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終章
被從地道里挖出來的那一刻, 鐘宴笙就抱著蕭弄沉沉地昏睡了過去。
睡醒的時候,已經被送回了宮里。
鐘宴笙蒙蒙地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找蕭弄。
隨即他就感覺到了自己的手是被抓著的, 一轉過頭, 就看到蕭弄躺在自己身側。
蕭弄的額上纏了一圈綁帶, 熟悉的俊美面龐上沒什么血色,虛弱而蒼白, 削減了不少銳氣,胸膛的起伏微弱,看上去沒什么聲息。
在地道里, 蕭弄緊緊將他護在身下, 他摸到蕭弄流了好多血。
他冒死救過蕭弄, 蕭弄也為救他奮不顧身。
鐘宴笙手腳冰涼, 腦子里嗡嗡地爬起來,像只輕巧的小鳥兒,不敢壓到身下傷痕累累的人, 小心翼翼趴到他胸口上,湊近了屏息仔細聽。
還好,落入耳中的心跳聲雖然不如以往強勁有力, 但也十分穩定。
鐘宴笙長長松了口氣,眼圈紅紅地在蕭弄的唇角軟軟地親了一下。
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屋外傳來朦朧的說話聲, 旋即有刻意放輕的腳步聲跨進來,鐘宴笙聽到聲音一抬頭, 就看到愣在紗幔之外的馮吉和云成, 驚喜不已:“小殿下!都三日了, 您終于醒了!”
“奴婢、奴婢這就去叫太醫來!”
“侯爺和侯夫人也來過好幾次了!”
鐘宴笙感覺這話怪熟悉的, 跟他很久以前落水, 做了場大夢,夢到書中的慘痛下場醒來后那次很像。
雖然中間曲曲折折,但他成功阻止了那些壞事的發生。
鐘宴笙低低咳了兩聲,朝驚喜的兩人微微笑了一下:“先給我倒盞茶水來吧。”
太醫很快就到了。
幾個太醫仔細給鐘宴笙診了脈,因為始終被蕭弄護得好好的,鐘宴笙沒有受什么傷,只是疲乏過度,又寒氣入體,昏睡了三日,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比較嚴重的是蕭弄。
當時狹窄的地道里,安王的死士瘋了似的纏上來,非要多撈幾個陪葬的不可,蕭弄身上受了幾道傷,有一道在肩上的頗深,后來地道崩塌時,蕭弄又把鐘宴笙死死護住,哪怕是在拐角處有面墻還撐著,碎石轟然滾落下來,也將他傷得不輕。
鐘宴笙聽到這里時,都快不能呼吸了,眼里含著淚光抓著蕭弄的手,那副樣子實在叫人難受,幾個老太醫趕緊加快語速,把蕭弄的情況說清楚了。
也不知是蕭弄足夠幸運,還是冥冥之中,當真有人在護佑著。
定王殿下雖遍體鱗傷,連腦袋都有個豁口,但避開了所有的致命處。
只是蕭弄流了太多血了,所以昏迷未醒,至于什么時候才能醒……太醫也說不準。
等太醫重新開了方子退下后,帶著玉璽消失多日的衛綾來求見了鐘宴笙,將完整的玉璽歸還了回來。
同時帶來的還有一大堆事。
宮里宮外已經亂瘋了。
三日前,安王被蕭聞瀾射死,叛軍小部分歸降,另外大部分被展戎帶人剿滅了。
把倆人挖出來后,鐘宴笙的人想把鐘宴笙帶回宮,蕭弄的人想把蕭弄帶回定王府,結果發現蕭弄昏迷過去后,也緊緊抓著鐘宴笙的手不放,根本分不開。
最后還是蕭聞瀾慫慫地挺身而出:“別耽誤時間了,快一起搬回宮!”
