我守著你喔,等你醒了我們再一起玩。”

    她沒有再把云棉當(dāng)家里那些用來玩的芭比娃娃,即使這兩天陳月月小朋友一直用難過的眼神看著她,還來找她問為什么突然不一起玩了,蒙蒙也沒有再天天把陳月月當(dāng)娃娃打扮和親近。

    云棉之前的冷漠拒絕和后來原諒她時的話,蒙蒙即使聽不懂,也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太好。

    等回來后,晚上把棉棉姐姐的話說給爸爸聽后,蒙蒙更是被爸爸抱著細(xì)細(xì)的教導(dǎo)了這件事里自己的不對,她甚至還去和陳月月道歉了,可是陳月月對她道歉的反應(yīng),和棉棉姐姐不太一樣。

    蒙蒙也說不上來哪里不一樣,但她下意識還是更親近云棉這邊,可能也有熟悉的江瑤趙瑜都在這邊的原因。

    在三個小朋友圍著的時候,云棉又打了個哈欠,困困地甩甩腦袋,抱著毯子從躺椅上坐起來。

    她摸摸蒙蒙的頭,又揚(yáng)起小臉朝兩個哥哥姐姐彎眼笑得毫無陰霾,雖然有點(diǎn)舍不得他們,但她還是小聲對他們說:“我不知道明天醒過來的棉棉是什么樣子的,但是偷偷告訴你們喔,這個棉棉超級厲害的,不僅會飛,還會好厲害的魔法~”

    云棉也從系統(tǒng)叔叔那里聽了好多個自己經(jīng)歷過的世界,她想著下一個可能出現(xiàn)的棉棉,眼睛亮亮的,滿是憧憬。

    就是有點(diǎn)可惜,自己都看不到那個棉棉的樣子,也沒有感受過魔法有多厲害。

    要是能夠擁有那些魔法,自己就可以讓媽媽早點(diǎn)擁有漂亮的眼睛,讓爺爺奶奶身體健康長命百歲了。

    雖然有點(diǎn)羨慕,但云棉一點(diǎn)都不覺得對方的到來是壞事,她已經(jīng)擁有媽媽三天啦,別的世界的棉棉一定也好想媽媽的。

    云棉鼓了鼓臉頰,瞇起眼睛偷偷給小朋友們賣了個關(guān)子,自己的精神也稍微恢復(fù)了一點(diǎn),和他們揮揮手認(rèn)真說完再見后,就抱著毯子蹦跶著跑回去找媽媽。

    這點(diǎn)媽媽單獨(dú)留給她用來和朋友告別的時間已經(jīng)用完啦,云棉剩下的時間,一分一秒全都屬于媽媽!

    云棉從來不避諱什么,大大方方坦坦蕩蕩的,所以即便通過麥聽到了她的那些話,網(wǎng)友們也紛紛認(rèn)為是天真稚嫩的幻想,是童言童語,大多只是笑著打趣和期待明天的棉棉又會有什么變化,卻想不到更深的地方。

    或許也不是想不到,而是沒人有江瑤這樣的經(jīng)歷,所以也就沒人特意往那方面想并且逐漸深信不疑。

    只有江瑤,看著棉棉蹦蹦跶跶跑開的背影,站在原地抿著嘴,既有對這個棉棉的不舍,也有對下一個棉棉的期待。

    棉棉妹妹真的有點(diǎn)像寶藏,一關(guān)一關(guān)探尋,每一關(guān)都有新的驚喜。

    江瑤想到兩個性格看似截然不同的棉棉,想到她們各自離開前的表現(xiàn),輕輕吐出一口氣,迎著傍晚的夕陽,也彎眼淺淺地笑了起來。

    她開始期待明天的到來,也期待棉棉的記憶徹底恢復(fù)的那一天-

    宿舍里,云棉趴在枕頭上,小手支著下巴,歪頭好奇地看著媽媽將這些天自己穿過的衣服都一一折疊起來放到衣柜里。

    “媽媽,這些還能繼續(xù)穿呀~”云棉覺得媽媽好像有點(diǎn)浪費(fèi)。

    她背后翹著的腳丫輕輕晃了晃,不等媽媽回答,又想到下一個棉棉來到這里后可能不會喜歡穿前一個棉棉的衣服?

    于是小朋友又彎著眼睛乖乖改口:“不過這都是棉棉的衣服了喲~媽媽不要給下一個棉棉穿,不然我會在心里偷偷難過的。”

    雖然每個棉棉都是棉棉,但沒有自身記憶的小朋友就是這么任性不講道理!

    云錦衣哪里不知道女兒那些機(jī)靈的小心思,將手里已經(jīng)疊好的衣服放進(jìn)衣柜后,回身將懶趴趴的小家伙抱起來,手指輕戳了戳她的眉心:“那要是我偏讓你穿怎么辦?”

    云棉仰著頭一臉理直氣壯:“那下一個棉棉也會難過的!”

    云錦衣失笑,低頭親親女兒的額頭:“乖,媽媽不會讓棉棉再難過了,我向你保證好不好?”

    哪有什么上一個下一個,只是小家伙自己任性,大概是真的生氣難過,所以就連恢復(fù)記憶都要這么折騰,為的是什么云錦衣心知肚明。

    不過是一個又一個世界里損傷靈魂的痛苦和遺憾,層層疊疊的將女兒原本堅強(qiáng)的心智也一次次磨平壓垮了。

    母女兩人都默契的填補(bǔ)的這份從未明說過的遺憾,試圖撫平那些錐心絕望的痛苦。

    如果女兒能好起來,哪怕這個世界她每天都在填補(bǔ)這些過往的空缺,哪怕女兒還是之前那樣只有一副軀殼,再也記不得她也不會再喊她一聲媽媽,云錦衣也不會落下哪怕一天的照顧。

    只是現(xiàn)在看著懷里乖乖抱著自己,會軟巴巴滿是依賴地喊自己媽媽的小家伙,云錦衣心里又忍不住生出幾分慶幸和感動。

    小家伙總是這樣,看似絕情,實(shí)際上得到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溫情都舍不得再松手。

    而這份偏愛,棉棉一分不落的全給了她這個媽媽。

    世界上大概再也沒有比女兒對她的愛更為純粹的感情了,云錦衣摸摸女兒的頭頂,心中滿足又酸澀的喟嘆著。

    半晌,在懷里小朋友哪怕努力強(qiáng)撐著也很難再睜圓眼睛的洶涌困意中,云錦衣像每個世界當(dāng)媽媽時那樣,拍著女兒的后背,溫柔哼著不成調(diào)的童謠,守著女兒陷入這次沉睡。

    按照小家伙前兩段記憶的出現(xiàn),云錦衣已經(jīng)隱約猜測到下一個會出現(xiàn)的是哪個世界的棉棉了。

    但看著女兒睡著后抿著嘴巴乖乖巧巧的模樣,她無奈搖搖頭,也不知道小家伙一覺睡醒發(fā)現(xiàn)身為精靈的自己突然變成了人類后,世界觀會遭受到什么樣的打擊。

    短短三天時間,恐怕也只足夠她用來適應(yīng)新的身份了。

    對了,還要適應(yīng)不能用翅膀飛只能用雙腿走路的可怕本能。

    這么一想,明明剛才心里還軟的一塌糊涂的云錦衣,唇角忽而揚(yáng)起一抹調(diào)侃期待的笑意。

    也不知道小家伙揣著新記憶醒過來后會是怎樣的雞飛狗跳。

    云錦衣笑著搖搖頭,繼而又聽到窗戶外的光球悶悶地自言自語,說什么每次棉棉記憶更換時最糟心的就是它。

    畢竟每次都要重復(fù)一遍自我介紹不說,還要每次都把這個世界的情況說給棉棉聽,最后還要各種叮囑小朋友一定要遠(yuǎn)離壞蛋不要交友不慎。

    它只是一顆球,它真的太累了!

    可惜唯一會心疼它的宿主現(xiàn)在成了最折騰它的人,系統(tǒng)只能一邊嘆氣,一邊和宿主媽媽一樣,期待起新的記憶段里的棉棉醒過來后會是個什么情況。

    而這個棉棉,那么漫長的精靈生命中,她所擁有的遺憾又會是什么呢?

    第422章(捉蟲)

    當(dāng)清晨微暖的日光從樹葉間隙中灑落下來時,云錦衣率先起身。

    回頭看看被窩里仍舊睡得香甜的小朋友,她放輕了腳步往外走。

    這應(yīng)該是這段記憶里的棉棉真正意義上吃過的第一頓人類早餐,云錦衣想要讓早餐盡量貼合一點(diǎn)精靈的食譜。

    所以在昨晚她就提前下單了很多的花,現(xiàn)在去拿然后回來做成早餐應(yīng)該不晚。

    系統(tǒng)蹲在窗臺上,看著云錦衣在朦朧晨霧中安靜外出的身影,將其記錄了下來。

    在給棉棉準(zhǔn)備早餐之前的媽媽,即使在霜凍的寒冷清晨,也好像帶著一股溫柔的暖意。

    很快,云錦衣抱著一大束新鮮的各色花材回來了。

    孤兒院的孩子們也已經(jīng)醒了過來,整個孤兒院逐漸熱鬧起來,云錦衣抱著好多花回來的畫面讓他們看到,也被鏡頭捕捉到。

    不得不說云錦衣的外貌極為出眾,再加上她獨(dú)特的特質(zhì),這段時間里光是網(wǎng)友們呼喊她和棉棉母女兩個早日出道的彈幕都多不勝數(shù)。

    當(dāng)她在晨曦中捧著花穿過朦朧薄霧走過來時,很多小孩甚至工作人員都看愣了。

    就好像一幅活過來的畫一樣,即使看不清她的模樣,也會讓人下意識驚嘆于她的美麗。

    直到江瑤牽著蒙蒙跑過來,攔住她仰頭詢問:“云阿姨,棉棉醒了嗎?我們可以進(jìn)去找她玩嗎?”

    趙瑜慢半拍的跟上,也跟向日葵似的仰頭等一個答案。

    齊刷刷三朵小向日葵盯著她,云錦衣好像一下子被三個小孩從仙境拉入人間。

    她從棉棉的食材里抽出三朵還凝結(jié)著露水的花,俯身一一遞給三個小孩,而后才溫聲回答:“棉棉還沒醒,等吃完早飯再來找她玩吧。”

    “……好叭!”

    “謝謝云阿姨的花~”

    “哇,聞起來好香啊!”

    三個小孩拿著不同的花開啟一個超級棒的早晨。

    其他小孩也眼巴巴看著,卻沒人敢上前來索要。

    陳月月從來沒有見過那么漂亮的花,她只見過長在泥縫里的小野花,她貪婪地注視著三個小孩手里鮮艷嬌美的花朵,心里的野望也如巨獸一般吞食著她所有的貪婪,并且越長越大。

    她突然發(fā)現(xiàn),無論是江瑤的媽媽還是蒙蒙的爸爸,又或者是趙瑜的媽媽……其實(shí)都比不過棉棉的領(lǐng)養(yǎng)人云阿姨!

    云阿姨很大方,很愿意給棉棉花錢,光是這幾天她花在棉棉身上的錢就已經(jīng)數(shù)都數(shù)不清了。

    最讓孤兒院孩子們心動的,除了她有很多錢外,是她對棉棉真的特別特別好!

    比他們夢里那個美好的媽媽形象還要好!

    她會隨時抱著棉棉任由棉棉任性或者撒嬌,她會親自動手給棉棉準(zhǔn)備一日三餐,會把棉棉的生活安排得很舒適,她和棉棉就像真正的母女一樣,母女之間溫馨的氛圍和這家孤兒院里的其他人格格不入,引人向往也遭人嫉妒。

    陳月月想要云阿姨做自己的媽媽。

    孤兒院里的小孩子們,好多都想要云阿姨當(dāng)自己的媽媽。

    可為什么云阿姨偏偏要挑中小安呢?明明以前的小安那么笨那么廢,什么都不會什么也做不好。

    陳月月這幾天夢里都無數(shù)次出現(xiàn)當(dāng)天云錦衣第一次走到他們面前的畫面。

    云錦衣的目光穿過他們,落在了最后面也最可憐最狼狽的小安身上。

    然后走過去,將她抱了起來。

    夢里,陳月月一次次成為被扶起來又被抱住的小安。

    想象中的溫暖和溫度都讓她貪戀極了,也因此,每次從夢中醒過來后,她就會更嫉妒更不甘心。

    如果那天倒在地上滿身灰撲撲的是自己就好了。

    那自己一定會被云阿姨同情可憐,然后讓她心軟,將自己帶到身邊親自照顧。

    如果那天被看到的小安,是自己就好了。

    如果是自己就好了!

    這樣的念頭一次次在陳月月心里出現(xiàn),她從來沒有想過另外一種可能。

    那就是無論倒在那里或欺負(fù)人的是誰,云錦衣的目光都只會落在小安身上,不是因為小安可憐,不是因為她被欺負(fù),只是因為那是小安。

    陳月月不會這么想,也不敢這么想,不然的話,她所有的憧憬和不甘心就會全部落空,連唯一一點(diǎn)可能性都不存在了。

    她站在屋檐下,看著云錦衣抱著滿懷的花離開自己的視線。

    眼中扭曲的嫉妒和不甘讓她看起來甚至不像是個小孩-

    系統(tǒng)聽到屋里傳來動靜,它很快順著云錦衣特意打開的窗縫溜進(jìn)去,緊張的等待被窩里的小朋友蘇醒過來。

    然而它進(jìn)來后首先看到的卻不是醒過來的新的棉棉。

    而是一坨……樹???

    在短時間里,系統(tǒng)甚至根本沒有把這一坨包裹著云棉的樹和記憶里那個童話世界的生命母樹聯(lián)想到一起。

    但那熟悉的枝丫,那些各式各樣的樹葉,還有樹干底部顯眼的金色樹根……

    系統(tǒng)下意識咽了咽口水,雖然它沒有口水和喉腔可以進(jìn)行吞咽行為。

    它尚且運(yùn)轉(zhuǎn)的程序中已經(jīng)被無數(shù)個問號給淹沒了。

    為什么會出現(xiàn)童話世界才有的母樹?

    為什么母樹會跟著棉棉來到這個世界?

    不是說斷層的記憶嗎?我開始不信了!

    為什么這棵母樹……會變成一坨把棉棉包裹起來?

    為什么……

    太多的為什么,太多的想不通,以致于當(dāng)系統(tǒng)親眼看到棉棉在母樹的包裹下慢慢變成了小精靈幼崽的模樣時,整只球立馬宕機(jī),啪嘰一下摔落在地上,宛如死了一樣毫無動靜。

    云錦衣端著鮮花粥走進(jìn)來時,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但她并沒有太意外。

    這棵母樹……本來就是那個世界第一周目里就和棉棉進(jìn)行過靈魂結(jié)契的。

    只是系統(tǒng)不能探查云棉的靈魂,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也是因為這棵樹,在經(jīng)歷過那個童話世界,之后越來越危險的世界里,棉棉才能留下一具軀殼和一點(diǎn)點(diǎn)不滅的靈魂。

    否則棉棉早就魂飛魄散了,那種情況下,就算是云錦衣,也不知道該怎么樣重聚她破碎的靈魂。

    放下手里的粥,云錦衣走到床邊,低頭看著被窩里被生命母樹包裹起來的,還沒有巴掌大的精靈幼崽,眼中盡是懷念。

    在她對著棉棉牌精靈幼崽伸手的時候,原本包裹著小精靈的生命母樹緩緩舒展枝丫,被它所包裹的小精靈也隨著它的變化,重新變回了人類的模樣。

    沒有了淺金色微卷的發(fā)絲,沒有了小巧的尖尖的精靈耳,也沒有被壓在背后難以展開的半透明翅翼。

    一切屬于精靈的特征褪去后,生命母樹也重新化作一片嫩綠的葉子融入小朋友的身體之中。

    如果系統(tǒng)現(xiàn)在沒有宕機(jī),那它一定會發(fā)現(xiàn),這片葉子的形狀,和童話世界里屬于棉棉的那片伴生葉一模一樣!-

    夢境。

    作為守護(hù)銀月森林和生命母樹的森林精靈族,作為精靈族這一代的王女殿下,云棉安靜地坐在大半都已經(jīng)枯萎失去生機(jī)的巨大母樹樹枝上,低頭注視著自己的族人圍繞著母樹樹干,閉眼輕吟著精靈族特有的祝禱詞。

    輕靈悠揚(yáng)的歌聲在銀月森林中緩緩回蕩著,沒有人知道在銀月森林的中心,在這棵巨大的母樹下,一群傻乎乎的精靈正在進(jìn)行著一場盛大的獻(xiàn)祭。

    “殿下……”有一只精靈睜開眼睛仰頭望向她。

    云棉尖尖的耳朵輕輕動了一下,下一秒,她手中屬于精靈女王的權(quán)杖在對方繾綣不舍又極為堅定的目光中,對著下方的精靈們釋放出相同的巨型攻擊魔法。

    “殿下……”

    無數(shù)只精靈仰頭看向她。

    他們高高仰起的纖細(xì)脖頸就這樣完全暴露在云棉的攻擊魔法中。

    然后無聲的被她的攻擊魔法劃出一道又一道致命的血痕。

    吟唱聲還在繼續(xù),精靈們溫和不舍的目光也始終落在她身上不曾離去。

    小小的精靈王女還是只沒有長大的幼崽,就連屬于精靈女王的權(quán)杖都比她更高,可被她用魔法拖著,施放魔法時毫無阻礙。

    因為這是已逝的精靈女王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魔法攻擊還在繼續(xù)。

    輕靈婉轉(zhuǎn)的吟唱聲里也終于多了許多急促痛苦的悶哼。

    精靈族身體的鮮血順著他們受到攻擊的傷口緩緩流淌而出,卻又仿佛有所牽引有所歸宿一般,化作一條條蜿蜒細(xì)長的血液通道,懸空送入生命母樹的身體中。

    第一只倒下的精靈,是和云棉一樣的幼崽,從生命母樹枝頭的果實(shí)里出來才僅僅3年,大概相當(dāng)于人類剛出生的幾個時辰。

    它小小的身體完全枯竭,如同一根枯枝一樣無力地倒在樹干之下,而后在云棉的眼中化作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逸散著回歸母樹的懷抱。

    就和遙遠(yuǎn)的希坦亞大海中的人魚一族一樣,精靈們死亡后,無論是身體還是靈魂,都會盡數(shù)回歸母樹的懷抱。

    這是歸宿,也是獻(xiàn)祭和饋贈。

    有了第一只倒下的精靈,就會有第二只,第三只……

    直到最后一只。

    她是族中的長老,是看著無數(shù)精靈幼崽們長大的長輩。

    她顫抖著帶著滿身傷口想要飛上生命母樹,想要張口和僅剩的小王女再多叮囑點(diǎn)什么,可她什么都做不到了,就連背后的翅翼也一寸寸塌軟脫落,最后隨著她枯竭的身體一起化作新的流光。

    這些光點(diǎn)不舍得繞著云棉停留了片刻,而后才盡數(shù)回到母樹終于一點(diǎn)點(diǎn)泛起綠色的枝干中。

    樹下已經(jīng)空無一人。

    沒有尸體,沒有血跡,除了云棉,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生命能夠證明森林精靈的存在。

    而她,將和媽媽留下的權(quán)杖一起,守著這棵承載了全族生命和靈魂后,卻仍舊半死不活的生命母樹,成為它和這個世界最后的送葬者。

    第423章

    當(dāng)世界徹底崩毀時,云棉用自己的靈魂和鮮血為引,與這棵即將徹底干枯死亡的生命母樹進(jìn)行了契約。

    如果生命母樹還能活著,她就總有一日會重新回到這個世界。

    如果生命母樹徹底死亡,那她就陪著它和整個森林精靈種族一起滅亡。

    云棉沒想過自己還能有睜開眼睛的那一刻。

    當(dāng)有人將選擇擺到她面前,讓她是否選擇在另一個世界用幼年的記憶去活短短三天的時候,她沒有猶豫的同意了。

    因為她活了很長時間,身為精靈的靈魂和所承載的記憶都已經(jīng)足夠磅礴沉重,新進(jìn)入的身體承載不了那么多,所以她只能維持幼年的記憶醒過來-

    床上,小朋友纖長濃密的眼睫輕輕顫動著,在眼瞼處映下一片淺淡的陰影,又隨著睜眼的動作緩緩?fù)嗜ァ?br />
    云棉茫然地睜開眼睛,一眼就捕捉到旁邊的人類模樣。

    她呆了一秒,然后對人揚(yáng)起極其親近的笑,聲音脆脆的:“媽媽?”

    云錦衣猜測著女兒此時的記憶屬于幾歲,伸手揉揉她的頭發(fā),將她從被窩里抱起來。

    “媽媽,你的耳朵怎么變了?”云棉伸手摸摸。

    “媽媽,你的頭發(fā)和王冠呢?”云棉伸手繼續(xù)摸摸。

    “媽媽,你的翅膀怎么也沒啦?疼不疼啊?”云棉抱住媽媽心疼地摸摸。

    “媽媽……”

    云錦衣無奈按住小家伙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的小手,看著她明凈澄澈的眼瞳,溫聲道:“棉棉,穿鞋。”

    穿鞋?

    云棉晃了晃已經(jīng)穿著毛絨襪子的腳丫,疑惑歪頭:“媽媽,這不是鞋嗎?”

    于是云錦衣將真正的鞋穿到她腳上。

    下一秒,小朋友就不舒服地皺眉:“媽媽,這個穿起來很難受,我不想穿~”

    “乖,這個必須穿。”云錦衣沒有縱容。

    好吧……

    云棉打量完媽媽的變化后,又低頭看自己的變化,然后驚喜地瞪圓了眼睛。

    “媽媽!我好像長大了很多!我都有這么大一只了!”她拿起床頭的玩偶來和自己比較,對自己以前的身高很有自知之明。

    云錦衣笑看著女兒坐在自己懷里一驚一乍的模樣,等她穿著鞋子在地上奇怪地踩了幾步后,才牽著她去桌邊坐下吃飯。

    但即使是這個時候,云棉也有好多的疑問。

    “媽媽,這是什么?這種黏黏糊糊的東西聞起來好香,但是真的可以吃嗎?”從來只吃過花露的小朋友指著自己小碗里的粥,皺巴著小臉滿是遲疑。

    “媽媽,這兩根木棍是用來干什么的?”她歪頭打量云錦衣用來夾蘿卜條的筷子。

    “媽媽,這個怎么會發(fā)光?是什么魔法工具嗎?”她湊到媽媽懷里,和她一起觀看亮起的手機(jī)屏幕。

    她問一個,云錦衣就會耐心回答一個,直到她把屋子里能看到的一切都問了一遍,云錦衣回答完后,才捏捏小家伙肉乎乎的小臉,將勺子塞到她手里,讓她趕緊吃飯。

    云棉從來沒有吃過這種東西。

    出于對媽媽完全的信任,她一邊在心里想著這會不會是媽媽熬制的什么魔藥,一邊用勺子舀了滿滿一勺張口喝下。

    甜的,清爽的,甚至有一點(diǎn)花露的味道。

    云棉眼眸微亮,又伸出勺子舀了一小顆媽媽夾來的蘿卜條嘗了嘗。

    比她以前在銀月森林里和同伴們挖出來的生蘿卜好吃很多很多!

    食物的美味讓小朋友再也無暇去追問各種為什么,她在媽媽的注視下將碗里的粥和小咸菜全都吃得干干凈凈,撐得肚皮都圓鼓鼓了,才終于依依不舍的放下勺子。

    “媽媽,這個世界的食物都這么好吃嗎?”云棉接過媽媽遞來的紙巾,學(xué)著她的動作擦嘴。

    這是在以往只需要一個小小的清潔魔法就能完全解決的事情。

    “棉棉想吃的話,這幾天我們就出去多吃一些特色菜。”云錦衣邊說,邊搖著頭替女兒揉她撐得圓鼓鼓的肚子,無奈道:“人類的食物很難消化,更不可能轉(zhuǎn)化成能量,所以別吃太多,容易消化不良。”

    她昨晚想了很多女兒在這個世界不適應(yīng)的地方,唯獨(dú)沒想過她會因為食物太好吃而把自己給撐壞這種可能。

    “好呀~”云棉彎起眼睛笑,仍舊像還是個小精靈的時候那樣,想把自己藏在媽媽的頸窩里偷懶。

    可她已經(jīng)變大只了,不僅不能藏在媽媽的頸窩里,還要學(xué)會用雙腿走路,學(xué)會和外面的人類進(jìn)行溝通。

    云棉還從來沒有見過銀月森林外的人類呢。

    這讓她對外面那些正在玩鬧的聲音的主人產(chǎn)生了極大的好奇心。

    不過在這之前,她先認(rèn)識了另外一個非人類。

    “為什么你沒有翅膀也能飛?”云棉看著系統(tǒng)光球,頭頂?shù)膯柼柖伎熳兂蓪?shí)質(zhì)的了。

    系統(tǒng)炫耀地繞著云棉飛了一圈,美滋滋回答:“因為我是高科技產(chǎn)物呀!我不光能飛,還能有很多別的能力!”

    云棉眼中適時的流露出幾分羨慕。

    她現(xiàn)在沒有翅膀了,可她比有翅膀的時候更想飛。

    結(jié)果她發(fā)現(xiàn)這只光球,不僅不飛,還特別喜歡蹲在自己的頭頂和頸窩里。

    就像……自己曾經(jīng)偷懶藏在媽媽的身上?

    云棉看看媽媽,又看看光球,抿抿嘴,決定忽略這份奇怪的相似。

    反正應(yīng)該不可能是跟自己學(xué)的,所以沒必要在意,嗯!

    從系統(tǒng)和媽媽這里簡單了解了一下這個世界,特別是這家孤兒院目前的情況后,云棉這才緩緩?fù)崎_門往外走。

    她走得還有點(diǎn)生疏,云錦衣在身后護(hù)著她,怕她左腳絆右腳摔倒。

    殊不知這個畫面落在孤兒院其他孩子眼里,就是小安又發(fā)病了,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就會變成原來那種傻呆呆的樣子。

    陳月月趕在江瑤等人之前先跑過來,朝云錦衣怯生生笑了笑后,伸手想要扶住云棉,邊伸手邊軟聲說:“云阿姨,我來扶小安吧,我會保護(hù)她不讓她摔跤的。”

    然而她伸出來的手在半路就不得不停下了。

    因為云棉皺著眉往后退了一步。

    森林精靈是生命母樹的精華凝結(jié)而成,精靈們對善惡感知都極其敏銳,在陳月月剛一跑近時,云棉就下意識的感到不舒服,這個人類幼崽身上的氣息讓她感覺很駁雜。

    云棉毫不掩飾的排斥讓陳月月愣在了原地。

    也讓注意到這一幕的觀眾們被勾起了好奇心。

    怎么回事?這兩個小孩……有矛盾?!

    說實(shí)話,這檔公益綜藝每天四平八穩(wěn)的,他們都快要看膩了,現(xiàn)在看到有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搞事矛盾的苗頭,就忍不住興奮起來。

    像極了聞到腥味的貓。

    云棉和陳月月不知道網(wǎng)友們的心思和他們蠢蠢欲動看熱鬧的舉動。

    但陳月月受傷失落的表情更真實(shí)也更可憐了。

    她的眼眶里蓄著水光,委屈地收回手,小聲說:“小安……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我們以前明明都在一個宿舍睡覺一起吃飯的,你現(xiàn)在被云阿姨領(lǐng)養(yǎng)后,根本都不搭理我們大家了。”

    云棉看著她,聽她這番話,皺了皺眉,回頭看向同樣皺眉的云錦衣。

    “媽媽,孤兒院里都是她這樣的人類嗎?”

    云棉沒有帶任何歧義或別的目的,她單純好奇的詢問。

    可聽在陳月月和其他人耳朵里,就變得特別值得深思起來。

    云錦衣順著女兒后退的動作,將她扶穩(wěn),而后才說:“我也不清楚,棉棉不喜歡這里?那要不要和我回家?”

    任務(wù)完成不完成,云錦衣其實(shí)并不特別在意。

    所以這話問的,既有底氣,又讓人聽出幾分任性。

    她們母女的對話完全無視了還眼淚汪汪站在原地的陳月月。

    于是陳月月的表情變得更難堪了,之前如果是假裝在哭,現(xiàn)在就是真哭了。

    不等云棉和媽媽溝通要不要回家這件事,就有發(fā)現(xiàn)這邊動靜的護(hù)工跑過來,心疼的將陳月月攬到身后護(hù)著。

    “月月怎么哭了?是不是小安又欺負(fù)你?”這位護(hù)工一邊幫陳月月擦眼淚一邊詢問。

    雖然這幾天他們都知道云錦衣應(yīng)該不簡單,但云錦衣看起來也實(shí)在是太像一個普通的母親,再加上平時說話一直都很溫和沒什么架子,三個明星嘉賓和云錦衣的接觸也不多,所以他們就下意識覺得云錦衣可能只是在圈子里工作而已。

    也就會下意識輕視她,特別是在三個明星的襯托下,云錦衣的身份似乎就更加黯淡無光了。

    既然都是打工人,那就沒什么要謙讓客氣的,再加上云錦衣是外來者,來了后也沒有照顧孤兒院的孩子,還讓他們最厭煩的云棉把最懂事最乖巧的陳月月惹哭了……

    云棉本來就招人煩,領(lǐng)養(yǎng)人云錦衣也不強(qiáng)勢,所以他們心里都沒把云錦衣當(dāng)回事,只慶幸她要把云棉這個麻煩帶走了。

    一時情急,也顧不得什么鏡頭不鏡頭的,語氣里下意識就帶上了幾分偏見。

    任誰都能聽出她對云棉的不滿和對陳月月的維護(hù)。

    她身后,云錦衣的神色已經(jīng)冷了下來。

    第424章(捉蟲)

    迎著護(hù)工擔(dān)憂的目光,陳月月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卻只是無聲地?fù)u頭,看起來更像是受了欺負(fù)不敢說出來的樣子。

    護(hù)工轉(zhuǎn)身擰眉看向云棉。

    “小安,你怎么能欺負(fù)月月呢?她以前吃什么都惦記著你,你這孩子怎么病好了反而這么沒良心了?!”

    這么嚴(yán)重的指責(zé),就連觀眾聽著都不免皺眉,也不知道是覺得她斥責(zé)的太狠,還是覺得云棉的確沒良心。

    “你就這么肯定我女兒欺負(fù)她了?”云錦衣同樣將女兒拉到身后,沉聲詢問這位曾經(jīng)總是欺辱女兒的護(hù)工。

    “不是她還能是誰?”護(hù)工沒好氣地反駁:“我早就看她不是個好的,以前傻的時候就是個麻煩,現(xiàn)在腦子好了被收養(yǎng)了,一點(diǎn)不念我們的好,天天就和外面的小孩湊在一堆,一點(diǎn)都不知道念舊感恩,這種忘恩負(fù)義的小孩我見得多了!”

    她當(dāng)然知道還有鏡頭在拍攝,但那又怎樣?她發(fā)自本心認(rèn)為自己說的都是對的。

    更何況云錦衣才來了幾天?他們作為護(hù)工照顧了小安整整五年,給她吃給她穿,把她辛辛苦苦拉扯到這么大,現(xiàn)在卻一點(diǎn)都不知道感恩,這種小白眼狼就該被無數(shù)人曝光唾罵!

    最好是連領(lǐng)養(yǎng)都沒人要,好讓她知道當(dāng)白眼狼的下場。

    “聽得出來,你們似乎已經(jīng)對棉棉不滿很久了。”云錦衣牽著女兒的手,沉冷的目光卻鎖定這名滿口譴責(zé)的護(hù)工,平靜道:“可經(jīng)我了解,你們的賬號以前每天都會用棉棉來拍攝視頻,接取各種廣告,還有用她博同情給其他孩子賺生活費(fèi)……”

    她一一細(xì)數(shù)那些在網(wǎng)上就能翻到的東西,而后在護(hù)工逐漸氣弱的表情中,從自己兜里拿出一張紙,對著鏡頭展開后,偏頭詢問對方:

    “從視頻里看,棉棉被你們養(yǎng)得很好,有吃有喝有穿有照顧,似乎所有人都喜歡她照顧她,那請問棉棉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疤淤青,還有我來的那天只有小小一包破衣服,和這張體檢單上她營養(yǎng)不良的結(jié)果,都是怎么造成的?”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秋馬上就要入冬了,可你們當(dāng)時給我女兒穿的是什么?一件洗到發(fā)白能凍死她的破衣服破褲子,給她穿擠腳的沒人要的涼鞋。”

    說著,她不等護(hù)工組織語言反駁,又反手指向被護(hù)工護(hù)在身后的陳月月,沉聲道:“可這個小孩,卻能穿保暖的新衣服,穿嶄新的小皮鞋,能有最多的糖和最新的玩具……還有,這幾天網(wǎng)友應(yīng)該都有目共睹,曾經(jīng)視頻里棉棉拍攝時穿過的衣服,其實(shí)都是這個孩子在穿吧?一弄臟了就會換套干凈的,她平時看起來可不比節(jié)目里的幾個孩子差。”

    聞言,一直有關(guān)注藍(lán)天孤兒院賬號視頻的網(wǎng)友們忽然驚覺陳月月這幾天穿得好像是有點(diǎn)眼熟來著。

    可因為在云錦衣的照顧下,云棉也穿得挺好,所以他們就沒有把這份熟悉放在心上。

    鏡頭前,被云錦衣指到的陳月月驚惶地瑟縮到護(hù)工身后,眼淚都不流了,無措的想要遮住自己身上的衣服。

    護(hù)工張了張嘴,蒼白地辯解道:“這些衣服本來就是輪換著穿……”

    “那我女兒身上的傷怎么說?”云錦衣冷聲道:“按照視頻里你們的用心照顧,棉棉體質(zhì)再弱,也不該營養(yǎng)不良吧?那這檢查結(jié)果又怎么解釋?難道我還會串通醫(yī)院進(jìn)行偽造嗎?!”

    護(hù)工:“……”

    “你口口聲聲說我女兒是白眼狼,說她不知感恩忘恩負(fù)義,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調(diào)你們孤兒院的監(jiān)控,看看你們平時到底是怎么照顧她又怎么對她有大恩的,如何?”

    “……”迎著云錦衣冷漠的目光,護(hù)工心慌地倒退了一步,再不復(fù)剛才的理直氣壯,囁喏了半天,竟然轉(zhuǎn)身丟下陳月月就快步匆忙跑開了。

    陳月月被留在原地,她也還小,根本不知道這個情況要怎么面對,縮在角落里驚恐地望著云錦衣,好像面對什么吃人的兇獸一樣。

    精靈崽崽云棉從來沒有見過媽媽和人類這么爭鋒相對的一面。

    記憶里,媽媽始終是矜貴優(yōu)雅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全都蘊(yùn)含著豐沛溫和的自然之力,讓她顯得從容不迫,溫柔寬和,是銀月森林里所有小生命們都共同尊敬喜愛的精靈女王。

    但在這里,媽媽卻會像每一個保護(hù)女兒的母親一樣和別人爭鋒相對,會將她護(hù)在身后為她辯駁對方的每一次指責(zé)和辱罵,就像是無形間穿上了一層厚厚的又長滿尖刺的鎧甲。

    所有想要越過她傷害棉棉的人,都會被刺傷,也都會被鎧甲一一阻攔。

    明明剛才還是很嚴(yán)肅的充滿火.藥味的對峙現(xiàn)場,但云棉看著媽媽無形間變得高大的背影,倏而眼眸亮晶晶地笑了出來。

    “媽媽~”她輕聲喊著,晃了晃媽媽被她牽著的手。

    云錦衣回過頭,迎上女兒晶亮崇拜的目光,還有小朋友歡喜的夸獎:“媽媽你保護(hù)我的樣子好好看!比龍族那群不講理的惡龍還要霸道!”

    龍族不講理,我媽媽可是很講理的喔!

    云錦衣身邊的沉凝氣氛被女兒一句話打散,她柔和了眉眼,抬手摸摸小朋友笑得彎彎的眼睛。

    她沒有再看哭泣的陳月月哪怕一眼,伸手牽著女兒,平靜地繞過對方往外走。

    “今天天氣不好,中午媽媽用板栗燉雞肉給你吃好不好?”

    “板栗燉雞?好吃嗎?我沒吃過~”

    “很好吃,板栗香甜軟糯,雞肉……”

    隨著母女二人走遠(yuǎn),她們之間尋常卻又溫馨的對話也逐漸遠(yuǎn)去。

    陳月月脫力一般蹲在地上,雙手環(huán)抱著膝蓋,后怕的崩潰大哭起來。

    她只是想要被一個好心人領(lǐng)養(yǎng),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欺負(fù)那個小傻子了,還知道自己搶了小傻子的衣服……

    而網(wǎng)上,也因為早上的這次對峙,迅速掀起許多的風(fēng)波。

    不要把網(wǎng)友當(dāng)傻子,他們愿意相信你的時候,可能你做什么都對都好,但當(dāng)你露出破綻,那就要做好被他們掀開更多遮羞布的準(zhǔn)備。

    更何況網(wǎng)友不僅僅是網(wǎng)友,還有一部分因為這檔綜藝,早就開始給藍(lán)天孤兒院進(jìn)行各種物資和捐款的慈善人士。

    很快,就有眼尖的網(wǎng)友從藍(lán)天孤兒院賬號過往的視頻里扒出云棉身上不小心露出來的一些傷疤,還有在拍攝中不太清楚但是圍著她的一聲聲惡意的“小傻子”。

    藍(lán)天孤兒院的視頻號工作人員也不是專業(yè)的,很多時候都是護(hù)工自己在弄,所以什么背景消音都是完全粗糙沒有處理過的,網(wǎng)友們很容易就能從中發(fā)現(xiàn)好多曾經(jīng)被忽略的細(xì)節(jié)。

    再加上云錦衣質(zhì)問護(hù)工的那些話,網(wǎng)友們也逐漸整理出云棉在藍(lán)天孤兒院的真實(shí)處境。

    也因此,藍(lán)天孤兒院很快就在網(wǎng)絡(luò)上臭名昭著,還有很多人給節(jié)目組進(jìn)行投訴留言,說他們要做公益也不能選這家孤兒院,否則就是消費(fèi)觀眾們的善良和同情,還有讓自家明星正主以后的職業(yè)生涯染上污點(diǎn)。

    投訴的留言幾乎要將節(jié)目組淹沒。

    節(jié)目組也不得不緊急處理這件事造成的嚴(yán)重影響。

    三家明星背后的經(jīng)濟(jì)公司也紛紛命令他們暫時停止拍攝,否則一個弄不好,就會被現(xiàn)在網(wǎng)上的風(fēng)波給卷進(jìn)去。

    更令人心驚的是,同一時間,原本之前聯(lián)系節(jié)目組要來藍(lán)天孤兒院進(jìn)行領(lǐng)養(yǎng)的幾位領(lǐng)養(yǎng)人,只有兩位簽訂了領(lǐng)養(yǎng)協(xié)議,其他人都拒絕了從藍(lán)天孤兒院挑選小孩進(jìn)行領(lǐng)養(yǎng)。

    他們也紛紛在網(wǎng)上po出了自己拒絕領(lǐng)養(yǎng)的原因。

    并不是因為不喜歡孩子或是出爾反爾,而是他們也對這群小孩進(jìn)行了更深入的了解,然后發(fā)現(xiàn)這個孤兒院里的孩子好像都被護(hù)工和環(huán)境給引導(dǎo)教壞了。

    特別是其中一個網(wǎng)友帶著小孩回去適應(yīng)環(huán)境后,那個孩子不知道家里有監(jiān)控,所以趁著網(wǎng)友和家人都出去后,竟然會在家里翻箱倒柜偷東西,還欺負(fù)她家的貓,往把一只剛出生不久的小奶貓放在很高的架子上想要摔死它,被網(wǎng)友逮住后死不承認(rèn),網(wǎng)友拿出監(jiān)控給他看,他卻立馬哭著撒潑打滾說要和院長告狀找警察報警。

    報警說他們虐待小孩。

    [……我已經(jīng)開始接觸別的孤兒院了,大概每個孩子的成長都會被環(huán)境所影響,我實(shí)在對藍(lán)天孤兒院糟糕的環(huán)境不報希望了,以后接觸的孩子我也依然會用更多的方式觀察人品性格,我不會因此否定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但藍(lán)天孤兒院從此以后別想再收到我哪怕一分錢的捐款。]

    而藍(lán)天孤兒院唯二被領(lǐng)養(yǎng)的小孩,除了云棉,還有一個是才兩歲的幼兒,領(lǐng)養(yǎng)人也在網(wǎng)上說了自己為什么會領(lǐng)養(yǎng)的原因。

    [我認(rèn)識這個孩子的父母,她爸爸媽媽出了意外,家里也沒有親人了,當(dāng)初警方將她送去孤兒院的時候我就對藍(lán)天孤兒院有過了解。

    我曾親眼見到一群孩子欺負(fù)一個不能走動的小孩,往她身上砸泥巴砸垃圾,喊她小傻子,我很怕這個孩子將來也會成為其中的一員,因為她爸爸媽媽生前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

    所以在和家人經(jīng)過數(shù)次認(rèn)真的商量后,決定將小孩領(lǐng)養(yǎng)回來,這樣至少我們還能給她一個家,而不是讓她在那個孤兒院里成為欺負(fù)或被欺負(fù)的任意一方。]

    節(jié)目組在云錦衣的建議下,匆匆發(fā)布聲明,表示將會更改節(jié)目錄制方向,由單純的讓嘉賓宣傳公益,改為公益雙方的沉浸式體驗,比如讓三個嘉賓的小孩和孤兒院的孩子進(jìn)行互換,去各自的生活環(huán)境進(jìn)行為期一個月的體驗式生活。

    聲明發(fā)出后,節(jié)目組也同時宣布不再將藍(lán)天孤兒院作為拍攝場地。

    而作為造成一切后果的始作俑者,云錦衣和云棉被院長請到了辦公室。

    第425章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老院長蒼老卻也凌厲的視線直直落在云錦衣身上,探究中隱藏的憤怒讓她原本慈祥的外表被破壞,變得讓人心生膽怯,不敢與之對視。

    但云錦衣并不膽怯,云棉同樣不可能畏懼對方的目光。

    云錦衣面對院長的質(zhì)問,溫聲道:“我應(yīng)該沒有做什么過分的事情,只是反擊而已,院長與其問我要干什么,不如問問你自己和你的孤兒院里其他人都干了些什么?”

