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營
第四十一章結營——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松松松開!”
找茬的青年齜牙怪叫:“你踏馬不想活了?”
林澤遠將他輕輕一推, 舉起雙手說:“是你先動的手。”
“先撩者賤,我們這叫正當防衛。”霍平野搭上林澤遠的肩,又扭頭對帶隊老師說, “老師,報警吧, 社會青年揚言要弄死祖國的花朵, 太可怕了。”
社會青年:“……”
祖國的花朵們:“……”
“報警也沒用。”社會青年梗著脖子說, “今天這場子我要定了,天王老子來也不好使!”
林澤遠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哦, 原來首都是你說了算, 法律和警察都不管用。”
“敢問您貴姓?”霍平野一唱一和, “說出來聽聽,改天我和同學們去打聽打聽, 是不是真有這么厲害?”
幾個社會青年沒想到他們兩個如此伶牙俐齒, 不好糊弄。
更沒想到夏令營的學員們也不好嚇唬,有人壯著膽子追問:“對啊, 你們報上名來, 我現在就去問問。”
又有人幫腔:“對, 說說你們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林澤遠記得這兩位同學的聲音, 昨天在大巴車上, 他們倆一個說自己母親在法院工作, 一個說自己父親是知名企業家, 和某位領導握過手。
幾個社會青年只是收錢辦事,要不是雇主叫他們來找茬,平時壓根沒有機會出入這樣的馬場。
能來這里參加夏令營的小屁孩可能非富即貴, 他們不敢得罪。但其中有兩個,雇主可是特地給他們看了照片, 交待過要讓他們吃點苦頭,還強調一定不能說漏嘴。
帶頭的社會青年一琢磨,拿了那么大一筆錢,蹲幾天局子也不虧,于是啐了一聲,罵道:“你們也配知道爺爺的名號?”
說罷揮拳沖向林澤遠和霍平野。
林澤遠矮身避過一拳,同時肘擊對方腹部,再出腿一絆,將對方狠狠貫在地上。
霍平野接住一個人揮過來的拳頭,一掌砍在他手肘,趁對方吃痛,將其胳膊向后一擰壓到后背,同時伸腳往他屁股猛踹一腳,將他踹趴。
隨后舉起雙手無辜道:“你們別過來啊!我們正當防衛。”
還沒來得及沖上前的社會青年:“……”
老師和學員們:“……”牛啊!原來真的會武術!
“住手!住手!”接到工作人員報信的馬場管理者姍姍來遲,身后跟著一群保安,迅速將社會青年和學生們隔開。
“你們怎么進來的?誰給你們的膽子鬧事?”馬場管理者呵斥幾個社會青年。
社會青年沒想到說好會拖住管理者的雇主也不頂用,立刻屁滾尿流地跑了。
林澤遠提醒馬場管理者:“就這么讓他們跑了,萬一沖撞了其他客人……”
馬場管理者面容一肅:“追!都給我抓起來!送到公安局去!”
保安呼啦啦追上去,馬場管理者對帶隊老師說:“訓練場還是給你們用,今天的午餐我給你們加菜,算作是補償。”
帶隊老師點了點頭,學員們歡呼,目送馬場管理者小跑著離開。
再回頭,齊刷刷看向林澤遠和霍平野。
“……”
林澤遠表情淡淡:“不上課嗎?”
“上!上!”帶隊老師和學員們齊聲應。
學員們轉頭散開去找馬術教練,仿佛慢一步就會被打一般。
跑遠了才開始議論:“我的天他們真的會武術!”
“好帥!”
“嗯嗯嗯!太厲害了!”
也有人不服氣,反駁道:“逞匹夫之勇罷了。”
立刻有人幫腔:“沒有吧,我覺得他們也挺聰明的,沒有一開始就動手,還知道正當防衛。”
“對啊,你說他們逞匹夫之勇,剛剛還不是躲在他們身后,屁都不敢放一個。”
“你——”
“干什么?想打架?”