眾人無言一陣,只好妥協。
結果回宮的途中,前去宮里掃清威脅的人傳來消息——老皇帝駕崩了。
老皇帝駕崩的消息被隱瞞多日,在京城逐漸回暖的天氣中,尸體都快發臭了。
黑甲軍前去清理時,發現在混亂里一直沒見到影子的田喜也倒在床榻旁邊,或許是因為背叛舊主,見到老皇帝這般下場,終究還是難以抵擋愧疚,服毒自盡了。
老皇帝賓天的消息不脛而走,宮里亂糟糟的一團。
此前鐘宴笙以生病的理由被囚禁,太子舊臣們紛紛吵著要見鐘宴笙,被安王關進了大牢里,后面關的人越來越多,牢房都快塞不下了,不少大臣見狀投靠了安王景王。
現在這般情況,朝廷里也混亂一片。
所有人都要見鐘宴笙,書案上堆滿了文書,數不清的事情要處理。
鐘宴笙才剛醒過來,吃了兩口熱粥,就不得不硬著頭皮去處理這一團亂麻的事務。
如今這般情況,鐘宴笙有著非常充足理由,將老皇帝的葬議一切從簡,匆匆過了一遍,除了被安王報復折磨死的貴妃外,其他后妃也妥帖安置,沒有要她們殉葬。
老皇帝生前為自己準備的陵寢很大,幾乎都快超過太祖的規格了。
鐘宴笙掃了一眼后,漠然將老東西安葬在了皇陵最狹窄的一道陵墓里。
這老東西生前那么在意絕對的權勢和地位,死后就在這狹窄的陵墓里待著吧。
安王謀反,景王非皇室血脈,老皇帝又崩了,京城這般情況,消息四散出去,各路藩王不免蠢蠢欲動。
好在沒兩日,蕭弄提前吩咐好的黑甲軍從漠北趕回來了,就駐扎在京外,黑壓壓一片,把某些心思也摁了回去。
鐘宴笙暈乎乎的,每天不是在面見朝臣,就是處置安王景王的余孽,以及那些倒戈的大臣,努力了十余日,牢里才空了下來,亂成一鍋粥的京城總算逐漸恢復了條理。
但是蕭弄還是沒醒。
鐘宴笙的狀態其實是有些茫然又無措的,每天勉強撐著,處理完事情,逃到暫居的寢殿,就縮進蕭弄懷里,搬起蕭弄的手抱住自己,小聲地跟他嘀咕最近發生了什么事。
蕭弄心跳平穩,呼吸也穩定,被鐘宴笙喂藥時也相當配合,但始終沒有回應。
鐘宴笙有時候會很害怕蕭弄再也醒不過來了,有時候又認真地覺得,蕭弄一定能醒過來的。
畢竟哥哥舍不得他。
而且鐘宴笙很清楚一件事。
在蕭弄清醒之前,他必須撐著,因為除了他和蕭弄手底下的人以外,所有人都想蕭弄死。
現在只有他能保護蕭弄了。
忙亂之中,樓清棠帶著漠北的好消息回了京,裴玥徹底吞并了兩個大族,擁立了可汗,隨即便向大雍求和。
樓清棠充當兩族使者,帶來了蠻族的議和書。
鐘宴笙看完議和書,便讓展戎把樓清棠抓去寢殿,懇請他給蕭弄看看。
樓清棠感覺曾經單純善良的小殿下已經一去不回了,嘆著氣給蕭弄把完脈,換了個藥方:“定王殿下的病情我熟,你們太醫院開的方子都太溫和了,對他沒什么用,用我的方子,包準定王殿下一個月之內能醒來。”
鐘宴笙遲疑:“還有一個月啊?”
樓清棠對鐘宴笙還是很好聲好氣的:“小殿下,你要相信我,定王殿下沒死就算命大了。”
給蕭弄換了藥方后,鐘宴笙又接到了下面人遞來的消息。
當日地道坍塌,鐘宴笙和蕭弄被埋在了比較淺的那一截,展戎帶著人又繼續深挖地道,挖了幾天,挖出不少尸首,有蕭弄的人,也有景王的手下和安王的死士。
但翻了好幾遍后,始終沒找到裴泓的尸體。
鐘宴笙收到這個消息后,怔了一下,立刻叫人去了裴泓母親清修的廟里。
因為裴泓從不提及母妃,也從未去探視過,眾人總是忘了景王的母妃還活著,就算記得,也覺得景王對母妃毫無感情,并不在意。
所以就連安王沒想到派人去廟里,拿裴泓的母妃當把柄。
這段時日京城的事也太多了,鐘宴笙也忘了這茬。
霍雙前去廟里查探了一番后,給鐘宴笙帶回來個消息。
景王的母妃不見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裴泓悄無聲息的派人接走了他的母妃。
衛綾皺著眉:“……難道他還活著?”
地道里的線路錯綜復雜,宛如迷宮,鐘宴笙知道的線路和出口,是鐘思渡在暗衛的協助下,在裴泓那兒偷看到的。
鐘思渡總結出了出宮最快的一條暗道,草草畫給了鐘宴笙看,至于其他的暗道出口通向哪里,就不得而知了。
當時在岔道口,地道崩塌的時候,裴泓有可能朝著另一個方向逃離,從其他的出口離開了京城。
在外人眼里景王已死,沒了景王這層皇室身份,母妃也被帶走后,裴泓興許去過他的瀟灑快活日子了。
但也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
那截地道被炸藥炸得徹底坍塌了,后面那一段埋得頗深,還有很多尸體沒有被挖出來,也很難挖出來了。
裴泓或許就隨著其他人,被深深埋在了黑暗冰冷的地底。
衛綾謹慎詢問道:“小殿下,可要派人追查麗嬪的下落?”