    “你故意選在那個時候……難道是我哪里得罪過你或是你背后的人?”院長不得不陰謀論,她現(xiàn)在也終于明白云錦衣是故意在節(jié)目組開始前來到孤兒院的。

    她看不清云錦衣的目的。

    云錦衣失笑:“我說是機(jī)緣巧合您一定不信,不過我很確定自己什么陰謀詭計都沒有對你們用過,我來這里的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帶棉棉離開,去過更好的生活。”

    “可我已經(jīng)通過了你的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院長語氣沉凝,似乎醞釀著某種翻涌的情緒。

    云錦衣:“是,可我女兒身上那些傷,以前受到的欺辱,總不能就那么算了吧?”

    “就算有些虧欠……”院長的目光緩緩落在云棉身上,不帶絲毫感情地陳述:“可終歸是我們養(yǎng)大了她,如果不是我們把她撿回來,她恐怕早就死了,但凡你們有點(diǎn)良心,總得知道感恩。”

    聞言,云錦衣同樣平靜道:“我自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手下留情,否則你們現(xiàn)在要面對的,絕不僅僅是網(wǎng)絡(luò)輿論這么簡單。”

    “您找我來如果只是為了說這些,那就不用多費(fèi)口舌了。”云錦衣說著便準(zhǔn)備帶女兒離開。

    身后傳來院長隱忍的詢問:“要怎樣你才肯收手?”

    背對著她,云錦衣眉頭微挑,回身道:“我已經(jīng)收手了,后續(xù)會是什么走向,難道不是看您怎么應(yīng)對嗎?比如……拿出您兜里剛才和我對話的錄音?”

    她看了眼院長愕然的表情,搖搖頭,牽著女兒離開了這里。

    “棉棉想不想和我回家?”云錦衣出來后,低頭詢問全程都一言不發(fā)的女兒。

    云棉:“回家?”

    “對,我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是有家的,家里只有兩位老人。”云錦衣溫聲說道:“不過如果棉棉不想回那個家去認(rèn)識他們的話,媽媽也可以單獨(dú)買一個新的住所。”

    她尊重女兒的決定,哪怕小家伙的這段意識記憶僅僅只能存在短短幾天。

    云棉偏頭看了眼這家莫名顯得有些荒蕪安靜的孤兒院,疑惑歪頭:“我們不在這里住了嗎?”

    云錦衣?lián)u搖頭:“這里不是家。”

    “那它會跟我們一起走嗎?”云棉伸手抓住同樣安靜的光球。

    云錦衣眼中藏笑:“當(dāng)然會,它和棉棉可是靈魂綁定的伙伴,無論你去哪里,它都會在的。”

    云棉隱約懂了:也就是說,這顆光球,也是家人一樣的存在。

    “那回家吧。”小朋友很快下了決定:“回媽媽在這個世界真正的家,我想要見到更多的人類,他們真的沒人有尖尖的耳朵和漂亮的翅膀嗎?”

    云錦衣于是牽著女兒會宿舍收拾屋里需要帶走的東西,一邊回答她的問題,一邊給家里人發(fā)消息通知了這件事。

    她們要走,節(jié)目組也要在今天之內(nèi)撤走。

    嘉賓們帶著幾個孩子來和她還有云棉告別。

    蒙蒙攥著云棉的手,捏啊捏,眼眶紅紅的,癟著嘴要哭不哭,看起來極為不舍。

    趙瑜把自己的手表電話聯(lián)系方式告訴了云棉,讓她回家后記得給自己打電話,以后還是可以一起玩。

    江瑤打量了云棉一會,問她:“你真的會魔法嗎?”

    云棉眨眨眼,笑眼彎彎地點(diǎn)頭:“我會很多魔法,不過這里沒有足夠的魔法能量,所以就算念了咒語也變不出魔法。”

    江瑤了然地點(diǎn)頭,也和云棉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然后踮腳在她耳邊悄聲說:“我和好幾個棉棉當(dāng)朋友了,我有強(qiáng)迫癥的,所以你要不要也和我當(dāng)朋友?要是少了你,我以后肯定會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說完,她朝云棉伸出自己的右手,滿眼期待。

    云棉思索了兩秒,而后遞出自己的小手和她相握:“我還沒有和人類交過朋友,希望你能有幾分和我分享很多人類才有的知識。”

    江瑤:包在我身上!

    她決定,等回去后就給新認(rèn)識的棉棉小朋友好好科普一下人類幼崽的悲慘學(xué)習(xí)生涯!

    至于其它交朋友需要考慮的什么性格喜好……還有時間,她們可以回家后一直打電話閑聊然后了解彼此。

    四個小朋友各自說完再見,云棉轉(zhuǎn)過身,對上了一雙雙滿是嫉妒和怨恨的眼睛。

    云棉看向為首的陳月月,似乎是因為惹了禍,她早上穿的那身漂亮衣服已經(jīng)被別的小孩穿走了,她身上只有兩件很薄的衣服疊穿,臉上也有被抓打的痕跡,看起來格外狼狽。

    “小傻子,你再也不會回來了嗎?”有小孩不甘心地問她。

    小傻子?

    這還是云棉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

    她看向?qū)Ψ剑瑹o視他們的惡意,仍舊笑得軟萌乖巧:“對呀,我媽媽帶我去過很好的生活,我以后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話一出,小孩們之間又是一陣躁動,然后有人氣勢洶洶地吼她:“憑什么?你就是個傻子白癡,你媽媽是不是眼睛有問題,不然我們這么多小孩,怎么偏偏要把你帶走?!”

    云棉的笑意不達(dá)眼底,語氣依然輕軟:“可我媽媽就喜歡我這個傻子白癡,怎么辦呢?”

    “……你、你媽媽是個很壞的人,小安,你不要跟她走,她一定會把你帶去賣掉,會打你罵你的,她都在網(wǎng)上讓很多人罵我們了。”陳月月上前兩步,聲音細(xì)弱中藏著恐懼,這讓她的假設(shè)和勸說看起來特別真實(shí)。

    “沒有關(guān)系~”云棉后退避開她的靠近,而后輕聲說:“反正我留在這里,不也是要被你們打被你們罵嗎?你們還花著我掙來的錢,所以我去哪里都沒關(guān)系,我就想跟著她。”

    她的話音落下,一群小孩的臉色全都難看極了。

    有人憋不住,揚(yáng)手將早就攥在手里的石頭用力地朝她砸過來,大聲吼道:“你不許離開!不然我們砸死你!!”

    有他起頭,其他小孩也有樣學(xué)樣,一邊咒罵一邊上前想要?dú)蛟泼迊戆l(fā)泄自己心中那些負(fù)面惡意的情緒。

    可無論是那顆石頭,還是朝云棉沖過去的他們,全都被一根憑空冒出來的樹枝輕松阻擋了下來。

    所有人都被這個變故驚住了。

    云棉詫異地低頭看向自己身邊浮現(xiàn)的母樹,怔愣著,而后緩緩伸手輕輕碰了它一下。

    生命母樹當(dāng)即消失。

    攔在那群小孩面前的樹枝也跟著消失不見。

    云棉眼眸彎彎,這次的笑意乖乖軟軟,比起之前真切可愛多了。

    “媽媽!母樹它長在我的身體里面啦!!”小朋友高興地蹦跶著去找自己媽媽,迫不及待要分享這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

    至于那些剛才試圖攻擊她的小孩?

    云棉才不想和這群氣息駁雜惡臭的人類幼崽溝通呢,反正媽媽說了,他們都會爛在這家孤兒院里,永遠(yuǎn)不可能發(fā)芽生長成為高大的樹木。

    他們只會在這家孤兒院里,被彼此的惡意浸泡,互相爭奪有限的養(yǎng)分,然后在陽光下一寸寸腐爛,最后化作一灘無人在意的膿水。

    精靈族從來不和心懷惡意的人類過多接觸,否則可能會沾染上那些奇怪的駁雜的氣息,讓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受到污染。

    一旦身體和靈魂變得污濁,那等魂歸母樹的時候,是會對母樹造成很大損傷的。

    所以遠(yuǎn)離邪惡的壞蛋們,是每只小精靈幼崽都會謹(jǐn)記的成長規(guī)則之一。

    但云棉還是把自己剛才被欺負(fù)的事情告訴了媽媽。

    媽媽現(xiàn)在是人類,不用遠(yuǎn)離,嘿嘿~

    “他們用石頭砸我,還說……”云棉沒有添油加醋,把剛才發(fā)生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描述得很清楚。

    最后,小朋友仰著腦袋,看似乖巧,實(shí)則躍躍欲試的問:“媽媽,要是沒有母樹保護(hù),我一定會受傷的,所以你會幫我報仇嗎?”

    眼睛瞪得圓溜溜,眼巴巴瞅著媽媽的表情變化,大有她一旦拒絕,自己就抱著她耍賴的架勢。

    云錦衣揉揉女兒腦袋瓜:“好,媽媽幫你報仇,報完仇我們再回家。”

    她微微皺眉,可在女兒面前,卻又將憤怒的情緒藏得很好。

    云棉被媽媽禁足在屋子里,不許她跟出去看報仇的畫面。

    但云棉有系統(tǒng)這個間諜進(jìn)行畫面轉(zhuǎn)播。

    小朋友捧著臉,眼睛亮亮地望著光屏中的媽媽欺負(fù)小孩。

    云錦衣在一群小孩慌亂的大吼大叫中,將他們逮住,一個個扒掉他們身上的外套和鞋子后,一一關(guān)進(jìn)那間漏風(fēng)的房間里。

    “我不打你們,但你們敢欺負(fù)棉棉,我也不會放過你們。”云錦衣關(guān)完最后一個,起身走到破爛的窗戶邊,平靜地望著里面一群凍得瑟瑟發(fā)抖的熊孩子。

    “你個老巫婆,趕緊放我們出去!!”

    “嗚嗚嗚嗚院長奶奶!張叔叔!救命!她要?dú)⑺牢覀儯。 ?br />
    “啊啊啊啊你放我出去!我要去報警,我要讓警察把你和小傻子一起槍.斃!!”

    “快點(diǎn)開門……”

    云錦衣站在窗邊安靜等待著。

    等里面那些大呼小叫和咒罵聲都變成瑟瑟發(fā)抖的求饒時,才看向已經(jīng)早早躲在避風(fēng)的墻角處的陳月月。

    她笑了笑,對里面一群凍得牙齒打顫的小孩說:“你們應(yīng)該還不知道吧,照顧你們的護(hù)工不會再來了,以后也不會再有人給你們捐款進(jìn)行資助了,更不會有人領(lǐng)養(yǎng)你們給你們一個新的家庭和生活。”

    “而造成這一切后果的,除了你們自己,就要怪陳月月了,是她斷了你們的未來,不過你們這么喜歡她,應(yīng)該不會怪她吧?希望以后你們和她能夠在這里繼續(xù)好好生活下去。”

    第426章

    回家的路上,云棉坐在兒童座椅上,好奇地望向窗外不斷倒退的風(fēng)景,安靜盯了好一會后,才重新將目光落在正開車的云錦衣身上。

    “媽媽。”她輕聲問:“你經(jīng)歷過多少個世界?”

    云錦衣目光專注望著前方,聞言溫聲道:“很多個世界,多到數(shù)不清。”

    那也就是說,自己在媽媽的生命歷程里,其實(shí)并不占據(jù)太多。

    云棉若有所思,細(xì)短的手指輕輕托著自己的下巴,慢吞吞說:“其他的我,都會在不同的世界和媽媽遇到嗎?”

    “也會和媽媽一起組成一個家?”

    “那為什么這個世界我是個孤兒呢?媽媽沒來得及找到我嗎?”

    云棉的問題還是很多。

    蹲在她頭頂?shù)南到y(tǒng)細(xì)數(shù)了一下從早上棉棉醒過來后問出來的那些問題,驚訝發(fā)現(xiàn)棉棉不是在問為什么,就是在問為什么的路上。

    它恍然大悟地輕輕蹦跶了一下:原來這個棉棉的性格本質(zhì)上是十萬個為什么!

    云棉對新世界和媽媽的事情全都具有很強(qiáng)的求知欲。

    所以在云錦衣挑選著回答了她的一些問題后,小朋友又躍躍欲試的問出更多奇怪的問題。

    譬如精靈的翅膀和轎車誰更快?

    又或者為什么這個世界和她那個世界的人眼睛發(fā)色膚色全都不一樣?

    對了,就連語言都不一樣,但云棉一開口,卻又像是被自動翻譯了一樣,到處都是讓她疑惑的東西。

    小朋友誤入這個世界,看什么都稀奇。

    包括她從未見過面的,卻已經(jīng)從直播里看了她很多天的爺爺奶奶。

    云棉站在媽媽身邊,被媽媽牽著手,一雙明亮漆黑的大眼睛圓溜溜盯著兩位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打量片刻后,學(xué)著媽媽之前教過的,朝兩人乖乖喊爺爺奶奶。

    兩位老人聞言全都樂呵呵地笑著應(yīng)了,而后在她懵懂的目光,各自伸手遞給她一個紅紅的紅封,說是給她這個小孫女的見面禮。

    見面禮?

    云棉看了眼媽媽,在她笑盈盈的目光中伸手把兩個一模一樣的見面禮拿到手里。

    輕飄飄的,一點(diǎn)重量也沒有,云棉從沒見過這種東西,也根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她捏著這份禮物,皺了皺眉,有點(diǎn)懊惱:“對不起……我沒有來得及給你們準(zhǔn)備見面禮。”

    她來這個世界就一直在孤兒院,然后就徑直回來了,她對這個世界又極其陌生,即便有心想要準(zhǔn)備禮物,也什么都準(zhǔn)備不了。

    老人家摸摸她的頭,慈愛道:“沒關(guān)系,以后我們和棉棉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需要什么見面禮,爺爺奶奶給你的是零花錢,你收著想買什么就盡管去買,別不舍得,花完了我們再給。”

    于是云棉知道這個紅色紙袋里裝著的是這個世界的錢幣。

    她歪歪頭,先乖乖謝過爺爺奶奶后,轉(zhuǎn)身踮腳把自己收到的錢遞給媽媽:“媽媽,給你~”

    云錦衣微愣,失笑問她:“這是爺爺奶奶給棉棉的錢,棉棉自己拿著就是,給我做什么?”

    云棉搖搖頭,乖巧道:“我吃的飯擁有的東西都是媽媽給的,所以我的錢也給媽媽,我用不到這些錢。”

    她也不會用。

    身為精靈族的小王女,云棉從來沒有接觸過人類,更沒有離開銀月森林去過人類的世界,所以只聽別的精靈和小動物們說過人類的錢幣和交易,自己卻是從來都沒有接觸過體驗過的。

    所以……她是真的不會用錢,也不會買東西。

    購買交易這種事情,距離云棉好遙遠(yuǎn)好遙遠(yuǎn)。

    而且她來到這個世界的吃穿住行全都要媽媽幫忙,不止是她,還有好多個云棉,媽媽現(xiàn)在又是個人類,所以應(yīng)該也需要和人類一樣掙錢為生。

    想到這,她踮起腳不由分說的把兩個紅包徑直塞到媽媽的衣兜里。

    她身后,云家兩位老人見狀對視一眼,都從老伴眼中看出對棉棉欣慰和喜愛。

    之前女兒突然跟他們說以后不會成家生子,他們深知女兒的性格是說一不二的,所以一直都很發(fā)愁要是他們離開了這個世界,那女兒孤零零一個人該怎么辦。

    結(jié)果還沒等他們發(fā)愁多久,女兒又突然跟他們說已經(jīng)選好孤兒院準(zhǔn)備去做一個月義工,順便在朝夕相處的時候好好選一個小孩領(lǐng)養(yǎng)回來。

    二老都還沒從上一輪沖擊中緩過來,又被女兒這一波操作給驚得沒話說。

    并且由于云錦衣過于果斷迅速的處事手段……不出意外的,女兒剛?cè)ス聝涸海?dāng)天下午就給他們回了消息,說已經(jīng)選好了決定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連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都已經(jīng)開始走流程了。

    二老:“……”

    全程愣是沒給他們緩神深思的機(jī)會。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了,他們心里縱使有再多的千言萬語,也已經(jīng)無濟(jì)于事了。

    原本正忐忑猜測女兒帶回來的孩子是個什么性格能不能合得來,結(jié)果第二天那檔直播綜藝就開播了。

    收到女兒的消息后,兩位老人幾乎一整天都坐在投屏的大屏幕面前,從節(jié)目組那些犄角旮旯的鏡頭里搜尋女兒和那個即將被領(lǐng)養(yǎng)回來的小孫女的存在。

    然后他們看到了一個眼神空蕩蕩好似沒有靈魂的小娃娃。

    這放在任何老人身上都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可兩位老人卻看著鏡頭里云棉的模樣出了神。

    太像了。

    和他們女兒小時候的模樣幾乎沒什么差別。

    為了確定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他們還特意找來女兒小時候的相片進(jìn)行對比,結(jié)果越看越像,那眉毛那鼻子那眼型那嘴巴……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一樣。

    如果不是女兒今年才大學(xué)畢業(yè)……

    如果不是確信自家女兒絕對沒在外面遇到過什么危險……

    兩位老人險些就要懷疑這個小家伙是他們女兒的親生女兒了!

    或者……是他們的血脈也不一定??

    甩掉那些奇怪的胡思亂想,雖然鏡頭里的小安被所有人唏噓可憐,雖然小家伙的情況一看就很嚴(yán)重,甚至可以需要女兒照顧一輩子。

    可兩位老人還是默認(rèn)了女兒對這個孩子進(jìn)行領(lǐng)養(yǎng)。

    無它,實(shí)在是那張臉……讓他們完全生不起嚴(yán)厲拒絕的心思。

    然而還不等他們說服彼此更快接受這個沒有神智的孩子,事情突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棉棉的病好了。

    莫名其妙突然就在某一天的早上好了。

    就像是失了的魂魄突然回來附體了一樣,看起來和正常小孩也沒什么兩樣,可以自主走路吃飯,可以說話神智也很清醒。

    甚至清醒得過了頭?

    最后那天的采訪,隔著屏幕都把兩位老人感動的眼淚汪汪,深深覺得有了這個一個貼心小棉襖孫女,自己女兒以后絕對不可能老無所依,所以他們從女兒第一天就跟他們說不結(jié)婚時的擔(dān)憂,也終于在那一晚徹底消失了。

    不僅如此,他們越看直播,越觀察棉棉和他們女兒之間的相處,就越覺得這一大一小仿佛天生就合該是最親近的母女,這個小家伙天生就該是他們云家的小孩!

    越看越喜歡,越看越愛,兩個老人每天天不亮就坐在屏幕跟前,硬是能一直看到晚上去,每次有云棉出現(xiàn)的鏡頭,他們都恨不得戴上眼鏡放大了之后一幀一幀的看。

    然后他們就發(fā)現(xiàn)自家小孫女好像有點(diǎn)奇異。

    怎么每隔三天就要換個性格呢?

    可性格再怎么換,她又好像都是那個孩子,沒有變過啊……

    搞不懂,理不清,直到女兒說要帶小家伙回家。

    ……

    紅包從在第一個鏡頭里看到小家伙的時候就已經(jīng)在準(zhǔn)備了,家里的房間布置也早早就開始準(zhǔn)備了,現(xiàn)在棉棉真的被帶回家,兩位老人近距離觀察她的一舉一動,聽她和女兒之間溫情的互動,心里都格外滿意和熨帖。

    這真是應(yīng)了那句老話: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云棉感受到了爺爺奶奶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臒崆椤?br />
    從她走進(jìn)這個家門起,她就好像一下子變成了一個什么都不會的小廢物。

    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伸手就行。

    伸手接紅包,伸手接過溫?zé)岬呐D蹋焓纸酉骱闷で泻脡K的水果,就連她想看什么電視劇,奶奶都拿著遙控器選出好多個動畫片讓她挑選就行。

    云棉:“……”

    第一次和人類這樣打交道的小王女徹底被熱情給淹沒,以致于全程懵懵懂懂乖乖巧巧,像個被爺爺奶奶熱情擺弄的小木偶。

    云錦衣在一旁看得好笑,既覺得女兒傻乎乎只知道回應(yīng)的小模樣可愛乖巧,又覺得兩位老人的熱情幸好不是沖著她來。

    否則的話……云錦衣的反應(yīng)估計也不會比女兒好到哪去。

    搖搖頭,她從自己衣兜里拿出那兩個薄薄的分別裝了一張銀行卡的紅包,隨手拿了一張放回女兒手里。

    第427章

    “媽媽?”云棉拿著這張奇怪的卡片,疑惑地望向她。

    云錦衣摸摸女兒的頭頂,坐在她身邊,溫聲道:“這張卡棉棉拿著,接下來兩天我們出去玩。”

    出去玩?

    云錦衣早在知道棉棉現(xiàn)在也只有幼年記憶,并且從未出過銀月森林后,就已經(jīng)有了更多的打算。

    系統(tǒng)之前總念叨每個棉棉的遺憾是什么,要怎么填補(bǔ)。

    但眼前這個棉棉,她還小,是森林精靈一族唯一的小王女,所有精靈都將她捧在手心里,她擁有足夠的愛,什么都不缺。

    非要說的話,她所缺少的,大概僅僅只是對世界的認(rèn)知吧。

    所以云錦衣決定帶著女兒出去見一見這個廣袤的世界。

    “那爺爺奶奶去嗎?”云棉的第一反應(yīng)是看向旁邊的兩位老人。

    她是個善良純凈的好孩子,她在這兩位老人身上感知到的也全都是溫柔慈愛的正向氣息,這讓她對兩位老人的好感度很高很高。

    更何況他們還是媽媽的爸爸媽媽,家人……是要一起行動的吧?

    然而兩位老人卻笑著搖頭拒絕了。

    “棉棉和你媽媽一起去,我們兩個就不去了。”

    “你們母女兩個好好相處,多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爺爺奶奶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就不去摻和你們年輕人的旅程了。”

    “棉棉可千萬要注意身體,有的地方很冷,去了衣服得帶夠,要牽著媽媽的手,千萬別走丟了。”

    眼看著爺爺奶奶拒絕的話說著說著就成了殷殷叮囑,云棉歪頭看著他們,恍惚間好像看到了族里同樣頭發(fā)花白已經(jīng)上了年齡的幾位長老一樣。

    長老們每次讓亞成年的小精靈們離開銀月森林去歷練的時候,就會是這種憂心忡忡又不得不放手的模樣。

    倏而升起來的親切感讓云棉和兩位老人之間的距離又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她眼睛亮亮地聽著爺爺奶奶的每一句叮囑,他們說一句,她就乖乖點(diǎn)一次頭,看得兩位老人叮囑的話就更多了。

    云錦衣則從站在女兒身邊一起聽,到坐在車?yán)锒⒅鴥x表盤等待,硬是磨磨蹭蹭了快十分鐘,小家伙才在爺爺奶奶慈愛不舍的目光中和他們揮手說再見。

    被云棉隨身攜帶的系統(tǒng):“……”

    救命!它快被兩位老人的殷殷叮囑給念叨的數(shù)據(jù)庫出錯了!

    坐在車上,云棉低頭捏捏恍恍惚惚的光球,自從陪著爺爺奶奶看電視,從動畫片里學(xué)到這個世界里開車要專心不能說話后,就再也沒有在媽媽開車的時候問好多個為什么去打擾她了。

    她轉(zhuǎn)換目標(biāo),開始問系統(tǒng)為什么了。

    “你為什么會綁定了我的靈魂?”

    “為什么我沒有從我的靈魂里發(fā)現(xiàn)你的存在?”

    “你會跟隨我很多個世界?那你能給我講講之前那些世界的事情嗎?”

    “你為什么會發(fā)這么多的光?有什么特殊的作用嗎?”

    “你怎么不說話?你們每天說話的次數(shù)會被限制嗎?”

    “你為什么……”

    系統(tǒng):“……”

    在抵達(dá)機(jī)場之前,云棉手里堅強(qiáng)聆聽的光球身上原本亂七八糟的光突然更加亂七八糟地閃爍起來,三秒后,啪嘰一下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光球安安靜靜落在云棉手里,她疑惑地晃了晃,沒動靜,只能找媽媽求救。

    云錦衣從后視鏡里看了一眼,眼皮跳了跳,伸手把自己手邊的水杯遞給女兒,順便回答道:“它宕機(jī)了,數(shù)據(jù)處理器紊亂,你把它揣在兜里帶上吧,估計晚上才會清醒過來。”

    就算已經(jīng)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升級,也裝載了無數(shù)處理器,但云二本質(zhì)上還是個不善于處理問題的小笨蛋,所以……那么多個為什么堆疊起來,它沒當(dāng)場爆炸都是托了快穿總局的福。

    也因為它本質(zhì)上是個不能處理太多東西的小廢物,所以云錦衣將它綁定給女兒做系統(tǒng),它才會沒有任何輔助金手指。

    并不是因為任務(wù)失敗被剝奪,而是它從始至終……就裝載不了。

    快穿總局那邊也是愁禿了頭才把那三千多次失敗的任務(wù)記錄裝到一個低級智能系統(tǒng)的記憶庫里,并且需要時不時進(jìn)行殺毒和清理,否則就會是現(xiàn)在這個情況……

    云棉不知道這一點(diǎn),她捏著光球,有點(diǎn)心虛的和它說了聲對不起后,才小心翼翼把它揣到自己兜兜里裝好。

    停車,被媽媽抱下來,然后母女倆手牽手過安檢進(jìn)機(jī)場。

    云棉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多人類。

    而且不全是黑頭發(fā)黑眼睛,還有熟悉的白皮膚和其他模樣的人類。

    她跟在媽媽身邊,努力踮腳張望著機(jī)場里背著背包拉著行李箱來來往往的人類們,眼眸里滿是灼灼的光亮。

    “媽媽,這個世界全都是人類嗎?”她小聲詢問。

    云錦衣:“對,這個世界沒有其它高級智慧生物,沒有龍族,沒有精靈,沒有人魚,也沒有吸血鬼。”

    “那這里人類好安全好幸福啊~”云棉忍不住感慨。

    在童話世界里,人類可是所有種族里最弱小的一支,誰都能欺負(fù)他們,誰都能掠奪他們,在勢力上只能靠數(shù)量占據(jù)一點(diǎn)優(yōu)勢。

    云棉雖然沒有到銀月森林外面去見過,但媽媽和長老還有從森林外回來的精靈同伴們都會告訴她很多很多大陸各種族之間的故事。

    說話間,云錦衣取到票,看了眼時間,牽著仍舊有很多為什么的女兒到候機(jī)廳坐下,取了一份點(diǎn)心后,就從包里拿出一本書遞給她。

    “等待很無聊,棉棉看看故事書吧,或許可以從里面找到熟悉的東西。”

    她遞給云棉的,是一本童話故事書。

    從童話世界而來的小朋友卻從來沒有聽過所謂的童話故事,將書翻開后,很快就把所有心神都沉浸到了一個個童話故事里。

    這些童話故事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刪減改動,已經(jīng)變成了最虛幻也最適合讓小朋友進(jìn)行幻想的兒童書籍,和最初的陰暗諷刺全然不同。

    云棉看的第一個故事就是海的女兒。

    看著看著,小朋友的眉心就緊巴巴皺起來了。

    “媽媽,明明是魚魚公主救了王子,他怎么能那么笨還認(rèn)錯人呢?!”小朋友語氣憤憤,捏緊拳頭好像下一秒就要砸在那位可惡的王子身上去了。

    還不等云錦衣回答,小朋友又陷入新的震驚:“魚魚公主竟然還要為了王子去找巫婆,把舌頭割掉,把漂亮的魚尾變成人類的雙腿?!!”

    “——這么痛!每一步都好痛,魚魚公主她都沒哭!!”

    “王子……”

    明明是個最簡單的兒童故事,硬是被云棉看得跌宕起伏,每一段劇情都能把她的三觀震驚得搖搖欲墜。

    等到她看完這一整個故事,看到魚魚公主變成了海面上的泡沫,王子卻和鄰國公主在一起了之后,終于緩緩眨眼,滿眼都是如同亂麻一般的茫然。

    為什么?

    怎么會?

    是故事壞掉了,還是我的腦袋壞掉了?

    云棉懵懵地望向媽媽,白凈的小臉上寫滿了懵懂無知。

    你們這個世界的人類,都看這種奇怪的故事嗎?

    好、好厲害!

    我竟然一點(diǎn)都看不懂!

    小精靈棉棉啪嗒一下把下巴磕在硬硬的書封上,片刻后在媽媽忍笑的目光中,抿著嘴,緩緩的堅定地合上了這本童話故事書。

    “媽媽。”她板起小臉,語重心長地說:“你別看,童話都是騙人的。”

    “噗!”

    云錦衣終于忍不住,偏頭趴在女兒稚嫩的肩膀上笑了個痛快。

    云棉:“……”

    被媽媽笑得一臉懵,但她還是乖乖抬起手把媽媽笑得顫抖的肩膀輕輕扶住。

    雖然不知道媽媽在笑什么,云棉也還是眼眸彎彎的跟著一起笑。

    媽媽開心的話,就算是笑話棉棉也沒有關(guān)系,棉棉也會跟著媽媽一起開心的。

    機(jī)場里廣播聲不斷,云棉抱著媽媽,偷偷把那本故事書放得更遠(yuǎn)了一點(diǎn)。

    這種奇奇怪怪的書,一定都是騙小孩的!

    云錦衣揉揉女兒肉嘟嘟的小臉,在她懵懵的眼神里,低頭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笑著哄道:“棉棉說得沒錯,童話故事都是騙人的,不過棉棉的世界里也有人魚,你以后會有機(jī)會見到的。”

    從小家伙現(xiàn)在的記憶點(diǎn)來看,之后那么漫長的時間里,她會有機(jī)會從銀月森林出發(fā),抵達(dá)希坦亞大海,在波光粼粼的海水中見到擁有漂亮魚尾的鮫人一族。

    “可是媽媽,比起人魚公主,我更想再見到一次母樹~”

    云棉抬手摸摸自己的心臟,想到之前出現(xiàn)的生命母樹,她鼓著臉有點(diǎn)失落:“為什么它只出現(xiàn)一次就消失了?”

    每一只森林精靈都是母樹孕育的果實(shí)長成,生命母樹是森林精靈全族的母親,是它們一族的命脈。

    云棉從出生開始,肩膀上就承擔(dān)著守護(hù)生命母樹的職責(zé),因此即使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除了媽媽,她最惦記的也還是母樹。

    更何況母樹之前還保護(hù)了她呢,不然說不定媽媽看到的就是一個被打的鼻青臉腫的可憐棉棉了。

    頭頂又被媽媽揉了,云棉仰起臉,迎著媽媽盛滿溫柔笑意的目光,聽她說母樹不會再出現(xiàn),但可以在這個世界親手種下一顆特殊的種子。

    “是什么特殊的種子?”云棉直到上了飛機(jī),也還不忘一直追問媽媽這個神秘的問題。

    邊追問,邊好奇地打量這架飛機(jī),登機(jī)后又好奇地打量艙內(nèi)的一切包括來往旅客和空乘。

    不過她最關(guān)心的還是自己可以親手種下一顆特殊的種子。

    “媽媽,是什么特殊的種子嘛?你快告訴我,不然我一定睡不著覺了~”之前爺爺奶奶還說讓她上了飛機(jī)要是不舒服就睡覺的。

    現(xiàn)在云棉被媽媽神神秘秘的話勾著,一點(diǎn)都睡不著了。

    第428章

    直到下了飛機(jī),云錦衣帶著女兒來了定好的酒店,小朋友的嘴巴已經(jīng)癟得可以掛只小油壺了。

    她纏著媽媽問了上百遍,媽媽都不搭理她!

    還假裝沒聽到!

    云棉生氣極了,她以前怎么沒從媽媽身上發(fā)現(xiàn)這種惡趣味?!

    難道變了個世界,就不愛她了嗎?

    小朋友氣鼓鼓地蹲在窗簾后面,大有要把自己悶成一只小蘑菇的架勢。

    小蘑菇?jīng)]毒,但渾身都散發(fā)著洶洶氣焰,每個角度都在碎碎念:氣死啦氣死啦氣死啦!本菇馬上就要?dú)馑览玻。?br />
    云錦衣看著女兒氣鼓鼓的背影,眼底閃過笑意,心里想的第一個念頭卻不是去安慰她,而是:耳朵終于清凈一會了。

    小家伙太能碎碎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著云二學(xué)壞了,念叨起人來不達(dá)目的絕不罷休,雖然一直被女兒拉長了音調(diào)軟乎乎喊媽媽是很熨帖沒錯,可一連聽個幾百聲……云錦衣就想把女兒那張喋喋不休的嘴巴給捂起來了。

    吵得頭疼。

    云棉不知道媽媽正在嫌棄自己,她抱著膝蓋蹲在窗簾后面,悶悶的思考到底是什么特殊的種子。

    難道是一朵特別漂亮的花?

    還是一棵特別高大的樹?

    又或者是能結(jié)出精靈果實(shí)的小生命母樹?!

    小朋友想著想著就忍不住可達(dá)鴨抱腦殼,頂著滿腦袋問號,懵懵的放棄了思考。

    “棉棉,過來我們要出門了。”

    身后媽媽在喊她。

    云棉的背影動了動,繼續(xù)當(dāng)自閉的小蘑菇。

    云錦衣輕笑:“真的不起來嗎?那給種子買小花盆的行程,不如就取消了吧?”

    話音剛落,自閉的小蘑菇就咻的一下掀開窗簾跑過來,雙眼亮晶晶地望著她:“真的嗎?!我們是要去給種子買花盆嗎?到底是什么種子呀?我真的很想知道,媽媽媽媽媽媽~~~”

    “是去給你這個小蘑菇買個花盆,買來就把你栽在里面,你覺得怎么樣?”

    云錦衣沒好氣地戳女兒的臉頰,一戳就陷進(jìn)去一個肉乎乎的小窩,又很快恢復(fù)原樣,看起來沒一點(diǎn)威懾力。

    云棉抿著嘴傻乎乎地笑,聞言依舊乖乖點(diǎn)頭:“好呀~可是媽媽要給我買一個大大的花盆,不然我都睡不進(jìn)去的~”

    云錦衣拿厚臉皮的小朋友很無奈,搖搖頭,母女兩個手牽著手往外走。

    按著地圖找到了最近的手工小店,云錦衣帶著滿眼好奇探索的女兒坐下。

    “媽媽,這是要做什么?”云棉環(huán)視了一圈,湊近了小聲問:“我們不是買花盆嗎?怎么跑來玩泥巴了?”

    最想不通的是,為什么玩泥巴都要交錢了?

    難道是因為這個世界沒有多少泥巴,全是高樓的原因嗎?

    思維飄散,云棉已經(jīng)開始想,早知道媽媽喜歡玩泥巴,自己當(dāng)初要是能把銀月森林里的泥巴帶過來一點(diǎn)就好了。

    送給媽媽隨便玩,還能賣錢呢~

    云錦衣屈指敲女兒的頭:“把圍裙戴上,用這些泥巴親手做一個花盆。”

    云棉:“!?”

    她這才仔細(xì)打量店里的人和四周架子上的成品,越看眼中的光就越亮,等到店主來安排的時候,她就迫不及待和媽媽一起開始動手了。

    “媽媽,你想好花盆長什么樣了嗎?”

    “媽媽,要是做出來特別丑怎么辦?我不喜歡丑丑的東西~”

    “媽媽,你可不可以幫我做一個全世界最漂亮的花盆?”

    “媽媽,泥巴捏起來好舒服呀,我可以把這些泥巴帶走嗎?要是帶走的話是不是還要給很多錢啊?”

    “媽媽……”

    云錦衣糊著滿手泥巴,聽著女兒一點(diǎn)不停頓的嘮叨,原本平靜溫和的氣質(zhì)已經(jīng)隱約有碎裂的跡象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停下動作抬手就是一道泥抹在女兒白白凈凈的小臉上,沒好氣道:“別光動嘴,趕緊動手。”

    云棉乖乖閉嘴:“嗷~”

    被媽媽制裁了,云棉乖乖伸手去摸正在高速旋轉(zhuǎn)的泥巴。

    然后把媽媽好不容易塑型成功的花盆坯子給攪了個稀碎。

    云棉訕訕地收回爪爪,像小狗一樣揣在身前,抬頭眼巴巴朝媽媽解釋:“媽媽~我不是故意搗亂的,這個泥巴轉(zhuǎn)得太快了……我捏不住。”

    她的手很小,那個花盆坯子轉(zhuǎn)得特別快,她剛一碰過去,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它就……塌了。

    云錦衣:“……”

    無聲吐出一口氣,云錦衣無奈又好笑地?fù)u頭:“算了,你別動手了,還是繼續(xù)動嘴吧。”

    她不得不返工重做。

    很快,耳邊又響起小朋友軟乎乎的詢問聲。

    云錦衣吸取教訓(xùn),寧愿耳朵被灌進(jìn)無數(shù)個為什么,她也絕不再讓女兒動手亂碰。

    否則光是一個花盆的泥坯,估計都要做到半夜去。

    不過之后的上色,云錦衣還是讓女兒自由發(fā)揮了。

    云棉并沒有要故意給媽媽搗亂,她在店主和媽媽的指導(dǎo)幫助下,把自己心里想的花盆的樣子一點(diǎn)點(diǎn)畫了上去。

    店主說明天下午就可以來取了。

    于是洗干凈手,云棉和媽媽終于可以出去放肆的玩。

    這座城市有很多不一樣的景區(qū),雪山,瀑布,佛寺,海洋樂園……

    短短兩天時間,云棉和媽媽全都去了一趟。

    最后一站是附近最著名的寺廟。

    在云棉的世界,根本沒有佛家的存在,她進(jìn)了寺廟后,望著繚繞升騰的煙霧,看著信眾跪在蒲團(tuán)上雙手合十又彎身叩拜,又見到一尊尊泥塑金身的神仙菩薩……

    云棉走在寺廟里蜿蜒的小道上,下方有一大片桃林,聽說是免費(fèi)開放的,每一個來寺廟的人都可以隨意采摘,不過現(xiàn)在不是桃花盛開的季節(jié),也不是桃子成熟的季節(jié),只有游客在里面拍照。

    寺廟的鐘聲悠悠響起,云棉牽著媽媽的手,明明并不信任這些,卻莫名感到了自心底升起的安寧。

    她不求這些神佛的保佑,也不屈膝向他們許愿叩拜,但行走在其間,嗅著寺里無處不在的香火氣息,云棉突然覺得即將要面臨的分別似乎也不是特別難以割舍了。

    每一個棉棉都是自己。

    每一個棉棉都愛媽媽。

    無論世界再怎么變化,無論她是什么樣的經(jīng)歷和性格……至少,在媽媽身邊,棉棉就永遠(yuǎn)是那個棉棉,不會被任何事或人所改變。

    “媽媽。”云棉站在高兩級的青石板臺階上,垂眼和下方的媽媽彎眼笑,軟聲問她:“你有沒有想過,我離開了,之后的棉棉也來了又離開了……最后只剩這個身體和媽媽一個人的話,該怎么辦呢?”

    她明明是笑著的,卻又好像藏著好多好多說不出的情緒。

    早早就醒來卻始終待機(jī)沒有打擾她們的系統(tǒng)蹲在棉棉的衣兜里,能夠感覺到小朋友在問出問題的時候,手心下意識攥緊了它的身體。

    “媽媽,只剩下自己一個人的話……會很孤獨(dú)吧?”她望進(jìn)媽媽浩渺如星河的雙眼,仿佛從其中流轉(zhuǎn)的萬千星子中窺見了原本的童話世界。

    一個荒蕪破敗的,只剩她一只精靈孤獨(dú)守候的童話世界。

    云錦衣看著女兒臉上流露的悲傷,心中輕嘆一聲,伸手將小朋友抱下來,抬手揉揉她的頭頂,無奈道:“沒有關(guān)系,棉棉,媽媽守著你,永遠(yuǎn)都不會覺得孤獨(dú)。”

    更何況,沒有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女兒。

    全世界最愛媽媽的云棉怎么舍得讓媽媽一個人孤獨(dú)終老呢?