“別吵別吵,教練來了。”
*
另一邊,幾個社會青年被扭送到警察局,按之前商量好的,不提去找兩個小孩子麻煩的事,只說雇主讓他們去搶場地。又在警方追問下把雇主供了出來。
肖文旭的狐朋狗友找上他:“沒想到他們真報了警,還好我當時留了個心眼,找了中間人和他們聯系。”
肖文旭咬了咬后槽牙:“你不是說你辦事靠譜?”
狐朋狗友道:“放心,現在中間人認下他只是想找馬場的麻煩,蹲幾天就能出來,查不到我們頭上。”
“就是沒想到那兩個小屁孩還真有兩下子——”
“別說了。”肖文旭打斷他,“這事兒到此為止,你給我爛在肚子里,誰都不要提。”
狐朋狗友連連保證。算計兩個小屁孩都失敗,說出去他不要面子嗎?
可肖文旭沒想到,事情還是敗露了。
“你給我滾出來。”肖文超應酬回來已經是晚上十點多,將他的房門敲得咚咚作響。
肖文旭從被窩里爬起來開門:“干嘛?我都要睡了。”
“你還睡得著?”肖文超帶著酒氣踏進他房間,坐在椅子上面容冷肅地看他,“要不是我替你說情,你和你那個朋友今天已經進局子了你知不知道?”
肖文旭愣了下,心虛道:“不可能,哥你別唬我——”
肖文超:“裝?再給我裝?”
肖文旭低著頭不說話了。
肖文超怒道:“你沒事招惹那群孩子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那里有我們合作方的孩子?還有公檢法單位干部的子女,隨便一查就查到你頭上。”
肖文旭囁嚅:“我又沒想針對他們……”
“是,你只是針對林澤浩他弟弟。”肖文超恨鐵不成鋼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已經通過遴選考試和審查,從地方升到了首都?”
肖文旭一驚:“不可能吧?咱家幫他走后門了?”
肖文超被他氣笑:“我們家有這個本事?還是你有這個本事?說話過過腦子,有些事是我們能插手的嗎?”
肖文旭沉默一瞬,梗著脖子道:“那又怎么樣?他從地方升上來,還不是要從一個小干部做起?”
肖文超冷笑:“那你名下那幾家小公司,能經得起幾輪稅務檢查?”
肖文旭一噎:“……那我就去舉報他公報私仇。”
“蠢貨!”肖文超道,“人家壓根沒把你放在眼里,不屑于用這種手段對付你。你卻使那些下三濫的手段去針對他弟弟,非要把人家惹毛了才甘心?”
肖文旭像鵪鶉一樣縮起腦袋,但心里還是不服氣。
肖文超一眼看穿他的心思,起身道:“你的卡我都給你停了,這段時間老老實實去公司上班,曠工遲到照常扣工資。”
肖文旭急忙道:“別啊哥!”
“閉嘴。”肖文超說,“這事兒要是讓爺爺知道,打斷你一條腿都是輕的。”
房門被甩上,肖文旭磨了磨后槽牙,罵了一聲臟話。
*
兩天半的馬術課結束,霍平野是為數不多在短時間內學會騎馬的學員,雖然技術還不夠嫻熟,但至少能和林澤遠并肩跑一小段。
其他學員們忍著大腿內側的痛感,顫顫巍巍地下馬,感嘆他們倆不愧是會武術和格斗的,身體素質就是好。
沒關系,接下來還有文化課。不服氣的學員們暗自下定決心,國學、書法、奧數……總能讓他們扳回一局吧。
卻不知他們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國學課,研讀儒家和道家經典,前世活了八百年的古人林澤遠:這難嗎?
書法更不用說,不僅林澤遠有兩輩子的功底,霍平野的草書也能唬唬人。
奧數課,上輩子教育環境卷到大家小學就開始做奧數題的霍平野:就這?
就在學員們懷疑人生的時候,帶隊老師帶他們去首都大學參觀,并在那邊上了一天物理、化學實驗課,總算讓他們揚眉吐氣一回。
林澤遠初三才接觸物、化實驗,確實不如首都這些初中生。霍平野這輩子和他一樣,至于上輩子的物、化知識,早就還給上輩子的老師了。
但第二天去音樂學院上音樂課,其他學員又發現他們昨天高興早了,這兩個南方來的“土包子”還真是深藏不露啊!