想起在地道里,裴泓最后推了他們一把的動作,鐘宴笙沉默片刻,搖了搖頭,輕聲說:“算了。”
不管裴泓身亡與否,他都再也掀不起任何風浪了。
又何必去為難他的母親,她已經被關在寺廟里二十多年了。
步入二月時,京城的冰雪漸消,鐘宴笙在自己的努力和內閣協助下,總算讓朝廷也恢復了有條不紊。
隨即底下人紛紛上奏疏,言國不可一日無君,懇請小皇孫繼位登基。
如今最有資格、最有底氣繼承皇位的,也就鐘宴笙了。
除了鐘宴笙外,也沒有人會放過昏迷中的蕭弄。
之前因為老皇帝,鐘宴笙的身份一直稀里糊涂的,之后事情一茬接一茬的,他也懶得去管一些小事,現在快要登基了,在登基大典之前,還是要把身份明確,歸還本姓。
鐘宴笙到了祖祠前,由幾位宗族長輩、以及周先生和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主持儀式,正式認祖歸宗,恢復本姓取了名。
雖然名字是周先生精挑細選的,但鐘宴笙還是不大喜歡,感覺自己原來的名字更好聽。
反正不管他的名字現在叫什么,他都是迢迢。
登基大典也從簡了,但還是很繁瑣,晚上回到寢殿時,鐘宴笙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蜷縮成一小團,縮到蕭弄懷里,在他懷里蹭蹭嗅嗅,聞了聞他身上混雜著苦澀藥味兒的冷淡氣息。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蕭弄的手似乎在他腰上搭了一下。
但鐘宴笙太困了,這一個多月來他也好多次都夢到蕭弄醒來,結果睜眼蕭弄還昏迷著,失望了太多次,就沒在意,往他身上又湊了湊,便沉沉睡了過去。
隔日一早,被馮吉叫醒的時候,鐘宴笙頭毛睡得亂糟糟的,想起昨晚蕭弄好像回抱了他一下,緊張又期待地抬起頭望向蕭弄:“哥哥?”
可惜蕭弄還是沒有回應。
蕭弄的確壞透的,還老不著調,可是他又是最心疼他的,若是醒了,一定會有所回應。
鐘宴笙失落地垂下頭,習慣性湊過去在蕭弄唇邊黏黏糊糊親了兩下,含糊地威脅他:“哥哥,你再不醒的話,我就要把你封為我的皇后了。”
蕭弄還是沒有動靜。
鐘宴笙嘆了口氣,扒開蕭弄的衣服,檢查了下他身上的傷口愈合情況,順便忍不住在他塊壘分明的胸上摸了兩下,才在外面馮吉的催促聲里,給蕭弄穿好衣服,應了一聲,跳下床跑出去。
今兒是他登基后的第一個大朝會,群臣都等著見新皇呢。
朝會散后,鐘宴笙急著回寢殿。
他最近把書案搬到了寢房里,偷懶不想看奏章的時候,就摸摸趴在旁邊毛茸茸的踏雪,再抬頭欣賞一下定王殿下英俊非凡的神容,給自己打打氣,再苦著臉繼續看。
聽了一大早的嘮叨,他現在非常想回去見見蕭弄。
至少他家定王殿下長得好看,不說話躺在那兒的時候,還是十分賞心悅目的。
進入二月,京中的冰雪已經消融了,快回到暫居的寢殿時,鐘宴笙發現桃花已經開了,灼灼奪目,忍不住摘了幾枝開得最好的,準備回去裝飾一下定王殿下滿頭濃密的烏發。
抱著花枝步伐輕快地踏入寢殿時,一縷塤聲忽然落入了耳中。
鐘宴笙腳步一滯,眼睛逐漸亮起來。
悠遠古雅的塤聲綿綿不絕,幽深淳厚,卻并不沉重,彷如拂過大漠、草原與湖泊的風,在四季輪轉之后,攜帶著春意,融去冬日厚重的冰雪,撲到了他面前。
他被塤聲牽引著,心跳逐漸快起來,捧著滿懷的桃花和驚喜,像一條上了鉤的小魚,不自覺地朝著塤聲傳來的方向走,一抬頭,便看見了靠坐在回廊下的人。
春光迷眼,落紅紛紛,微風卷袖。
蕭弄不知何時起了身,大貓懶洋洋趴在他身邊,他的姿態同樣松懶,披著身熟悉又鮮亮的寶藍色袍子,在日光下煊赫奪目,眉目也被襯得愈發張揚俊美,見到鐘宴笙,方才放下唇邊的陶塤,朝他微微一笑,敞開雙臂。
“迢迢,過來。”
鐘宴笙眼眶一熱,毫不猶豫地奔過去,一頭扎進了他懷里。
和蕭弄永遠會對他敞開懷抱一樣。
無論多少次,他永遠會堅定不移地撲進他的懷中-
正文完-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啦!
本來還想再寫一章瞎弄醒來后的事,又感覺正文停在這里剛剛好,而且正好是第九十九章 ,祝我們迢迢和瞎弄長長久久!
關于鐘思渡和其他事情的后續處理,就在番外里交代吧,明天更新正文的后續番外,最近三次元有點事,番外大概會是隔日更的形式,更新時間會在每章的章末說明。
ps:關于造反成功的if線,我做了個章綱,發現寫不了青梅竹馬,所以青梅竹馬的if就放現代啦。
感謝陪伴和包容,本章發99個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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