    云錦衣并不畏懼棉棉不會再出現(xiàn)的將來,短短一個世界而已,她的目的除了陪伴,還有蘊(yùn)養(yǎng)女兒的靈魂。

    被媽媽攬進(jìn)懷里,云棉捏緊系統(tǒng)的手指緩緩松開。

    她剛才已經(jīng)在記憶中看過了自己的結(jié)局。

    她伸手環(huán)抱住媽媽,將臉頰輕輕貼在媽媽腹部,抿著嘴,在寺廟悠揚(yáng)的鐘聲中,感知到了即將到來的離別。

    “媽媽,我們?nèi)ト∽龊玫幕ㄅ璋伞!?br />
    云棉松開媽媽,仰頭說:“我想看看它長什么樣。”

    媽媽始終不說那顆特殊的種子是什么,云棉現(xiàn)在隱約知道了,所以她更想去看看媽媽和自己親手做的花盆在燒制出來后長什么樣。

    云錦衣牽起女兒的手:“好,我們現(xiàn)在去取。”-

    云棉從店主手里接過已經(jīng)燒好的花盆。

    和想象中的有點(diǎn)不一樣。

    花盆不大不小,沒有鋒利刮手的邊緣,看起來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小花盆。

    不普通的大概是花盆里面一道道玄妙復(fù)雜的紋路,還有外面被云棉用顏料涂涂抹抹弄出來的釉面。

    是一棵很高很大的樹,和一朵很小很矮的小花,除此之外還有各種顏色的涂抹,將花盆顯得有幾分童趣可愛,卻不會讓人覺得它身上的色彩太多太雜亂。

    “媽媽,這個不是生命母樹喔。”云棉的手指輕輕碰了下那棵大樹,認(rèn)真對她說:“這個是你,這朵小花是我,你要永遠(yuǎn)當(dāng)我媽媽,我也要永遠(yuǎn)當(dāng)媽媽的寶貝棉棉。”

    大樹媽媽要永遠(yuǎn)為小棉花遮風(fēng)擋雨。

    小棉花也只開花給大樹媽媽看。

    要永遠(yuǎn)在一起,永遠(yuǎn)不分別。

    第429章

    在云棉熟睡的時候,云錦衣并沒有守著她,而是借了酒店的后廚,買了食材給女兒做早餐。

    此時外面的天光也才剛蒙蒙亮,系統(tǒng)跟在云錦衣身邊,看著她干凈利落的動作,卻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她好像有點(diǎn)緊張。

    這么想了,它也就這么問了。

    “……為什么會緊張呢?從新的記憶里蘇醒的棉棉,應(yīng)該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媽媽了吧,她一定很想你。”

    系統(tǒng)將這唯一一個棉棉被火焰灼燒的世界記得清清楚楚,那也是唯一一個不靠云錦衣,光憑黎昭昭和吳音兩人的怨恨就能逆轉(zhuǎn)時光重來一次的世界,在第二周目里,兩個女孩不依靠任何人,最后所獲得的成就卻足夠高。

    而棉棉也在那個世界陪著媽媽過了好開心好溫暖的一生,每一天里都充斥著愛和美食。

    聽到系統(tǒng)的疑問,云錦衣手中切得極快極穩(wěn)的刀停了下來。

    她好像真的有點(diǎn)恍惚,眼神怔怔出神地盯著案板上用來調(diào)蘸料的細(xì)碎蒜末,過了好半晌才被后廚走動的其他人驚醒。

    云錦衣?lián)u搖頭,沒有回答系統(tǒng)的問題。

    只是在心里反問自己:緊張什么呢?

    是緊張不知道棉棉醒來時擁有的是幾歲記憶嗎?

    是怕她從那場死里逃生的火災(zāi)中醒來嗎?

    還是擔(dān)心長大的棉棉已經(jīng)不再認(rèn)識自己?

    又或者恐懼自己在她心中已經(jīng)占據(jù)不了幾分重量?

    棉棉八歲的時候讀二年級,自己就在那場大火中丟下她一個人離開了。

    之后一個8歲的小孩,還帶著滿身搶救后遺留的燒傷……她要怎么獨(dú)自活下去?

    那個世界自己在大火中被焚燒死亡的時候,在皮肉被火焰燒得滋滋作響的時候,云錦衣在瀕臨絕頂?shù)耐纯嘀校氲牟皇亲约阂懒耍亲约核懒酥螅廾拊撛趺崔k?

    棉棉還那么小,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剛認(rèn)識了新的朋友,墻上原本貼著她得到的嶄新的獎狀,卻都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付之一炬。

    獎狀沒了,人生也毀了,就連唯一能夠保護(hù)棉棉的自己也離開了。

    痛得歇斯底里的時候,云錦衣承受著滿身的火焰,甚至想過要不要干脆抱著女兒一起死了算了。

    可她還是丟下了棉棉。

    就連死掉的最后一刻,云錦衣也在想:女兒以后會遇到那么多來自生活的惡意和苦難,她沒有人保護(hù)和依靠的時候,會不會躲起來偷偷的哭?

    會不會哭著說恨她?

    會不會想媽媽?

    她不知道,她只能滿懷不舍和心疼的死在那場大火之中。

    可現(xiàn)在好像突然有了機(jī)會彌補(bǔ)這一切,雖然那可能只是讓自己當(dāng)初的遺憾被稍稍撫平。

    但一想到醒過來的棉棉,所擁有的可能全都是那些痛苦難熬的記憶,她就心疼,還有更多的愧疚。

    就好像近鄉(xiāng)情怯,明明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的人,在見到前一刻,卻總是會因為情緒翻涌時所產(chǎn)生的莫名恐懼而止步不前。

    有溫?zé)岬难蹨I無意間砸在手背上,云錦衣驟然回神,收斂情緒和不斷翻涌拉扯的思緒,走到一旁的蒸鍋前小心掀開蓋子。

    濃郁香甜的味道混雜著白色的水蒸氣在眼前驟然鋪開,于是云錦衣眼中的霧氣也被很好的掩蓋。

    系統(tǒng)蹲在一旁看了她半晌,直到看到她用勺子將晶瑩的蜂蜜小心淋在那塊潔白暄軟的米糕上,又細(xì)細(xì)灑上一層晚秋的桂花后,自己先默默地飛走了。

    它其實(shí)也有點(diǎn)緊張……

    它害怕看到棉棉的痛苦和棉棉眼中的陌生。

    它害怕等會看到媽媽的棉棉眼里沒有親近全是疏離和試探。

    它其實(shí)一點(diǎn)都不想給每個棉棉一次次介紹自己,明明自己和棉棉已經(jīng)締結(jié)了靈魂契約,可好像每一次都是在初見初識。

    只有它一個人記得過往點(diǎn)滴的感覺,一點(diǎn)都不好,它覺得特別特別討厭。

    可是如果不和每一個棉棉都介紹一次自己的話……對哪一個棉棉都不公平。

    系統(tǒng)很喜歡自己的宿主,系統(tǒng)希望宿主小朋友每一次醒來都是新生,所以就算一次次認(rèn)識……它也可以的!

    一邊在心里給自己打氣,系統(tǒng)一邊很快地飛向酒店住房。

    結(jié)果剛一進(jìn)去,它就和一雙同樣充盈著緊張的眼睛撞上了目光。

    系統(tǒng):“……”

    云棉:“……”

    空間里的氣氛陡然凝結(jié)起來。

    系統(tǒng)撲騰著飛了一下。

    云棉驚恐又好奇的目光跟著它挪動一寸。

    系統(tǒng):“……你好,棉棉?”

    云棉像是被它能說話這件事嚇到了,但反應(yīng)又有點(diǎn)遲鈍,愣了一下后,緊張地往后退了退,身體都半藏在窗簾后面時,才謹(jǐn)慎地開口:“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系統(tǒng)注意到,棉棉躲藏起來的時候,會下意識將半張臉都隱藏起來。

    如果它沒有記錯劇情的話,第一周目里,棉棉的這半張臉就是在大火中被燒爛的。

    當(dāng)時其實(shí)已經(jīng)有足夠出眾的醫(yī)療條件了,可棉棉沒有了媽媽,就沒有了經(jīng)濟(jì)收入,還要因為火災(zāi)倒賠一筆錢,所以她沒有辦法驅(qū)除自己臉上恐怖的疤痕,只能和那些不會淡化的疤痕一起長大。

    “我是你媽媽的機(jī)器球。”系統(tǒng)撒了個謊,用來緩解棉棉的緊張和防備。

    在聽到“媽媽”兩個字的時候,小朋友的眼神明顯變得茫然。

    “媽媽?”

    她輕輕地喊出這兩個字,好像生怕驚動了什么一樣。

    系統(tǒng)試探著朝她飛近了一點(diǎn)點(diǎn),在看到棉棉也跟著把身體往窗簾后藏起來時,不得不立馬停下。

    它切換了聲音,也是小朋友的聲音,軟軟的,具有很好的安撫性。

    “你別害怕,你媽媽去給你做早飯了,她應(yīng)該馬上就回來了。”

    系統(tǒng)想和棉棉打破對峙的僵局,就問她:“棉棉,你還記得你現(xiàn)在幾歲了嗎?”

    云棉朝它歪了下頭,好像疑惑,緊跟著卻乖乖回答:“我馬上就15歲了。”

    系統(tǒng)渾身都僵了一下。

    如果它沒記錯的話……棉棉就死在15歲。

    想到的那一瞬間,系統(tǒng)往后退了一大截,生怕再嚇到她。

    連后面想問的問題也問不出來了,只呆呆的和云棉處于同一個房間里,一人一球安靜的“對視”。

    還是云棉因為對媽媽的好奇,想了想,同樣像伸出觸角的膽小蝸牛一樣,小手僅僅攥著窗簾,輕聲問它:“你剛才說……我媽媽在做早飯,真的不是騙我的嗎?”

    系統(tǒng)看到了她眼中隱藏的微微亮光。

    那一瞬間,系統(tǒng)忽而覺得云錦衣的緊張和擔(dān)憂其實(shí)都沒有必要。

    哪怕已經(jīng)7年沒有見過媽媽,哪怕棉棉一個人在媽媽死后掙扎著生存了人生的另外一半時光,她聽到“媽媽”兩個字的時候,心里也還是對媽媽的期待和憧憬。

    沒有怨恨,沒有陌生,只有小心翼翼的希冀。

    棉棉對媽媽的愛好像真的比任何東西都拿得出手。

    哪怕她真的真的已經(jīng)太久太久沒有見過媽媽也沒有依靠過媽媽了。

    系統(tǒng)有一瞬間的心酸,它有點(diǎn)想哭,可它只是個光球,流不出眼淚,只能把心疼都藏在數(shù)據(jù)庫里,同樣小小聲地回答:“真的,因為棉棉是個好孩子,從來不騙人,所以我也不會拿媽媽來騙你的。”

    雖然它剛剛才騙了。

    云棉卻無視了這些,在聽到真的兩個字后,眼中的光就更明亮了一點(diǎn),就連藏在窗簾后面的身體都忍不住往外蹭了一小步,迫不及待地問它:“那我媽媽過得好嗎?有沒有人欺負(fù)她?”

    在自己看不到的時候,在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為了溫飽生存拼命掙扎的時候,媽媽過得好不好?

    大概是想知道的心情太過迫切,小朋友不知不覺竟然將大半身體都挪到了窗簾外。

    也是這個時候,云錦衣端著早餐推門走進(jìn)來。

    僅僅一個晃眼的瞬間,系統(tǒng)就發(fā)現(xiàn)剛剛將觸角探出殼的小蝸牛又把自己完全縮進(jìn)去了。

    像一只……臟兮兮的誤闖進(jìn)別人干凈家里的小流浪狗。

    藏在看不見的角落里,緊張恐懼的感知著外界的一切,任何動靜都能嚇得她蜷縮著身體不安地顫抖。

    云錦衣停在門口,目光看著窗簾后面隱約縮成一小團(tuán)的小孩,過了好幾秒,才走進(jìn)來將門關(guān)上。

    “棉棉。”她將碗碟放在桌子上,緩步朝著那片窗簾走過去。

    云棉躲在窗簾后面,緊張得渾身發(fā)抖,她死死揪著窗簾布料把自己藏起來,特別是自己的臉和手,全都蓋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了,才小心翼翼睜開眼睛。

    她看到一雙鞋踩在地板上,走到自己附近,然后……越來越近。

    “媽媽!”小朋友倏而閉上眼,帶著哭腔大聲喊道:“你、你不要過來了!我不餓,不想吃飯……”

    剛才那個光球還說她是從來不騙人的好孩子,可是云棉現(xiàn)在害怕的張口就是謊話。

    說完后她還把自己的臉更用力地埋進(jìn)窗簾里。

    云錦衣看著已經(jīng)完全被窗簾包裹起來的小朋友,既心疼又無奈,她半蹲下去,就蹲在女兒身邊不遠(yuǎn)的地方。

    “棉棉……”

    她伸手摸了摸女兒亂糟糟的頭頂,感受著她輕微的顫抖和抗拒,溫聲哄道:“你的臉沒事,你的手和身體全都是好的,不然你自己摸一下試試,媽媽不會騙你的。”

    她知道女兒抗拒的是什么,恐懼的又是什么。

    所以在小朋友終于肯將目光落在她自己身體上的時候,云錦衣蹲在一旁哄她:“棉棉也看看媽媽,媽媽現(xiàn)在也是好的,一點(diǎn)傷都沒有。”

    “我還給棉棉做了香香甜甜的米糕,涼拌了蘿卜絲,還煮了牛奶燕麥粥,棉棉要是真的不餓的話……”

    話還沒說完,窗簾里就響起小朋友委屈悶悶的聲音:

    “我、我好餓的……”

    第430章(捉蟲)

    在食物的誘哄下,云棉最終還是努力鼓起勇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

    小小的手,白白嫩嫩,和她自己的手截然不同。

    云棉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詫異的怔愣了片刻后,終于試探著抬起手,微顫著輕輕觸及自己的臉頰。

    指腹觸碰到溫暖柔軟的肌膚,光潔如新,和她原本坑洼可怖的臉頰也全然相反。

    云棉霍然抬頭。

    正撞進(jìn)云錦衣溫柔心疼的目光中。

    她忍不住仔仔細(xì)細(xì)打量眼前的媽媽。

    是她已經(jīng)快整整七年都再也沒有見過的媽媽。

    夜夜夢回時才會出現(xiàn)在夢境中的五官,只存在于泛黃老舊相片上的人,如今卻鮮活真實(shí)地出現(xiàn)在她眼前。

    云棉恍惚間以為自己這是又誤入了某個夜晚的夢境,和其它夢境截然相反的是,這個夢境里的一切都美好到讓她想流淚。

    “……媽媽?”云棉雙眼含著淚,直勾勾看著蹲在眼前的人,終于在媽媽柔和溫軟的目光中輕聲喊了她。

    即使是這樣,語氣里也小心翼翼藏著幾分不確定。

    云錦衣輕軟斂眉,溫聲應(yīng)下后,伸手將女兒從地上輕輕拉起來。

    在她觸碰的一瞬間,云棉的身體仍舊會下意識抗拒和顫抖,但又被小朋友自己努力克制住了,乖乖的順著她的力道站起來,然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此時似乎格外的矮。

    “先來吃飯。”云錦衣摸摸女兒的頭,牽著她到餐桌前坐下。

    撲鼻的牛奶香味讓云棉很難從恍惚中回神。

    眼前的一切都是和那場大火一樣被她死死埋藏在記憶深處的畫面。

    香甜松軟淋著晶瑩蜂蜜漿,撒了細(xì)碎桂花的軟糯米糕。

    醇香濃郁奶香十足的牛奶燕麥粥。

    還有一小碟色澤誘人的涼拌蘿卜……

    這是云棉童年記憶里吃過最多也最喜歡的東西,是媽媽一年里會給她做好多次的早餐,是她這七年來日日夜夜的思念和妄想。

    云棉甚至有點(diǎn)不太敢動勺子去碰它們,這一切就像漂浮在陽光下輕盈美好的泡沫,看似美好,實(shí)則輕輕一碰可能就會徹底破碎消失不見。

    所以云棉不敢碰,生怕從夢中驚醒。

    直到媽媽用筷子夾了一小根酸辣香脆的蘿卜絲喂到她嘴里。

    云棉:“……”

    冰冰涼涼的蘿卜絲帶著讓口舌生津的酸辣味,在舌尖觸及到后就很快充盈到口腔,她有點(diǎn)木訥地咀嚼著,開胃的小菜讓她本來就很餓的肚子變得更餓了。

    將嘴巴里的蘿卜絲咀嚼著咽下去,云棉什么恍惚都沒有了,她忍不住吧嗒了下嘴巴,然后在媽媽滿藏笑意的注視下,低頭用勺子舀了滿滿一勺牛奶燕麥粥,稍微吹涼一點(diǎn)后嗷嗚一口喝到嘴巴里。

    下一秒,小朋友的眼睛微亮,扭頭篤定地說:“媽媽,牛奶里你還加了點(diǎn)糖對不對?”

    云錦衣不答反笑,用筷子夾了塊米糕,蘸著蜂蜜漿繼續(xù)喂到女兒嘴巴里,而后說:“棉棉再吃這個,看還是不是你記得的那個味道?”

    云棉鼓著腮幫子,越咀嚼眼睛越亮,最后雙眼直勾勾盯著媽媽,眼里的確定和欣喜越來越多,她原本壓抑克制的情緒似乎也隨之越來越外放。

    “好吃嗎?”云錦衣又投喂了一筷子米糕。

    云棉忙不迭點(diǎn)頭:“好好吃!”

    是記憶里誰都代替不了也冒充不了的,獨(dú)屬于媽媽的味道!

    云棉之前一直游離漂浮的不安終于塵埃落定,她悄悄松了口氣,然后就忍不住一點(diǎn)點(diǎn)往媽媽身邊挪動。

    等一頓早餐吃完,原本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小朋友,已經(jīng)不知道怎么賴到媽媽懷里去了。

    吃完飯仰著臉乖乖被媽媽擦完嘴巴,云棉捂著好撐的肚子,這才有點(diǎn)不太好意思地抿嘴,她、她不是故意要當(dāng)小孩子和媽媽撒嬌的。

    只是……存在于記憶深處和夢境中的人,隨著時光流逝一日日變得模糊不清的人,突然真真切切的出現(xiàn)在眼前,云棉原本在生活中遭受挫折后改變的性格就好像突然被藏起來了一樣,總會像一個真正的小朋友一樣,下意識找媽媽,然后做什么都想要依賴依靠著她。

    一定是這個身體的年齡太小了,所以才讓自己也變得有點(diǎn)幼稚起來。

    15歲的棉棉用以上借口偷偷說服了自己,然后就心安理得變成媽媽的小跟屁蟲,媽媽走哪她跟哪,像個有影子的乖巧背后靈一樣。

    等到云錦衣也將早飯吃完后,她拉過始終黏在自己身邊的小家伙,抱著她低頭問道:“棉棉想跟媽媽在外面多玩兩天,還是今天就回家?”

    剛才云棉已經(jīng)從光球那里看到了它錄制下來的,上一個棉棉進(jìn)云家時,被家里兩位老人熱情迎接和相處的視頻。

    因此在媽媽詢問后,云棉沒有過多思考,很快回答她:“媽媽,我想回去~”

    和上一個棉棉不一樣,她不喜歡人太多的地方,不喜歡人類密集擁擠的環(huán)境,更不習(xí)慣出門在外面走動。

    或許在火災(zāi)之前,在失去媽媽之前,云棉是個樂觀開朗積極向上的小朋友,但現(xiàn)在即將滿15歲的棉棉,卻只是一個自卑的,像老鼠一樣生活在陰暗環(huán)境中的小孩。

    她唯一的朋友就是吳音。

    除此之外,那個世界似乎再也沒有能和她好好對話好好相處的人。

    除了媽媽留下來的那間屋子,世界之大,再沒有云棉的容身之地。

    所以家,對于云棉而言,就是唯一的安全屋。

    上個棉棉想要看到更大的世界,這個棉棉卻只想縮在蝸牛小小的殼里,哪里都不去,也誰都不想認(rèn)識。

    云錦衣輕嘆著將情緒低落的女兒擁到懷里,下巴輕輕抵在她的頭頂,右手托著手機(jī)和女兒一起買回程的機(jī)票。

    照顧到小朋友的“社恐”,和來時不一樣,云錦衣買的是頭等艙。

    但買完機(jī)票,懷里棉棉僵硬的身體卻始終沒有放松下來。

    云錦衣能夠猜到女兒在擔(dān)心緊張什么。

    因為等會就要去機(jī)場了。

    再怎樣,她也沒辦法避免在進(jìn)機(jī)場后熱鬧來往的人群。

    于是云錦衣干脆牽著女兒來到洗手間。

    云棉被媽媽抱到了懷里,她有點(diǎn)害羞,因為自己其實(shí)已經(jīng)15歲了,15歲的小朋友都快要成年了,怎么還能被媽媽抱著走路呢?

    可一邊在心里默默想著這樣太幼稚,云棉一邊又忍不住乖乖伸手圈住媽媽的脖頸,將臉埋在她的頸窩里,依賴至極。

    云錦衣不知道女兒心里的糾結(jié),不過就算知道了,估計也只會笑著貼貼女兒的額頭,不會真的松手將小家伙從懷里放下來。

    走到洗手間,云錦衣偏頭和女兒的臉頰輕輕碰了一下,輕聲說:“棉棉,抬頭看鏡子里。”

    云棉下意識按照媽媽說的去做。

    然后就看到一個縮小版的自己。

    白白凈凈,可可愛愛,臉頰肉乎乎像個隨時能被人咬一口磨磨牙的小肉包子。

    云棉:“……”

    鏡子里的自己,渾身上下,真的沒有任何火焰舔舐灼燒后留下來的痕跡。

    云棉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真正這樣認(rèn)真的照鏡子看過自己了。

    準(zhǔn)確來說,她家里根本沒有鏡子,一面都沒有,這七年她只能低頭看到自己身上如蜿蜒蜈蚣一般猙獰的傷疤,只能抬手撫摸感知自己臉上疙疙瘩瘩讓人心里不適的傷痕坑洼。

    她一直都在欺騙自己,只要看不到,她就還能當(dāng)個稍微正常一點(diǎn)的人。

    就連家里的窗戶,會反光的墻面……也全都在她發(fā)瘋一樣的自我厭棄后,被吳音找來別人扔掉不要的紙殼報紙,一點(diǎn)點(diǎn)給她遮擋覆蓋了起來。

    所以這是云棉七年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照鏡子。

    她看著鏡子里似乎和幼年時的自己沒有任何差別的臉,忍不住伸手碰了又碰。

    半晌,云棉又轉(zhuǎn)過身,一腦袋悶進(jìn)媽媽的頸窩里,嘟囔著小聲說:“媽媽,你要是見到很丑的我,還會找到我讓我當(dāng)你的女兒嗎?”

    她總是忍不住問出一些可能會刺傷自己的話。

    可她控制不住,即使在媽媽身邊很安心很安寧,但沒有任何安全感的小蝸牛就是會一次次小心翼翼地探出觸角。

    云錦衣拍拍女兒后背,抱著她離開了洗手間。

    云棉沒有第一時間得到答案,心里已經(jīng)有不安開始擴(kuò)散了,但還是抿著嘴,攥緊手指和媽媽的衣服,盯著媽媽的眼睛固執(zhí)追問:“媽媽,要是我還是那個像鬼一樣又丑又可怕的云棉,你還會找我當(dāng)你女兒嗎?”

    你要老實(shí)回答我喔,不然我就再也不喊你媽媽了。

    反正……反正之前那么多沒有媽媽的日子,她也都咬牙撐著好好活下來了不是嗎?

    媽媽對棉棉來說,根本就不是什么必須要擁有的奢侈品。

    在等待答案的短暫幾個呼吸間,心中逐漸不安慌亂的小朋友倔強(qiáng)的悄聲安慰自己。

    可她的眼眶卻也跟著偷偷泛起了霧氣。

    這難道是一個很難以回答的問題嗎?

    為什么媽媽要思考這么久?

    她在糾結(jié)要不要撒謊嗎?她在想改撒謊哄騙我……

    云棉心中的念頭翻涌,但實(shí)際上從她問出這個問題,到云錦衣開口回答,也僅僅只過去了不足三秒鐘時間而已。

    這并不是多么難以回答的問題,云錦衣可以毫不猶豫地開口,但她看著女兒眼中的晦暗,硬是壓下了自己脫口而出的回答。

    “棉棉。”她輕聲喊。

    云棉仰頭,那雙已經(jīng)蓄滿淚光的眼睛被云錦衣看得一清二楚。

    “棉棉,你知道人死之后,是有靈魂的嗎?”云錦衣邊問,邊抬手捏捏女兒因為委屈而癟嘴顯得更圓潤的臉頰。

    云棉搖搖頭,已經(jīng)不想說話搭理她了。

    15歲的云棉已經(jīng)懂了很多東西,好多時候,回答不了的問題,要么沉默,要么就轉(zhuǎn)移話題。

    現(xiàn)在云錦衣在她問出那個問題后,不僅沉默,還開始轉(zhuǎn)移話題了。

    云棉開始掙扎著想從她懷里下來。

    她現(xiàn)在只是占據(jù)另外一個棉棉的身體,她的本身就是一個丑八怪,就是一個沒人要被人討厭的丑八怪,既然媽媽接受不了很丑的自己,那自己也不要再厚著臉皮賴著她了!

    云棉掙扎著想從溫暖的懷抱中離開,天知道她此時想要克制奪眶而出的眼淚有多困難,天知道她現(xiàn)在心里有多難過和委屈。

    可她還是忍住了,不僅忍住了眼淚,也忍住了那些想要脫口而出的控訴和傷人的話。

    沒關(guān)系的。

    云棉攥著手指在心里一遍遍麻木地安慰自己:沒關(guān)系的,不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嗎?長得丑就是沒有資格擁有任何東西的,就算是……就算是媽媽,也沒關(guān)系的。

    棉棉就是沒人要的丑小孩,媽媽不喜歡丑棉棉很正常,棉棉自己也不喜歡自己啊。

    所以、所以沒有媽媽愛也沒有關(guān)系,反正沒有媽媽保護(hù)棉棉也活了這么久,媽媽才不是什么必須擁有的存在。

    云棉垂著頭,掙扎著不想再留在云錦衣的懷里,也不想再留在這具身體之中了。

    她已經(jīng)吃過了甜甜的米糕喝了甜甜的粥,這個早上已經(jīng)是她借著這個棉棉漂亮的五官偷來的時光了,現(xiàn)在她離開,對自己對媽媽對這個身體……都很好。

    云棉這樣的想著,眼底的光卻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黯淡,就連眼淚都好像變得格外苦澀。

    云棉一點(diǎn)點(diǎn)松開原本攥緊的媽媽的衣袖。

    我才不需要媽媽……

    “那場火災(zāi)之后,我一直陪在棉棉身邊。”耳邊無奈輕緩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

    云棉原本渙散沉寂的思維罕見的停滯了一下,而后她慢吞吞抬頭,即使是淚流滿面,也擋不住那雙瞪圓的眼睛里突兀而至的驚愕。

    什、什么意思?!

    云棉呆呆地望向媽媽,大腦空白一片,原本就有點(diǎn)凝滯的思維好像一下子變得不會思考了。

    云錦衣看著女兒眼瞼上還懸掛著可憐巴巴的淚珠,抱著她到一邊坐下,拿了紙巾給小朋友一點(diǎn)點(diǎn)把臉上的淚水擦眼睛。

    “媽媽怎么可能會嫌棄棉棉受了傷的臉很丑呢?”

    云錦衣抱著懷里呆懵懵的小朋友,思緒飄遠(yuǎn),似乎又回到了某一個遙遠(yuǎn)的時空里。

    “我死后,原本很快就要脫離那個世界,但我擔(dān)心棉棉一個人該怎么生活,所以和總局還有世界意識進(jìn)行了很久的溝通,最后只能變成一抹游魂飄蕩在棉棉身邊,陪著你一天天長大。”

    可即使是那抹游魂,也只是一抹被她留下來的一縷魂魄而已,因為自己的記憶和能力重新覺醒,那個世界如臨大敵,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允許她再停留,甚至過激的想要將棉棉一起驅(qū)逐。

    如果是那樣的話,棉棉的靈魂會受損更加嚴(yán)重,所以云錦衣封印了這縷魂魄的記憶,將它徹底從自己的魂海中剝離出來。

    那抹游魂就一直跟隨在棉棉身邊,陪著她一天天長大,一天天掙扎生存。

    “我原本也已經(jīng)和那縷魂魄切斷了所有聯(lián)系。”

    云錦衣說著,無聲擁緊了懷里睜圓眼睛認(rèn)真聽著的女兒,輕吸了口氣,緩了緩,才在她懵懵的目光中,在系統(tǒng)驟然詐尸的尖叫聲里,無奈坦白:“可后來第二周目的時候,可能是因為天生的靈魂牽引和親近,那抹靈魂沒有消散,反而一直跟隨在棉棉身邊,最后被你帶離了這個世界。”

    系統(tǒng)這時候已經(jīng)徹底坐不住了,瘋了一樣的在半空中亂竄,最后結(jié)結(jié)巴巴磕磕絆絆地試探著問:“你、您說的……那抹靈魂,該不會、該不會是小甜糕吧??!”

    聲音最后已經(jīng)驚恐到破音!

    云錦衣微微偏頭,眼底的溫和坦然,完全默認(rèn)了系統(tǒng)直覺離譜的猜測。

    系統(tǒng):“……”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信!這一定不是真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小甜糕呢?!它那么蠢那么呆那么傻!根本一點(diǎn)云錦衣的影子都沒有啊啊啊!!!

    “……這個玩笑一點(diǎn)都不好笑。”系統(tǒng)干巴巴的反駁,聲音顫巍巍的聽起來像是要被這個鬼故事給嚇哭了。

    云錦衣卻抬手摸摸同樣呆滯的女兒的腦袋瓜,輕嘆著笑道:“畢竟只是魂海中分出來的一縷空白魂魄而已,怎么可能太聰明?哪怕稍微聰明一點(diǎn),那個世界都根本不會允許停留。”

    靈魂沒有繼承她的記憶,沒有繼承她的能力,甚至沒有獨(dú)有的性格,就是一抹空白的靈魂,只會循著本能的牽引一直一直跟在棉棉身邊,以另外一種方式一直陪伴和守護(hù)她。

    所以我也是那個時候,才收回了那抹靈魂里我死后陪伴在棉棉身邊的所有記憶。

    云錦衣輕聲說:“棉棉對媽媽而言,是比自己生命還要更重要的存在,所以棉棉在那場大火中活了下來,媽媽既慶幸又心疼,而棉棉因為大火燒傷的皮膚和留下的疤痕,媽媽也只恨不得撕下自己的皮肉來幫你修復(fù),這樣棉棉就再也不用被那些淺薄的人用異樣的眼光排擠欺負(fù)。”

    云棉仰著頭,眼淚順著眼角流淌進(jìn)耳廓或是發(fā)絲間,她被淚水洗過的雙眼卻滿眼都倒映著媽媽說這些話時的模樣,一絲一毫表情的變化都不愿意放過。

    她的手指不知不覺再一次緊緊攥住媽媽的衣袖。

    云棉分不清自己心里紛紛亂亂的都在想些什么,旁邊系統(tǒng)崩潰的聲音沒有影響到她空白的大腦,云棉看著媽媽,眨了眨眼,緊跟著又用力眨了眨。

    把眼睛里僅剩的淚水都用力眨干凈后,云棉突然伸手把自己重重地埋進(jìn)媽媽懷里。

    她又變成一只小蝸牛了。

    不過不是收回觸角后只敢縮在自己殼里的小蝸牛。

    而是已經(jīng)可以大著膽子慢悠悠攀爬的小蝸牛。

    她不再收回自己四處探查的觸角,因為它終于感受到了絕對的安心,那些久違的安全感幾乎要將她完全淹沒。

    小蝸牛棉棉被媽媽用純粹濃郁的愛一層層包裹起來,再沒有什么危險的存在能夠穿透這些愛和她薄薄的殼,讓她短暫的生命在這個晚秋戛然而止了。

    但系統(tǒng)瘋了。

    它又宕機(jī)了。

    嘎嘣一下報復(fù)似的砸在云棉腦袋上,險些把小朋友本來就不太聰明的腦袋砸得更傻。

    然后宕機(jī)的光球從她腦袋上咕嚕嚕滾落到地上,最后沾著滿身的灰,停留在垃圾桶旁邊,好像在無聲暗示著什么。

    云棉跑過去將它撿起來,幫它把身上的灰都擦干凈,然后熟稔的塞進(jìn)自己的衣服兜兜里。

    云棉也不知道自己撿球裝球的動作為什么這么熟練,她只是覺得這顆光球好像收到的沖擊有點(diǎn)大。

    比她做夢夢到自己掙了五百萬,醒過來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兜里只剩5毛錢的沖擊還要大。

    有點(diǎn)可憐。

    云棉摸小傻子一樣摸摸光球,然后被媽媽牽著踏上回程的歸途。

    機(jī)場里云棉不再一驚一乍,她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看著玻璃鏡面里反射出來的自己,看著媽媽眼中倒映的小朋友,輕輕松了口氣,然后自己試著一點(diǎn)點(diǎn)放松下來。

    還是有很多人的目光會不經(jīng)意掃過她,無論是有意或無意,總會讓云棉有一種下意識繃緊身體想要逃離的沖動,但有媽媽在身邊,云棉偷偷把自己往媽媽身后藏了藏,揪著她的衣袖,努力忽視四周來往的行人后,竟然真的慢慢放松了下來。

    “棉棉要是覺得不適應(yīng),不如聽媽媽給你講童話故事好不好?”云錦衣幫著女兒分散過分集中緊繃的注意力。

    云棉乖乖點(diǎn)頭:“好~”

    巧合又不那么巧合的是,云錦衣拿出來的,竟然還是之前被云棉吐槽拋棄的那本童話故事集。

    但那是棉棉的上一段記憶,只擁有這一段記憶的她全然沒有感受到媽媽在這件事上小小的惡趣味,在等飛機(jī)的那點(diǎn)時間里,她坐在媽媽身邊,雙手托著下巴乖乖聽媽媽講小朋友才會聽的童話故事。

    《海的女兒》

    媽媽的聲音很輕緩溫柔,在她的講述下,云棉仿佛能夠看到波濤洶涌的遼闊大海,能夠看到漂亮又天真的小美人魚和王子的初次邂逅。

    15歲的棉棉已經(jīng)從唯一的朋友吳音那里聽到過學(xué)校里很多關(guān)于“早戀”的話題和八卦了。

    所以她對一見鐘情什么的并不陌生,一開始也還能乖乖安靜的聽下去。

    但越聽,云棉用手心捧著的小臉就皺得越緊,最后皺成一團(tuán),表情完美詮釋了她的內(nèi)心。

    難以理解。

    奇奇怪怪。

    ……

    云棉在聽到最后美人魚拒絕姐姐們用美麗長發(fā)換來的刀,自己選擇變成泡沫后,整個人已經(jīng)氣鼓鼓的蓄勢待發(fā)了。

    等媽媽念完抬頭,云棉已經(jīng)茫然到眼神渙散了。

    第431章

    “……我不理解。”云棉小手蓋住書封,微微鼓著臉,皺眉道:“為什么美人魚不是人,還會和人一樣戀愛腦?”

    她甚至覺得這個童話故事根本就沒有任何邏輯,無論是美人魚還是鄰國公主又或者是人魚……感覺全都沒腦子一樣。

    15歲的云棉天天在為了生存而掙扎,體驗盡了人情冷暖,此時根本就不能用自己的思維去理解任何一個角色的行為。

    小孩子們每天睡覺之前,聽得就是這些東西嗎?

    云棉聽不懂,不理解,不想聽。

    見狀,云錦衣藏著笑意淡定的將這本不斷被棉棉嫌棄的故事集給合上。

    VIP等候室里并不吵鬧,云棉還和媽媽吃了一碗面,然后才飽著肚子登機(jī)。

    這也是云棉記憶里第一次坐飛機(jī)。

    走在通道里的時候,就能看到停在停機(jī)坪上的飛機(jī),和云棉幼時仰頭在天空中看到的小小一個不一樣,這架飛機(jī)很大很大,云棉的目光新奇的在它的機(jī)翼和機(jī)身上不斷瀏覽。

    原來這就是飛機(jī)啊……

    小朋友有點(diǎn)雀躍地蹦跶了一下,但很快在踏上飛機(jī)的那一刻,又有點(diǎn)緊張地攥緊媽媽的衣角。

    一想到等下自己就要被飛機(jī)帶著飛到高高的天上,云棉就有點(diǎn)緊張忐忑。

    小朋友腦袋里開始不自覺的預(yù)設(shè)好多畫面。

    但頭等艙里的環(huán)境太舒適,飛機(jī)起飛平穩(wěn)飛行后不再有晃動的感覺,云棉的那點(diǎn)小緊張就很快被新鮮感所代替。

    她忍不住往窗外看。

    “媽媽,云朵好多好大,看起來好軟啊~”云棉幾乎都要把自己的臉完全貼在窗戶上了。

    現(xiàn)在是白天,飛機(jī)飛行兩個小時,云棉覺得自己能看好久的白云。

    有的是大片翻涌的云團(tuán),有的是絲絮狀的云霧,還有穿透云層的高山山巔……

    云棉看得幾乎入了神。

    她有點(diǎn)想將自己看到的畫面也分享給吳音,可這個世界里沒有吳音,她只能將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幕幕都認(rèn)真記在心里,等到之后離開回去后,一一描述給音音聽。

    此時的小朋友根本不知道自己將會死在15歲。

    也不知道此時所擁有的記憶僅僅只是記憶,早就回不去了。

    之后被好吃的飛機(jī)餐徹底填飽肚子后,云棉就打著哈欠犯困了,即使她還是很想看向窗外的天空云層,但小朋友的精力有限,她即使強(qiáng)撐著,也很快就蜷縮著躺在座椅里熟睡過去。

    等到她睡醒,這段回程也快要到達(dá)目的地了。

    此時再從窗戶往下看,云棉看到了一整座城市的縮影。

    此時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了,這座城市被燈光點(diǎn)綴著,云棉眼中倒映著這一切,仿佛也被點(diǎn)亮了眼中的星河。

    “媽媽,我們要回家了。”云棉回頭看向媽媽。

    然后和媽媽溫和的目光直直撞上。

    她愣了一下,恍然發(fā)現(xiàn),這一路上媽媽的目光似乎好像從始至終都在自己身上沒有怎么挪開過。

    云棉抿抿嘴,下一秒朝媽媽揚(yáng)起一個大大的笑容。

    要是回的是她那個世界的家就好了-

    坐在回程的車上,云棉覺得自己身體還有點(diǎn)輕飄飄的沒著落,甚至還有點(diǎn)后知后覺的暈。

    路上很安靜,云棉手里捧著上個記憶段的棉棉和媽媽親手做的花盆,一個圓溜溜的小球在花盆里無知覺地滾來滾去。

    “媽媽,它什么時候才會好呢?”云棉捧起花盆讓媽媽看盆里依舊毫無動靜的小球。

    云錦衣只分給小球一個眼神,溫聲回答:“沒事,它明天就會好了。”

    云棉略微放心了點(diǎn),繼續(xù)抱著花盆看著窗外不斷倒退的風(fēng)景。

    到家后,云棉又一次面臨了爺爺奶奶的熱情。

    但云棉還是很不適應(yīng)。

    她很難接受新的關(guān)系,哪怕對方是媽媽這個世界的爸爸媽媽。

    她半躲在媽媽身后,小心地打量他們,在他們對自己報以善意時,也只是靦腆地回以一笑。

    不過她到底是個小孩,兩位長輩大概也是看出她的不自在,所以轉(zhuǎn)移話題聊起了家里家外別的事情。

    云棉則坐在媽媽身邊,在長輩們的閑聊中安安靜靜看電視。

    按理說,她已經(jīng)過了看動畫片的年紀(jì),但……誰會不喜歡看動畫片呢?

    至少云棉看得津津有味。

    然后被一通突如其來的視頻通話打斷。

    云棉好奇地歪頭看著媽媽手機(jī)里傳來的稚嫩童聲,然后看到了通訊分屏里的三張小臉。

    他們也同時看到了露頭過來的云棉。

    蒙蒙最先開口:“棉棉姐姐!我們馬上又要錄節(jié)目了,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玩呀?!”

    聞言,云棉腦袋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系統(tǒng)什么都說了,唯獨(dú)沒跟她說在孤兒院里的事情。

    所以云棉驟然面對三份友情,整個人都有點(diǎn)懵。

    江瑤看著神情陌生的云棉,眼神閃了閃,不著痕跡地貼心道:“棉棉,節(jié)目組說正在接觸你和云阿姨,希望能夠和你們達(dá)成協(xié)議參加之后的節(jié)目,這次節(jié)目的錄制方式和以前不一樣了,你要不要來試試?”