林澤遠見同學們表情恍惚,勸霍平野:“收斂點,別顯擺了。”
霍平野無辜:“我有嗎?是你比較夸張吧?而且——”
“你這么深藏不露,想好怎么向二哥解釋了嗎?”
林澤遠:“……”
*
半個月的夏令營一晃而過,林澤遠和霍平野在同學們服氣的眼神中結業。
林澤浩和肖文珊開車把兩人接回來,“怎么樣?夏令營好玩嗎?”
林澤遠:“還行。”
霍平野:“挺有意思的。”尤其是看著那群小屁孩和他們較勁,又偏偏贏不了他們的樣子。
林澤浩說:“玩得開心就行。今天帶你們去吃大餐,慶祝你們結營。”
霍平野說:“這么隆重?那多不好意思。”
肖文珊笑道:“因為還有一個好消息。”
林澤浩沒有賣關子:“我的調職的文件下來了,過幾天可以和你們一起回清河辦手續。”
林澤遠愣了下,笑起來:“恭喜二哥。”
霍平野:“恭喜恭喜,必須吃頓大餐慶祝一下。”
正式調任之前,林澤浩有幾天假期,帶著他們又在首都玩了兩天。
在首都上學的林桃得知他們來了首都,前幾天來拜訪過邱秀珍。聽說他們夏令營結束,又來看了他倆,一起吃了一頓飯。
她穿著藍色連衣裙,頭發高高扎成馬尾,整個人看起來自信開朗了許多。林澤遠很為她高興。
在家打了兩天地鋪之后,林澤浩買好了回清河市的車票,同時收到了夏令營反饋給家長的評價手冊。
他背著邱秀珍,把林澤遠和霍平野叫到書房。
“你們兩個解釋一下。”
林澤遠和霍平野:“嗯?”
林澤浩指著評價手冊上的文字:“林澤遠——該同學有一定的馬術基礎,學習進度較快。”
他又翻了兩頁:“還有這兒,音樂課——該同學擅長古琴、笛子,但樂理知識有待提高。”
“這些都是什么時候學的?怎么從來沒聽你提過?”
林澤遠:“……”
霍平野幸災樂禍,忍不住笑。
林澤浩卻道:“小野你別笑,你這里——該同學擅長吉他,樂理知識豐富。又是什么時候學的?”
霍平野:“……”
“你們兩個——”林澤浩肅容道,“不會是賄賂了老師,讓他們閉著眼睛給你們寫評語吧?”
回家
第四十二章回家——你的保密恩人
林澤遠悄悄伸手繞后, 戳了下霍平野的后腰,朝他使眼色。
“哈哈,這個——”霍平野怕癢, 一邊假笑掩飾,一邊抓住他的手捏了一把, “可能是老師看我們太努力了, 鼓勵我們。”
林澤浩將他們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說實話,和他以前跟老大“串供”扯謊的時候一模一樣。
“阿遠你說。”小野這孩子有些“狡猾”, 不如阿遠老實。
老實的林澤遠說:“夏令營的同學們覺得我們是南方鄉下來的, 什么都不會。”
這確實是實話。
林澤浩眉頭一皺:“他們笑話你們了?”
林澤遠頓了頓:“一開始有點吧。”
看來不止“有點”, 甚至可能不止笑話了,還排擠針對了——林澤浩越推測, 表情越難看。
“然后呢?”
“然后我們就不想丟臉唄。”霍平野搶答道, “什么馬術、樂器,都是不懂裝懂, 硬著頭皮上。”
“都是老師給面子, 硬夸我們‘擅長’。”
林澤浩:“胡鬧!樂器也就罷了, 馬術也是你們能不懂裝懂的?萬一摔了怎么辦?”
林澤遠立刻低頭:“我們錯了, 二哥。”
霍平野:“……”滑跪得好快, 他差點跟不上!