    云棉回頭看向媽媽。

    云錦衣將鏡頭對準(zhǔn)女兒,自己拿著手機(jī),卻只有畫外音:“我已經(jīng)拒絕了,我們不是明星家庭,就不參加了。”

    聞言,三個小朋友的臉上齊齊露出失望的表情。

    云棉默默抱著媽媽的手臂,把鏡頭重新移了回去。

    等自己不在鏡頭里后,她偷偷松了口氣。

    云棉不認(rèn)識這三個小朋友,雖然他們看起來和自己應(yīng)該是朋友關(guān)系,但此時的云棉心里有且僅有一個朋友。

    也是唯一一個和她相依為命的朋友。

    即使是在另外一個世界,云棉也不想做背叛朋友的事情,雖然小音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她在這個世界里認(rèn)識了新的朋友。

    這通時隔幾天的視頻因為云棉的不配合,很快就結(jié)束了。

    云棉本以為這樣就算完了,結(jié)果很快媽媽就單獨(dú)收到了江瑤發(fā)來的語音。

    云棉的小手捧著手機(jī)聽了這段語音,然后默默地鼓臉。

    江瑤問她是不是不記得大家了,還問她回家后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fù)。

    云棉能夠輕易聽出她稚嫩聲音里的擔(dān)憂和關(guān)心,還有她試探著想跟自己認(rèn)識的小心思。

    她有點(diǎn)不知道這條語音消息該怎么回。

    極度內(nèi)向的小朋友絞盡腦汁思考了好久,才戳著拼音干巴巴回了對面一個:“謝謝,我很好。”

    短短五個字,和江瑤小朋友長達(dá)59秒的語音呈現(xiàn)強(qiáng)烈反差。

    云棉回完消息就把手機(jī)還給媽媽,動作之快像是迫不及待想要逃避什么。

    云錦衣的注意力大多都在女兒身上,此時見到她的這番反應(yīng),忍不住笑著抬手揉亂她蓬松的頭發(fā)。

    “棉棉,多交一個朋友也不錯。”

    聽到媽媽的話,云棉趕緊搖頭:“不可以,小音會生氣的。”

    她和小音只有彼此,現(xiàn)在云棉已經(jīng)很奢望的短暫擁有了一個愛自己的媽媽,小音卻什么都沒有……

    云棉不希望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里認(rèn)識新的朋友,那樣對于小音來說,一點(diǎn)都不公平。

    說起來,早上云棉之所以會在媽媽沉默時反應(yīng)那么大,或許就是因為受到了小音和她家庭的影響。

    小音是被抱錯的孩子,她被換回來后,已經(jīng)被養(yǎng)父母家庭拋棄過一次了。

    可親生的家庭里,吳晚阿姨作為小音的親生媽媽,卻也不將小音當(dāng)作自己的孩子,不僅沒有對小音好讓小音開心,還一直惦記著另外一個孩子,處處將小音和另一個小孩作比較……

    因為小音的經(jīng)歷,云棉不喜歡吳晚阿姨,也不喜歡吳晚阿姨之前的那個小孩。

    即使那個小孩曾經(jīng)也是她的朋友。

    正因為云棉親眼見過小音被親生母親厭惡冷待,所以她才會不相信自己媽媽的愛。

    至少在完全確定媽媽真的愛自己之前,云棉突兀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其實(shí)一直都是充滿了不安的。

    如果不是想見見媽媽,可能在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陌生世界的時候,云棉就已經(jīng)想要趕緊逃離了。

    但現(xiàn)在,云棉短暫擁有了媽媽,擁有了健康的身體,還能選擇擁有三個朋友。

    她好像一下子從貧瘠的乞丐,變成了擁有好多財富的富翁。

    可云棉一直都很清醒。

    她不接觸也不討好爺爺奶奶,不接觸也不接受新的朋友,除了媽媽作為她在這個世界的牽絆,其實(shí)她心里最信任的存在,是花盆里還在宕機(jī)的光球系統(tǒng)。

    小朋友心里最最清楚的一件事是: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短暫有時限的,等到了時間,就不再屬于她了。

    所以云棉不會貪婪的想要擁有全部,她只小心翼翼守著媽媽的愛,就已經(jīng)完全足夠了-

    晚上,睡在媽媽的懷抱里,云棉已經(jīng)心大的開始思考明天早上吃什么了。

    努力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早點(diǎn)醒不能賴床后,云棉才放空思維,在被窩里挪啊挪,完全把自己塞到媽媽懷里后,這才心滿意足地閉眼。

    云錦衣抱著女兒,摸摸她熟睡后被熱氣熏得通紅的小臉,給她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重新拿起放在床頭柜的手機(jī)點(diǎn)開。

    她拒絕了節(jié)目組的邀請,但趁著晚上棉棉熟睡,開始在網(wǎng)上搜索藍(lán)天孤兒院的相關(guān)消息。

    在節(jié)目組離開后,網(wǎng)上關(guān)于孤兒院和孤兒們的討論就更激烈了。

    但網(wǎng)友不一定健忘,卻一定足夠忙碌,忙碌到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瓜吃,然后在短短兩三天時間里,藍(lán)天孤兒院重新沉寂起來。

    但藍(lán)天孤兒院還是受到了沖擊,原本用棉棉來拍攝接廣告的賬號也注銷了,網(wǎng)上也沒有任何相關(guān)的公益營銷。

    云錦衣低頭看著手機(jī)里之前保存的女兒小時候的照片,在心里規(guī)劃起了明天的行程。

    她該帶棉棉去照相,最好穿母女裝,這樣以后棉棉第一周目所有記憶恢復(fù)離開后,自己留在這個世界,至少還擁有一些能夠回憶的東西。

    剩下的時間,棉棉估計不愿意去外面接觸太多人,所以可以帶小朋友去自己工作的工作室待一下午,等晚上再回來。

    工作室沒什么人,自己是老板,在辦公室里也很少會被打擾,其實(shí)相比起來比讓棉棉在家里更自在些。

    不僅兩位老人發(fā)現(xiàn)棉棉的回避,云錦衣也將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不會逼迫女兒接觸更多人,而是盡可能給女兒創(chuàng)造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

    云錦衣在心里簡單規(guī)劃了一下明天的行程后,就重新?lián)е焖男∨笥眩概畠梢黄鹣萑肓撕谔鸬膲艟场?br />
    一覺睡醒,窗外天光微熹,云棉睜開眼睛的時候,恰好看到媽媽正輕手輕腳準(zhǔn)備往外走的背影。

    還有一顆追著媽媽嘰嘰喳喳不停質(zhì)問的光球。

    與此同時,光球的聲音一頓,很快飛了回來,欣喜地貼貼她臉頰:“棉棉你醒啦?”

    云錦衣跟著回頭,觸及到女兒困倦到快要睜不開的眼皮,輕聲問她要不要再多睡會。

    云棉揉著眼睛從被窩里爬出來。

    在媽媽返身走回來時,她沒過腦子的遵循身體本能,打著哈欠朝媽媽張開小手,下一秒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直到來到洗手間,接過媽媽擠好的牙膏塞到嘴巴里,清爽冰涼的牙膏味道才讓云棉慢慢從困倦中清醒過來。

    然后就想到了自己是怎么張著手賴著媽媽換衣服穿襪子鞋子,又是怎么被媽媽一路抱到這里來的全過程。

    隨著記憶回歸,云棉刷牙的動作緩緩?fù)W ?br />
    她咬著牙刷柄,呆呆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又偷偷去看正在彎腰洗臉的媽媽。

    一口牙膏沫險些被她生生給咽到肚子里。

    嗆咳著吐出來后,云棉清楚看到鏡子里的自己臉上緩緩染上紅暈。

    好羞恥!!!

    自己又不是真正5歲的小朋友!早上睡醒后竟然要媽媽幫忙穿衣服穿鞋還給抱到洗手間里來刷牙洗臉!!!

    云棉覺得自己腦袋里的理智都快被羞恥心給熱到蒸發(fā)了。

    可她偷偷看了眼媽媽,又看了眼小小的自己,一邊羞恥,一邊咬著牙刷努力給自己洗.腦。

    沒、沒關(guān)系的,不就是……被抱了一下嗎,這是自己媽媽,又不是陌生人,抱一下怎么啦?自己就算25歲,也是媽媽的寶貝女兒!

    這樣想著,她臉上的熱度這才緩緩?fù)嗜ィ尚睦锬撤N被愛意填滿的快樂和竊喜卻怎么也忽略不了。

    原來有媽媽愛是一件這么棒這么讓人上癮的事情啊。

    可惜自己只能短暫的擁有三天。

    要是自己和小音都能有媽媽愛的話,那該多好啊?

    那她們一定不會像蜷縮在角落里的小乞丐一樣只能小心偷看別的小孩被愛。

    她們也一定不會活得那么艱難狼狽,展目看去,她們孤零零活著好像什么牽掛都沒有,活得像根雜草一樣沒有任何意義。

    “棉棉,發(fā)什么呆?”腦袋被人輕輕拍了一下。

    云棉回過神,看了眼鏡子里低頭看著自己的媽媽,乖乖吐出牙膏沫喝水漱口。

    然后仰著臉任由媽媽將溫?zé)岬拿砀采w在自己臉上。

    嘿嘿,5歲的小朋友,連洗臉都要媽媽幫忙喲~

    云棉跟在媽媽身后往廚房走,一蹦一跳的,連系統(tǒng)都能輕易看出她此時的好心情。

    系統(tǒng)仍舊蹲在棉棉的腦袋上。

    在摸到系統(tǒng)并沒有把自己剛才被媽媽扎好的頭發(fā)壓塌后,云棉就乖乖任由它像個小主人似的蹲著了。

    “媽媽,我來給你幫忙~”

    云棉擼起袖子,很有經(jīng)驗的站在媽媽身邊,踮腳看她從冰箱里不斷取出食材。

    家里有保姆的,但保姆只負(fù)責(zé)兩位老人的三餐,云錦衣由于工作和個人習(xí)慣的原因,基本都是自己解決一日三餐。

    “棉棉想吃什么?”云錦衣低頭詢問女兒。

    云棉顯然早就想過了,聞言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想吃灌湯包,還想吃玉米餃!”

    餃子需要現(xiàn)包,灌湯包同樣需要現(xiàn)包。

    冰箱里沒有高湯,云錦衣想了想,干脆又另外燉了鍋牛窩骨。

    將牛窩骨弄到高壓鍋里燉上后,云錦衣慢悠悠和女兒一起坐在廚房里包餃子和包子。

    她沒有問棉棉會不會包。

    獨(dú)自生活了整整七年的小朋友,生活技能早就被迫拉滿了,她不僅會包,動作還很快。

    包餃子的時候,云棉很專注,臉上的神情也就不知不覺變得冷淡。

    她好像又變成了那個世界里沒有媽媽的棉棉。

    系統(tǒng)忍不住蹦跶著敲了下棉棉的頭,同時有一只沾著面粉的手伸過來在棉棉臉上抹了一道。

    云棉:“……”

    好幼稚!

    可她頂著臉上的白痕,一直都沒舍得擦掉。

    好像這樣就能提醒自己,她還在這個世界里,不是做夢,也不用怕下一秒就夢醒。

    灌湯包小巧精致,云棉顧不得燙,小心咬開一個小口后,香濃滾燙的湯汁就流淌在潔白的小碟子里,云棉慢慢咬下口,等一個灌湯包吃完后,美滋滋地喝掉剛才的湯汁。

    她吃灌湯包的習(xí)慣是小時候就有的,因為小時候嘴饞,吃灌湯包的時候貪心想要把湯先喝掉,結(jié)果被滾燙的湯汁燙到了舌頭,從此以后就長了記性,再也不混著湯汁一起吃了。

    喝掉湯汁,云棉又用叉子叉了一個被餡料塞得圓滾滾胖乎乎的玉米蒸餃,蘸著另一個小碟子里的香醋,一口下去,滿足地喟嘆著瞇起眼,懸空在凳子上的小短腿都忍不住晃來晃去。

    和昨天早上的米糕還有粥一樣,是完完全全屬于媽媽特有的味道,是深藏在記憶里總是時不時冒頭讓她思念又難過的味道。

    不僅僅是食物帶來的滿足感,非要形容的話,大概更像是心中多年的欲.望溝壑被填滿,于是她終于不那么貧瘠貪婪。

    牛窩骨也特別香特別好吃,云棉在從骨頭上咬下筋道的牛肉時,深深明白了自己本質(zhì)上就是一個肉食性動物。

    她其實(shí)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吃過肉了,更別說是昂貴新鮮的牛肉。

    因為她最近正在攢錢。

    馬上就要期末了,小音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很快就會畢業(yè),她一定能夠考上一個好大學(xué),但上大學(xué)需要很多很多錢。

    小音沒有那么多的錢。

    吳晚的錢不是小音的,她身體殘疾,平時的花銷就已經(jīng)是一筆極為高昂的費(fèi)用了,就算咬牙攢了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錢,小音說那也是吳晚留給黎昭昭的。

    吳晚拿不出小音上大學(xué)的學(xué)費(fèi)。

    云棉在媽媽死后就沒有機(jī)會再讀書了,她知道沒有文化被人嫌棄是什么樣的感受,所以她不想小音明明有更好的未來,卻因為貧窮而被迫放棄。

    所以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云棉正在咬牙給小音攢之后的學(xué)費(fèi)。

    她舍不得買新衣服,也不需要新衣服。

    她每天吃的都是最便宜的青菜,有時候甚至只吃白水面條或者白米飯,一周只買一兩次肉,也是要在等小音放假回來才會吃的,只有營養(yǎng)跟上了,小音學(xué)習(xí)起來身體才不會垮掉。

    云棉不覺得自己辛苦,也能夠很好克制自己的食欲和饑餓感,她一直覺得自己控制得很好,甚至每次都和小音說自己不愛吃肉。

    謊話說得多了,她甚至一度說服了自己,認(rèn)為自己的確不愛吃肉,只愛吃些素食。

    但直到來到這個世界,直到昨天中午在機(jī)場吃了那一碗有大塊牛肉的牛肉面,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愛吃肉。

    現(xiàn)在,當(dāng)滿口牛肉被自己咬下來時,云棉眼眶都忍不住泛紅,她掩飾性地低頭,鼓著腮幫子用力大口地咀嚼起來。

    牛肉好好吃。

    灌湯包好好吃。

    玉米蒸餃也好好吃!

    云棉甚至喝了滿滿一碗肉湯,直把自己的肚皮都撐得滾圓了才心滿意足地放下碗筷。

    云錦衣一看女兒使勁吃的模樣就猜到了她在這段記憶里有多餓。

    所以她沒有阻止小朋友胡吃海塞。

    如果換成是棉棉另外一個世界的身體的話,她如果這樣吃,云錦衣早早就會制止了。

    因為比較起來,云棉15歲的身體素質(zhì),其實(shí)比這具5歲的身體差多了。

    畢竟這具身體有云錦衣從來到這個世界后就每天精心的投喂,而另外一個世界里,云棉正為了攢錢拼命糟蹋自己的身體。

    “棉棉,張口。”云錦衣找來家里的消食片喂給小朋友。

    云棉坐在凳子上,捂著嘴巴打了個飽嗝,卻不像昨天那么羞怯,反而眼睛亮亮的向媽媽申請,中午也想要繼續(xù)吃肉。

    “好。”云錦衣笑著應(yīng)下,抱著吃撐的小朋友到沙發(fā)上邊看電視,邊給她揉肚子,免得棉棉等會撐得反胃難受。

    云棉就像只小貓一樣癱在媽媽懷里,任由鏟屎官隔著衣服rua自己圓鼓鼓的肚皮。

    看著媽媽低頭專心給自己揉肚皮的模樣,云棉在心里高興的偷偷攥拳:媽媽做的飯就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飯!

    第432章

    吃過早飯,云棉就被媽媽帶去了商場,買了新的衣服鞋子后,云棉低頭扯扯自己肚皮上的小白狗,又扭頭看看媽媽胸前的小狗腦袋,忍不住癟嘴:“媽媽,為什么我的小狗這么大?”

    看起來有點(diǎn)笨笨呆呆的。

    媽媽的小狗一點(diǎn)點(diǎn)小,就繡在胸口處,看起來一點(diǎn)都不呆。

    云棉覺得不公平。

    云錦衣笑著揉搓女兒的臉頰:“因為媽媽要把棉棉這只小狗揣在心里呀~”

    云棉……

    云棉在媽媽跟前鬧了個大紅臉。

    之后一路小朋友都閉緊嘴巴,堅決不讓自己再東問西問些什么有的沒的,以免再聽到媽媽開口回答些讓她害羞的話。

    云錦衣特意找的附近最好的攝影店,之后一整個上午和中午都花在了拍攝上。

    等拍攝結(jié)束,小朋友整個人都蔫巴了,打著哈欠左搖右晃地趴在她懷里想找個舒服的姿勢睡覺。

    云錦衣將女兒好好安置在車?yán)铮壣习踩珟Ш螅艓е送约旱墓ぷ魇亿s去。

    云棉這一覺睡得并不沉,在車緩緩?fù)O聲r她就醒了過來。

    車外是一棟棟很高并且看起來就很高檔的寫字樓。

    是云棉和吳音從來都不敢接近,只能用羨慕的眼神偷偷注視的地方。

    里面走進(jìn)走出的人可能在他們自己看來只是平凡普通的打工人白領(lǐng),但在兩個沒成年卻沒人管沒人養(yǎng)的小朋友眼中,如果自己長大以后能夠成為他們那樣,那一定就是極為幸運(yùn)的事情了。

    云棉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還能走進(jìn)這里。

    她抿了抿嘴,乖乖被媽媽牽著手,努力裝作鎮(zhèn)定地走進(jìn)去。

    其實(shí)沒什么大不了,但她就是有一種自己踏足夢想領(lǐng)域邊緣的恍惚感。

    要是小音也能在這里上班就好了。

    小音長大讀完大學(xué)以后,一定可以在這種高高的大廈里找到一份特別好的工作。

    云棉始終如此堅信著。

    她并不圖小音長大后回報自己什么,或者說云棉根本沒意識到自己付出了多少,她和小音相依為命互相陪伴,彼此都希望對方能夠過得越來越好。

    對云棉而言,大概小音就像是承載著某種夢想的另一個自己,她希望小音過得好,生活順利,越來越優(yōu)秀。

    在進(jìn)電梯后,云棉看著電梯上倒映出的自己和媽媽模糊的身影,忍不住輕輕彎了彎眼眸。

    現(xiàn)在的一切可真好呀,要是醒過來后還能見到小音,我一定要告訴她這一次我的經(jīng)歷,告訴她我又見到了我的媽媽。

    “棉棉,這邊。”

    媽媽的聲音讓云棉回神,她跟在媽媽身邊,好奇地張望這一層樓內(nèi)部的模樣。

    對于打工人而言平凡普通最為常見的環(huán)境,在云棉眼里卻處處都透著新奇,前臺小姐姐看到媽媽時還打招呼,并且精準(zhǔn)地叫出了云棉的名字,然后熱情的給云棉兜里塞了幾袋小零食。

    云棉的謝謝都還沒說完,就被小姐姐更加熱情地捏住了臉上的肉肉。

    云棉:“……”

    原來這個零食是捏臉的報酬啊……

    雖然如此,云棉還是看著零食的份上,仰著臉乖乖被對方捏了好幾下。

    然后被小姐姐夸了又夸,說她是個超級好rua的小乖寶。

    云棉紅著臉跑開,抓住媽媽的衣袖亦步亦趨,再也不松手了。

    系統(tǒng)覺得這個棉棉好像真的有點(diǎn)容易害羞。

    可能是因為在之前的世界里基本沒有接觸過外人,但她并不內(nèi)向,所以才會這么容易害羞,一句話都能逗得她紅著臉眼神躲避。

    有一說一,小朋友害羞的時候抿著嘴巴小臉泛紅的模樣,看起來真的好好rua。

    從前臺進(jìn)去,正在電腦前工作的人更多。

    云棉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這么多臺電腦,她都不知道在心里哇了多少聲,結(jié)果來到媽媽的辦公室后,媽媽就把一個看起來就好貴的平板打開給她玩。

    云棉猝不及防,抱著平板仰頭呆呆地望著媽媽。

    眼睛里寫滿了懵懵的問詢:就這樣給我啦?要是我玩壞了怎么辦?一定好貴好貴吧?玩壞了需不需要媽媽賠錢呀……

    她的疑惑明顯到云錦衣只看一眼就能猜出個七八分來。

    于是云棉的臉頰又被媽媽捏了一下,鼓著腮幫子聽媽媽說這個東西玩不壞,問她要不要看動畫片或者看別的什么視頻。

    云棉點(diǎn)頭,然后抱著已經(jīng)開始播放動畫片的平板,從辦公室旁邊的沙發(fā)上,一邊看一邊試探著挪動。

    不一會,她就從沙發(fā)上挪到了正在工作的媽媽身邊,還自己努力推了個凳子放在媽媽旁邊,自己爬上去蜷縮著,一邊陪媽媽,一邊自己乖乖關(guān)小音量盡可能不打擾到媽媽的工作。

    等云錦衣的助理喬伊拿著文件敲門走進(jìn)來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家老板,而是老板旁邊蜷著腿仰臉看過來的小家伙。

    全工作室的人都知道前些天老板不務(wù)正業(yè),既不上班也不上學(xué),卻跑去孤兒院當(dāng)義工的事,也追了綜藝直播看到了云錦衣在對待棉棉時的溫柔關(guān)心,所以大家也都記得并能認(rèn)出云棉那張臉。

    畢竟當(dāng)初他們私底下還偷偷議論過,覺得乍一看的話,棉棉和自家老板好像真的有幾分相似,看起來就好像天生的母女一樣。

    當(dāng)時還有人在群里感嘆這應(yīng)該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也有人覺得云棉長得可愛,說話也好聽,很希望老板能夠帶著小朋友來工作室玩一天,也讓他們過過眼癮。

    沒想到這么快就能拋開屏幕,在現(xiàn)實(shí)中看到棉棉的存在了。

    余光注意到老板抬頭看向自己,喬伊很快收起漂浮的心思,上前將自己手里的文件遞過去。

    順便對云錦衣說:“昨天你讓我關(guān)注的那家孤兒院,我已經(jīng)去了解過了,附近的人都知道孤兒院里的孩子心思不正,所以也沒有對他們有什么更多的照顧,如果不出所料的話,大概再勉強(qiáng)堅持一段時間,這家孤兒院就要關(guān)門了。”

    “里面的小孩呢?”云錦衣一心二用,邊問邊翻看文件上的重要數(shù)據(jù),確認(rèn)無誤后才提筆簽字。

    “里面的孩子我也了解過,聽說之前有被領(lǐng)養(yǎng)的小孩因為偷盜被送回來了,然后原有的幾個孩子,后續(xù)在孤兒院關(guān)閉后,應(yīng)該會由政府安排進(jìn)入別的孤兒院,并且安排上學(xué)事宜。”

    喬伊說完,看向旁邊睜大眼睛認(rèn)真傾聽的云棉,想了想,又說:“不過我們市也沒幾個孤兒院,這些孩子很大可能還是會被分到一起去,如果孤兒院不愿意接手的話,到時候估計藍(lán)天孤兒院的院長無論如何還是要把孤兒院暫時開著,讓這些孩子有個落腳生活的地方,只是再也不能跟他們保證生活質(zhì)量了。”

    沒有護(hù)工照顧,這些孩子只能自己憑本事生存,藍(lán)天孤兒院的名聲又臭了,很大可能不會再有人領(lǐng)養(yǎng)他們,所以之后的日子,他們多半會過得很艱難貧瘠。

    但這正是云錦衣想到的結(jié)果。

    她淡淡應(yīng)了一聲,將文件遞回去后,見喬伊還不走,不由得挑眉:“還有什么事?”

    喬伊變戲法似的又拿出另外一份文件。

    “老板,您看看?”她笑著將文件遞過去。

    云錦衣先看了她一眼,才低頭看文件。

    云棉明明看不太懂,但也被這個姐姐吊起了胃口,跟著趴過來看向這份文件。

    這是一份熟悉的申請合同。

    之前云錦衣就已經(jīng)拒絕過一次的合同。

    沒過兩天卻又出現(xiàn)在了自己手里,這讓她不由皺眉,覺得接二連三邀請自己和棉棉參加節(jié)目的節(jié)目組有點(diǎn)難纏。

    “他們也是看中了您和棉棉自帶的話題度。”喬伊分析道:“畢竟我們工作室在圈子里還是有點(diǎn)名氣的,特別是您本身,棉棉又是藍(lán)天孤兒院里唯一讓觀眾有很好印象的小孩,一旦您加入這檔節(jié)目,話題噱頭都夠了。”

    “拒了吧。”云錦衣將合同丟在桌面上,并不在意。

    喬伊卻湊近和她商量:“別呀,您再仔細(xì)看看他們新節(jié)目的拍攝內(nèi)容,我覺得這個節(jié)目還是很有點(diǎn)搞頭的。”

    到這里,云錦衣已經(jīng)聽明白喬伊到底想表達(dá)什么了。

    可以不參加,但這個節(jié)目既然新穎,我們?yōu)槭裁床粎⑴c進(jìn)去分杯肉湯喝喝呢?

    投資這檔節(jié)目,說不定會小賺一筆,工作室不缺錢,但誰會嫌錢太多呢?

    云錦衣失笑,將合同拿起來遞給她:“你安排吧,如果實(shí)在需要的話,我這邊可以空出時間參與一期拍攝,多了沒有。”

    聞言,喬伊眉開眼笑地拿著合同離開了。

    走之前,還趁著云棉看動畫片太認(rèn)真的間隙,也伸手偷rua了一下她的臉頰。

    軟乎乎的,好捏~

    等她走了,云棉揉揉自己慘遭蹂.躪的小臉,干脆默默轉(zhuǎn)過身,背對著門口把自己藏在凳子上,平板就按在電腦椅靠背上,里面一只貓正逮著老鼠將它栓成一個優(yōu)雅的蝴蝶結(jié)-

    云棉陪著媽媽吃了一頓豐盛的外賣。

    除此之外,還有喬伊姐姐投喂的小蛋糕和熱牛奶,不出意外的,云棉又一次把自己吃撐了。

    光球從她頭頂轉(zhuǎn)移到肚皮上,在云棉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飛起來又落下,硬是在她圓鼓鼓的肚皮上,隔著軟絨絨的毛衣把她當(dāng)成了人.肉蹦床。

    云棉磨了磨牙,覺得之前擔(dān)心這顆光球宕機(jī)會不會有什么糟糕影響的自己像個心軟的笨蛋!

    “這樣一點(diǎn)都不好玩。”云棉陳述的語氣里藏著幾分幽怨的譴責(zé)。

    系統(tǒng)又“咻”地飛起來,然后“咻”地落下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停在小朋友吃撐的肚皮上,回答得理直氣壯:“我沒有玩,我是在給你揉肚子!”

    云棉:“……”

    她的靈魂是15歲,不是5歲!!

    誰家給小孩揉肚子是把她肚子當(dāng)蹦床的?!

    云棉氣得想抓住光球啃一口,可她吃得太撐了……

    短暫的猶豫后,云棉重新躺平,縮在媽媽懷里哼哼唧唧地告狀。

    系統(tǒng)小聲問她:“你都說你不是5歲的小孩了,還和媽媽告狀,羞不羞?”

    仗著媽媽聽不到,云棉同樣回答得理直氣壯:“我才不羞,媽媽說我永遠(yuǎn)是她的寶貝棉棉!”

    不管幾歲都是小寶貝!

    撒個嬌怎么啦?

    系統(tǒng):“……”

    很好,我果然沒有看錯,棉棉再怎么害羞,在某些方面也總是會厚臉皮的。

    不過這么活潑的棉棉,會吃撐然后躺在媽媽懷里抱著媽媽的手給自己揉肚子的棉棉,會和自己爭吵的棉棉,讓系統(tǒng)在從宕機(jī)后醒過來的短暫時間里適應(yīng)了之前那些難以接受的信息。

    比如小甜糕……

    啊啊啊啊啊還是不能接受!!!!

    為什么宿主媽媽的靈魂竟然會被捕捉到然后變成小甜糕啊啊啊?!那自己之前對小甜糕那么兇,還偷偷在去到小世界的時候把它丟掉的那些行為……豈不是全被宿主媽媽知道得一清二楚??!

    系統(tǒng)很想再宕機(jī)一次,最好是像狗血偶像劇里那樣,一次受傷,終生失憶,就可以當(dāng)做什么都不曾發(fā)生過的樣子了。

    可惜它做不到。

    它只能盡可能逗棉棉和自己說話,然后在和棉棉斗嘴的時候,努力說服自己不要心虛不要慌。

    可一扭頭就能看到宿主媽媽落在棉棉和自己身上的目光……

    系統(tǒng)蹦不起來了。

    它慫唧唧的把自己滾動著藏進(jìn)棉棉的衣服兜里,然后安靜裝死。

    云棉不知道系統(tǒng)在別扭什么,但這種努力不想引起家長注意力的行為,她還是很貼心的沒有拆穿。

    夜幕降臨,云棉肚子不那么難受了,困意上涌,只能縮在柔軟厚實(shí)的沙發(fā)里,一邊犯困一邊等著媽媽下班。

    云錦衣很長時間沒有回來,雖然很多工作可以在網(wǎng)上處理,但也有一部分工作需要來公司進(jìn)行,她吃完飯沒多久就去開會了,云棉不太想玩平板看動畫,就捏著光球在沙發(fā)上和它聊天。

    “叔叔,你和我綁定多久了?”云棉之前沒機(jī)會和系統(tǒng)溝通,現(xiàn)在心里就有好多的疑問。

    然而她不知道,同樣的問題,加上這一次,她已經(jīng)問過整整4次了。

    而且接下來的疑問也都大差不差。

    原本還覺得每個棉棉都因為經(jīng)歷和記憶不一樣而像是不同的小孩,在一次次回答這些問題的時候,系統(tǒng)就再不那樣想了。

    棉棉還是那個棉棉,無論是哪個階段的記憶,她本質(zhì)上都是自己認(rèn)識的那個小朋友。

    不過系統(tǒng)也沒有因為回答了四次而不耐煩,云棉問什么它就回答什么,一問一答,顯得辦公室里的氛圍更加靜謐。

    直到云棉問系統(tǒng):“叔叔,我是不是已經(jīng)死掉啦?”

    雖然平時感知有點(diǎn)鈍,遇到事情也總是懵懵的反應(yīng)不過來,但棉棉本質(zhì)上是個聰明的小朋友,15歲的她比小時候的她學(xué)會了更多的思考,所以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系統(tǒng)就知道棉棉心里對這個問題其實(shí)早就有答案了。

    可系統(tǒng)還是沉默下來。

    它忍不住從棉棉手里溜出去,然后蹲到小朋友的頭頂,蹦跶了兩下后才說:“棉棉,你只是結(jié)束了在那個世界的人生,等你的記憶隨著靈魂的損傷一起恢復(fù)了,你會繼續(xù)新的人生。”

    所以不要難過,你會越來越好的。

    可現(xiàn)在云棉擁有的只有那一個世界的記憶。

    她有點(diǎn)失落,也有點(diǎn)好奇,即使明知道自己不該深究,但還是選擇問出口:“叔叔,那你能跟我說說,我會在什么時候死掉嗎?”

    這次系統(tǒng)又沉默了。

    過了好久,云棉才聽到它那一個含糊的不敢清晰說出口的回答。

    說是不敢,其實(shí)是不忍心。

    系統(tǒng)本以為棉棉聽到這個答案后會害怕難過,但出乎它意料的是,云棉在聽完自己死亡的始末后,反而有點(diǎn)松了口氣的樣子,眼睛也亮亮的像是偷偷藏了星星。

    系統(tǒng)搞不明白小朋友在笑什么,這難道是什么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隨著它的疑問,云棉又伸手把它從腦袋上捧下來,蜷縮在沙發(fā)上,抱著膝蓋小小聲地回答:“我不是高興自己死掉了,而是你跟我說,小音很順利的讀了一個很好的大學(xué)。”

    “她一定能離開吳晚阿姨過上更好更好的人生的。”云棉目光有點(diǎn)怔忪,繼而又忍不住彎起眼眸笑:“要是小音能夠不要再被吳晚阿姨影響,不要再和黎昭昭慪氣爭鋒相對,那她以后一定會有很好的未來吧?”

    她沒有讀過什么書,說不出什么形容詞,所以在短暫的思索后,她努力描繪自己想象中小音的生活。

    “小音在大學(xué)成績也會很好的,她還跟我說去了大學(xué)可以做兼職掙生活費(fèi),等畢業(yè)了她就可以找工作……”

    “那小音一定也會來這種高高的大廈里坐在辦公室和電腦面前上班,不用去給別人洗碗端盤子,她會掙好多錢,買自己喜歡的衣服,頓頓都能吃到肉。”

    “是穿著高跟鞋在瓷磚上,走起來會和喬伊姐姐一樣超級漂亮還自信的樣子!”

    云棉捧著臉,越想越開心,語氣里都是滿滿的憧憬,絲毫沒有被自己的死亡給嚇到。

    系統(tǒng):“……”

    每次在自己覺得棉棉聰明了點(diǎn)的時候,她就會突然讓自己發(fā)現(xiàn),她還是那個笨兮兮的小孩。

    這到底有什么好開心的啊……

    棉棉根本不知道她死后吳音和黎昭昭很快都死了。

    她也根本不知道世界有第一周目和第二周目。

    她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捧著臉因為自己話里透露出來的片面訊息而美滋滋的傻樂。

    小傻子。

    系統(tǒng)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有點(diǎn)生氣。

    可一看到棉棉捧著小臉笑眼彎彎的模樣,它心里那些有點(diǎn)憋悶的氣又很快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算了,反正自己生再多的氣,棉棉也還是棉棉,誰都改變不了她。

    云棉等得實(shí)在有點(diǎn)困了,在和系統(tǒng)叔叔閑聊了一會后,她就打著哈欠抱著光球和毯子,歪倒在沙發(fā)上沉沉的睡了過去。

    系統(tǒng)感受著小朋友手心里的溫度和脈搏的跳動,在心里默默計數(shù)。

    這是第4個棉棉的第2天結(jié)束。

    明天晚上,這個傻兮兮的棉棉就要帶著這段記憶沉睡了。

    即使每個棉棉都是棉棉,系統(tǒng)在她們離開時還是會不舍甚至難過。

    它知道,別看宿主媽媽每次都很平靜溫和的樣子,實(shí)際上她的不舍和難過并不比自己少。

    因為宿主媽媽……是來來回回陪伴著棉棉經(jīng)歷了每一個世界的人,是棉棉生生世世都在追逐和愛著的媽媽。

    它只陪著棉棉走過一次那些世界的第二周目,但第一周目的苦難和絕望,卻是棉棉和媽媽一起經(jīng)歷品嘗的。

    每一次棉棉睡下,第二天棉棉醒來,對于云錦衣而言……恐怕都是一次次將過往的,那些鮮血淋漓并未愈合的傷疤又狠心撕扯開的過程。

    可到底是不是痛徹心扉又或者心甘情愿,系統(tǒng)不知道,它只是想到了對方,然后很快拋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縮在棉棉懷里和她一起安穩(wěn)地睡過去。

    第三天傍晚,云棉站在高樓上,透過大片的落地窗低頭往下看,樓下的行人來來往往,像小黑螞蟻一樣。

    云棉曾經(jīng)聽小音說過,那些人站在高處,最喜歡這樣高高在上地俯視別人,那樣會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云棉雙手撐著冰冰涼的玻璃,板著小臉努力體會小音說過的那種感覺。

    體會了一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

    她腿都站酸了,肚子里下午剛吃的肉肉都快消化完了,云棉也沒感受到站在這么高看別人到底有什么特別。

    難道是特別小?

    云棉偷偷從手指比劃了一下,下面的人真的好小一只。

    除此之外,云棉就再也沒有感受到別的什么特別之處了。

    原本想懷揣著這份感受回去和小音好好分享的,可轉(zhuǎn)念又想到昨天系統(tǒng)叔叔說自己其實(shí)已經(jīng)死了,云棉又只能遺憾的把心里的想法按捺下來。

    她回過身,看向坐在辦公桌前卻并沒有做什么事的媽媽。

    要是喬伊姐姐看到這一幕,一定又會偷偷嘀咕媽媽不務(wù)正業(yè)了。

    “媽媽,我要走啦~”云棉跑過去,熟練地爬上媽媽旁邊的凳子,然后把自己啪嘰一下砸進(jìn)媽媽懷里。

    15歲的云棉不會做這么幼稚的事情,所以她現(xiàn)在是5歲的棉棉~

    云錦衣摸摸女兒的頭發(fā),溫聲問道:“棉棉這幾天開心嗎?”

    云棉眼睛亮亮地用力點(diǎn)頭:“嗯嗯!超級開心的!”

    有媽媽陪著,又不用出去接觸更多陌生的人,還有好多好多的美食……云棉從來都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會過得這么開心。

    所以就算馬上要走了,云棉也不會覺得遺憾。

    只是會有一點(diǎn)點(diǎn)舍不得媽媽和系統(tǒng)叔叔。

    第433章(補(bǔ)充)

    云棉其實(shí)設(shè)想過很多告別時的畫面。

    比如自己要和媽媽拉鉤,讓她永遠(yuǎn)都不要忘了自己。

    比如要抱著媽媽掉眼淚,讓她再多哄哄自己。

    又或者……

    可真正到了要離開要告別的時候,云棉既沒有掉眼淚,也沒有和媽媽還有系統(tǒng)叔叔拉鉤要什么永不忘記的承諾。

    她只是蜷縮在媽媽溫暖的懷抱里,感受著那雙手溫柔地?fù)崦约侯^發(fā),然后心安地閉上眼睛。

    擁有一個小世界完整記憶的棉棉雖然從系統(tǒng)那里得知自己現(xiàn)在所擁有的只是一小段記憶,但她也認(rèn)為自己是一個獨(dú)立的人。

    所以她下意識將不同小世界里的“棉棉”,當(dāng)成了不同的個體。

    唯一相同的是,她們都叫云棉,都是媽媽的寶貝。

    所以在聽系統(tǒng)說了其他棉棉的經(jīng)歷后,自己本來也生活的足夠辛苦的云棉卻還是免不了心軟了。

    所以她比之前那幾段記憶里的棉棉離開得更早。

    系統(tǒng)看了眼時間,棉棉睡著的時候,剛好是晚上9點(diǎn)。

    它聽著室內(nèi)小朋友平穩(wěn)的呼吸,想到她那些笨笨的話,心里的那些不舍都變成了悵然。

    它突然特別希望棉棉能夠早點(diǎn)好起來,記起一切包括所有的第一周目記憶。

    而不是用這種一段一段記憶串聯(lián)起來的行為不斷彌補(bǔ)從前的痛苦和遺憾。

    正想著,系統(tǒng)忽而聽到室內(nèi)有了別的動靜。

    它心里不由升起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預(yù)感。

    它重新飛進(jìn)去,果然看到正赤著腳踩在地板上往外走的小孩。

    “……棉棉?”系統(tǒng)驚訝地喊住她,第一反應(yīng)不是問她什么問題,而是飛過去用身體推著小朋友往后退:“快去把鞋穿上,這都馬上冬天了,要是凍感冒了怎么辦?”

    誰知它話音剛落,就被小孩猛地攥住身體,然后跑到窗戶面前將它狠狠地扔出去。

    后面是花園,系統(tǒng)是光球,它并不會受傷,但云棉的行為卻讓系統(tǒng)難以置信,以至于整只球都被砸到花圃泥巴里了,都沒反應(yīng)過來剛才那短短幾秒鐘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自己……被棉棉扔了?

    為什么?!

    系統(tǒng)倒沒有覺得心里難受,它單純是被棉棉突然的行為給嚇懵了,畢竟之前棉棉可不會在這個時候醒過來,更不會做這種突兀又攻擊性極強(qiáng)的事情。

    它完全呆住,直到窗戶被云棉再次合上,系統(tǒng)才回過神從花圃里飛起來。

    它下意識想飛回棉棉身邊,可小朋友站在臥室里,溫暖的橘黃色燈光卻并沒有為她增添幾分暖色,反而在她背對著燈光,從窗戶后面看向自己時,系統(tǒng)敏銳的從小孩藏在陰影中的面容中窺見了幾分恨意。

    恨?

    系統(tǒng)這次是真的傻了。

    它呆呆地停在半空,和棉棉隔著一扇窗戶對望,不明白她為什么會用這種目光看著自己。

    而且棉棉現(xiàn)在還光著腳呢!!

    系統(tǒng)短暫分析了一下,覺得自己現(xiàn)在恐怕并不能靠近棉棉,干脆連忙跑去找云錦衣。

    云棉醒的時間太恰好了,或者回想之前的每次蘇醒,她似乎都是有意選擇云錦衣不在的時候,但系統(tǒng)無意探究那么多,它匆匆找到正和節(jié)目組溝通的云錦衣,告知她云棉此時蘇醒過來后的異樣。

    “你快去看看棉棉,她好像很不對勁!”系統(tǒng)太著急了,一著急就慌亂無措,整只球在半空飛來飛去根本冷靜不下來。

    云錦衣聞言也匆匆和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句什么,掛斷電話后立馬起身快步往外走。

    等她推開臥室門,還沒來得及看清室內(nèi)的模樣,下一秒就有尖銳的刀尖朝著自己用力刺過來——

    “棉棉?!”