林澤遠又道:“不過我們也認真學了, 沒有冒險。”
霍平野點頭:“對。”
林澤浩抱起胳膊看向兩人:“樂器也學會了?”
林澤遠一滯, 霍平野搶答:“這個還得再學學。”
林澤浩盯著兩人沉默片刻:“那回去再給你們報個班?”
林澤遠、霍平野:“……”
“倒也不必。”霍平野推著林澤遠趕緊溜出書房,“謝謝二哥。”
林澤浩看著被關上的房門,罵了句“臭小子”, 拿起書房的電話,打給了培訓機構。
“您好, 我是林澤遠和霍平野的家長,想了解一下他們在夏令營的具體表現。”
*
離開書房,霍平野又推著林澤遠出了家門,才長舒一口氣。
林澤遠:“你干嘛?”
“買根冰棒壓壓驚啊。”霍平野理所當然道,扶著他的肩膀推著他往樓下走。
“你說你,都告訴你要想好怎么向二哥解釋了,還不知道編好說辭,要我來救場。”
林澤遠:“誰讓我沒你能扯。”
“嘿!”霍平野屈指彈了一下他的后腦勺,“怎么和你的保密恩人說話呢?”
林澤遠扭頭乜他:“保密恩人?”
霍平野:“對啊,你的秘密我都知道。”
林澤遠心頭一跳,轉頭正視霍平野的眼睛——嗯,清澈又愚蠢。
“你知道個屁。”
他轉身跳下最后兩級臺階,樓道口的感應燈亮起,照亮他微微揚起的唇角。
首都的夏夜,樹上也會傳來聒噪的蟬鳴,夜空中的星星不如清河市的多,吹來的晚風也更加黏熱。
兩人去小區門口的小賣部買了冰棍,回到小區里溜達著散步。
“說真的,”霍平野開口問,“你那些深藏不露的本事,都是在夢里學的?”
林澤遠咬了一口冰棍,反問:“你呢?在哪學的?”
霍平野:“林澤遠同志,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林澤遠不答:“你不是說你知道?”
“……”口嗨和事實能一樣嗎?
霍平野:“那交換,你先說。”
林澤遠頓了頓,扭頭:“算了,我又不好奇你的秘密。”
霍平野:“……”這人怎么這么不按套路出牌?
“我好奇你的行了吧?”霍平野勾住他的肩膀,“真的,你說不說?”
林澤遠冷漠:“不。”
霍平野:“我先說你也不說?”
林澤遠腳步微頓:“那你先說來聽聽。”
霍平野抗議:“不帶這樣的,我說了你不能耍賴。”
林澤遠:“不耍賴,但我怎么判斷你說的真假?”
霍平野:“……”
嘴這么嚴,太難撬開了。
“算了,不說了。”
霍平野摟住他的肩拍了拍,故作大度道:“就讓我們各自保留一點小秘密吧。”
林澤遠聳肩推開他的胳膊:“別矯情。”
霍平野捂住胸口:“唉,吾兒叛逆,甚傷吾心。”
林澤遠瞪他:“皮癢?”
“怎么跟爸爸說話呢?”霍平野彈了一下他的腦門,撒腿就跑。
林澤遠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轉身回了樓上。
霍平野跑出老遠才發現林澤遠沒追上來,意識到大事不妙。
在樓下磨磨蹭蹭喂了半天蚊子之后,他硬著頭皮回家,然后就被林澤遠堵在樓道里打了一頓。
嗯,切磋,切磋。
*
“秀珍/阿遠!這兒!”
“小野/哥哥!”
清河火車站,林澤遠和霍平野等人一出站,就聽見家人的聲音。一個不落,都來了。
下一秒,王敏敏拉都拉不住的霍嬌跑過來抱住霍平野的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嗚嗚哥哥,哥哥……嗚嗚!”
霍平野連忙擱下行李箱把她抱起來,“哦哦,不哭不哭,哥哥在呢。”
霍嬌緊緊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嗚嗚地哭。
“哎喲,別抱別抱,哥哥喘不過氣來了。”霍平野輕輕拍著她的背,哄她撒點手。
又扭頭對林澤遠說:“我發現了,嬌嬌和你還是不一樣的。”
林澤遠皺眉:“?”