    云錦衣敏銳地躲開,順帶伸手輕易抓住棉棉握刀刺向她腹部的手腕。

    “棉棉!!”系統(tǒng)也被這一幕嚇了一跳,原本下意識想要飛過來,可又想起之前,立馬克制著自己停在半空,慌亂無措地望著這一幕。

    云棉大概是沒想到自己會被這么輕易的制住,也沒想到自己的一刀刺出去會被這么輕描淡寫地避開。

    她的手腕被來人用力攥緊,分毫都掙脫不了,云棉努力想要掙脫,可她嘴唇抿得發(fā)白也沒能掙扎過對方。

    直到自己的手腕突然一麻,手指顫抖著脫力,原本握住的鋒利水果刀也因此墜落到地上。

    可能是怕刀尖傷到她,對方還在水果刀墜落的時候牽著她往旁邊退了一步。

    云棉:“……”

    小朋友臉上的兇狠顯而易見被懊惱所取代。

    云棉仰起頭,微紅著眼睛恨恨地瞪著這個制服自己的人。

    從頭到尾,她一個字都沒說,安靜的像個倔強(qiáng)狠辣又不服輸?shù)男“汀?br />
    云錦衣擰眉看著女兒仰起臉時的表情,將她眼中的陌生警惕甚至是恨意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愣了一瞬,而后注意到女兒縮著手臂忽而有點(diǎn)痛苦的神色,很快松開棉棉原本被鉗制著的小手。

    結(jié)果她剛松手,渾身緊繃的小孩就迅速抽手后退跑開,然后躲在書桌后面,滿眼警惕地望著她。

    云錦衣:“……”

    罕見的,她對這種情況也不免有些頭疼。

    甚至隱約有種自己和女兒今晚估計是不用睡了的預(yù)感。

    “棉棉……”

    她張張嘴,想要說什么,卻總在觸及女兒眼中的陌生時陷入緘默。

    最后還是系統(tǒng)擔(dān)憂地沖出來:“棉棉!你趕緊把鞋子穿上!光著腳會感冒著涼,趕緊穿鞋!!”

    說到后面都有點(diǎn)兇狠的架勢了。

    它打破了母女間的沉默,云棉卻在看到它的一瞬間眼中恨意更深,竟然翻身就要從窗戶處往外跳。

    系統(tǒng):“!!!”

    這個小野孩是誰?!

    我的棉棉怎么可能這么莽?!

    云錦衣大步過來伸手將半截身子都栽倒在窗戶外的小家伙給拎回來,然后在她拼命的掙扎中抬手倏而捂上棉棉的雙眼。

    當(dāng)眼前驟然陷入一旁漆黑時,小朋友兇狠掙扎的架勢果然停頓了一瞬。

    云錦衣趁機(jī)將她抱到懷里,不著痕跡禁錮住她的四肢后,溫聲道:“棉棉別怕,我是媽媽。”

    然而下一秒,一雙小手就抱住她的手臂,而后懷里的小孩猝不及防低頭兇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手臂上一瞬間的刺痛并沒有讓云錦衣松開懷里的女兒,甚至連神色都沒有怎么改變,反而略微用力地抱住了懷里看起來野性難馴的小家伙。

    云棉也不知道自己咬了多久,但她將所有的恨意都發(fā)泄在了這一刻,直到齒縫舌尖都盈滿了溫?zé)岬难何叮怕煽凇?br />
    松開后,反正也掙脫不了,云棉就好像認(rèn)命一樣待在她懷里,然后眼神空空地望著從沒見過的干凈地板。

    她其實(shí)知道對方是誰。

    在醒過來之前就知道了。

    她來這一趟,原本是想要?dú)⒘藢Ψ降摹?br />
    可云棉沒做到,還反而被鉗制了,什么都做不了。

    因此她又一瞬間的茫然,不是懵懂的茫然,而是一下子不知道自己為何存在的茫然。

    她的頭頂忽而被人用手輕輕按了一下,云棉放空的腦袋就跟著往下點(diǎn)了一下,然后看到了自己剛才兇狠咬住不松口的杰作。

    對方的手臂上一個深深的牙印,和已經(jīng)淋漓的鮮血看起來格外刺目。

    但云棉對其無動于衷,她只是盯著那個牙印看了半晌,然后有點(diǎn)后悔自己沒能咬得更重更狠一點(diǎn)。

    以致于她心中的怨恨和不甘越發(fā)洶涌難以壓制。

    系統(tǒng)早就被這一幕嚇得呆在不遠(yuǎn)處不敢發(fā)出任何動靜了,此時看著棉棉低頭沉默不語的模樣,它也不再向之前那樣和棉棉自我介紹了,只能不停彈出光屏文字,讓云錦衣趕緊哄哄棉棉。

    最關(guān)鍵的是,這個棉棉一看就不對勁啊!!!

    她身上的戾氣好重!

    小小一個人,此時看著渾身的戾氣卻猶如實(shí)質(zhì)一樣陰沉沉的,活像是剛從地獄里爬出來的厲鬼。

    系統(tǒng)都要被棉棉這樣子給嚇哭了。

    可讓它不安的是,云棉不說話不動,云錦衣竟然也不說話不動,只是一昧地抱著棉棉,任由手臂上的傷口鮮血橫流。

    系統(tǒng)都快被這母女兩給嚇?biāo)懒耍?br />
    到底誰能吱個聲啊?!

    但它的著急緊張顯然沒有任何用。

    云錦衣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要是小家伙再狠一點(diǎn),估計能將這一小塊皮肉都給咬掉。

    但比起手臂上的疼痛,云錦衣此時更為在意的,是懷里棉棉此時的狀態(tài)。

    不止系統(tǒng)能看出棉棉此時的不對勁,云錦衣自然也可以。

    她在兩人長久的沉默中思索了片刻,而后抱著棉棉走到床邊,先俯身彎腰拿起地上毛茸茸的拖鞋給女兒穿上,然后緩緩松手將棉棉放到地上,沒有再如同剛才那樣禁錮著她。

    得了自由,云棉卻沒有再向剛才那樣兇狠不要命的對她發(fā)起攻擊。

    她離這個自稱是自己媽媽的人遠(yuǎn)了一點(diǎn),然后才抬頭用那雙漆黑的眼睛注視打量對方。

    除了手臂上的傷口和鮮血,她看起來生活優(yōu)渥從容,活得不知道有多好。

    云棉恨恨地咬住腮上的軟肉,疼痛讓她心里壓抑的怨恨稍微清醒了些,可也有更多的不甘和委屈一齊涌上心頭。氿氿

    憑什么?!

    憑什么她能在別的世界過得那么好,自己卻只能在一個惡劣惡心的游戲里被迫生生世世受苦輪回?!

    憑什么你總是棄我而去,我卻不得不次次追逐你的身影?

    憑什么……要把我丟在那個游戲里,自己卻早早脫離進(jìn)入新的輪回開始新的人生?

    云棉不知道自己死過多少次。

    她只知道,到了后來,自己甚至能夠冷眼看著那些所謂玩家一次次步入上一輪游戲的后塵,結(jié)局凄慘,然后又重啟重來。

    相同的對話云棉似乎聽過千百次,相同的七天她過得幾欲嘔吐,相同的小山村她拼了命想往外逃,卻從來沒有真正踏出去過哪怕一步!

    而那么多次的輪回里,云棉從來沒有過“媽媽”這樣的存在。

    他們說她的瘋子媽把她丟在山里就回城市了。

    他們說她的瘋子媽瘋了跑了,早就不要她了。

    他們說她是個沒人要的野.種,除了長大被送去嫁人賣錢,她活著就是浪費(fèi)糧食。

    他們說了好多好多,那些話云棉聽了一次又一次,每次重啟的游戲七天里,她都會聽到他們口中鄙夷厭惡的“瘋子媽”,聽到他們口口聲聲喊她野。種、小雜.種,然后用嫌棄卻又評估的目光不斷打量她。

    5歲的云棉在一次次游戲重啟的7天里,懂得了越來越多的東西,卻像是被鏈子拴住的狗一樣被困在那七天的小村莊里,哪里都去不了,永生永世都難以掙脫。

    她冷眼見過那些玩家之間的勾心斗角,冷漠接受過玩家出于憐憫的保護(hù),然后平靜地注視著他們一個個走向死亡,再在下一次重啟中又以相同的身份出現(xiàn)在村口。

    云棉早就瘋了。

    她有時候也想,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瘋子媽,所以自己也真的和對方一樣越來越瘋。

    她也試圖想象過所謂的瘋子媽到底是什么模樣,又是不是真的丟掉自己就跑了,但她在一次次重啟的游戲七天里,在越來越偏執(zhí)的瘋狂中,早已經(jīng)不是那個對母愛有所渴求的云棉了。

    到了后來,就連姐姐何芳……云棉都能看著對方每次護(hù)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挨打而無動于衷了。

    反正避開了這一次,還有下一次,還有千千萬萬次,云棉從努力想要改變,到逐漸絕望,最后認(rèn)命冷漠見證一切的發(fā)生,用了整整74次重啟的7天。

    她甚至試過在一開始就殺掉自己,用了很多種方式,跳崖,撞頭,吃毒蘑菇,被蛇咬,甚至故意挑釁家里的狗讓自己被那只畜生咬斷脖子……

    可她睜開眼睛后,又是新的一輪游戲。

    那些所謂“玩家”,又會出現(xiàn)在同樣的村口,擁有相同的身份,然后走向同樣的結(jié)局。

    所以到了后來,云棉就什么都不做了。

    她又成了那個會走劇情的npc,然后被那些玩家們“同情”,又見證玩家們的死亡。

    一點(diǎn)都不出格,她似乎已經(jīng)被游戲給完全馴服了。

    可她在又一次死亡后,卻聽到有人問她愿不愿意來另一個小世界見見媽媽。

    云棉沒有猶豫就同意了。

    可她沒想到自己剛醒過來,就看到了一顆和那個游戲一樣的光球。

    數(shù)不清的輪回里,云棉早就知道那顆光球系統(tǒng)長什么樣了,只是對方不知道云棉的存在,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放在心上,它和云棉根本不是同一個維度的生物,云棉連劇情都掙脫不了,更何況對上那顆光球?

    那一瞬間云棉腦袋里想了很多,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似乎又陷進(jìn)了新的游戲輪回,這個光球就是新的游戲系統(tǒng)!

    所以她下意識伸手將靠的極近且沒有任何防備的光球抓到手里丟了出去。

    但……意料之中的沒有對對方造成任何傷害。

    可意料之外的是,這顆光球似乎有點(diǎn)笨,它對她也沒有惡意,反而特別關(guān)心?

    都被自己扔出去了,飛起來后隔著窗戶說的第一句話卻是催促她去穿鞋防止感冒。

    云棉心里有點(diǎn)覺得古怪,但她更記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在光球飛走去找人的時候,云棉立刻在屋里找到了一把可以用來傷人的刀。

    那把刀旁邊的餐碟里還放著小塊小塊插著牙簽沒吃完的新鮮果肉。

    云棉握著刀藏在了門后,聽到門外急匆匆靠近的腳步聲,然后在門開的一瞬間握緊刀刺了出去——

    可她什么都沒做到。

    除了咬了對方一口以外,現(xiàn)在只能站在這里,穿著對方親手給自己穿上的鞋,冷眼注視著她起身拿繃帶處理傷口。

    “……棉棉,你別哭。”系統(tǒng)還是又湊了上來。

    它原本打算不湊近的,怕自己又被棉棉扔出去。

    可小朋友定定地看著云錦衣,看著看著眼淚就順著臉頰滑落。

    系統(tǒng)最見不得棉棉受委屈難過了,所以它飛過來,像往常一樣哄著她,用圓滾滾的身體輕輕蹭了一下她沾著淚痕的臉頰。

    它的聲音打斷了云棉的思緒,小朋友抬手狠狠擦掉眼淚,像是從來沒有哭過,只是那雙通紅濕潤的眼眶還是出賣了她。

    “滾開!”云棉抬手把湊近的系統(tǒng)揮開,惡狠狠地注視著它。

    系統(tǒng)卻大大地松了口氣:“嚇?biāo)懒耍瓉砻廾弈憧梢哉f話啊!”

    原來這個棉棉不是小啞巴!

    系統(tǒng)身上的光都因此明亮了幾分。

    云棉只覺得這個系統(tǒng)有病。

    她瞪了眼這個有毛病的系統(tǒng),又瞥了眼綁好繃帶正坐在書桌旁安靜注視她的女人,轉(zhuǎn)身自己找了個距離一人一球最遠(yuǎn)的角落蹲下,抱著膝蓋默默地發(fā)呆。

    她不是不想走出這間臥室,可她對這個世界一點(diǎn)都不熟悉。

    還有數(shù)百上千次在游戲里的經(jīng)驗,她就像實(shí)驗室里被一次次馴服的實(shí)驗體,已經(jīng)下意識摒棄掉了自己想要“離開”一個地方的可能性。

    她心里下意識認(rèn)為自己是走不出這間房間的。

    即使這里不是那個小山村,她也會將這個封閉的環(huán)境當(dāng)成新的游戲地圖。

    所以云棉在剛才唯一一次試圖從窗外跳出去卻被拎回來后,心里不由又加深了這種潛意識的觀念,于是就算那扇門近在眼前,她也沒有再試圖靠近并推開它。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該干什么又或者還能干什么了。

    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目的已經(jīng)失敗,云棉驟然脫離重復(fù)了成千上萬次的劇情,突然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這樣到底算什么。

    她就只能抱著膝蓋,遠(yuǎn)遠(yuǎn)避開強(qiáng)大的女人和那個笨蛋的系統(tǒng),繼續(xù)盯著潔白嶄新的瓷磚發(fā)呆。

    她在那個山村里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新這么漂亮的屋子和那么多好看高級的擺設(shè)。

    這是一個和小山村貧富截然相反的游戲場景。

    云棉不知道這個系統(tǒng)會做什么,不知道這個“媽媽”會對自己做什么,她只能蹲在角落里怔怔地發(fā)呆。

    房間里的氣氛似乎過分安靜了些。

    系統(tǒng)看看蹲在角落里的棉棉,又看看身上染了不少血的云錦衣,第一次意識到人類的“冷戰(zhàn)”是這么可怕的情形。

    它其實(shí)猜到云錦衣為什么不去哄棉棉,因為云錦衣并沒有拋棄棉棉,她只是被折磨死了,也和棉棉一樣在那個游戲里死了一次又一次。

    可云棉從來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存在。

    所以這真的不是單方面的慪氣,也不是一句誤會就可以消弭的怨恨。

    系統(tǒng)在兩人之間猶豫了一瞬,最后還是小心翼翼飛到云棉身邊,在她兇巴巴的目光中,試探著停在了她伸手夠不到的花盆上,然后蹲在那里安靜地陪伴她。

    云錦衣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這一番折騰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快一個小時了。

    她從凳子上起身。

    下一秒就發(fā)現(xiàn)小朋友警惕的目光和猛然緊繃的身體。

    一舉一動,全是陌生和敵視。

    或許還有幾分不忿的殺意。

    云錦衣甚至敢肯定,只要自己現(xiàn)在去睡覺,這個小家伙絕對會撿起水果刀毫不猶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臟。

    她現(xiàn)在就像是一只剛被俘虜帶回家的小獸,沒有濡慕,沒有親昵,只有自以為兇狠的攻擊性。

    頂著女兒仇視警惕的目光,云錦衣還是走到了她面前,然后彎腰,伸手把縮成一團(tuán)的小家伙從地上拎起來。

    像拎一只小狗崽一樣輕松。

    云棉死死攥緊拳頭,仍舊對她不發(fā)一言,只是兇狠地瞪她,好像恨不得用目光殺她千百次。

    云錦衣也沒開口解釋什么,將渾身敵意的小家伙拎回床上塞到被窩里。

    “就算你想殺了我。”云錦衣低頭直視女兒的雙眼,溫聲卻不容置疑地說:“現(xiàn)在也該睡覺了。”

    云棉死死抿住唇瓣,已經(jīng)認(rèn)識到兩者之間巨大的武力差距,她或許是認(rèn)命,或許是眼不見心不煩,閉上眼睛在被窩里滾了一圈,成功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tuán)后,背對著云錦衣假裝自己已經(jīng)睡著了。

    云錦衣也沒對女兒此時滿身的反骨有什么別的意見,見她乖乖把自己藏在被窩里不吭聲裝睡,面上總是浮起一抹無奈的笑意,伸手把躲在被窩里的小朋友的腦袋瓜給扒拉出來后,這才搖搖頭起身往外走。

    為了生命安全,也為了能讓小家伙今晚至少能睡個好覺,云錦衣讓系統(tǒng)守著棉棉,自己轉(zhuǎn)身去了客房,她還需要繼續(xù)處理一些工作事宜。

    等云錦衣走了,云棉立馬滾了一圈轉(zhuǎn)過來,盯著合上的門半天,最終咬咬牙不忿地閉眼。

    系統(tǒng)默默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這樣打不過就只能偷偷不服氣的棉棉好像還有點(diǎn)子可愛……

    啊,當(dāng)然啦,忽略小朋友臨睡前兇巴巴瞪向它的那一眼,就更可愛了。

    第434章(捉蟲)

    云棉半夜就驚醒了。

    她從被窩里爬起來,又?jǐn)n著被子將自己裹在里面,坐在床上偏頭安靜地望著窗外靜謐的夜色。

    她沒有再聽到曾經(jīng)在夜里聽過千百次的聲音。

    老人低聲鬼祟的絮語,男人得意淫、邪的笑聲,女人掙扎哭泣的求救……

    什么都沒有,四周安靜的只有窗外偶爾刮過的晚秋深夜的風(fēng)。

    云棉重新用之前蹲在角落里時相同的姿勢輕輕抱住膝蓋,將下巴抵在膝蓋和手臂間,頭埋下,靜靜地聽著自己的呼吸聲。

    一整個晚上的折騰,小半個夜晚的不安,還有分不清現(xiàn)實(shí)和夢境的游戲噩夢,云棉只有保持這樣的姿勢,才能用小小的身體給自己構(gòu)造一個狹窄的空間。

    聽著自己的呼吸聲,她才會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還活著。

    她的腦袋也才能在這個時候盡可能保持理智地思考。

    那個女人是自己的媽媽。

    云棉把頭埋在臂彎間,閉上眼在自己輕淺的呼吸聲中安靜地思考。

    她活得真好。

    有父母,有錢,有很大的房子,這里應(yīng)該是大城市,這里陌生的一切都是她生活中所擁有的一切。

    這個身體也叫云棉,她作為這個身體的媽媽,卻知道我是她的女兒。

    她甚至知道我來自另外一個世界。

    我用刀捅過去傷害她,她躲開了,卻沒有撿起刀刺回來。

    我將她的手臂咬出血,她卻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甩給我一個耳光。

    她把我抱到床邊,床很軟,她的懷抱也很溫暖,她俯身給我穿上了鞋。

    她說:“棉棉,我是媽媽。”

    可是啊……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你是我媽媽呢?

    為什么現(xiàn)在才抱抱我呢?

    為什么……不再早一點(diǎn)出現(xiàn),哪怕只是早一次輪回……

    云棉輕輕吸了口氣,睜開眼睛,借著屋里溫暖的橘黃色夜燈,無聲打量這間房間里的布置。

    她看到不遠(yuǎn)處放著自己和女人的照片,很多很多照片,照片里自己一直笑眼彎彎,動作間總是依靠著對方。

    她看到床邊的玩偶,一只似乎被抱了好久的小豬,還有幾個別的玩偶,都很可愛。

    她看到放在小狗托盤上的兩枚游戲幣,在暖色調(diào)的燈光下也熠熠發(fā)光。

    還有……

    這間屋子里的一切痕跡似乎都和自己相關(guān)。

    或者說,和從這具身體里醒過來的其他的棉棉相關(guān)。

    這些自己接受了這位媽媽,親近她,愛她,享受她的陪伴。

    就像一朵小花一次次開給自己的園丁看。

    她變成不停的種子,卻總在開一樣的花,好像生怕園丁就此忘了她。

    可園丁好像也會錯過某一次的花開。

    云棉緩緩抱緊自己,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重復(fù)過這樣的動作多少次,她只是歪著頭,盯著床邊燈盞下那張母女合照,安靜地注視了好久好久。

    久到系統(tǒng)從偷偷觀察,到鼓著勇氣上前,小心翼翼地告訴她,那個世界里那個名叫“云錦星”的女人可悲的一生。

    “棉棉……她沒有放棄你,你不要再恨她了,這樣、這樣你以后一定會很難過的。”系統(tǒng)飛到她面前,小聲對她說:“棉棉,你別難過。”

    系統(tǒng)說完,其實(shí)已經(jīng)做好了自己會再次被棉棉揮手打出去的心理準(zhǔn)備。

    可它沒有被打出去,晚上剛醒過來攻擊性極強(qiáng)的小朋友,此時像是被那盞小橘燈的光卸下了身上所有尖銳的刺,在聽到它那么冗長的解釋后,也沒有別的反應(yīng)。

    她只是又一次試圖抱緊自己,目光放空了,小小的一團(tuán)縮在亂糟糟的被窩里,像是一碰就能碎掉了。

    系統(tǒng)看著她這樣,心里有點(diǎn)慌,忍不住飛近了,想要貼貼她,像很多個世界里安慰她一樣,只要貼貼,就會不那么難過了。

    可在它飛近后,床上的小朋友卻輕輕動了一下。

    她伸手抓住它。

    在它緊張的等待中,她在這間空蕩的房間里,在并不溫暖的被窩里,輕聲問:“可是……我要是不恨她,我該怎么辦呢?”

    她的聲音真的好輕好輕。

    沒有任何情緒,沒有質(zhì)問或不甘,只是像一道輕飄飄渺渺散去的霧,系統(tǒng)好努力好努力也只能捕捉到這句話里那一點(diǎn)點(diǎn)的懵懂茫然。

    同樣5歲的靈魂,在另一具5歲的身體里,小小聲地問:“我不恨的話,又該怎么愛她呢?”

    系統(tǒng)看著棉棉空空的雙眼,陡然安靜下來。

    它也突然意識到,這個棉棉……是沒有人愛的。

    是在一個女性被折磨摧殘后滿懷不甘和恨意生下來的,天生就凝聚著“罪孽”的果實(shí)。

    她的靈魂被困住了,只能在那個村莊的游戲副本里,一次次輪回,一次次重生,再一次次輪回……

    沒有人愛她,也沒有人要她。

    她有自己的名字,別人卻叫她野.種雜.種。

    她沒有見過自己的媽媽,她從出生開始,就被困在一個扭曲畸形充滿罪惡的家庭里。

    她明明已經(jīng)好努力了,卻還是磕磕絆絆也長不大。

    沒有人給她愛,所以她也學(xué)不來什么叫愛。

    或許姐姐愛過她?可姐姐和她一樣活得艱難,姐姐沒辦法愛她也愛不了她,姐姐只是另外一個她。

    她也希望有媽媽,可她只能聽著別人口中的“瘋子媽”來幻想媽媽的模樣,然后靠著貧瘠的想象,一次次問那個只存在于自己幻想中的人,為什么會丟下自己?

    她甚至沒有正確的是非觀,她不知道媽媽在哪里,不知道一個被拐賣摧殘的女性有多可憐,不知道摧殘女性的家庭有多罪孽該死,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對媽媽到底是恨還是愛。

    因為她沒有媽媽。

    系統(tǒng)本來就嘴笨,它看著環(huán)抱著身體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碎掉的棉棉,努力檢索卻找不到一句可以在此時用來安慰她的話。

    它想要和她說:你別哭,你媽媽就在門外,就在門口守著你。

    它想說:你很愛媽媽的,你是個很善良很活潑的小朋友,你是你媽媽最愛的寶貝。

    可是那么多想說的話,它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它被棉棉握在手心里,掙扎了半天,還是沉默著將自己的光屏展現(xiàn)出來,然后給棉棉看自己掃描到的門外的景象。

    之前就關(guān)門離開的云錦衣,并沒有在客房睡覺。

    她就守在門外,一直守著里面的小朋友。

    她沒有玩手機(jī)打發(fā)時間,沒有開會沒有工作,她只是站在那里。

    “等到明天早上,她會去給你做早餐,很香的早餐,會有甜滋滋軟乎乎的米糕,會有喝起來甜甜的牛奶粥,她還會帶你出去玩,會摸摸你的頭,會陪你睡覺,會……”

    系統(tǒng)的絮絮叨叨終止于小朋友的埋頭。

    她不看那個光屏了。

    她重新把自己埋了起來。

    云棉不想聽那些,因為她一樣都沒有得到過,甚至系統(tǒng)說的那些吃的,她連名字都沒有聽過。

    媽媽對她而言是個多陌生的詞匯又是一個多陌生的人啊?

    可醒過來用刀捅過去的時候,她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對方。

    可那時候云棉心里在想什么?

    云棉自己都不知道。

    黑夜總是會放大很多很多的情緒,云棉不懂這一點(diǎn),但她的的確確很討厭黑暗,也討厭滿心嫉妒的自己。

    從沒有得到過愛的小朋友,哪怕只是看到別的小孩臉上的一個微笑,她都會控制不住嫉妒的。

    哪怕那張微笑的臉同樣屬于自己。

    埋著頭,云棉伸出舌頭舔了下自己嘴角的淚水,咸的發(fā)苦。

    可這樣的淚水她流了好多好多個夜晚,這樣抱著自己的動作她重復(fù)了好多好多次。

    一次都沒有等來媽媽的擁抱。

    這一次……也是這樣。

    “我不認(rèn)識她。”云棉小聲跟自己說話。

    她其實(shí)早就有點(diǎn)瘋了。

    她一邊想殺了對方,一邊又嫉妒之前的自己。

    她咬人咬出血,又想要被咬的人不要計較,可以忍著疼一直抱住自己。

    她將光球一次次丟掉,又在對方一次次靠近時心里卑劣的產(chǎn)生了一絲滿足。

    她不停否認(rèn)對方和自己的母女關(guān)系,卻在看到門口的人影時,心中有被填滿的快意。

    她埋著頭,一邊哭,又一邊努力扯起嘴角笑,一邊惡意的想自己要是現(xiàn)在離開會怎樣,一邊又怨恨的想自己憑什么要那么快離開。

    她好不容易從那個世界里掙脫出來,她好不容易見到媽媽,她舍不得那么快就離開,她想在這個不同的世界里,多呼吸幾口不同的空氣。

    好像這樣她就能多維持一段生機(jī),而不是在一次次循環(huán)里安靜的腐爛發(fā)臭。

    房間的門被人從外面輕輕推開。

    這種門的動靜很小很小,小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小朋友什么都沒有感覺到。

    云錦衣將門重新掩上,并不意外之前被迫睡下的小家伙現(xiàn)在卻在床上坐著縮成一小團(tuán)的畫面。

    云錦衣踩著絨毯慢慢走近。

    埋著頭的小朋友依舊保持著姿勢一動不動。

    可她或許已經(jīng)感知到了有人靠近,哪怕她的感知早就在一次次輪回中變得遲鈍。

    系統(tǒng)看到云錦衣走過來,心里一直懸著的不安猛然落下,它連忙在光屏上彈出自己想說的話。

    它說希望云錦衣能夠安慰棉棉,貼貼她。

    這是系統(tǒng)在那么多個世界,唯一能夠安慰棉棉的辦法。

    云錦衣站在床邊,擋住了小橘燈一大半散落在云棉身上的光。

    或許埋著頭卻睜著眼的小朋友能夠清晰看到自己身邊驟然覆蓋的陰影。

    可她就是不動。

    卻又控制不住自己,像一個害怕被抓住的小偷一樣,悄悄躲在黑暗里,屏住呼吸生怕主人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闖入。

    她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她不自覺屏住了呼吸,原本流淌著眼淚的眼睛大大地睜著,緊張的從臂彎縫隙下看著那片越來越臨近的陰影。

    直到她的呼吸猛然頓住。

    她冰冷的身體也同時落入一個同樣冰冷的懷抱里。

    后腦勺被人用手輕輕扣住,她的額頭鼻尖埋在來人帶著冷意的懷抱里,原本被遮掩的小橘燈燈光又無聲地落在她身上,將她的無聲攥緊對方衣角的小手照得格外清晰。

    系統(tǒng)早就趁機(jī)飛了出來,蹲在不遠(yuǎn)處的窗臺邊,照著窗外清冷的月光,下定決心以后要好好學(xué)習(xí)怎么安慰難過的小朋友這個終極課題-

    和半夜驚醒后冷冰冰空蕩蕩的被窩不一樣。

    云棉是被熱醒的。

    她頂著亂糟糟的腦袋從床上坐起來,看到系統(tǒng)光球蹦跶著跟她說那個所謂的媽媽怕她冷醒,所以在去做飯的時候把空調(diào)開得足足的。

    云棉抿著嘴胡亂擦掉被熱醒后額頭上的汗水,在系統(tǒng)的指導(dǎo)下找到空調(diào)遙控器,把溫度調(diào)低。

    “穿鞋啊棉棉,快把鞋子穿上,這個城市供暖時間很遲的,你踩在地板上,就算屋里有空調(diào)也容易感冒,寒從腳底生這句話你有沒有聽過?快穿鞋快穿……”

    系統(tǒng)絮絮叨叨追著她非要她把鞋先穿上。

    可云棉就不穿。

    她還嫌系統(tǒng)煩,穿上鞋后抿著嘴把它塞到一個角落里,又用別的東西把它能出來的通道都堵上。

    “我不喜歡你。”云棉蹲在系統(tǒng)被堵住的角落,低頭看著它,清亮的眼睛里仍舊藏著許多惡意,軟糯的聲音都變得冷硬:“你不要追著我,我不是別的云棉,我和她們不一樣,你再跟著我,我就砸爛你!”

    系統(tǒng):“……”

    系統(tǒng)看著神情格外陌生的棉棉,愣了愣,然后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云棉面上剛剛流露出來的惡意猛然一滯,顯得她此時有點(diǎn)呆。

    云棉怎么也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聽到一顆球崩潰大哭……

    和她在無數(shù)次輪回里看到的那顆游戲系統(tǒng)光球一點(diǎn)都不一樣。

    可對方都哭得這么大聲這么慘了……

    云棉抿抿嘴,默默收斂起自己臉上的兇巴巴表情,然后把堵住的通道挪開一點(diǎn),起身面無表情地離開了。

    切,搞得她好像多欺負(fù)它一樣,真討厭!

    云棉坐在凳子上,用手托著下巴在心里鄙夷了那顆光球無數(shù)次,眼睛卻總是不自覺朝門口的方向撇過去。

    在系統(tǒng)的哭聲中,她腦袋里不自覺開始回憶起昨晚的記憶。

    小朋友的后牙槽不斷被她咬緊又松開,最后恨恨地攥緊拳頭,在心里告誡自己:不要被對方一時的好給打動了,她現(xiàn)在叫云錦衣,不是那個世界的云錦星,也不是自己的媽媽。

    她的愛分給了好多個棉棉,自己算什么?

    云棉在心里一次次把自己和別的記憶區(qū)分獨(dú)立開來,然后眼中翻涌的波瀾也一點(diǎn)點(diǎn)平息下來。

    可當(dāng)門口有人走進(jìn)來的時候,云棉原本平靜的情緒又一下子鼓噪起來。

    那些在輪回和死亡中一次次絕望的涂抹上血色的死亡畫面,最后卻都變成眼前女人端著早飯朝自己走近的一幕。

    云棉又僵在了板凳上,一點(diǎn)都沒有剛才欺負(fù)了光球后的囂張。

    甚至在聽到光球抽噎的聲音時,她還莫名有點(diǎn)心虛地避開了云錦衣的目光。

    雖然很快她又理直氣壯并且格外兇狠地瞪了回去。

    “我打哭它了!”云棉仰著臉,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語氣眼神里寫滿了挑釁。

    就像打碎了玻璃還特別理直氣壯生怕自己不挨打的熊孩子。

    可這些浮于表面的挑釁卻又不能很好的掩飾住她語氣里的倔強(qiáng)和眼底更深處的忐忑。

    至少,身為媽媽的云錦衣,從來不會看不穿女兒的心虛和謊言。

    于是兇巴巴的云棉得到了一個讓她兇不起來的回答。

    “它是你的球,哭了關(guān)我什么事?”

    云錦衣不僅這么回答,還在系統(tǒng)更悲傷的聲音里,把它撿起來塞到渾身僵硬的小朋友懷里,冷聲道:“讓它閉嘴。”

    云棉:“……”

    我打哭的,竟然還要我哄好它??!

    她不可思議地望著云錦衣,不敢想象這個女人竟然這么冷漠無情!

    要是那個世界里自己哭了,她也這么冷漠嗎??

    云棉難以控制自己的思緒,于是眼神也越來越控訴,最后捏著光球,憤憤地質(zhì)問:“你和我想的一點(diǎn)都不一樣!!”

    我想象中的媽媽才不是這個樣子!

    云錦衣將筷子也塞到她手里,而后才說:“你和我想的也不一樣。”

    云棉:“……”

    她忍不住想,在這個女人心里,自己是什么樣子的?

    是乖巧的?可愛的?聽話的懂事的?還是……別的美好的樣子?

    總之一定和現(xiàn)在這樣無理取鬧又瘋狂發(fā)癲的模樣一點(diǎn)都不一樣吧?

    “她對別的云棉也這樣嗎?”云棉突然看向手里的光球。

    系統(tǒng)被她突然的詢問嚇了一跳,哭聲都沒了,好半晌才小小聲誠實(shí)地回答:“不、不一樣,她對棉棉一直都很溫柔。”

    云棉冷笑,卻沒有再鬧什么,捏著筷子夾了一只包子塞到嘴里,就算一下子被燙到了舌頭,也皺著眉忍著疼自己用力咀嚼著吞了下去。

    只是她眼里的委屈和眼淚也被她低頭藏得很好。

    邊吃,她在心里邊譏諷的和自己對話:看吧,你還抱有期待呢,還以為自己真的是她疼愛的小孩呢,其實(shí)根本不是。

    她對別的小孩那么溫柔,對別的棉棉好,可你呢?你出現(xiàn)后她對你很好了嗎?她溫柔的哄過你嗎?

    你不是她喜歡的那些棉棉。

    你只是占了這個棉棉身體的小偷而已。

    她不喜歡你,就算你也叫云棉,她也不會愛你的。

    我這個棉棉,不是她愛的那個棉棉,我只是一個被丟棄的死在輪回里的小野.種而已。

    云棉眼中的陰霾越來越濃郁厚重,系統(tǒng)無意間窺見,嚇得身上的光都閃得斷斷續(xù)續(xù),一聲不敢吭的乖乖蹲在一邊,甚至不敢再發(fā)光屏尋求云錦衣的幫助。

    自己剛才好像說錯話了,所以棉棉……

    棉棉又生氣了。

    系統(tǒng)害怕又懊惱,它不知道這個棉棉到底清醒的經(jīng)歷過多少次循環(huán),但無論是它還是云錦衣,其實(shí)都能看出棉棉的不對勁。

    她好像……好像真的壞掉了。

    即使頂著這個世界棉棉健康的軀殼,她的靈魂也好像已經(jīng)壞掉了,所以從里到外都散發(fā)著腐朽的氣息。

    系統(tǒng)不知道該怎么讓棉棉一點(diǎn)點(diǎn)好起來。

    它只能寄希望于棉棉的媽媽。

    可棉棉的媽媽為什么會用不一樣的態(tài)度對待這段記憶里的棉棉?

    系統(tǒng)不懂,它只能焦灼的像個笨蛋一樣害怕又擔(dān)心的守著棉棉-

    這頓早餐吃的安靜卻并不愉快。

    其實(shí)從昨晚睜開眼后,云棉和云錦衣之間的氣氛就從來沒有輕松過。

    當(dāng)云錦衣端著吃飯的碗碟筷子短暫離開后,云棉立馬從凳子上跳下來,開始好好打量環(huán)視這間很大的臥室。

    白天的光線比夜晚好太多,足夠云棉將昨晚隱約的輪廓看得清楚明了。

    床頭柜上的照片,小豬托盤上的游戲幣,床上桌上的玩偶,衣柜里各式各樣的童裝……

    系統(tǒng)瑟瑟發(fā)抖地縮在不遠(yuǎn)處,不知道為什么,它總覺得棉棉每看一樣?xùn)|西,都好像有種要當(dāng)即將那些東西給砸爛撕碎的摧毀欲。

    可每當(dāng)它以為棉棉真的會那樣做的時候,她又什么都沒有做,只是抬手輕輕摸了一下就挪開。

    系統(tǒng)看不懂這個棉棉。

    它也不太敢靠近,它怕自己再說錯什么惹棉棉生氣,它也怕自己說起棉棉別的記憶惹她難過。

    所以它就遠(yuǎn)遠(yuǎn)地躲著,卻又將自己“躲”在一個棉棉一轉(zhuǎn)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云棉不知道系統(tǒng)那些糾結(jié)擔(dān)憂的心思。

    她的確很想毀了這些“美好”的東西。

    她想把這件屋子搞得一片狼藉,讓那個女人后悔將她一個人留在這里。

    她也想要看到那個女人憤怒生氣的畫面,又或者期待著對方將自己從這具身體里驅(qū)逐出去。

    可是云棉在腦海里想了一遍又一遍,想得心臟都痙攣著抽痛了,她也只是伸手克制地輕輕摸了一下。

    好像這樣就能觸碰到那些自己一點(diǎn)都不記得的“美好”。

    好像這樣那個畫面里笑得眉眼彎彎的小朋友就真的是此時的自己了。

    她看著這張拍得格外好看的照片,照片里小朋友被媽媽托在背上,小手大大地張開,好像要就此飛向更高的藍(lán)天一樣,是小小一個照片都不能框住的快樂和自由。

    笑容礙眼極了。

    身上顯眼的母女裝礙眼極了。

    就連這張相片里,和這母女二人毫不相干的藍(lán)天草地甚至旁邊的一棵樹,在云棉眼里都礙眼極了。

    她想要撕碎它。

    可她的手指伸出去又縮回來。

    一扭頭還能看到不遠(yuǎn)處鏡子里和照片中長得一模一樣的自己。

    云棉用力地抿住唇,最后坐在那個畫面充滿童趣稚嫩的花盆跟前,開始思考為什么之前的棉棉不用這個花盆種點(diǎn)什么東西。

    第435章

    云錦衣再進(jìn)屋的時候,就看到小姑娘正抱著那個花盆蹲在陽臺邊,身邊灑了一地的土,花盆里還埋著一個嗚嗚嗚嗚哭得停不下來的光球。

    云錦衣:“……”

    進(jìn)門的腳步略微停頓了片刻,她走過來,靜悄悄搞壞事的小朋友已經(jīng)抱著那個花盆站起來了。

    手上臟兮兮全是泥巴,衣服也弄臟了,抱著花盆仰臉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理直氣壯地望著她。

    一點(diǎn)都不害怕挨打的樣子。

    不僅不害怕,她還瞥了一眼,然后抱著花盆往洗手間跑,準(zhǔn)備給種在里面的“光球種子”澆水。

    系統(tǒng)悲憤的發(fā)出殺豬一樣的嚎叫。

    云錦衣跟在女兒身后,走一步是云棉需要跑兩步的跨度,然后在洗手間門口站著,好整以暇的看著小孩抱著花盆努力努力和感應(yīng)式出水口做斗爭。

    云棉揮手,出水了。

    她抱著花盆湊過去,水停了。

    云棉又放下花盆踮腳揮手,出水了。

    她又抱著花盆湊過去,水又停了。

    來來回回不死心地試了好幾次后,云棉抿著嘴抱著一滴水都沒沾上的花盆往外走。

    結(jié)果一回頭就看到云錦衣臉上沒掩飾好的笑意。

    云棉狠狠瞪了她一眼,心里更生氣了。

    笑什么笑,一點(diǎn)都不好笑!

    “算你幸運(yùn)。”云棉把光球從花盆里挖出來,松手讓它逃離自己。

    只是不管怎么看,她渾身上下似乎都寫滿了不爽兩個字。

    “棉棉,過來。”云錦衣還站在洗手間門口沒動。

    云棉往她那瞥了一眼,轉(zhuǎn)身將后背對著她,假裝自己沒長耳朵也沒聽到。

    她又不是我媽媽,我憑什么聽她的?

    而且讓我過去我就過去?我才不是什么聽話的小孩!

    最好氣死她!

    云棉心里的壞心思咕嘟嘟往外冒,甚至學(xué)著名義上那位親爹的動作,把小短腿搭在另一只腿上,雙手環(huán)胸顛啊顛的抖著二郎腿。

    “你知道你現(xiàn)在有多臟嗎?”身后響起女人的聲音,不疾不徐:“你吃飯之前既沒洗臉也沒刷牙,頭發(fā)也亂糟糟的,又去玩花盆里的泥巴,現(xiàn)在坐在那抖腿,每抖一下地上都是你身上掉下來的土疙瘩。”

    云棉的動作隨著她的話逐漸僵硬。

    在她說完后格外安靜的氛圍中,云棉緩緩地僵硬地低頭,一眼就看到潔白如新的地毯上掉了好多自己身上抖落的泥巴了,在干干凈凈毛毛絨絨的毯子看起來過分顯眼。

    云棉其實(shí)不那么在意衛(wèi)生,畢竟在那樣一個小村子里,在那樣一個畸形荒唐的家里,云棉能好好活著都已經(jīng)很吃力了。

    她每天穿灰撲撲臟兮兮的舊衣裳,穿爛掉都舍不得扔的鞋子,用冷水亂七八糟地洗澡洗頭……云棉每次都能從那些玩家身上看出他們和自己之間的差距,所以云棉也很清楚自己一定不是個干凈的小孩。

    但她昨晚和今天早上卻都從鏡子里看到過自己現(xiàn)在進(jìn)入的這幅身體是什么模樣。

    干干凈凈,白白嫩嫩,是城里受寵的小孩才會有的樣子,就連家里的“弟弟”那么受寵,也絕對長不成的模樣。

    云棉低下頭,目光從地毯毛絨間的泥巴上挪開,注意到自己同樣挖了土后臟兮兮的手,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又看到自己被土弄臟的干凈衣服……

    還有旁邊桌角處同樣臟兮兮滿身泥巴的光球。

    云棉垂著腦袋站起來。

    像一只打架打輸后蔫了吧唧的小狗,耷拉著耳朵,慢吞吞磨磨蹭蹭朝著洗手間門口走去。

    沒等她走近,云錦衣又說:“把凳子一起拿上。”

    云棉仰頭想兇她,可看著對方審視的目光,咬咬牙,又乖乖回身去把小凳子拎起來抱在懷里。

    沒辦法,誰讓她理虧呢,理虧的小孩總是沒那么理直氣壯的。

    洗手間的門關(guān)上。

    系統(tǒng)看著光屏里臟兮兮的自己,欲言又止,最后只能和棉棉一樣蔫了吧唧的飛到樓下的澆花的出水系統(tǒng)跟前把自己洗干凈。

    它也沒辦法,誰讓宿主和宿主媽媽都不管它死活呢,沒人要的系統(tǒng),總是要學(xué)會自力更生的。

    洗手間,云棉光溜溜站在淋浴間里,瞇著眼哪怕水流都進(jìn)眼睛了也不肯閉上。

    她眼睛不舒服地擠了好幾下,還是要努力看清坐在小板凳上舉著花灑蓬蓬頭給自己洗頭洗澡的人。

    “我自己可以洗。”小朋友還是忍不住嘴硬:“才不要你幫忙!”

    云錦衣都沒搭理她,擠了洗發(fā)水搓開泡沫后一團(tuán)團(tuán)糊到小朋友濕噠噠的頭發(fā)上,然后牽起她的手放到頭頂:“自己搓,把泡沫在頭頂揉開。”

    云棉:“……”

    真討厭。

    不高興地板著臉噘著嘴,云棉還是舉著手努力在自己頭上一通亂rua,她也不知道算不算揉開了泡沫,但她嗅到了泡沫的香氣,還看到泡泡從自己腦袋上慢悠悠地飛下來,然后在水霧熱氣彌漫的淋浴間里好久都沒有碎掉。

    云棉眼睛微亮。

    她見過這個,不過家里是用肥皂水兌出來的,而且她只能和姐姐在一邊眼巴巴看著,這絕對不是她們兩個女孩能擁有的玩具。

    想到這里,云棉像是被那個小小的泡泡蠱惑了一樣,也不揉自己的頭發(fā)了,半蹲過去,細(xì)短的手指沾著水輕輕戳了一下,手指陷進(jìn)泡泡里面的空間,泡泡卻依然沒有碎掉。

    泡泡表面流光溢彩,不知道是什么物質(zhì)在轉(zhuǎn)動著,云棉歪頭盯著它,直到它自然而然地碎掉。

    云棉的心情忽然就變好了一點(diǎn)。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概是覺得……自己曾經(jīng)只能眼睜睜看著別人有自己卻不能觸碰的東西,突然以一種更好更漂亮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吧。

    好心情的小朋友似乎也終于變乖了一點(diǎn),等頭上香香的洗發(fā)水泡沫和身上的沐浴露都被熱水沖洗干凈后,她踩在剛才云錦衣坐著的小板凳上,看著鏡子里頭上包著干發(fā)帽身上裹著毛毯的自己,忍不住目光游移著偷偷去打量身后的人。

    給自己洗頭洗澡,她身上也被水弄濕了好多,不過她好像一點(diǎn)都不在意,正拿著一個嗚嗚響的東西對準(zhǔn)手心不知道在干什么。

    “這叫吹風(fēng)機(jī)。”似乎捕捉到她的目光,即使云棉迅速挪開視線,耳邊也響起吹風(fēng)機(jī)聲音里女人溫和的嗓音:“給你吹頭發(fā)的,要是覺得燙頭皮記得跟我說。”

    說完,云棉頭上的干發(fā)帽就被取下來,下一秒吹風(fēng)機(jī)的暖風(fēng)就把她半干不濕的頭發(fā)吹得亂糟糟飛來飛去。

    云棉第一次知道原來洗完頭發(fā)是可以很快吹干的,而不是在秋冬天讓濕漉漉的頭發(fā)冷冰冰地貼在頭皮和脖子上,哪怕有太陽,也總是洗一次頭就要感冒難受好久。

    “好了,自己去衣柜里把最上面那套黃色的衣服拿來穿上。”云錦衣停下吹風(fēng),揉揉小朋友細(xì)軟蓬松的發(fā)絲,側(cè)身讓她離開。

    云棉依舊乖乖聽話。

    她也不想,但裹著把自己包了好多圈的浴巾,云棉覺得自己就算惹是生非都施展不開。

    云錦衣也換了套衣服。

    云棉一扭頭就發(fā)現(xiàn)了。

    她也穿得黃色的衣服,兩人衣服上的圖案還都一模一樣!

    云棉的小臉唰的一下垮了下來。

    緊跟著抬手就開始脫衣服。

    她才不要和對方穿一模一樣的衣服,那個笨蛋光球還說是什么母女裝親子裝,云棉一點(diǎn)都不覺得自己要喊對方媽媽!

    可她到底人小,初冬的衣服又都是毛茸茸的長袖,所以她都還沒脫下來,就被云錦衣伸手按住了。

    “你放開我!我才不要和你穿一樣的衣服!”云棉漲紅著臉,有點(diǎn)極其敗壞地瞪她。

    云錦衣看著她氣洶洶的眼睛,平靜道:“可其它衣服都不屬于現(xiàn)在的你。”

    云棉的掙扎一滯。

    “走吧,我?guī)愠鋈タ纯础!痹棋\衣起身走在前面。

    既沒有牽她的手,也沒有抱著她一起走。

    云棉站在原地,恨恨地望著她高高的背影,牙齒都要把自己腮上的軟肉咬出血了,可看著那人真的往外走一步都不停下來等自己,她又攥著拳頭沉默地跟了上去。

    她才不是我媽媽!!!

    云棉再一次在心里惡狠狠地警告自己-

    外面的世界,城里的世界。

    哪怕是路邊花壇里被修剪得各式各樣的景觀樹都足夠讓云棉目不暇接。

    她像是誤入新世界的舊時代小孩,看什么都新鮮,看什么也都藏著幾分畏懼。

    因為她不懂,不知道那是什么,有什么用,會不會傷害到自己。

    這里的一切,甚至是路過的背著包或牽著寵物狗的行人,對云棉而言都是極端陌生的存在。

    她小心張望著這里的一切,腳步不自覺就跟緊在了云錦衣身后,大半個身體都躲了起來,特別是遇到有人從對面走過來時,云棉更是會下意識繃緊了身體。

    這些都是npc嗎?

    云棉以前不知道npc是什么,可輪回了太多太多次,她隱約知道Npc就是該循著劇情走被框在一個世界里的人,而玩家則是從這個世界外進(jìn)來的人,他們會有任務(wù),會探索地圖,會和npc有很多交互……

    云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玩家,但無論是玩家還是npc,都是她從骨子里就會防備的存在。

    所以一路上她都下意識貼近云錦衣,哪怕嘴上再不承認(rèn)對方的身份,不知不覺間,云棉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被對方牽在了手里,往前走的步子才沒有之前那么猶豫不安。

    云錦衣帶云棉出來其實(shí)沒什么目的。

    甚至沒有一個固定的目的地。

    這附近都是別墅區(qū),云錦衣就牽著小朋友在人行道上慢慢走,任由云棉用那雙清澈的眼睛驚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我可以去摸一下嗎?”這是云棉出來后問她的第一句話。

    云錦衣順著她揪自己衣袖的力氣低頭,順著小朋友手指的方向,她看到了一束從鐵欄桿后面開出來在秋風(fēng)中搖曳的月季花。

    “可以嗎?”云棉又仰頭問她。

    云錦衣看著女兒眼中倒映的色彩,松開手,看著小朋友小跑著湊近那束花。

    大山里只有山坡上漫山遍野生長的野花,云棉從來沒見過這種花,她的花瓣層層疊疊,一湊近就是撲鼻的芳香。

    小朋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它一下,花朵輕顫著在風(fēng)中搖晃,好像在朝她笑眼彎彎的說你好。

    云棉嗅著好好聞的花香,蹲在這朵花跟前,有點(diǎn)不想繼續(xù)往下走了。

    后面萬一再也遇不到這么漂亮的小花了呢?

    云棉不知道更遠(yuǎn)處更廣闊的世界里有什么,但她現(xiàn)在覺得這一路上只有這朵小花最漂亮。

    她想蹲在這,守著它。

    云錦衣站在女兒身后,溫聲問她:“棉棉想養(yǎng)花嗎?”

    “我不會。”云棉盯著月季,語氣也沒有之前那么燥了,平靜道:“我不養(yǎng)花,我怕我會養(yǎng)死它們,而且我只能在這里很短的時間,我不想丟下屬于我的東西離開。”

    到時候如果真有屬于自己的花,云棉很肯定,在離開前,自己一定會把它們?nèi)计茐拇輾У簟?br />
    哪怕那是自己的花,在自己沒有辦法帶走它和保護(hù)它后,那就只能和自己一起死掉。

    云棉突然覺得這朵花也不那么好看了。

    她站起來,目光再也不往這朵花上看,埋著頭安安靜靜地往前走。

    她已經(jīng)知道在這樣的路上行走不會有危險,所以也不用再躲藏,不用被牽著手。

    可云棉剛剛的好心情卻又無形間跌落萬丈。

    她走累了,停下來,剛好旁邊有用來休息的椅子。

    耳邊隱約有小孩子歡鬧的聲音,云棉循著聲音看過去,遠(yuǎn)遠(yuǎn)看到一群小孩在游樂場里尖叫著追逐打鬧。

    云棉又很快收回視線。

    那全都是她沒見過的東西,也全都是她沒有體驗過的生活。

    云棉不想看,不想聽,于是攥著不知道什么時候蹲在自己肩膀上的光球,迫使它給自己講這個世界的劇情。

    在聽到陳月月的一番操作后,云棉目光有點(diǎn)渙散地看著腳下地面上被陽光照得斑駁的樹影。

    她覺得,自己似乎就是另外一個世界的陳月月。

    現(xiàn)在只是像江瑤一樣重生在不屬于自己的身體里。

    然后……當(dāng)一個很壞的小孩,被嫉妒和貪婪驅(qū)使著,傷害比自己過得更好的人,傷害沒有傷害自己的人,然后達(dá)成自己的目的。

    可云棉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目的。

    她來之前唯一的目的就是殺了這個世界的媽媽。

    可是來了之后失敗了,又從系統(tǒng)口中聽到那個世界的對方并沒有如她想象中的那樣真的拋棄自己后離開,反而和自己一樣一次次輪回,最后遭受折磨安靜痛苦地死掉。

    陳月月在第一個輪回里并沒有好的結(jié)局。

    自己也一次次陷進(jìn)輪回難以掙扎。

    陳月月是反派,那自己呢?

    我也是反派吧?

    至少對于這顆總是被欺負(fù)哭的光球,對于云錦衣和其他棉棉而言,我這個云棉……就是糟蹋他們之間感情的反派吧?

    云棉不愿意想太多,可她早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了,她清醒的厭惡自己的存在,又在不斷的肯定和否定之間徘徊,她并不覺得陳月月的結(jié)局好或者壞,她也就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還是錯。

    貪婪有錯嗎?

    嫉妒有錯嗎?

    為什么別人有我卻不能有?

    為什么別人能活得那么好我卻要生生世世被困在地獄之中?

    為什么主角和反派之間從一開始就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不公平呢?

    要是處于同一個起點(diǎn)的話……主角還會是主角,反派還會是反派嗎?

    云棉腦袋里亂糟糟的讓她隱隱作痛,云錦衣注意到女兒臉上神色的變化,微微皺眉,側(cè)身將她從凳子上抱到自己懷里,無視了那點(diǎn)微不足道的掙扎,抱著她幫她慢慢揉開兩邊太陽穴的凝滯痛感。

    陽光透過樹葉斑斑點(diǎn)點(diǎn)地灑落在兩人身上,系統(tǒng)將這一幕記錄保存下來,然后在宿主媽媽的要求下給棉棉掃描身體進(jìn)行檢測。

    “身體沒問題。”系統(tǒng)疑惑道:“腦部也沒有什么問題。”

    云錦衣抱著不知不覺已經(jīng)皺著眉昏倒在自己懷里的小朋友,一邊叫司機(jī)開車來接,一邊對同樣擔(dān)憂的系統(tǒng)說:“沒事,應(yīng)該是她在那個規(guī)則游戲里輪回的次數(shù)太多了,記憶重復(fù)又駁雜,超出了這具身體能夠承擔(dān)的負(fù)重。”

    這也就意味著,這個棉棉存在的時間會大大縮短。

    系統(tǒng)蹲在棉棉的肩膀上,棉棉閉著眼歪頭昏睡在媽媽的肩窩里。

    系統(tǒng)覺得棉棉的這段記憶渾身是刺,可她昏睡過去后,卻又乖得讓人心疼。

    承載著一次次輪回的記憶,一次次死亡又一次次在同一段記憶里醒過來……棉棉一定也很絕望很痛苦吧?

    她連外面的花和樹長成什么樣都沒有見過。

    她之前在家里的時候,目光幾乎沒有從那些屬于自己記憶的東西上挪開過,雖然眼中滿是毀滅的戾氣,可她卻還是克制著自己,只是伸手輕輕碰一下就再也沒有亂動過。

    往花盆里填土把系統(tǒng)埋下去的時候,系統(tǒng)聽到她說想種出另一個系統(tǒng)帶去她的世界。

    因為只有另一個系統(tǒng)能和這一段記憶的棉棉再進(jìn)行一次靈魂綁定,然后真的被她“帶走”,成為完全屬于她的東西。

    剛才棉棉在心里說她和陳月月是一樣的小孩,是劇情里不得好死的反派。

    可陳月月會被嫉妒驅(qū)使著去傷害無辜的人,云棉自己卻連路邊的一朵花都不敢用力碰一碰。

    她都不知道她蹲在那朵花跟前的樣子有多可憐巴巴。

    像極了流浪的小狗看到商店里被人隨手丟到垃圾桶里的食物,明明渴望極了,卻一步都不肯往前走。

    貪婪和嫉妒,陳月月和云棉都有,可云棉哪怕是被折磨得瘋了,她也還是會努力保持清醒和克制。

    陳月月會因為貪婪害死一個小孩。

    云棉卻只會因為貪婪,伸手小心翼翼地觸碰,并且不會再有第二次。

    系統(tǒng)覺得人類所說的“鉆牛角尖”這個詞,用來形容現(xiàn)在的棉棉真的再適合不過了。

    她就是在否定自己,一次次否定,哪怕所有的美好和愛都在她眼前觸手可得……她也只會像對待那朵小花一樣,伸手摸一摸,就再也不會觸碰第二次了。

    她不會擁有任何東西,就像她不會養(yǎng)花一樣。

    因為養(yǎng)花她會怕花死,擁有美好和愛,她也怕它們會迅速消失-

    云棉好像又陷入了新的輪回。

    她努力掙扎著想要醒過來,可大腦中劇烈的痛苦卻讓她無論如何都只能難過地蜷縮著身體,然后一次次掙扎,一次次失敗。

    直到她聽到熟悉的聲音,隱隱約約在耳邊響起。

    她甚至都聽不真切那道聲音到底說了什么,可云棉就好像被注入了新的生機(jī)一樣,竟然真的強(qiáng)行睜開了雙眼。

    然后看到飛在半空的光球,和擰眉伸手來探自己額頭的女人。

    手心干燥溫暖的溫度讓云棉看向?qū)Ψ健?br />
    “棉棉醒啦!!”系統(tǒng)一下子支棱起來,飛下來主動和她貼貼。

    云錦衣和女兒茫然中還藏著幾分戒備的目光對視,片刻后收回手,溫聲道:“不要腦補(bǔ)思考太多東西,有什么想知道的想問的就說出來,我不會對你撒謊。”

    云棉聽著她的話,腦袋里卻還沒有太反應(yīng)過來。

    隱約的疼痛讓她有點(diǎn)難受,即使聽清楚了系統(tǒng)和云錦衣的話,云棉也只是覺得身體沉重,腦袋更重。

    或許,她現(xiàn)在不像是長了個腦袋,而像是長了個幾十斤重的秤砣?

    云棉被自己的幻想囧到了一瞬,然后撇開視線,不再和云錦衣對視。

    她也不知道該怎么和對方相處。

    云棉沒有過媽媽,她連媽媽這兩個字都喊不出口,更別說和對方像真正的母女一樣相處了。

    云棉也沒準(zhǔn)備接受對方和對方和好。

    她甚至偷偷在腦袋里想:我要是這一覺睡下就再也不醒過來該多好,這樣就不用再面對很煩很聒噪的球,也不用面對這個很陌生很復(fù)雜的人。

    可她抿抿嘴,還是忽略不了自己在醒過來重新看到她和光球時,心中那一點(diǎn)小小的竊喜。

    第436章(捉蟲)

    頭還很疼,但在對方端著水杯遞到自己嘴邊時,云棉還是乖乖低頭喝了。

    可能是因為身體不舒服,她沒什么力氣做一些挑釁的事情,只是坐在床上,抱著懷里的小豬玩偶乖乖喝水。

    小豬玩偶?

    云棉微愣,偏頭問坐在床邊的人:“為什么給我這個?”

    不是說,這些東西都不屬于我嗎?

    系統(tǒng):……剛剛還覺得棉棉乖巧的自己果然時出現(xiàn)錯覺了。

    一句話就能把氣氛搞砸的小朋友。

    云錦衣卻沒有真的和女兒爭鋒相對,她抬眼往小朋友下意識用手抱住的小豬玩偶上看了一眼,在云棉有點(diǎn)防備的神色中,溫聲道:“這是新買的。”

    不等云棉再倔強(qiáng)的說出什么傷人扎心的話,云錦衣接著說:“無論是哪段記憶里的你,我都沒有區(qū)別對待過,無論是游戲幣,還是照片,又或者玩偶……這些東西,都是不同的棉棉擁有后留下來的東西。”

    云棉有點(diǎn)聽不懂,她不明白云錦衣說這種話是想要表達(dá)什么。

    但她也不用太疑惑,因為對方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云錦衣輕聲說:“所以棉棉你其它記憶擁有的東西,你也會有。”

    有的棉棉擁有很多玩偶,有的棉棉可以留下照片,還有的棉棉會親手畫漂亮的花盆。

    那這個棉棉擁有什么呢?

    云棉罕見的有些茫然,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光有點(diǎn)聽不懂這些話,心臟還莫名其妙跳得有點(diǎn)快。

    云棉恍惚以為自己這具身體是不是有可怕的心臟病。

    結(jié)果沒等她想清楚,整個人就被厚厚的絨毯包裹著落進(jìn)了一個熟悉的懷抱。

    “你……要干什么?”云棉有點(diǎn)緊張地攥住她肩膀上的衣服,心里隱約猜測到什么,又很快自我否定。

    不可能的,什么屬于我的東西……我和別的棉棉又不一樣。

    我也不稀罕有什么只屬于我的東西。

    想到這里,云棉淡定下來,抿抿嘴,偏頭靠在對方肩膀上,不太精神的打了個哈欠。

    她不太在乎這個人會帶自己去看什么。

    就算光球一直神神秘秘的樣子,她也不在乎。

    由于腦袋實(shí)在是隱隱作痛,她干脆放空了大腦,看著對方抱自己先往外走,再下樓,樓下沒人,云棉沒看到這個家里其他的人,倒是看到了一只貓,不過貓很高冷,看到她們下來,也和云棉一樣沒精打采地甩甩尾巴,連喵都沒喵一聲。

    出了門,往后走。

    還沒有繞過轉(zhuǎn)角處,云棉就嗅到了好濃郁又好熟悉的香味。

    她愣了一下,遵從心里的想法,條件反射性地抬頭看過去。

    然后被晚秋寒風(fēng)中開得正盛的滿院子月季驚艷地睜圓了眼睛。

    好漂亮!

    云棉呆呆地望著花園里各色的月季,好半晌都沒能回神。

    不是從別人家欄桿里無意間探出來的一朵,而是簇?fù)碇e落有致開了滿園。

    它們在寒風(fēng)中搖曳,漂亮到云棉光是看著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云錦衣將懷里早就看呆了的小朋友放到花園一角的椅子上,陪她坐著一起看著這些在短短半天時間就被運(yùn)來栽好的花。

    云棉過了好久才慢慢回過神。

    她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什么,可看著這滿園的月季,她又不知道自己能夠說些什么。

    有玩家曾經(jīng)告訴云棉,禮貌就是說“你好”,“請”,“謝謝”,“對不起”。

    可云棉從來沒說過。

    她想,現(xiàn)在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說一聲謝謝?

    可她說不出口。

    小朋友坐在凳子上,有點(diǎn)無措地絞緊了手指,目光一下又一下偷偷瞟向身邊的人。

    這就是只屬于自己的東西嗎?

    雖然我沒有擁有別的棉棉擁有的那些,但別的棉棉……好像也沒有擁有過這些花。

    云棉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此時復(fù)雜無措的心情,她真的沒有什么期待的。

    對于媽媽,對于和游戲截然不同的新世界,她一開始就沒有懷揣任何期待,總在否定自己的存在和價值。

    但當(dāng)真的被人在門外守了一晚,被人強(qiáng)行抱住裹在被子里睡了一晚,在淋浴間里被人搓了滿頭香噴噴的泡泡……得到一次又一次自然而然的擁抱時。

    云棉還是會像個小偷一樣在心里悄悄的竊喜。

    好像獲得了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沒有人發(fā)現(xiàn),也不會有警察將她逮捕。

    可她現(xiàn)在突然間擁有了滿園的花。

    那么漂亮那么香的花,好看到她伸出手輕輕碰一碰都怕凋零的花。

    就像貧瘠的吝嗇鬼突然被人贈予了一山金燦燦的寶藏一樣,一瞬間的驚嚇和惶恐其實(shí)多于驚喜。

    “這些花是給我的嗎?”云棉張口想要問得更清楚一點(diǎn)。

    可她又不敢問。

    不問的話,她還能在心里竊喜,悄悄自認(rèn)為這些花都屬于自己。

    可萬一問了,對方否認(rèn)了怎么辦?

    哪怕明知道這樣的可能性很小很小,云棉卻還是膽怯了。

    在死亡和罪惡中不斷輪回的她真的不是一個多么勇敢的小孩。

    至少在其他棉棉的對比下,云棉覺得自己就是最不受歡迎的那個膽小鬼。

    所以她什么都沒有問,只是故作不知的安靜望著這滿園的花,嗅著它們幽冷的香味,一點(diǎn)點(diǎn)放松了下來。

    系統(tǒng)蹲在她肩膀上,和云錦衣一樣,什么都沒有說。

    誰都沒有打擾此時的云棉,只是安靜地陪伴她享受這一刻。

    至少,小朋友眼中的歡喜和晶亮的光彩不會因為她的嘴硬而騙人。

    她是喜歡這個驚喜的,特別特別喜歡-

    云棉被風(fēng)吹得打了個噴嚏。

    明明裹著很厚的毯子,但初冬的風(fēng)還是無孔不入。

    在云棉打了個寒顫后,云錦衣就不準(zhǔn)她再待在這里傻呆呆地盯著花不肯挪眼了。

    “我不冷!”云棉抿著嘴想要爭辯。

    云錦衣把她攏在懷里,平靜道:“嗯,不冷,就是快感冒了而已。”

    云棉:“……”

    這個人怎么那么討厭!

    說話一點(diǎn)都不好聽!

    她一定不是我媽媽,我媽媽才不會是這個樣子!

    在心里兇巴巴的否認(rèn)三連后,云棉卻忍不住還是趴在對方肩膀上,目光望著身后那邊仍舊安靜開放的滿園月季花。

    等走過轉(zhuǎn)角,走進(jìn)大廳,云棉有點(diǎn)失落地收回目光,然后猶豫著輕輕拽了下云錦衣的耳朵,小聲扭捏著問她:“我、我還能再來看那些花嗎?”

    就算不是自己的花,那、看看總可以吧?

    她只是想再多看看。

    云錦衣的回答和早上她欺負(fù)光球時的回答幾乎一模一樣。

    “那是你的花,想看就看,不用特意問我。”

    云棉:“……”

    忐忑猜測了好久的事突然被對方用這么肯定的語氣說出來,云棉眼瞳里的光都渙散了一秒,很快迅速凝聚起來,有點(diǎn)緊張地追問:“你剛才說,那是我的花?真的嗎?你不是騙我的?騙人要變成小狗!”

    一番話,連威脅都用上了,可見她對這個答案有多迫切。

    云錦衣一偏頭就能看到小朋友把眼睛睜得圓圓的,一眨不眨滿眼緊張地盯著自己的模樣,她面上閃過一抹笑意。

    云棉:“……”

    笑什么啊,說話呀!

    “是你的花。”云錦衣在女兒無聲的催促中頷首道:“花園里的每一朵花,都是屬于你的,和我或者任何人都無關(guān),和你其它記憶層的棉棉也無關(guān)。”

    知道棉棉骨子里隱秘卻又霸道的占有欲,云錦衣并沒有留下任何讓云棉繼續(xù)不安猜測的余地,切切實(shí)實(shí)將那滿園的月季歸屬都落在了此時此刻這段記憶的棉棉頭上。

    那是完全屬于棉棉的花。

    是那個被困在規(guī)則游戲里,輪回死亡了無數(shù)次的小朋友,在這個世界所擁有的特殊的禮物。

    云棉:“……”

    驟然降臨的驚喜讓她有點(diǎn)懵。

    她回過頭想要再看一眼那些已經(jīng)屬于自己的小花,可已經(jīng)走過來看不到了。

    不等云棉遺憾,系統(tǒng)光球就已經(jīng)興沖沖的飛到不遠(yuǎn)處的陽臺邊,讓她看那里單獨(dú)種植的幾個花盆里的月季。

    于是云棉剛才所得到的驚喜也在此時真真切切地落了地。

    她后知后覺地欣喜起來,看看那些花,又扭頭看向抱著自己的云錦衣。

    小朋友此時的目光亮晶晶的,之前的桀驁仿佛都被那些香香軟軟的花瓣給鋪平了,只懷揣著滿滿的歡喜和期待,仰著小臉試探著小心翼翼詢問:“那、那你為什么……要送我花呢?”

    那你為什么要對我這么好呢?

    明明我昨晚還想用刀殺掉你。

    明明我昨晚還把你的手臂咬出血了。

    明明……我已經(jīng)說過很多次傷人的話,并且一次都沒有承認(rèn)過你的身份。

    哪怕是這樣,你也要送我禮物,給我種滿園的花嗎?

    云棉心里有點(diǎn)堵,以致于好多好多的問題和情緒都蜂擁而至,此時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選了最不明顯的那個問題問出口。

    可直到問出口,還沒有得到回答,云棉的心臟就又開始很快很快地跳動起來了。

    她忍不住抬手捂著心臟,皺著臉有點(diǎn)疑惑:這個身體真的沒有心臟病嗎?

    然而云棉剛捂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臟處,額頭就被另一抹溫?zé)彷p輕貼住。

    云棉:“……!!”

    她僵住了,呆滯地抬眼望向?qū)Ψ健?br />
    云錦衣略微用力地頂了下女兒額頭,無奈道:“為什么棉棉緊張的時候總要做一些轉(zhuǎn)移注意力的小動作?”

    云棉矢口否認(rèn):“我沒有!”

    反駁完就后悔了。

    只能板著臉兇巴巴的不說話。

    嘴巴上都快能掛個小油壺了。

    云錦衣此時卻沒有再笑她,只是抬手揉揉小朋友軟蓬蓬的頭發(fā),溫聲回答她之前的問題。

    云錦衣:“棉棉,媽媽不光想要送你花,只要是你想要的,媽媽都想捧到你面前來讓你開心,這并不是什么說出來騙你的謊話,而是媽媽一直在做也一直想要做的更好的事。”

    看著小朋友呆住安靜傾聽的小模樣,云錦衣又低頭撞了她額頭一下,眉眼溫和地說:“你想讓媽媽將現(xiàn)在的你當(dāng)成一個獨(dú)立完整的棉棉,媽媽就按你想要的去做,但是棉棉,我也有想要你做的事情。”

    云棉:“……”

    “你想讓我做什么?”云棉的聲音很小很小,卻沒有再如同之前那樣竭力反駁“媽媽”這個稱呼。

    云錦衣將回答完就總是忍不住懊惱的小朋友裹在絨毯里,看她小小一只鼓著臉不高興的模樣,輕笑著說:“我想要棉棉喊我一聲媽媽,可以嗎?”

    云棉沉默下來。

    絨毯里,被裹著看不到動作的小手正死死揪著自己的衣服,如果現(xiàn)在把絨毯扯開,估計能看到她慘遭蹂.躪的衣服皺巴巴慘兮兮的畫面。

    在沉默中,云棉聽到這個女人失落的嘆息,聲音里都好像藏著無盡的悲傷:“棉棉還是不愿意嗎……我也不會強(qiáng)求你,只是在那個世界里,我就住在棉棉旁邊的牛棚里,聽著棉棉的聲音,每天都在想,要是媽媽能帶你離開那里就好了,可我……”

    “……你別說了!”云棉忍不住打斷她。

    系統(tǒng)發(fā)現(xiàn)棉棉的眼眶都紅了,卻強(qiáng)憋著沒有掉眼淚。

    云棉眼睛紅紅地瞪著云錦衣,想說讓她不要賣慘裝可憐了,自己才不會吃這一套。

    可一抬眼,她就看到云錦衣看向自己時好溫柔溫柔的目光,看到她眼中有點(diǎn)刺眼的難過和失落。

    對方并沒有故意賣慘,也沒有裝可憐。

    她說的,就是當(dāng)初的所思所想,一個字都沒有假裝。

    云棉:“……”

    她突然就有點(diǎn)后悔剛才那么兇的吼這個人了。

    因為這份小小的愧疚,或者是那番話所帶來的觸動,又或者是這短短一天一夜所經(jīng)歷的一切以及外面那滿園的花……

    總之此時的云棉的心里已經(jīng)無聲無息塌陷下去了一角。

    她心軟了。

    所以雖然沒有喊那聲媽媽,云棉還是抿著嘴低下頭,主動把自己埋進(jìn)對方暖融融的懷抱里。

    小朋友的聲音也悶悶的:“你不要說了,我才不會原諒你的。”

    嘴上是這么說,腦袋卻忍不住在對方懷里蹭蹭,給自己找了個貼起來更舒服的姿勢。

    “那棉棉怎么才會原諒我?”云錦衣邊問,邊抬手摸摸女兒的腦袋瓜。

    嘴硬心軟的小家伙。

    看起來好像渾身長滿了尖刺,實(shí)際上容易滿足的不得了。

    只是幾朵花幾句話而已。

    她身上的刺就一根根被拔掉,還攤開軟乎乎的肚皮試探著讓人伸手去摸。

    對自己最后的保護(hù),竟然只是一句不痛不癢的話。

    云錦衣其實(shí)也說不上來自己心里的感覺到底該怎么形容。

    她其實(shí)在這段記憶的棉棉表現(xiàn)出極強(qiáng)攻擊力的時候,就已經(jīng)做好了不會被她接受的準(zhǔn)備。

    所以云錦衣并沒有一昧順著她,而是更清楚更強(qiáng)硬的告訴她該怎么做,和對待之前擁有不同記憶的棉棉截然不同。

    不是云錦衣不愿意對女兒更好更縱容,而是她僅僅只希望用這樣的態(tài)度讓棉棉至少能對自己維持著某種情緒。

    就算只有恨也沒關(guān)系。

    云錦衣最怕的是這個棉棉對自己無所謂不在乎,或許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媽媽可以接受自己的孩子對自己無動于衷。

    因為那個世界里,云錦衣沒有養(yǎng)大棉棉,沒有保護(hù)棉棉,在一次次無數(shù)次的輪回中,棉棉自己磕磕絆絆的死亡又重生……

    云錦衣一開始就沒有對這段記憶里的棉棉抱有太多的期待,不期待她像之前那樣愛自己,也不期待她是一個性格很好的小朋友,更沒有期待她會一如之前那樣對自己捧出那顆被小心翼翼藏起來的真心。

    她只希望自己能在女兒的這段記憶里留下一個鮮明的特征,讓她不要隨著這段記憶的離去,卻對自己這個媽媽沒有任何情緒。

    可云錦衣也沒有想到,她的棉棉會這么乖這么容易被哄好。

    只是幾朵花而已……

    她就從團(tuán)了滿身刺的小刺猬,變成了躺在手心里攤開軟乎乎肚皮的小貓。

    只是幾朵花而已……

    云錦衣伸手?jǐn)堊灺曊f不會原諒自己的小朋友,下巴輕輕抵在她稚嫩的肩膀上,閉上眼,心里的情緒最后全都變成了一團(tuán)酸軟。

    棉棉總是很驕傲的跟她說:媽媽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媽媽,棉棉是世界上最愛媽媽的棉棉。

    小朋友沒有說謊,哪怕什么記憶都沒有,哪怕見面時只是陌生人,云棉棉小朋友也是全世界最愛媽媽的棉棉。

    她一點(diǎn)都不會掩飾自己的心軟和愛。

    傻乎乎地捧出一顆真心,好像一點(diǎn)都不怕被辜負(fù)被傷害。

    云錦衣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抱著懷里小小一團(tuán)的女兒,那些洶涌而來的情緒幾乎要就這樣將她淹沒窒息-

    又是一次噩夢中驚醒。

    云棉從床上坐起來,睜開眼睛,低頭就看到同樣被自己驚醒的媽媽。

    “棉棉?”云錦衣坐起來,將暖烘烘的被子往上拉,輕輕攏住驚醒的小朋友,抱著她用手一下下輕輕拍打著。

    云棉埋在她溫暖的懷抱里,感受著她在自己后背有節(jié)奏的安撫,眼底的驚惶不安慢慢散去。

    云棉抬起頭。

    “好些了嗎?”云錦衣給女兒擦掉額頭上的冷汗。

    云棉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

    暖黃色的小橘燈燈光范圍內(nèi),云棉倏而伸手,環(huán)抱住媽媽的腰后將自己重新埋進(jìn)她的懷抱里。

    云錦衣似乎感知到什么,臉上的神情空了一瞬,而后低下頭,緩聲問沉默的小朋友:“棉棉……這段記憶要結(jié)束了,是嗎?”

    云棉一聲不吭,只是抱著她腰腹的小手更加用力了一點(diǎn),也更加用力地將自己擠進(jìn)她懷里。

    “……”云錦衣伸手將女兒抱起來,忍著心疼,摸摸她低垂的頭,“棉棉不要怕,你的靈魂受損,等你的靈魂慢慢恢復(fù)了,這些記憶就會重新串聯(lián)起來,到時候你就不會再遺忘任何事情,媽媽會一直守著你,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了。”

    所以就算是馬上會離開,也不要難過不要害怕。

    云棉聽出了她話中的安慰,可她很難這樣去說服自己。

    因為她現(xiàn)在就是擁有獨(dú)立記憶的一個人。

    她不想離開,至少不想這么快就離開。

    但是不行……隨著那些噩夢記憶越來越清晰,她的頭也越來越痛,好像隨時要炸開一樣的疼。

    云棉咬著腮上的軟肉,揪住云錦衣的衣角,因為難受,聲音又低又啞,輕聲說:“媽媽……我還想去看看花。”

    她想看看屬于自己的花。

    不是別的棉棉的花,是她的花。

    云錦衣被棉棉口中低啞的一聲媽媽喊得胸口微窒,聽清楚女兒的話后,伸手拿過不遠(yuǎn)處的衣服,在暖黃色的燈光下一件件給她穿好。

    邊穿,邊低聲和小朋友說話:“好,棉棉除了想去看那些花,還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嗎?”

    云棉搖頭,仰臉望著她,片刻后又偏頭去看她手臂上晚上剛換過藥重新包扎的傷口,抿抿嘴,伸手去小心地摸摸,然后問她:“你還疼不疼?”

    云棉舉起自己的小手,湊到她嘴邊:“你可以咬回來,現(xiàn)在咬的話,下一個棉棉不會疼的。”

    只有我會疼,不會傷害到其他的棉棉。

    可她沒有被咬,反而被人輕嘆著無奈地抱住。

    “棉棉,你和其它記憶里的你都是一樣的,你是媽媽的寶貝,無論你經(jīng)歷過什么,擁有什么性格,變得好或者糟糕,你都是我的女兒,媽媽永遠(yuǎn)不會嫌棄你不好,只會心疼愧疚,怕我對你還不夠好,怕你覺得我還不夠愛你,怕你沒有安全感怕你難過掉眼淚……”

    當(dāng)媽媽的不會嫌棄女兒變得太糟糕,至少云錦永遠(yuǎn)不會嫌棄云棉活得不好沒有達(dá)到自己的要求。

    她只會愧疚于自己的無能為力,愧疚自己不能讓女兒感受到更多的愛。

    “所以媽媽不會咬你。”云錦衣捏著女兒細(xì)瘦的手腕,低頭親了親,彎眼笑著說道:“媽媽可以親親你,這樣我們就誰都不會疼了。”

    云棉:“……”

    “是你不咬的,等我走了你可不要后悔!”

    紅著臉的小朋友似乎又變成了之前那個倔強(qiáng)的刺猬棉棉,縮回自己的手兇巴巴瞪了她一眼。

    暖黃的橘色燈光下,小朋友的臉頰被熱氣熏上了一層紅暈,偏偏還要鼓著臉裝作不在意的將手背到身后,好像這樣就能無視之前被親的那一下。

    也是她這段記憶第一次被媽媽親。

    是她在那么多那么多次輪回里,就連做夢和幻想,都從來沒有想象過的畫面和感覺。

    如果、如果其他記憶的棉棉都會被媽媽這樣親親貼貼的話,那自己只是其中一段記憶,似乎也不錯?

    這樣當(dāng)自己真的融合了所有記憶后,是不是就能得到媽媽更多的親近和愛了?

    是不是就不用再這么小心翼翼試探和擁有了?

    第437章(捉蟲)

    云棉被媽媽用厚厚的衣服裹成了一個球。

    她趴在媽媽懷里,感受著她往外走的動作,屋里的燈也隨之一盞盞亮起來。

    云棉環(huán)視著這個陌生房間里陌生的一切,想到自己即將離開,竟然不覺得再回去那個世界有多可怕,反而無聲地彎了彎眼睛。

    系統(tǒng)飛在后面,見到棉棉這樣,心里鈍鈍的疼。

    在那么多的第一周目里,棉棉在覺醒記憶后的一次次輪回中,一定很難熬很絕望吧?

    不過還好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

    現(xiàn)在的棉棉有了媽媽的保護(hù),有了新的希望,就連那么多難熬痛苦的第一周目結(jié)局都被媽媽開啟第二周目后扭轉(zhuǎn)改變。

    所以等棉棉的魂體和記憶都修復(fù)好,她一定也會變成第二周目里快快樂樂的小朋友吧?

    不過系統(tǒng)轉(zhuǎn)而又想到了下一個記憶段的棉棉。

    它微妙地沉默了一會,默默收回剛才的想法。

    嗯,其實(shí)不用恢復(fù)所有記憶,即將到來的棉棉,也的的確確是個活潑過分的小朋友。

    只是……這個棉棉死在了5歲,死在了喪尸群里,系統(tǒng)有點(diǎn)害怕她所攜帶的是完整的死亡記憶,那樣的話,情況估計會有點(diǎn)不太妙。

    花園很快就到了。

    夜晚的花園也盈滿月季的幽香。

    花園里有一盞盞小夜燈,橘黃的燈光給那些開得正盛的花朵都染上了幾分獨(dú)特的色彩。

    云棉安靜地望著這一幕,嗅著鼻尖縈繞的花香,一仰頭是滿天星子閃爍的絢爛夜空。

    云棉是懼怕黑夜的,她的夜色里永遠(yuǎn)只有女人的崩潰尖叫和男人的低罵粗喘。

    但此時此刻,在媽媽溫暖的懷抱里,在瑟瑟的秋風(fēng)中,云棉倏而覺得自己不那么害怕夜晚了。

    那些總會在夜色里悄悄降臨的死亡噩夢,如今卻變成了滿眼的花和盈滿鼻尖的幽香。

    是溫暖的懷抱,和被衣服毛毯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自己。

    除此之外,沒有噩夢,沒有輪回,也沒有所謂的游戲玩家和npc劇情。

    只有短短一天的生命,卻已經(jīng)是在輪回中掙扎無數(shù)次的云棉最最奢求的事情。

    她只想擁有這短短一天的生命,只想在溫暖的懷抱中死去。

    從此以后,再也不用回到那場踽踽獨(dú)行了許久卻怎么都醒不過來的噩夢。

    頭越來越疼,疼到她隱約似乎都生出了耳鳴的幻覺。

    眼皮也越來越沉重,云棉抬手輕輕揪住云錦衣的衣袖。

    手上使不出力,正沉甸甸的往下墜,說要來看花的小朋友,此時滿眼卻都倒映著云錦衣的模樣。

    云錦衣低頭看著女兒,親了親她的額頭,將她抱到懷里,輕聲說:“棉棉困了就睡吧,媽媽哪兒也不去,會一直陪著你。”

    云棉唇角輕輕揚(yáng)起一抹笑意。

    和自認(rèn)為早已壞掉的性格截然不同的笑意,干凈的,明澈的,安靜的笑容。

    “媽媽……”

    “別忘記我。”

    她說完,手里緊捏的光球因為手指脫力不得不滾落到了地上。

    系統(tǒng)重新飛起來,看著云錦衣將棉棉抱在懷里,替她將毛毯蓋好,卻沒有第一時間回臥室,反而依舊坐在這里,安靜注視著滿園的花,許久都沒有動靜。

    系統(tǒng)飛過來,停在熟睡的棉棉的肩膀上,蹭了蹭溫暖的毛毯后,小聲問:“還不回去嗎?”