火車上悶了一天一夜的霍平野得意:“她不嫌哥哥臭。”
林澤遠和大哥二哥:“……”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嬌嬌一頓,聳聳小鼻子,松開哥哥扭頭找媽媽。
霍平野:“……”
林澤遠:“噗——”
眾人發笑,王敏敏把嬌嬌接過來,后者又掙扎著下地,去牽霍平野的手。
霍平野抬起手:“不牽,你嫌哥哥。”
嬌嬌直接扒拉他的大腿,跳起來要抓他的手,眼里又急出了淚。
“牽牽牽。”霍平野連忙抓住她的小手,“給你牽行了吧,小祖宗。”
嬌嬌吸吸鼻子,眼淚又憋了回去,但一雙眼睛還是紅紅的,看著好不可憐。
林澤遠忍俊不禁,摸了摸她的腦袋。
嬌嬌看向他,空著那只手又去抓他的手。
霍平野低頭看她:“你還真是,兩個哥哥一個都不放過啊。”
嬌嬌小手抓得緊緊的,噘起嘴巴“哼”了一聲:“你們別想…丟下我出去玩惹。”
另一邊,林福生和林澤峰接過邱秀珍和林澤遠手里的大包小包,一邊悄悄打量林澤浩身邊的姑娘。
林澤浩介紹:“爸,大哥,這是我女朋友肖文珊。”
肖文珊微笑:“伯父,大哥,你們好。”
“你好你好。”林福生和林澤峰臉上的拘謹如出一轍,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林福生曾在老二的畢業典禮上遠遠見過她一回,林澤峰則只見過當年照片,沒想到本人如今比當年還要漂亮大方,和他們家老二很般配。
霍東岳、王敏敏也同肖文珊打了聲招呼,道:“先回去吧,我們訂了飯店,待會邊吃邊聊。”
人多行李多,他們打了三輛出租車才坐下。先回家里放了行李,然后步行到不遠處的清河飯店吃飯。
本來是林福生打算訂飯店給家人接風,喊霍家人一起。沒想到霍東岳早就搶了先,說正好要感謝他們照顧霍平野。
不過兩家人本來就經常聚,誰請都沒什么。
包廂里,兩家人圍桌一坐,正好十個人。
霍嬌牽著兩個哥哥的手不肯放,坐也要坐在哥哥們中間。
“是不是多了一個位置?要撤掉嗎?”邱秀珍覺得十一張椅子有些擠了,剛想叫老大去喊一聲服務員,卻不見他人影。
“老大呢?”
林福生道:“不用撤,老大接人去了。”
邱秀珍疑惑:“誰啊?”
問出口的瞬間她就反應過來,驚喜地瞪大眼睛,小聲問:“追上啦?”
林福生點了點頭。
林澤遠詫異,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下一秒,包廂門被推開,溫薇薇跟在林澤峰身后進來。
“爸,媽,這是我對象溫薇薇,也是阿遠他們學校的老師。”
溫薇薇圓圓的臉頰微紅,斯文道:“伯父、伯母好。”
邱秀珍連忙道:“你好你好,快坐。”
“溫老師——”林澤遠和霍平野禮貌起身,起到一半被嬌嬌一左一右抓住,還以為他們又要偷跑呢。
霍平野只好抓住她的小手:“哥哥不走,哥哥和老師問好呢。”
溫薇薇對上嬌嬌的視線,微微一笑。嬌嬌意識到自己誤會了,扭頭躲進哥哥懷里。
眾人忍俊不禁。
林澤峰領著溫薇薇入席,霍平野把霍嬌放回座位,低聲對林澤遠說:“沒想到大哥也是個悶聲干大事的人。”
林澤遠確實沒想到,他們離家一個月不到,大哥就追到心儀的姑娘了。
看來,大哥也并非平日里表現得那么木訥嘛。
正想著,又聽霍平野說:“以后你家里多了一位老師,不會也想方設法給我們補習吧?”