    它怕棉棉被風(fēng)給吹感冒了。

    感冒對于下一個棉棉來說……應(yīng)該是一件有點(diǎn)可怕的事情吧。

    云錦衣明白它的擔(dān)憂,伸手將懷里的小朋友攏得更嚴(yán)實(shí)了一點(diǎn),而后摸著女兒軟嘟嘟熱乎乎的小臉,略有點(diǎn)遺憾地輕嘆了一口氣。

    系統(tǒng)疑惑地望著她。

    而后聽到她藏著幾分失落的聲音:“這段記憶的棉棉始終沒有說過原諒我,后面的她……恐怕會對我更加失望了。”

    回看棉棉一路走來的幾個世界的第一周目,系統(tǒng)沉默了幾秒,也不得不認(rèn)為……這反過來看,好像真的是棉棉對媽媽越來越失望的回顧。

    “……”系統(tǒng)還是沒學(xué)會怎么安慰人,它只能藏在棉棉肩膀處裝死。

    反正宿主媽媽那么厲害,一定可以自己想通的吧?

    系統(tǒng)也不承認(rèn)自己此時的雙標(biāo)行為,對棉棉它永遠(yuǎn)都是著急擔(dān)心下定決心學(xué)習(xí)安慰話術(shù),但對棉棉媽媽……大佬那么厲害,就算難過,也一定可以自己調(diào)節(jié)的!

    云錦衣沒管裝死的系統(tǒng),低頭捏了捏女兒這段時間被養(yǎng)得肉嘟嘟的小臉,認(rèn)命地抱著熟睡的小朋友往回走。

    她說不會離開就沒有離開,第二天的早飯也是讓保姆順帶多做了兩份,自己則一直守在熟睡的棉棉身邊,安靜等著小朋友攜帶新的記憶睡醒。

    系統(tǒng)也蹲在枕頭邊,緊張的心情一點(diǎn)都不比她少。

    這個棉棉……有點(diǎn)特殊的,所以一人一球看起來淡定,實(shí)際上心里都有幾分拿不準(zhǔn)-

    顧棠棠的記憶還停留在自己被喪尸咬斷脖子的那一刻。

    劇烈的疼痛讓顧棠棠痛得整個人都蜷縮起來,可不光是脖子上疼,她的頭,臉,耳朵,手臂,腹部……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好痛。

    那些蜂擁而上的喪尸撕咬著她的身體血肉,顧棠棠甚至能在劇痛中清晰感受到自己臉頰上的肉被喪尸硬生生撕咬下去時的撕裂感。

    顧棠棠痛得想哭,尖叫著想喊媽媽,可媽媽已經(jīng)死掉了。

    比她更快的死掉。

    想到這里,顧棠棠倏而失去了掙扎的力氣,隨著脖頸被徹底咬斷,身體最后的感知停留在自己脖頸間流淌而下的溫?zé)嵫骸?br />
    之后便陷入了長久的黑暗。

    顧棠棠沒在黑暗中亂走,她太懼怕黑暗了,黑暗中不僅有吃人的怪獸,還有吃人的人類。

    顧棠棠抱著膝蓋坐在地上,開始想媽媽,想自己已經(jīng)快要記不清模樣的家。

    要是世界上沒有怪獸就好了。

    “你想再見見媽媽嗎?”一個輕軟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顧棠棠被嚇了一跳,睜圓了眼睛不安地張望著,可她入目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這讓她的身體下意識顫抖起來。

    “你別怕。”那道聲音更溫軟了一點(diǎn),輕輕的像花瓣慢悠悠落在她心上。

    顧棠棠從中聽出了幾分熟悉,她莫名心安了幾分,她的性格本來就大膽活潑,此時發(fā)現(xiàn)自己暫時沒有危險,那些身體撕裂的疼痛又很快消失,她就鼓起勇氣脆聲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是誰?是我媽媽的朋友嗎?”顧棠棠抱著膝蓋,仰起小臉朝著黑暗的虛空好奇詢問。

    “我就是你,我叫云棉。”

    “你騙人!”小朋友毫不猶豫地反駁:“我才不叫云棉,我叫顧棠棠!”

    “……”黑暗中的那道聲音似乎也因為這個變故沉默了下來。

    片刻后,她輕輕地笑了笑,然后忽略了顧棠棠小朋友的反駁,轉(zhuǎn)而問她:“那你還想見到你媽媽嗎?”

    顧棠棠有點(diǎn)糾結(jié)。

    不是糾結(jié)要不要去見媽媽,而是糾結(jié)要不要相信這個姐姐的話。

    她連名字都騙我……萬一不是帶我去見媽媽,而是把我賣掉交給很壞的壞蛋呢?

    顧棠棠有點(diǎn)不敢答應(yīng)。

    那個叫云棉的姐姐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顧慮,可對方不但沒有安慰她,還特別壞心眼地說:“只有10秒鐘考慮時間喔,10秒鐘內(nèi)你要是沒有做好決定的話,你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

    說完她就開始倒計時。

    顧棠棠:“!!!”

    在對方剛從10倒數(shù)到8的時候,顧棠棠小朋友就迫不及待地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

    顧棠棠:“我去的!我要去見我媽媽!你不要數(shù)了,你……你應(yīng)該不是壞蛋吧?我一點(diǎn)都不值錢的,你把我賣掉也拿不到幾塊錢,你帶我去見我媽媽,我媽媽會給你很多錢!”

    鬼機(jī)靈的很,可她不知道身為同一個人的不同記憶段,她此時心里在想什么,對方是能夠隱約感知到的。

    所以小朋友心里想的:去找媽媽,要是壞蛋就讓媽媽把她抓起來找警察這種小心思,簡直是一覽無余。

    耳邊響起一聲有點(diǎn)嫌棄的嘖聲,下一秒顧棠棠小朋友就徹底昏死了過去。

    等她再醒過來,之前黑漆漆的環(huán)境完全變得天差地別。

    顧棠棠睜開眼睛,茫然地望著頭頂?shù)奶旎ò搴蜔簦缓蟊欢呿懫鸬哪吧曇魢樍艘惶?br />
    “棉棉醒了!”系統(tǒng)激動地飛起來。

    云錦衣也傾身看過來,見女兒睜著眼睛茫茫然的模樣,伸手試探著在她眼前揮了揮:“棉棉?醒了嗎?”

    棉棉?

    顧棠棠看著媽媽年輕了好多的模樣,整個人更加茫然了。

    系統(tǒng)懸在半空,見狀憂心地碎碎念:“怎么沒反應(yīng)?難道這個棉棉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昨天容納了太多記憶所以腦袋被撐出了問題?”

    顧棠棠什么都沒聽懂,唯獨(dú)聽懂了光球最后那句話。

    雖然自己不叫棉棉,但看媽媽和光球此時對準(zhǔn)自己的樣子,顧棠棠直覺對方說的人就是自己。

    因此她都還沒搞清楚現(xiàn)狀,嘴巴就先腦子一步反駁出聲:“你才腦袋出問題呢!我媽媽說我是世界上最聰明的小朋友!!”

    系統(tǒng):“……”

    云錦衣失笑,伸手將小朋友從被窩里撈出來。

    直到面對面看到活生生的健健康康完完整整的媽媽,云棉才后知后覺想到那個叫棉棉的姐姐好像沒有騙她。

    竟然真的可以再見到媽媽!!

    也因此,死亡的痛苦和恐懼在媽媽關(guān)心溫柔的目光中猛然宣泄爆發(fā)出來。

    顧棠棠小朋友什么狀況都沒有搞清楚,先抱著媽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淚洶涌的都能將旁邊懵逼的光球給淹死。

    但光看她這樣的表現(xiàn),系統(tǒng)和云錦衣就已經(jīng)心里有數(shù)了。

    這個棉棉,也是帶著所有記憶醒過來的。

    所有記憶……自然就包括完整的死亡記憶。

    所以她才會哭得那么崩潰,小小的身體縮在媽媽懷里顫抖個不停,整個人都驚懼過度,好久都沒能平復(fù)下情緒。

    直到她哭得咬破了舌頭,血液的味道在她嘴巴里泛濫開來,然后才在媽媽的陪伴安撫下慢慢緩過來。

    “媽媽……”顧棠棠哭得眼眶紅紅,吸著鼻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嗯。”云錦衣輕聲應(yīng)著,拿著紙巾給女兒慢慢擦掉臉上的眼淚,抱著小朋友拍拍后背,溫聲道:“媽媽在,棠棠乖,這里很安全,什么危險都沒有,不要怕。”

    云棉抽抽噎噎地望著她,癟著嘴委屈巴巴地控訴:“可、可是剛才……媽媽喊別的小朋友,媽媽你是不是……是不是背著我,生了別的小孩?!”

    還是很委屈,但委屈中已經(jīng)摻雜了許多別的東西。

    比如占有欲,比如隱約的兇狠。

    系統(tǒng)在一旁裝死得很徹底,它決定接下來都不要在任何棉棉跟前彰顯任何存在感。

    每個棉棉都不好惹,并且是一個比一個不好惹。

    系統(tǒng)覺得自己還是老老實(shí)實(shí)等棉棉覺醒所有記憶再說吧。

    不然很有可能創(chuàng)業(yè)未半而中道崩殂……

    不止系統(tǒng)有這種感覺,云錦衣在對上女兒控訴的目光時,也不禁無奈失笑。

    “我沒有別的小孩,無論是棠棠還是棉棉,都是你。”

    云錦衣笑著揉揉小朋友的腦袋瓜,輕聲解釋:“因為媽媽不想讓你再姓顧,所以給你取了另外一個名字,就叫云棉,可以嗎?”

    顧棠棠卻更茫然了,抬手撓撓頭,懵懵地自言自語:“云棉?可是送我過來的姐姐說,她也叫云棉呀,她還說她就是我……媽媽,我還罵她是騙子,我是不是錯怪她了呀?”

    她說完,還有點(diǎn)愧疚地癟嘴,可是想要道歉的話,她也不知道該怎么道歉。

    云錦衣聞言愣了一瞬,而后揉揉女兒肉乎乎的小臉,柔軟了眉眼笑著說:“那棉棉之后保護(hù)好這個姐姐的花,她就不會和你生氣了。”

    按照女兒的性格,是很有可能存在“自己和自己生氣”這種情況的。

    在媽媽的笑容下,顧棠棠抱著媽媽的手臂乖乖點(diǎn)頭,然后才想起之前的話,眼睛亮亮地小聲期頤問道:“媽媽~那我也叫云棉嗎?我跟你一起姓了嗎?再也不要叫其它的名字了嗎?”

    “嗯,就和我姓云,單字一個棉,棉花糖的棉,棠棠愿不愿意?”云錦衣伸手摟住莫名激動的小朋友。

    前顧棠棠,現(xiàn)云棉小朋友點(diǎn)頭如啄米,激動的恨不得蹦跶起來:“我愿意呀!我超級愿意的!我就要叫云棉,我要和媽媽叫同一個姓!”

    而且是棉花糖的棉誒,云棉已經(jīng)叫過了顧棠棠,棉花糖的棠都叫了五年了,云棉一點(diǎn)都沒有舍不得的樣子。

    “媽媽~那要快點(diǎn)把我的戶口本也改掉喔!”云棉小朋友很懂的湊到媽媽耳邊,神神秘秘地小聲說:“那個顧奶奶很兇的,她萬一也跑來找我讓我再認(rèn)一個新爸爸怎么辦?她好可怕的,會搶小孩!”

    云錦衣忍著笑輕輕頂了下女兒的額頭,看她茫茫然捂著額頭的小模樣,笑著說:“棉棉放心,她追不到這個世界的,而且你是從哪里知道的戶口本?”

    她可不記得自己給女兒看過戶口本這種東西。

    云棉得意叉腰:“我偷偷聽到的!那個奶奶說要把我放到他們家的戶口本上,這樣我就是他們家的小孩了,以后還要給那個陌生的爸爸養(yǎng)老!”

    云錦衣把站在床上叉腰的小朋友抱下來,一邊給她穿上襪子鞋子,一邊笑著問她:“那棉棉怎么沒有跟我說過?”

    云棉小朋友機(jī)靈地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而后抿著嘴笑得格外無辜:“因為我想考驗媽媽呀~媽媽特別棒,沒有把我送給他們,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絕口不提要是偷聽到媽媽把自己送給別人的話,她會怎么做。

    小朋友那點(diǎn)小小的心機(jī)并不能逃過云錦衣的眼睛,但她給女兒穿好鞋子,把她從床邊拎起來放到地上,卻沒有對此追根到底。

    直到穿好鞋從床上下來,云棉才有心情打量這個嶄新的世界。

    隨之而來的,就是小朋友的各種問題。

    “媽媽,這個世界有喪尸嗎?”

    “媽媽,這個世界的喪尸會偷偷躲起來然后咬人嗎?”

    “媽媽,這個世界的貓貓狗狗會變成可怕的怪物嗎?”

    “媽媽,我們家里有吃的嗎?萬一喪尸來了吃的不夠了怎么辦?”

    “媽媽……”

    小朋友能夠問出好多好多的問題,可她卻一句話也沒有撒嬌跟媽媽說自己被咬得好疼好難受。

    因為她知道媽媽也被咬了,媽媽也會好痛好痛。

    現(xiàn)在的媽媽完完整整,云棉不想讓媽媽回想起那些可怕的疼痛,所以即使她的身體偶爾還會不自覺地顫抖和產(chǎn)生疼痛的幻覺,但小朋友表面看起來卻很正常,笑眼彎彎的小模樣格外惹人愛。

    直到她被媽媽牽到桌子邊準(zhǔn)備吃飯。

    “媽媽,我想要你喂我~”云棉晃著小短腿,捧著碗眼巴巴遞到媽媽跟前。

    云錦衣伸手接過碗,喂了她一口后,在女兒亮晶晶的目光中又放回到她眼前。

    云棉:“……”

    “自己吃。”云錦衣捏捏女兒的小臉,溫和地拒絕了她:“不要撒嬌。”

    云棉鼓起臉捏著勺子,埋頭將干飯的架勢拿捏得十足。

    哼,不喂就不喂!我長了兩只手,吃得可快了!

    可吃到一半,喂到自己的嘴邊的勺子硬是被云棉轉(zhuǎn)了個彎送到媽媽嘴邊:“媽媽,啊~”

    云錦衣:“……”

    是一只很孝順的崽崽沒錯了,可看看你這碗飯……我這個當(dāng)媽的,莫名就很嫌棄。

    小朋友碗里簡直可以用“亂七八糟”來形容。

    又是粥,又是包子餡,還有咸菜,被攪合在一起,味道是有了,可看著多少有點(diǎn)埋汰。

    “媽媽,啊~”云棉小朋友還在鍥而不舍地遞勺子,小手舉得老高。

    云錦衣想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又被咽下去,她都能想象到自己拒絕后小朋友眼淚汪汪滿是控訴的畫面了。

    于是她說服自己接受了女兒的投喂。

    然后一發(fā)不可收拾。

    “媽媽,啊~”

    “媽媽,吃包子~”

    “媽媽,最后一口了,啊~”

    “媽媽……”

    系統(tǒng)不忍直視地捂眼。

    云錦衣無奈吃下了好幾個“最后一口”。

    然后就看到小朋友舉著空空的小碗,還得意的用勺子輕輕敲了一下:“媽媽~我的飯都被你吃光光了,可我還沒有吃飽,你快來喂我呀~”

    說完,自己仰著小臉乖乖地張開嘴巴:“啊~”

    莫名有點(diǎn)像鳥窩里張大嘴巴等鳥媽媽投喂的小鳥崽崽。

    云錦衣被女兒這一招逗笑了,沒好氣地用筷子敲了她一下,卻還是接過小朋友遞過來的勺子,舀了粥一勺接一勺喂給她。

    云棉被媽媽投喂得肚皮滾滾圓,等媽媽將碗碟送出去后,小朋友終于將自己一直落在媽媽身上的目光分給了角落里某顆格外安靜的光球。

    系統(tǒng):“……”

    心里莫名升起了些不太好的預(yù)感。

    很快,這點(diǎn)不好的預(yù)感就切切實(shí)實(shí)成真了。

    云棉把它從角落里薅了出來。

    然后捏著它,在整間屋子里來來回回地轉(zhuǎn)悠。

    小朋友先指著那幾張格外顯眼的照片,追問照片的源頭和出現(xiàn)的始末。

    系統(tǒng)……系統(tǒng)真的不太會撒謊,它在宿主的威脅下,老老實(shí)實(shí)把那個記憶段的棉棉做的事一一抖摟了出來。

    云棉站在照片跟前聽完,然后伸出手指頭輕輕戳了一下:“那我也要和媽媽去拍,還要拍的比這個更好看!”

    系統(tǒng)卻在她伸手戳那一下的時候,莫名想到了上一個記憶層的棉棉。

    果然都是同一個崽崽,就算記憶和經(jīng)歷截然不同,但到了這個世界,醒過來后最在乎的其實(shí)還是這些東西,就連觸碰的行為都一模一樣。

    云棉又捏著光球去看別的東西。

    游戲幣,云棉說自己也要去玩。

    小豬玩偶,云棉說她也要一只小鴨玩偶。

    花盆……云棉看看花盆,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光球,心里逐漸浮現(xiàn)出一個神奇的念頭。

    系統(tǒng)驚惶掙扎:“棉棉你快住腦啊啊啊啊!!你就算把我種到花盆里面,也長不出更多的我來,沒用的你死心吧!!!”

    云棉的念頭被拆穿,不僅沒有心虛,還好奇地捏著它晃了晃:“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能偷偷聽我在心里說話嗎?”

    系統(tǒng):“……你竟然真的這么想?!”

    它就知道棉棉每次看到花盆都沒安好心!!!

    等下一個棉棉再出現(xiàn)的時候,自己一定一定要先讓宿主媽媽把這個萬惡的花盆給藏起來!藏到柜子最頂上,讓棉棉一輩子都別想再見到這個東西!

    雖然系統(tǒng)說不行,可云棉棉小朋友別的不多,就一身反骨最多。

    所以它越是抗拒,云棉想種它的心就越蠢蠢欲動。

    第438章

    幸好云錦衣回來后及時解救了它。

    系統(tǒng)心有余悸地蹲在角落里,離那個花盆遠(yuǎn)遠(yuǎn)的,生怕自己再一次被埋進(jìn)里面。

    云棉放下花盆,看起來乖巧無辜,似乎什么壞事都沒有做過。

    云錦衣也沒有因為系統(tǒng)而訓(xùn)斥女兒,只是拉過她,幫小朋友扎了一個可可愛愛的小辮子。

    云棉乖乖扶著媽媽的腿,眼睛卻靈動地四處打量著。

    等她頭上的辮子剛梳好,就聽到媽媽問她想不想出去玩。

    云棉有點(diǎn)糾結(jié)。

    她當(dāng)然相信媽媽說的這個世界很安全的話,但同時經(jīng)歷過末日的小朋友又總是會對外界多一份擔(dān)憂。

    要是出去后這個世界突然末日了怎么辦?

    就像她之前的世界,突然毫無緣由的就出現(xiàn)了喪尸一樣,到時候棉棉和媽媽在外面沒有庇護(hù)所,只能在大街上和喪尸面對面。

    要是出去后遇到別的什么意外怎么辦?無論怎么想,在家里似乎都要比在外面更安全一點(diǎn)。

    可即使懷揣著這么多的隱憂,云棉又還是迫不及待想要出去看看的。

    她也很懷念末日來臨前的世界的模樣。

    正常的生活,正常的行人,沒有喪尸,沒有危險,到處都是繁華的景象。

    云棉是想要出去看看的。

    云錦衣知道女兒在憧憬什么,也知道她在擔(dān)憂什么,因此問完后也沒有催促小朋友趕快做出決定,而是拉著她去游戲室玩積木,邊玩邊思考。

    打破云棉這份糾結(jié)的,是來自江瑤小朋友視頻通話。

    云棉好奇地打量屏幕里那個小朋友,聽到她像好朋友一樣問自己最近過得怎么樣,問自己早上吃了什么,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云棉心里有點(diǎn)驚奇。

    因為從江瑤的話里,她聽出自己竟然有3個好朋友。

    好朋友……這種詞匯對于之前的云棉而言是很難擁有的。

    即使她擁有健全的人格,但不完整的家庭讓她在小朋友群體里天然處于下方,那些小孩總是會抓住這一點(diǎn)嘲笑她。

    等末日降臨后,云棉就更沒有交朋友的必要了,小孩,女性,老人,在末日里是死亡最多的群體,她們甚至連變成喪尸的機(jī)會都很少。

    所以光是好好活著就已經(jīng)需要拼盡全力了,云棉沒有更多的精力去認(rèn)識什么好朋友。

    可這個世界里,她竟然擁有3個好朋友嗎?

    等電話掛斷,云棉按照媽媽的引導(dǎo),抓來光球,開始邊玩積木,邊從系統(tǒng)口中聽故事。

    關(guān)于這具身體和這個世界幾個孩子的故事。

    云棉小朋友聽完后捏著一塊積木托著小臉若有所思。

    系統(tǒng)記吃不記打地停在她腦袋上,蹦跶著說:“棉棉,江瑤還等著你回答她的話呢,你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出去玩?”

    云棉捏緊積木,終于下定決心:“我要去!”

    她抬起頭看向云錦衣:“媽媽,出去了你也會一直陪著我嗎?”

    小朋友心里還是沒有多少安全感。

    云錦衣笑著頷首:“當(dāng)然,我會一直陪著棉棉的,不要怕,這個世界很安全。”

    系統(tǒng)也很認(rèn)可這句話,這畢竟是一個挑中了學(xué)霸作為氣運(yùn)之子的小世界,祂會大力發(fā)展科技,就算有戰(zhàn)爭的到來,那也是在主角成年之后,并且靠著主角的能力,這個國家很可能在武力值上能夠做到脫穎而出,至少擁有足夠的自保之力。

    所以世界末日什么的,現(xiàn)在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

    有了媽媽和系統(tǒng)的雙重安慰,云棉原本還有點(diǎn)猶豫的想法很快堅定起來。

    并且為了讓自己不再糾結(jié)甚至反悔,云棉開始催促著媽媽趕緊收拾東西出門。

    只要出去了,自己應(yīng)該就不會那么后悔了-

    江瑤作為這次見面的發(fā)起者,她甚至很有條理的給4個家庭都安排好了這次兩天一夜聚會的所有行程。

    她讓媽媽給其他3位家長都發(fā)了一張圖片。

    圖片上面是她捏著鉛筆在空格紙上認(rèn)認(rèn)真真寫和畫下來的詳細(xì)行程安排。

    他們這次是要去郊外露營,所以要采購帶上的生活必須品,在江雪和江雪助理經(jīng)紀(jì)人的幫助下,江瑤也另外寫了一份清單讓媽媽發(fā)了過來。

    江雪作為江瑤的媽媽,女兒這么聰明又能干,當(dāng)然是第一時間在僅有4人的家長小群里暗戳戳炫耀開了。

    云錦衣點(diǎn)開圖片,看了兩眼后拉著旁邊滿眼好奇的小朋友過來一起看。

    云棉認(rèn)識的字有一些但不多,加上江瑤現(xiàn)在力氣小也有點(diǎn)控制不太好筆劃,她就認(rèn)得有點(diǎn)吃力。

    但在媽媽的幫助下,云棉還是逐字逐句讀懂了這份行程安排計劃單。

    他們到達(dá)之后,先去山腳下吃飯,然后采購一些晚上露營聚餐會用到的食材,再一起上山玩。

    之后他們上山可以搭帳篷,可以拍照,可以做飯,附近還有小溪,可以抓魚抓螃蟹,除此之外,小朋友們還可以帶自己的玩具去分享。

    第二天可以在山頂看日出,還能去山里采野果,江瑤甚至讓媽媽江雪把麻將都帶上了一副,在大山里打麻將的感覺,大概會格外特殊一些。

    云棉不懂,但云棉覺得媽媽似乎都有點(diǎn)感興趣的樣子。

    于是小朋友默默的更加堅定了自己出門的念頭。

    不過在媽媽將露營的東西都備好之前,云棉先在家里見到了上一個棉棉始終躲避不見的兩位老人。

    他們很熱情,從末日而來的云棉對善惡感知很敏銳,這兩位老人給她的感覺,比顧奶奶要好很多很多。

    加上云棉是個很講禮貌的小朋友,所以她沒有再逃避,反而抱著對她愛答不理的貓貓,先去幫奶奶打理月季花園,又去陪爺爺下了一通亂七八糟的棋,后來又聽兩位老人說了好多媽媽小時候的故事,云棉全程興致勃勃,精力好到貓都快被她給rua禿了。

    直到小手手背上被貓貓兇狠地拍下一個貓爪爪紅印后,云棉終于被媽媽拎著和爺爺奶奶還有貓貓告別,踏上了外出的路程。

    “媽媽,你的車車?yán)飮娏讼闼畣幔俊痹泼抟簧宪嚲陀昧Φ匦嵝幔厗枺∈诌吪呐能嚧昂蛙囬T,下意識檢查是否牢固。

    就連系統(tǒng)都看得出來,這個棉棉對于氣味的感知和對危險的預(yù)防都很敏銳。

    她看似不經(jīng)意,實(shí)際上腦袋里可能已經(jīng)在排演等會可能遇到的危險畫面了。

    云錦衣將車窗打開,車輛啟動后車子里車載香水散發(fā)的香氣就隨之散去了很多。

    云棉坐在抱著安全帶坐在車上,目光全程都盯著前方和左右兩側(cè)。

    她在看這個新的世界,又好像在用這個世界回憶另外一個已經(jīng)荒蕪破敗的世界。

    云棉不知道那個世界的最終結(jié)局是什么,她死在了末日初期,但她即使很小很小,離開得很早很早,也會忍不住希望自己的世界重新好起來。

    云棉很謹(jǐn)慎的沒有和開車時的媽媽講話。

    大概是之前精力消耗太多,現(xiàn)在即使提著心提防一些隨時可能出現(xiàn)的危險,但身體機(jī)能的消耗已經(jīng)讓她有點(diǎn)打不起精神。

    隨著車輛平穩(wěn)地行駛,小朋友的眼睛也慢慢合上,歪著頭縮在座椅上睡得格外香甜。

    系統(tǒng)從她腦袋上蹦到她的肩膀上,查看了一下宿主現(xiàn)在的身體情況后,也跟著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窩在宿主肩窩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過去。

    它也被宿主折騰累了。

    心累-

    目的地距離居住地有點(diǎn)遠(yuǎn),但路上不堵車,一路順利,等到達(dá)后另外三家也已經(jīng)到了。

    車輛剛一停下,云棉就迷迷瞪瞪地醒了。

    她揉揉眼睛,把眼淚擦掉后,一偏頭就看到已經(jīng)圍著車子跑過來的三個小孩。

    云棉只熟悉江瑤的臉。

    她稍微精神了點(diǎn),低頭自己解開安全帶,車門打開后讓媽媽將自己抱下去。

    “棉棉!”

    “棉棉姐姐!!”

    “棉棉妹妹!”

    三個小孩各自稱呼各自的,在云棉下車后一擁而上和她抱成一團(tuán)。

    云棉茫茫然的被迫被裹挾著在地上蹦跶,其實(shí)腦袋里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

    會不會太熱情了點(diǎn)?

    小朋友正疑惑,一抬頭就對上三雙亮晶晶的眼睛。

    蒙蒙蹦跶著掛在她身上,軟糯糯地喊姐姐:“姐姐你怎么都不跟我打電話呀?我讓阿姨做了好多好吃的,等下都分給你喔,給你分最多最多!”

    趙瑜也很開心,湊過來小聲說:“妹妹,你在云阿姨家里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別的小孩再欺負(fù)你?要是有的話你跟我說,我可以保護(hù)你!”

    江瑤也等著云棉的回答,雖然看起來云棉比之前要健康了很多,但還是要多問問以防萬一。

    萬一棉棉剛脫離了孤兒院那樣糟糕的環(huán)境,又不小心栽進(jìn)另外一個不太好的坑里呢?

    迎著三雙滿是好奇和關(guān)心的眼睛,云棉雖然還是有點(diǎn)不太熟悉,但對于善意她總會本能地回以善意。

    所以她彎起眼睛,乖乖地?fù)u頭:“沒有人欺負(fù)我,家里沒有別的小朋友,只有一只貓貓,貓貓很可愛的!”

    雖然她走之前才被貓貓打了手,但那絕對不會是貓貓的錯!

    小朋友之間的話題總是很容易被轉(zhuǎn)移的。

    云棉剛提了家里有貓貓,趙瑜就分享了自家的小狗。

    于是四個小朋友不知不覺就聊歪了。

    但好在除了剛開始的懵,云棉很快也融入了這個小團(tuán)體中,彼此之間好久沒見的生疏并沒有讓他們真的陌生起來,反而很快就撒開了歡的玩到了一起。

    等在山腳下吃完午飯,四個家長勞心勞力開車去山上搭帳篷。

    江瑤和趙瑜作為年齡大一點(diǎn)的小朋友,負(fù)責(zé)照顧好兩個小妹妹,所以兩個小孩很嚴(yán)肅地討論等下要去哪里玩。

    云棉被蒙蒙拉著在草地上坐下。

    再有幾天就要入冬了,因此這座山上雖然仍舊留有綠意,但地上的草莖已經(jīng)枯黃,四周零碎的石頭也有點(diǎn)硌屁股。

    云棉坐了幾下覺得不太舒服,干脆蹲在那撿地上的石頭玩。

    蒙蒙看她撿石頭,也跟著撿石頭。

    兩個小孩把這些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石頭堆到一起,然后比賽誰扔石子能扔得更遠(yuǎn)。

    江瑤和趙瑜在一旁守著她們,趙瑜還有點(diǎn)擔(dān)心會不會扔下去砸到了別人。

    但這座山林下方幾乎沒有人,四周都很空曠,也是四個家庭之前就在挑選的露營地點(diǎn),要求就是人煙稀少,安全又不會被發(fā)現(xiàn)行程。

    因此這次來的不僅僅有之前的嘉賓,還有蒙蒙的媽媽和趙瑜的爸爸。

    江瑤和云棉都只有媽媽來了。

    “我聽說大山里會出現(xiàn)很可怕的動物。”趙瑜坐在一旁給云棉和蒙蒙補(bǔ)充石子。

    江瑤手里捏著本子和鉛筆寫寫畫畫,聞言想了想,搖頭:“應(yīng)該不會,這里不是太遠(yuǎn)的郊區(qū),就算有動物也是兔子山雞之類的小動物,我來之前查過了,這里沒有出現(xiàn)過什么大型野生動物。”

    事實(shí)上,按照野生動物分布圖來看,這里也不可能存在還沒被發(fā)現(xiàn)的野生動物。

    趙瑜:“……”

    他覺得江瑤懂得好多,但既然對方這么說了,應(yīng)該就不會有事吧。

    于是小朋友將自己心里最后的擔(dān)憂也放下了。

    這場扔石子的比賽最終還是云棉獲勝。

    她比蒙蒙年齡大一點(diǎn)點(diǎn),力氣也大了一點(diǎn)點(diǎn),所以這次勝利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而且小朋友之間的比賽又不是非要比出個什么勝負(fù)然后贏得什么彩頭。

    所以對于云棉和蒙蒙而言,這次比賽除了讓她們渾身都動起來變得暖洋洋以外,還迅速融洽快樂起來。

    怕她們再往山崖邊上跑,在她們停下來后,江瑤和趙瑜就趕緊拉著兩個膽大的小朋友遠(yuǎn)離那邊。

    “可是地上的草好扎屁股。”云棉捂著屁股不肯在他們身邊坐下。

    蒙蒙也跟著點(diǎn)頭,小手背到后面努力去捂屁股。

    江瑤臉色一僵,記憶不受控制地回到某一天某間商場的某個推車?yán)铩?br />
    她很確定現(xiàn)在面前這個棉棉是擁有新的記憶和性格的棉棉。

    但……為什么這些棉棉都對屁股受罪這么敏感阿喂?!

    江瑤深吸了一口氣,氣勢洶洶去找了幾塊墊子來給幾位屁股嬌氣的小朋友墊起來。

    當(dāng)然也不會虧待了自己的屁股……

    “姐姐,我們要去釣魚了嗎?”蒙蒙有點(diǎn)迫不及待地歪倒在江瑤懷里,抱著她的手臂晃啊晃,她還從來沒有釣過魚呢。

    “現(xiàn)在還不可以去釣魚。”江瑤搖搖頭,在幾道失望的目光中,伸手指了指搭帳篷搭得亂七八糟的家長們:“我們要等大人們把帳篷搭好了,有人陪我們一起去小溪旁邊才可以,小孩子自己去的話,會很危險,要是掉到水里我們都拉不起來。”

    關(guān)于安全措施,最保險的當(dāng)然是叫上一位家長跟著一起去。

    “那我們可以去幫忙嗎?”趙瑜心里早就有這個念頭了。

    江瑤卻又搖頭:“還是別去了吧……”

    這幾個家長一看就沒有自己動手做過這種事情,搭了這么久了,除了云阿姨的帳篷已經(jīng)搭好,另外三家的帳篷都還軟趴趴倒在地上,被山風(fēng)吹得偏來倒去。

    要是再多幾個小孩去幫忙的話,結(jié)果肯定是越幫越忙。

    “可是等著好無聊啊……”蒙蒙語調(diào)長長地嘆氣:“要是我爸爸媽媽一直都搭不好帳篷的話,那我們今天晚上是不是就沒有地方睡了?”

    “我們還可以睡車?yán)铩!痹泼藓苷J(rèn)真地建議:“把車門關(guān)上,車窗只留一點(diǎn)通風(fēng)的縫,其實(shí)比睡在帳篷里更加安全。”

    最最重要的是,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危險,睡在車?yán)锟梢缘谝粫r間開車逃離危險。

    這都是末日里的經(jīng)驗之談。

    換到現(xiàn)在其實(shí)也很有用。

    所以另外三個小朋友,包括江瑤在內(nèi),仔細(xì)想想后,竟然都有點(diǎn)動心了。

    “那我們?nèi)ジ职謰寢屨f,讓他們別搭帳篷了吧,反正也搭……唔唔?!”

    蒙蒙話說到一半被江瑤眼疾手快地捂住,她掙扎了兩下,仰頭茫茫然地望著對方。

    江瑤伸手比了個“噓”的手勢。

    等蒙蒙點(diǎn)頭后,江瑤才小聲對幾個小孩說:“我們再等等,云阿姨已經(jīng)去幫他們搭帳篷了,等弄好后我們就拜托云阿姨陪我們?nèi)メ烎~。”

    反應(yīng)江瑤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看都覺得這群大人里最靠譜的,還得是云錦衣阿姨。

    和她比起來,其他爸爸媽媽們,看起來都和小朋友一樣笨手笨腳。

    當(dāng)然這種話不能被聽到,不然惱羞成怒的成年人也會小心眼記仇的。

    云棉從來沒有過這種和同齡小朋友神神秘秘說悄悄話的經(jīng)歷,即使這一半天都是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連玩都還沒有真正開始玩,云棉也已經(jīng)對這個新世界的一切充滿了期待。

    或許也正因為這一次的旅程就是這么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玩耍,云棉才會從中體會到另類的心安。

    相信末日世界里掙扎求生的每個人類,做夢都想要重回這樣的生活環(huán)境。

    在其實(shí)并不無聊的等待間隙里,云棉一邊聽著江瑤姐姐給大家講故事,一邊隨時用目光去捕捉人群中來往的屬于媽媽的身影。

    直到幾個帳篷都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卮A⒃谶@個山巔上的小片平地中,趙瑜迫不及待去找出爸爸準(zhǔn)備的幾根兒童釣竿,四個小孩眼巴巴望著云錦衣,口口聲聲都是想要對方陪他們?nèi)バ∠镝烎~。

    可不光他們想釣魚,其實(shí)家長們也挺想的。

    所以等待這么久后,原本的釣魚兒童隊,一下子擴(kuò)展成了全體出動的架勢,每個人都拿著早有準(zhǔn)備的抄網(wǎng)和釣竿,齊刷刷往山澗小溪走去。

    “媽媽,我們可以釣到很好吃的小魚嗎?”實(shí)用主義者云棉棉小朋友如此問。

    云錦衣牽著女兒的手小心踩著崎嶇的小道往下走,聞言笑著問小朋友喜歡吃什么樣的魚。

    云棉的回答也絲毫不出意外:“我喜歡吃沒有刺的魚!媽媽,小溪里會有這種好吃的小魚嗎?”

    “沒有這種魚。”江瑤在前面回答她:“棉棉,山里的小魚刺都很多的,等下如果我們釣到了小魚,可以給你燉香噴噴的魚湯,不用吃魚肉也可以。”

    云棉乖乖點(diǎn)頭:“好~我會努力釣好多魚的!”

    說完,小朋友又仰頭看了眼媽媽,等下去后湊在她耳邊偷偷說:“媽媽也不喜歡吃有刺的小魚對不對?我等下可以把魚肉里的刺都撿出去,這樣媽媽就可以吃魚肉了。”

    嗯,這是獨(dú)屬于云棉棉小朋友對媽媽的偏心。

    她自己是不耐煩撿魚刺的,但如果是給媽媽挑魚刺的話,那云棉的耐心就會無限延長再延長。

    云錦衣聞言,眼中閃過一抹溫和的笑意,揉揉小朋友被風(fēng)吹得亂糟糟的頭發(fā),溫聲應(yīng)下女兒孝順的承諾。

    這條山澗溪流的流速并不湍急,水也不深,但晚秋山間小溪的水涼意簡直能浸到人的骨子里去,蒙蒙爸爸伸手感受了一下后,就嚴(yán)令禁止小朋友們挽起褲腿想要直接去小溪里抓小魚小螃蟹的行為。

    不過小孩子們總能有更多的玩法花樣。

    他們先試著釣魚。

    兒童釣竿并不重,反而像玩具一樣,幾個小孩先在有點(diǎn)腐爛的枯樹葉下翻找挖出幾條蚯蚓串到釣鉤上,然后學(xué)著大人的樣子把釣竿魚線垂進(jìn)小溪里。

    可他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山風(fēng)將樹葉吹落,打著旋兒地落在水面上,也沒能等到哪怕一只小魚咬住他們的魚餌。

    “一定是他們太吵了。”蒙蒙叉著腰氣鼓鼓地瞪向上游正挽著褲腿嘻嘻哈哈抓魚撲騰的家長們。

    江瑤默默嘆氣,語重心長地說:“等你們再長大一點(diǎn)就知道了,這些大人們很壞的,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江瑤姐姐的小故事課堂又開課了。

    這次講的寓言故事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

    小朋友們聽著故事里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再對應(yīng)現(xiàn)在的情況,一個個全都深刻地體會到了那種感覺。

    云棉也覺得自己悟到了。

    正在這個時候,她的魚竿卻輕輕動了一下,一股并不小的拉扯力從水里魚鉤處傳來。

    第439章

    云棉下意識往上一拉。

    一條正在掙扎甩動魚尾的小魚被她從水中拽了出來。

    云棉都還處于愣神的時候,旁邊的三個小朋友已經(jīng)激動地圍著她尖叫起來了。

    “棉棉!棉棉你釣到魚了!!你好厲害,我們終于釣到魚了!!”

    “啊啊啊啊啊我們好厲害,棉棉你快把魚放下來,我好想看看這是什么魚啊!”

    “媽媽!媽媽我們這里釣到魚了!你快點(diǎn)過來!!”

    “……”

    在吵鬧聲中,云棉看向仍舊被自己懸在半空努力掙扎的魚,呆了一瞬,也跟著眼睛亮亮地興奮起來。

    她連忙在小伙伴的幫忙下把魚拉了回來,滑溜溜的小魚入手還在板動掙扎,但小朋友們嚴(yán)防死守,直到把它徹底投進(jìn)裝水的水桶后才又一次歡呼著蹦跶起來。

    收獲的喜悅足以讓每個小朋友都拎著水桶里的小魚去給家長們炫耀一圈又一圈。

    上游的大人們見狀其實(shí)也很詫異,畢竟他們根本不覺得用兒童釣竿能真的釣出魚來,更何況還有他們在上游“搗亂”。

    可那尾小魚就在水桶里,云棉還正拎著水桶眼眸晶亮地望著媽媽。

    系統(tǒng)也激動得不行,都不用云棉說話,它就先在棉棉肩膀上蹦跶著將剛才棉棉釣到魚的畫面一幀幀逐字逐句講給云錦衣聽。

    云棉就負(fù)責(zé)拎著小桶眼巴巴望著媽媽等待一個讓她心滿意足的超級夸夸。

    在幾個小孩都仰著腦袋等待她對棉棉的夸夸時,云錦衣也沒有吝嗇自己的夸獎,笑著彎腰俯身,先是揉揉女兒的腦袋,然后又捧著她白白凈凈的小臉親了一口,最后才對暈乎乎的小朋友說:“棉棉真棒!媽媽都還沒有釣到魚呢,棉棉就已經(jīng)有收獲了,棉棉比媽媽還要厲害一百倍!”

    云棉:“……”

    云棉又是被rua又是被親,直接被媽媽給夸懵了。

    她抱著小桶,桶里小魚游來游去,卻再也吸引不了云棉半分的注意力。

    小朋友好像都要把自己給烤熟了,臉頰耳根全都紅紅的,努力抿著嘴巴,眼睛卻無聲地彎成了漂亮的月牙兒,害羞又驕傲的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最后只能一個勁抱著小桶連帶著自己一起往媽媽懷里塞。

    系統(tǒng)覺得要是棉棉此時還是星際時代的棉棉的話,那她的精神體小狗一定也會和她一樣,害羞得嗚嗚咽咽地趴在媽媽懷里,高興到一邊和媽媽貼貼一邊拼命搖尾巴。

    江瑤也覺得害羞起來的棉棉簡直可愛死了。

    軟乎乎糯嘰嘰的,看著就讓人想上手。

    所以其實(shí)也不能怪當(dāng)初蒙蒙第一眼就覺得棉棉是個超級漂亮精致的娃娃,想要帶回家收藏起來吧?

    畢竟,棉棉真的好可愛,害羞之后不斷上升的熱氣好像都熏得她雙眼霧蒙蒙了,抱著小桶從媽媽懷里退開后更是暈暈乎乎,看起來又乖又呆,軟糯糯的讓人總是忍不住想咬一口試試。

    “棉棉,我們再釣一條吧!”趙瑜興奮地接過云棉手里水都晃蕩少了一半的小桶。

    蒙蒙偷偷牽住云棉的手,捏了又捏,美滋滋地軟聲說:“姐姐好厲害呀~我想和你挨在一起釣魚~”

    江瑤看了眼蒙蒙,默不作聲的拎起小板凳率先占據(jù)云棉的另一邊,然后撿起地上的釣竿遞給棉棉:“我們還要再挖一點(diǎn)蚯蚓,或者用我們帶來的零食試一試吧。”

    江瑤記得自己上輩子刷短視頻,好像看到過用辣條還是什么東西也能釣到魚的視頻,現(xiàn)在不就正好可以試試了嗎。

    云棉回頭看向走到旁邊守著自己幾人的媽媽。

    云錦衣笑著對女兒點(diǎn)點(diǎn)頭:“棉棉想釣就繼續(xù)釣吧,釣到的小魚我們可以晚上弄出來吃掉。”

    系統(tǒng)也開心地催促道:“棉棉快快快,我們再多釣一點(diǎn),說不定山里的小魚特別笨,一釣一個準(zhǔn),這樣晚上你們就能吃全魚宴了!”

    不僅如此,趙瑜的勝負(fù)心被激起來后,還提議他們一起比賽釣魚,看誰釣的魚最多最大。

    “爸爸他們要一起比嗎?”蒙蒙伸手指向同樣跟過來的大人們。

    幾個小孩齊刷刷扭頭看去。

    被指到的周延河摸摸鼻尖,果斷加入了這場幼稚的比賽當(dāng)中。

    其他幾位家長包括云錦衣也都興致勃勃地加入了。

    于是這條本來就不寬闊的小溪流旁邊陸陸續(xù)續(xù)坐了一長條的人類,每一個都覺得自己肯定能釣到最多的魚,甚至已經(jīng)開始討論起來輸?shù)舻娜藭惺裁磻土P了。

    在江雪說輸?shù)舻娜艘纫徽喙现⑶忆浺曨l發(fā)到平臺上的時候,云棉的釣竿又被扯動了。

    小朋友原本還專心致志聽大人們講話呢,見狀愣了一下,又在系統(tǒng)激動的催促中趕緊拉起釣竿。

    又是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躍出水面。

    小朋友們齊刷刷地“哇”出聲,紛紛丟下自己的釣竿湊過來。

    離他們不遠(yuǎn)的趙瑜爸爸見狀疑惑地看看自己毫無動靜地釣竿,摸摸后腦勺,還是滿頭霧水:“為什么棉棉釣魚……魚咬鉤就往上拉,這樣都沒脫過鉤?”

    很明顯這群小家伙沒一個懂得怎么釣魚,可偏偏云棉就是連續(xù)兩次釣到了魚。

    沒有什么耐心等待,也沒有讓魚咬鉤后游動掙扎把所有力氣都耗盡的方式,直勾勾的就拉上來了。

    難道這就是釣友界廣為流傳的新手大禮包?!

    不光他如此疑惑,其他家長也不服氣起來,再怎么也不能比一個孩子還弱啊!

    可那邊云棉剛放下魚鉤,都還沒有慢慢沉到水下去呢,眾目睽睽之下就看到一條魚硬是蹦起來精準(zhǔn)地咬住了魚鉤。

    眾人:“……啊??!”

    系統(tǒng)也傻眼了,呆呆地看看魚,又看看棉棉,莫名覺得這一幕……有點(diǎn)過分眼熟。

    好像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叫做趙小梨的小朋友,也有過這么逆天的氣運(yùn)?

    在小孩們尖叫歡呼著幫云棉把小魚拉起來放到小桶里后,那些原本在釣魚的家長也不釣了,齊齊起身走到云棉身后,誓要看清剛才那一幕是不是自己眼花出現(xiàn)的幻覺。

    喔,還得是同時蒙蔽好多雙眼睛的大型幻覺呢。

    在他們的注視下,云棉懵懵地又一次甩出鉤去。

    趙瑜爸爸嘴角抽了抽,正要開口提醒這群小傻子興奮過度,竟然會忘記給魚鉤加魚餌——

    他嘴巴剛張開,連個氣音兒都還沒來得及發(fā)出來,云棉那輕飄飄浮在水面上的魚鉤……就又被魚給咬住了。

    趙爸爸傻眼:“……啊?!”

    這一幕多多少少有點(diǎn)驚悚了,那一瞬間,幾個大人腦子里不斷回閃過自己曾經(jīng)看過的釣魚界的各種恐怖傳說,雞皮疙瘩不知不覺起了滿身。

    唯有系統(tǒng)和云錦衣,一人一球默契地“看向”棉棉渾身金燦燦的功德光芒,在心中無奈搖頭:老天爺啊,你看看你,作弊都不知道悠著點(diǎn)。

    江瑤不知道大人們腦袋里在想什么,但她看看主動咬鉤后又開始掙扎的小魚,再看看瞪圓眼睛同款驚詫的棉棉,腦袋跟著打結(jié)了幾秒,而后在一群大人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她先幫棉棉把魚拉回來,然后義正言辭:“棉棉!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被這些魚給碰瓷了!”

    云棉懵了懵,下意識回問:“那、那碰瓷的魚,能吃嗎?”

    蒙蒙:“這種魚會不會特別傻啊?它們都蹦上來讓我們吃了,一定是魚魚里的笨蛋吧?”

    趙瑜跟著點(diǎn)頭:“要不我們還是把它們放了吧,我媽媽說吃哪補(bǔ)哪,要是吃了魚頭反而讓我們變成笨蛋就糟糕了。”

    江瑤:“……倒也不是。”

    可迎著三雙盈滿擔(dān)憂的清澈眼瞳,她又只能無聲地嘆口氣,很有大姐姐風(fēng)范地說:“那要不就把它們放了吧,它們這么會碰瓷,吃起來估計也怪怪的。”

    于是大人們還沉浸在各種驚悚傳聞的時候,小朋友們已經(jīng)很快達(dá)成了一致,一起拎著小桶給里面三條笨蛋小魚洗.腦,告訴它們碰瓷不好,下次不要再碰瓷了,不然連吃都沒人吃的。

    一句句稚嫩天真的叮囑說完后,云棉趴在小溪邊,把小桶里的魚連帶著水一起倒了下去。

    看著小魚們?nèi)胨笥崎e自在地游動,云棉也不知道自己腦子是不是哪根筋搭錯了短路,竟然順勢在旁邊揪了根草,就這么空空地懸在水面上。

    然后……又一條碰瓷的小魚躍出水面,主動咬住了細(xì)細(xì)的草莖,硬是沒松口。

    云棉:“……”

    小孩們:“……”

    大人們:“……”

    這已經(jīng)不能用驚悚來形容了吧?!?

    云棉松開手指,讓這條小魚連帶著草莖一起掉進(jìn)水里。

    小朋友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膝蓋,皺巴著小臉憂愁地嘆氣:“怎么辦,這些小魚這么笨,我們晚上還能吃什么?”

    江瑤:“……”

    江瑤開始仔細(xì)回憶棉棉和自己從認(rèn)識以來的所有細(xì)節(jié)。

    然后恍然大悟:說不定自己穿進(jìn)了一本小說,棉棉就是小說里的女主!然后從小氣運(yùn)逆天,以后更是會遇到各路大佬然后……

    “姐姐?”一張湊近放大的臉頰讓江瑤滿腦子的胡思亂想成功停下。

    云棉聽從系統(tǒng)叔叔的話,撿起自己丟掉的釣竿塞到江瑤手里,語氣振奮地鼓勵道:“姐姐你來釣吧!你釣上來的小魚一定不是笨蛋的碰瓷小魚,這樣我們晚上還是能喝香噴噴的魚湯!”

    她腦袋上,圓溜溜的光球看了眼愣神的江瑤和莫名安靜下來的成年人們,心里無聲輕哼:除了棉棉是靠一個世界又一個世界的努力積累,要論氣運(yùn)這種老天爺作弊贈予的東西,誰能比得過氣運(yùn)之子主角呢?

    就讓這些凡人們見識一下主角的逆天氣運(yùn)吧。

    那可比棉棉這種明晃晃開后門作弊來得驚悚多了。

    果然,在江瑤從棉棉手里接過釣竿后,事情的發(fā)展就好像一發(fā)不可收拾了起來。

    你知道什么叫有鉤必中嗎?

    你知道空餌卻能連釣兩條魚嗎?

    你見過先釣了一只螃蟹,螃蟹腿上還夾著一條小魚的嗎?

    你見過……

    總之,在江瑤的兒童釣竿下,什么神奇的畫面都能出現(xiàn)。

    可蒙蒙和趙瑜落在水里的鉤從始至終沒有一條魚碰過咬過。

    大人們已經(jīng)后背冒冷汗了,他們甚至已經(jīng)玄學(xué)的想到了什么水中的東西,甚至覺得有什么眼睛正在直勾勾陰森森地看著自己。

    江雪按下女兒不信邪要繼續(xù)釣的動作,壓著心里的忐忑不安,輕聲提議現(xiàn)在先回山上準(zhǔn)備晚上的晚飯。

    “那這些魚怎么辦?”小朋友們?nèi)粵]有什么危機(jī)意識,指著滿滿一桶小魚和螃蟹,一點(diǎn)都舍不得就這樣又一次放掉。

    放掉了他們晚上說不定真的就要餓肚子了!

    江瑤雖然知道家長們都準(zhǔn)備的有食材,但她也有點(diǎn)舍不得,她不覺得是什么水里的臟東西,她知道自己穿越重生的特殊,所以敏銳的猜到自己和棉棉身上或許真的有什么氣運(yùn)的特別之處。

    既然這樣,她就沒有大人心里那份懼怕了,甚至在默默計算這樣的好運(yùn)能夠為自己帶來哪些方面的助力。

    或許,除了能讓她趨吉避兇釣魚全中以外,還能有別的能力加持,比如……讓她考試考得都會,猜題蒙的都對?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這份特殊性所能夠發(fā)揮出來的能力和作用,就不能太小覷,說不定在一切重大關(guān)鍵的事情上,能夠讓自己有更多的幾率朝著好的方向做決定。

    江瑤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試試了。

    不過現(xiàn)在眼下還是這桶擅于碰瓷的小魚小螃蟹們該怎么處理。

    “拎回去吧。”云錦衣開口打破焦灼的氣氛,溫聲道:“孩子們也辛苦釣了這么久,好歹讓他們也嘗嘗自己動手收獲的食物。”

    不然釣上來就放掉,釣上來又放掉,辛苦這一下午做什么呢?

    就算不考慮大人心里想什么,小孩子們的情緒還是要照顧到的。

    “可這些魚……”江雪還是有點(diǎn)不安:“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另外幾人齊刷刷點(diǎn)頭:何止是哪里不對勁,簡直處處都不對勁好吧?!

    “沒關(guān)系。”云錦衣笑著朝他們搖搖頭:“別想太多了,這些魚等下我來處理,你們負(fù)責(zé)其它的食材,我家棉棉運(yùn)氣本來就很好,小瑤應(yīng)該也是這樣,不信等下回去你們可以找她們兩個試驗一下。”

    原本江雪最擔(dān)心的就是這些魚殺了會不會有什么因果報應(yīng)在女兒身上,現(xiàn)在聽云錦衣主動攬了殺魚了活,一邊心安松了口氣,一邊也想著等下一定要先試試女兒是不是真的運(yùn)氣太好,要不是的話,說什么都得讓云老師把這些魚丟掉。

    大概是云錦衣一直以來給他們的感覺都是穩(wěn)妥靠譜,哪怕云錦衣實(shí)際上比他們年齡小了很多,但在云錦衣發(fā)話后,眾人還是心里有了底氣,都遵從了她的決定,在夕陽染紅了天際和這片山林時,拎著今天的收獲一路說說笑笑地往回走。

    一回到營地,眾人先在避風(fēng)處壘石頭升起了篝火。

    在灼灼燃燒跳動的火焰中,下午被心中猜測嚇到的眾人按照云錦衣的提議,找來四個小孩,竟然真的開始測試棉棉和江瑤的運(yùn)氣是不是特別好。

    先是猜左右,江雪手里捏著石子,背對著4個小朋友將石子放在其中一只手里,然后讓他們猜石子在哪只手中。

    云棉和江瑤齊刷刷選擇了右手。

    蒙蒙看看姐姐們,也慢半拍地選了右手。

    趙瑜小朋友脫口而出的左手已經(jīng)收不回來了,他只能盯緊了江雪阿姨的手,希望自己猜的的正確的。

    這種輕輕松松就能調(diào)動小朋友興趣和專注力的小游戲,一提出來,四個小朋友就沒有一個拒絕的。

    此時在噼啪燃燒的灼熱火光中,江雪驚訝的眼瞳微微瞪大,看了眼女兒后,在幾位同伴的催促下緩緩攤開兩只手。

    右手手心里赫然捏著一枚小小的石子。

    大人們的驚呼聲這下也遮掩不住了,周延河也捏了個石子在手里,湊過來讓棉棉和江瑤猜。

    下一秒,兩個小朋友不約而同選擇了他的左手。

    “竟然又對了!!”周延河不可思議地倒吸一口氣。

    但僅僅兩次猜對也不能完全說明問題,大人們開始變著花樣的檢測兩個小朋友的幸運(yùn)度。

    其中趙瑜的爸爸甚至用手機(jī)搜了高中題目,只給ABCD四個選項卻沒有內(nèi)容,讓云棉和江瑤憑借直覺去選擇。

    云棉選了C,江瑤選了A。

    就在家長們都以為她們這次終于選錯了后,趙瑜的爸爸捏著手機(jī)的手指都在輕輕顫抖。

    他咽了咽口水,莫名驚悚地看了眼兩個小孩,一字一句地宣布答案:“正確,我剛才找的是一道……多選題。”

    所以云棉和江瑤選擇的選項加起來,恰好就是正確答案。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也知道那桶小魚不是什么臟東西的魚餌了,但……現(xiàn)實(shí)比想象更讓人深受打擊好吧?!

    蒙蒙的媽媽在呆滯好一會后,下意識說:“那豈不是以后考試的時候,棉棉和小瑤光憑直覺就能一蒙一個準(zhǔn)?”

    處理好那些魚的云錦衣恰好在此時走過來。

    她避開女兒蹭過來貼貼的動作,將冰冷泛紅的手伸到火堆前烤了烤,而后才對其他人說:“不是這么算的。”

    迎著眾人疑惑的目光,她卻看向江瑤,對同樣呆呆愣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瑤小朋友說:“小瑤,你告訴阿姨,你會在考試的時候光憑直覺做題嗎?”

    江瑤下意識搖頭:“當(dāng)然不會!”

    只有對題目一無所知的時候,才會依靠運(yùn)氣。

    可江瑤重來一次本來就算是作弊了,她如果還不能依靠自己積累的知識去解決一道題,反而要再次依靠運(yùn)氣作弊的話……說實(shí)話,江瑤是絕對不會容忍自己這樣的行為的。

    因為那只能說明她學(xué)得還不夠多不夠深,要是她還依靠作弊獲得了本該是別人的成績和名次,那江瑤自己都會唾棄自己,并且會成為心中永遠(yuǎn)都難以解開的心結(jié)。

    云錦衣聽完她故作稚氣卻又極其肯定的話,笑著夸了她一句好孩子,而后對另外幾位家長說:“運(yùn)氣可以讓一個人從貧窮變得富有,可以讓魚兒主動咬住魚鉤,卻不能讓一顆空蕩蕩的腦袋光憑運(yùn)氣就裝滿知識,只有這一點(diǎn),是運(yùn)氣無論如何都不能做到的。”

    他們都無可否認(rèn)運(yùn)氣對于一個人而言有多重要,但如果僅憑這樣就覺得江瑤未來所有的成績和成就都是依靠運(yùn)氣的話,那就是在否定殺.死她為此付出的所有努力。

    聽到這里,江瑤也知道云阿姨其實(shí)是在為自己說話和解釋,她小心握住棉棉被火烤得暖呼呼的小手,眼神堅定地認(rèn)真說:“我絕對不會用好運(yùn)去做壞事,更不會在考試的時候用運(yùn)氣作弊,要是我以后沒有做到的話……”

    她偏頭看了眼靜靜的藏著幾分擔(dān)憂望著自己的媽媽,心一狠,稚嫩的聲音里滿是堅決:“那就讓我再也不能做媽媽的女兒,讓我一輩子倒霉,再也不能擁有這樣的好運(yùn)。”

    其他家長們聞言都愣住了,沒想到只是隨口一說的話,竟然會被江瑤說到這么嚴(yán)重的程度。

    但他們看著小朋友在火光下堅定坦蕩的神色,又不免覺得這份好運(yùn)能夠落在她身上,能夠被她這么小就懂得不濫用亂用的話,似乎真的是一件特別讓人心安的事情。

    他們不知道自己見證了一個世界氣運(yùn)之子的承諾和誓言。

    他們看不到原本虛無縹緲縈繞在江瑤魂魄附近的氣運(yùn)隨著這份誓言的落定而變得凝實(shí)穩(wěn)定。

    他們只是下意識鼓起掌來,之前心中對小孩擁有好運(yùn)的羨慕甚至沒有察覺的一絲嫉妒都在火光中悄然散去。

    蒙蒙媽媽摸摸自己女兒的頭,看著女兒天真爛漫的笑,心里輕嘆一聲,決定以后一定要讓蒙蒙和江瑤處好關(guān)系。

    這樣的小孩,既有好運(yùn),又有駕馭這份好運(yùn)的堅定信念,又何愁將來的成就如何呢?

    但他們也沒有忘記,這里擁有這份好運(yùn)的,不光是江瑤,還有一個云棉。

    但云棉依偎在媽媽懷里,什么都沒有說也什么都沒有做。

    沒有承諾,沒有誓言,只是打了個哈欠,收回剛才被江瑤姐姐攥得有點(diǎn)疼的小手,揉揉自己被烤得發(fā)燙的小臉,捂著肚子問媽媽什么時候才能吃飯。

    幾個家長心中心思各異,但無論是不是有云棉的襯托,他們都對江雪和江瑤母女多了幾分好感和親近。

    等大人們都離開去忙碌晚餐后,江瑤坐在云棉身邊,重新拉住她的小手,安靜抱著棉棉沒有再說話。

    第440章

    等火堆前只剩下云棉和江瑤時,江瑤才低聲對烤著火有點(diǎn)犯困的小朋友說:“棉棉,你不要在意剛才那些話。”

    云棉疑惑地看向她。

    江瑤卻徑直說道:“運(yùn)氣就是實(shí)力的一部分,你擁有的好運(yùn)氣就是你的能力之一,棉棉不要在乎他們的想法。”

    云棉聽懂了江瑤話里對自己的憂慮。

    但她只是歪頭笑了笑,軟聲回答:“沒關(guān)系~”

    她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有特別特別好的運(yùn)氣。

    因為她上輩子就見過另外一個特別好運(yùn)氣的“主角”了,似乎并沒有什么特殊之處,云棉并不覺得“主角”這種存在和自己之間有什么特別特別難以逾越的差距。

    相反,云棉還會有點(diǎn)慶幸自己不是主角。

    總覺得身為主角……似乎會有好多好多的身不由己,云棉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來的這種感覺,但她在見過兩個世界的“主角”后,的確是這樣認(rèn)為的。

    更何況她只會在這個世界生活短短幾天時間。

    現(xiàn)在一天已經(jīng)結(jié)束,她的生命都已經(jīng)在走向倒計時,何必去在意別人說什么?

    江瑤會當(dāng)機(jī)立斷承諾自己絕不用好運(yùn)氣作弊,是因為江瑤要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活到終老,總會避免不要一些猜疑和針對,但自己不同。

    云棉抬起暖烘烘的手捂著自己同樣暖烘烘的臉頰,困困地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對江瑤說:“姐姐,我只要有媽媽就夠了,好運(yùn)氣對我沒什么用的,有和沒有都一樣。”

    江瑤聞言微愣。

    她的確在發(fā)現(xiàn)自己擁有好運(yùn)時想過很多種如何運(yùn)用這種氣運(yùn)讓自己達(dá)到某種目的的想法,她也有點(diǎn)竊喜自己能夠擁有這份氣運(yùn),因為這就意味著自己在這個世界的確是與眾不同的。

    她以為棉棉會是另外一個“不同”。

    但現(xiàn)在回想一下,棉棉從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好運(yùn)后似乎的確沒有用它做任何事情。

    唯一被她釣上來的魚,也因為可能不好吃而毫不猶豫放生了。

    在那些成年人和小朋友驚訝羨慕的目光中,棉棉也一直依偎著云阿姨,始終沒有表露出任何驚喜或者是別的情緒。

    就如她所說,這份別人羨慕至極甚至?xí)鹋匀诵闹屑岛薜暮眠\(yùn)氣,對于云棉而來,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甚至都不值得她為其激動興奮。

    和好運(yùn)氣比起來,棉棉的確更在乎媽媽,要是這份好運(yùn)能夠轉(zhuǎn)移的話,相信棉棉已經(jīng)毫不猶豫把這種別人求之不得的東西全都轉(zhuǎn)移到媽媽身上了。

    “你說的對。”江瑤回答著,看向噼啪作響的火堆,心里也莫名安定下來。

    能夠重生能夠得到一位真心愛自己的媽媽,就已經(jīng)是極致的幸運(yùn)了。

    江瑤不會濫用自己的氣運(yùn),她也不會再向之前那樣任由別人和自己進(jìn)行什么運(yùn)氣比拼。

    運(yùn)氣是實(shí)力的一部分,但最最重要的,還是自身實(shí)力和知識的累積-

    露營的晚餐似乎總比家里的晚飯要香一些,就連犯困的云棉在聞到飯菜的香味后都精神了不少,跑前跑后幫著媽媽和其他叔叔阿姨拿碗筷洗盤子。

    但并不是所有爸爸媽媽都會做飯的。

    有人只能炒個西紅柿雞蛋,有人做了一鍋香噴噴的家常菜,但家長里做飯最好吃最香的,經(jīng)過4個小朋友的投票,云錦衣以全票當(dāng)選第一名。

    三個小孩,包括江瑤在內(nèi),吃過云阿姨做的飯后,都忍不住想要叛變一起被云阿姨領(lǐng)養(yǎng)回家。

    “真的好好吃啊!我感覺舌頭都要被我咽下去了。”趙瑜捂著圓鼓鼓的肚子,坐在小板凳上深吸氣想要收腹,下一秒?yún)s又泄了氣,撐得眼神發(fā)蒙。

    蒙蒙已經(jīng)在考慮帶著家里娃娃和自己一起去投奔云阿姨喊她干媽的可能性了。

    江瑤同樣很撐,但她總是想得很遠(yuǎn),比如:“要不我以后長大了去當(dāng)廚師吧?”

    這句話以說出來,肉眼不可見的,頭頂?shù)纳n穹似乎都輕輕震動了一下。

    云棉和系統(tǒng)下意識仰頭,系統(tǒng)深呼吸,還是忍不住哀嘆:“這個主角怎么這么善變?她知不知道自己未來到底該走什么路啊?”

    世界意識估計都被江瑤想一出是一出的行為給嚇到了。

    好好的學(xué)神苗子,未來的頂尖大佬,現(xiàn)在竟然因為吃了云錦衣一頓飯就改行想要去當(dāng)廚師……

    系統(tǒng)都怕世界意識遷怒棉棉把她和宿主媽媽一起給踢出這個世界。

    憑借一口飯就帶壞小朋友什么的,聽起來真的好不現(xiàn)實(shí)。

    不過幸好江瑤只是隨口一說,等天上的星星愈發(fā)明亮璀璨時,家長們將火堆熄滅,洗漱后的小朋友們也跟著家長鉆進(jìn)各自的帳篷里準(zhǔn)備休息。

    云棉睡在媽媽身邊,明明吃飯前還很困的小朋友,這會卻又難得精神,在帳篷里蹦跶了兩下后,趴在媽媽身邊興致勃勃地玩她的頭發(fā)。

    云錦衣攬著女兒,聽著四周山野間的風(fēng)聲,慢慢閉上眼。

    云棉知道媽媽沒睡著,但她也沒有出聲打擾媽媽休息,她將手里的辮子編好后又散開,然后抓著媽媽的手和自己的小手貼貼。

    等到四周完全寂靜下來后,云棉才打了個哈欠,蛄蛹著鉆進(jìn)媽媽的懷里,像塊小牛皮糖一樣黏在她身邊,這才安穩(wěn)地閉上眼熟睡過去。

    在野外快速睡著,已經(jīng)是云棉必備的技能了。

    雖然野外會有更多的危險,喪尸,變異動物,還有壞人,但抓緊每一分每一秒休息的時間,讓自己保持更多的體力和精力是末日里每個人都必須適應(yīng)和擁有的技能。

    平坦的原野上,枯黃的樹葉被夜晚的秋風(fēng)裹挾著翻卷飄飛,幾頂帳篷湊在一起,很快就能聽到其間傳來平穩(wěn)的呼吸聲。

    系統(tǒng)蹲在外面的樹枝上。

    它看著漫天星辰,想著晚上江瑤的承諾和靈魂的變化,想著棉棉對氣運(yùn)始終可有可無的態(tài)度,終于忍不住輕輕地嘆了口氣。

    身為主角,天生就能擁有別人羨慕不來的大氣運(yùn),這樣的氣運(yùn)在現(xiàn)代古代這種環(huán)境里還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到了高等世界例如修真界,那就是人人都想搶奪人人都眼紅嫉妒的天命機(jī)緣了。

    仔細(xì)想想,經(jīng)過這么多世界,棉棉每次辛辛苦苦做任務(wù)攢下的功德氣運(yùn),其實(shí)并沒有為她提供什么太多的便捷。

    但如果棉棉懷揣著這些功德氣運(yùn)去到修真界的話……

    系統(tǒng)難得有些發(fā)愁,棉棉現(xiàn)在還是靈魂受損的狀態(tài),這個世界是總局特批的修養(yǎng)世界,按照接取任務(wù)的節(jié)奏和順序來看,下一個要進(jìn)入的必定就是修真界這種上層世界。

    那擁有功德滿身金光的棉棉去了那個世界,沒有任何自保能力的情況下,肯定會被那些修真者覬覦搶奪的。

    要知道,功德氣運(yùn)是修真者們畢生追逐的東西之一,只有擁有了功德和氣運(yùn),才能在萬千修者中脫穎而出,擁有各種機(jī)緣的同時,還能被天道善待,有功德護(hù)身,進(jìn)階時的天雷都會比普通雷劫溫和許多。

    一分機(jī)緣就是一分生機(jī)和仙緣。

    到時候,棉棉的存在就會如同唐僧肉人參果一樣,定然會被整個修真界哄搶,哪怕只是在她身邊能夠得到更多機(jī)緣這一點(diǎn),都足以讓棉棉成為某些宗門勢力的“鎮(zhèn)宗之寶”。

    可棉棉是個活生生的人,除非他們將她囚.禁,否則誰會愿意忍受被蹭機(jī)緣甚至轉(zhuǎn)移氣運(yùn)命數(shù)這種禁術(shù)加身?

    系統(tǒng)光是想一想棉棉可能會被某個宗門勢力囚.禁,或者是被他們剝奪功德氣運(yùn)轉(zhuǎn)移到別人身上這種事,就已經(jīng)完全不想帶著棉棉去下一個世界了。

    可如果不去,棉棉的魂魄得不到淬煉,將永遠(yuǎn)都不能融合強(qiáng)大,每次執(zhí)行任務(wù)前都需要將記憶一層層封印,否則就會因為靈魂和身體容納不了龐大的記憶而被沖擊神魂,極有可能再次變成之前空空蕩蕩只剩一副軀殼的模樣。

    一想到之后可能會面臨的這些險境,系統(tǒng)就忍不住焦躁不安。

    它一夜沒睡。

    等到早上云錦衣從帳篷里出來后,系統(tǒng)趕忙飛過來,將自己昨天的擔(dān)憂一一說給她聽。

    末了,光球憂慮地問:“還有沒有什么別的辦法能夠讓棉棉身上的功德不要那么顯眼?”

    云錦衣偏頭看向懸浮在自己手邊的光球,聞言心里竟然升起些許欣慰,云二終于可以擺脫笨蛋名頭了,棉棉下次再說云二笨,云錦衣都可以開口幫它辯解兩句。

    腦海中一瞬間閃過的思維被她不動聲色地壓下,而后才溫聲回答系統(tǒng)焦急的詢問。

    “不用擔(dān)心。”她輕聲說:“有生命母樹的契約,還有一只蜃獸和棉棉靈魂結(jié)契,即使在修仙界,棉棉只要不自己暴露,那除了天道之外,沒有任何人能夠探查到她身上的功德存在。”

    “……真的嗎?”系統(tǒng)還是有幾分惴惴不安。

    主要是發(fā)生在棉棉身上的意外也不少,那只蜃獸更是和棉棉同歸于盡時被迫綁定的,系統(tǒng)還是不太能放下心來。

    “還有我在。”云錦衣溫聲道:“我不會讓棉棉出事的。”

    這話一出,系統(tǒng)詭異的心安了。

    相比起其它各種條件的疊加,其實(shí)宿主媽媽本人的承諾更有利也更讓人相信一些。

    畢竟她一直都很神秘,系統(tǒng)到現(xiàn)在為止,也只知道她也是任務(wù)者,卻始終沒有從任務(wù)者名單中看到過她的存在。

    所以她的實(shí)力定然遠(yuǎn)超普通任務(wù)者,再經(jīng)過那么多世界的累積,到了修真界,有她的保護(hù),棉棉就算是顯露出什么引人覬覦的東西,應(yīng)該也不會有太大危險。

    可能云錦衣走遠(yuǎn)了后,系統(tǒng)又才一激靈回過神清醒過來。

    不對啊,每個世界里棉棉和媽媽不都是炮灰嗎?

    云錦衣說得那么篤定,可萬一……萬一修真界里她只是一介凡人呢?!

    不想不覺得,此時越想,系統(tǒng)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其實(shí)特別特別高。

    別看后面這些世界里宿主媽媽的地位和身份似乎都變得好了很多,但末日世界里沒有異能,人偶世界里沒有做出生命人偶,童話世界里永遠(yuǎn)不能長久離開銀月森林,規(guī)則游戲里是死的最早的“罪證”……

    特別是金錢游戲世界里,她甚至被削弱到成為了一個不良于行的盲人。

    就連星際,明明身處高位,卻也只是給主角提前鋪路的炮灰而已,在主角團(tuán)隊長大后立馬下線死亡。

    “……”系統(tǒng)越想越懸,可它提心吊膽想要再問問對方到底能不能保證棉棉安全的時候,棉棉也揉著眼睛迷迷糊糊從帳篷里出來和它打招呼了。

    系統(tǒng):“……棉棉早安。”

    它把自己滿心的憂慮又藏了起來。

    下個世界終究要真正去了才知道,現(xiàn)在想太多它也沒有任何解決辦法,除了相信云錦衣的承諾外,系統(tǒng)一顆沒什么大用的光球也沒有別的能力了。

    它蹲在棉棉頭頂,被小朋友帶著去山坡上撿樹葉。

    昨晚睡前小朋友們約好了,今天要撿各種漂亮的樹葉,然后一人做一副樹葉畫,然后彼此交換禮物帶回家。

    新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云棉好像感受不到時間的快速流逝,或者她其實(shí)正在珍惜每一分鐘,所以和小朋友們玩得很開心,半天下來嗓子都啞了,額頭上的頭發(fā)全被汗水打濕。

    系統(tǒng)其實(shí)已經(jīng)很少見到這么活潑的棉棉了。

    看她像個小瘋子一樣和一群小孩在原野上奔跑尖叫笑著追逐,看她因為撿到一片漂亮的樹葉而大呼小叫,看她小心翼翼跪趴在地上去摘一朵毒蘑菇……

    系統(tǒng)把每一種樣子的棉棉都認(rèn)真記錄下來。

    以后等棉棉恢復(fù)了所有的記憶,神魂完好后,他們可以去新的現(xiàn)代世界將這些畫面全都洗成照片保存下來。

    當(dāng)然,這些畫面里,不遠(yuǎn)處總會出現(xiàn)云錦衣溫柔注視著棉棉的身影,無論是棉棉奔跑還是撿樹葉摘蘑菇的時候,她都始終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一眼都不曾從女兒身上移開過。

    和她比起來,其他家長對孩子大概更加放養(yǎng)一點(diǎn),也可能是因為她太靠譜,其他家長都把自家小孩委托給她了。

    反正這次出來露營的兩天一夜,小孩子們相處最多的大人就是云錦衣,直到要分別了,蒙蒙還眼淚汪汪扒著云家的車不愿意松手。

    “棉棉姐姐嗚嗚嗚嗚……你帶我回你家吧好不好?”蒙蒙抓著云棉的右手,邊哭邊晃,任由媽媽怎么哄都不肯松開。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傍晚了,晚霞將天邊鋪開的大片云彩都染上絢爛的橘紅燦金,可即將分別的小朋友們卻都無心去觀賞這么奪目的景色,四個小孩,全都被將要分別的悲傷和不舍所籠罩著。

    趙瑜抬手迅速地抹掉眼淚,可紅紅的眼眶卻還是暴露了小朋友此時的難過。

    蒙蒙抱著云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硬是把暫時的分別哭成了永別的凄慘氣氛。

    江瑤吸吸鼻子,一面告誡自己大學(xué)生成年人要穩(wěn)重,一面牽著棉棉的另一只手舍不得松開。

    云棉也舍不得他們。

    這是她第一次擁有“朋友”。

    不是會嘲笑她沒爸爸的小孩,不是會排擠推攘她的小孩,是可以一起玩一起笑鬧的小伙伴。

    云棉很喜歡他們,喜歡江瑤,喜歡蒙蒙,喜歡趙瑜,可她甚至不能對自己的朋友說出“再見”兩個字。

    因為她知道,這次分別后,下一次再見到他們的,就不是現(xiàn)在的自己了。

    所以云棉幫蒙蒙把眼淚擦掉后,伸手一一和自己的好朋友們擁抱,然后對他們說:“我會一直記得你們的。”

    這段記憶里,永遠(yuǎn)永遠(yuǎn)都會有你們的存在,不會被遺忘,更不會褪色黯淡。

    云棉坐上媽媽的車,趴在車窗處很用力地朝他們揮手。

    “你們也要一直記得我呀~”她笑起來,笑得眼眸彎彎,橘紅色的夕陽灑落在她身上,將她襯得好乖好溫暖。

    云棉看著后視鏡里大家的身影逐漸變小,直到消失。

    她原本振奮的精神也一下子跌落下來。

    人類最難以接受的大概就是喧囂熱鬧之后的寂靜。

    云棉捂著胸口,覺得心臟有點(diǎn)鈍鈍的疼。

    所以這具身體真的沒有心臟病嗎?

    小朋友鼓著臉,喪喪地窩在座位上,蔫了吧唧好像一顆打了卷的小白菜。

    云錦衣從后視鏡里看了女兒一眼,溫聲道:“棉棉不是還想拍照抓娃娃嗎?等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我們就去抓娃娃拍照怎么樣?”

    聞言,云棉重新打起精神,脆聲給自己爭取:“我要比那個小豬更可愛的玩偶!”

    云錦衣笑著點(diǎn)頭應(yīng)了。

    云棉再接再厲:“那我還要比那些照片上的更好看!”

    云錦衣依然點(diǎn)頭應(yīng)了。

    云棉若有所思,躍躍欲試地試探:“那、那媽媽把月季拔掉,我要種新的花花?!”

    云錦衣無奈地瞥了她一眼:“棉棉確定?到時候你記憶恢復(fù)了,把自己氣哭了的話,我可不會管你。”

    云棉:“……”

    好嘛,其實(shí)也沒有太確定。

    可她就是想留下更多自己這段記憶的痕跡,那難道有錯嗎?!

    但棉棉其實(shí)也不愿意把那些漂亮的花花真的拔掉,她就是欠兮兮的,想要試探一下在媽媽心里,到底最喜歡的是哪段記憶的棉棉?

    就算這些記憶里的棉棉都是自己,那也一定能分出個高下的吧?

    云棉鼓著臉,氣哼哼地想:等離開前,一定要和媽媽拉鉤,讓她發(fā)誓不會讓后面出現(xiàn)的棉棉把我的痕跡也這樣替代掉,不然等記憶恢復(fù)后,自己就找媽媽哭!哭上三天三夜!!!

    氣勢洶洶的小朋友很快從分離的不舍中走出來,小腦袋里全都是些暗戳戳宣布占有欲和存在感的小心思-

    到了第三天,云錦衣說到做到,不僅帶女兒去工作室轉(zhuǎn)了一圈,還帶她去抓了娃娃,坐了搖搖車,喝了奶茶,最后拍了更多的親子照。

    等到晚上,云棉揪著媽媽的衣服,眼巴巴爭取道:“媽媽,你快說你一定會把我們最好看的照片擺在那里!”

    她伸手指著自己醒來后第一眼看到的那個照片所在的位置。

    云錦衣對女兒在某些方面的倔強(qiáng)也感到些許頭疼,她有些哭笑不得地戳了戳小朋友的額頭:“自己和自己爭什么前后?”

    云棉鼓著小臉委屈巴巴地撒嬌:“媽媽~你就答應(yīng)我嘛~不然、不然我都走得不安心!”

    這話一出,連旁邊的系統(tǒng)都是一震。

    不愧是宿主,這種話都能脫口而出,文化水平著實(shí)堪憂啊!

    云錦衣也被女兒的話震到,這次戳她額頭的手指是真的用了點(diǎn)力氣:“別說瞎話。”

    “那媽媽你答應(yīng)我嘛!”云棉不依不饒,耍賴皮這一招她可太會了。

    反正臉皮厚,她一點(diǎn)都不怕在媽媽跟前丟臉的。

    云錦衣被女兒磨得沒辦法,無奈地點(diǎn)頭:“行,我答應(yīng)你,只要你恢復(fù)記憶后別被自己氣哭就行。”

    現(xiàn)在的云棉哪里管得了以后的云棉,她才不在意,反正現(xiàn)在自己贏了!

    小朋友心滿意足地抿嘴笑,在感知到自己即將睡著后,黏糊糊的往媽媽懷里擠,小手捧著媽媽的臉頰用力親了一口。

    “媽媽,要是其他記憶的棉棉惹你難過了,你不要生氣喔。”

    云棉打著哈欠縮在媽媽懷里,強(qiáng)撐著困意低聲叮囑道:“我也不舍得讓媽媽難過的,不管是哪一個記憶里的棉棉,一定都是好愛好愛媽媽你的。”

    “媽媽,棉棉好愛你啊……”

    所以,就算真的如同系統(tǒng)叔叔講的那樣,不同記憶段的棉棉可能對媽媽的感情不一樣,那也不要生氣和難過,因為棉棉心里一定還是好愛好愛媽媽的。

    要是有的棉棉特別壞特別不喜歡媽媽,你也一定不要相信,要是真的不喜歡的話……我就不會那么努力一次次想要成為你的女兒了。

    困意翻涌著將嘟囔的小朋友淹沒,直到她徹底熟睡過去,小手也緊緊抱著媽媽的手臂,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得一夕安穩(wěn)的睡意。

    系統(tǒng)依舊蹲在臥室的窗外。

    在之前棉棉就已經(jīng)和它道過別了。

    棉棉從它這里聽了好多關(guān)于別的記憶層里棉棉的故事。

    系統(tǒng)知道小朋友沒有別的記憶,但也小心問過她會不會因為那些經(jīng)歷就不愿意醒來。

    特別是那個現(xiàn)代世界里,被媽媽抱著從高樓上一躍而下的棉棉,還有在城墻上以同樣的方式赴死的棉棉……她們醒過來后,會不會和上一個棉棉一樣,揚(yáng)起刀朝著云錦衣毫不猶豫地捅過去?

    可它沒有得到答案。

    棉棉什么都沒有說。

    她只是沉默著,眼神有一點(diǎn)點(diǎn)黯淡。

    系統(tǒng)不知道那時候的棉棉在想些什么,只覺得她那一瞬間和上一個棉棉看起來好像好像,都是一副輕輕碰一碰就快要碎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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