林澤遠捻起一粒花生米塞他嘴里:“你想得美。”
那是他大哥的對象,又不是他們家的家教。
一頓飯熱熱鬧鬧,團團圓圓,連邱秀珍都高興得忍不住喝了兩杯小酒。
散席后,林澤峰送溫薇薇回家。
至于肖文珊,在邱秀珍夫婦熱情地邀請下下榻林家。反正家里房間多,也提前收拾好了。
肖文珊這次跟林澤浩回來就是來見家長的,也有口頭訂婚的意思。等林澤浩正式調任,戶口遷到首都,屆時兩家人就要將婚禮提上議程了。
林澤遠和霍平野被嬌嬌纏著,回家的路上手邊還稱了一個“小秤砣”。
“小秤砣”拉著他倆的手蕩秋千,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快歇歇。”霍平野生怕把她的小胳膊拉壞了,玩了兩下就不肯使勁了。
嬌嬌又癟嘴要哭,霍平野連忙把她抱起來:“哥哥帶你去坐真秋千行了吧?不許哭啊。”
“阿遠!小野!”
話音剛落,熟悉的聲音傳來,一黑一白兩個少年朝他們跑過來。
“你們總算是回來了!”
林澤遠和霍平野看著兩人,一驚:“黑白雙煞?”
高中
第四十章高中——他的兩個好苗子打起來了?
“你們兩個怎么變成這樣了?”林澤遠問。
皮膚黑了好幾個度的楊鵬說:“他天天躲在家里寫作業, 一點太陽都不曬。”
霍平野問:“那你呢?”
捂白了皮膚的陳如松替楊鵬答:“他迷上了釣魚,大中午也不歇歇,差點中暑。”
楊鵬控訴:“讓他出來陪我透透氣都不行, 就知道寫作業。高中老師又不檢查你初中的暑假作業。”
陳如松笑瞇瞇沒有反駁,他又不是為了給老師檢查才寫作業。他只是覺得寫作業比較成就感。
“反正, 你們回來就好。”陳如松道, “我正好有幾道題不會, 不知道問誰。”
楊鵬崩潰:“不是吧?你要把他倆也拐去寫作業?”
他看向林澤遠和霍平野:“沒人陪我去釣魚嗎?”
換做以前,林澤遠可能會選擇在家寫作業。但參加這次夏令營之后, 他發現學習之外還有許多有趣的事情。只知道埋頭讀書的如松, 其實也該培養一些興趣愛好。
所以這次他答應楊鵬:“可以陪你釣兩天。”
霍平野說:“如松一起去吧, 別整天悶在家里。”
“夠意思!”楊鵬高興道,又撞撞陳如松的肩, “聽見了嗎?一起去啦。”
陳如松無奈笑, 剛點頭,半天沒插上話的嬌嬌拉拉兩個哥哥的手:“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楊鵬道:“好好好, 我們嬌嬌也去, 哥哥給你釣大魚。”
“你們幾個在外面干嘛呢?”遲遲不見兒子帶女兒回家的王敏敏找出來, “快回來吃西瓜。”
“西瓜!”嬌嬌眼前一亮, 撒開兩個哥哥的手跑向家門。
霍平野:“你慢點跑。”
幾個一起往霍平野家里走, 陳如松問:“夏令營好玩嗎?”
林澤遠:“還行, 學到挺多東西。”
楊鵬:“嗯?你們不是去玩的嗎?怎么還學?”
霍平野:“玩了啊, 我們學了騎馬。”
楊鵬震驚:“這么棒?還教騎馬!”
陳如松葉眼睛發亮:“還有呢?”
林澤遠耐心地一一道來。
楊鵬和陳如松聚在霍平野房間,吃著西瓜聽林澤遠和霍平野講夏令營的見聞。
窗外蟬鳴陣陣,屋里電風扇嗡嗡地轉。
楊鵬和陳如松靠著床坐在地板上, 視線穿過樹影斑駁的窗戶,思緒也順著風飄到了遙遠的首都。
“我什么時候也能去首都就好了。”楊鵬悵然嘆道。
陳如松說:“不是說攢錢, 明年一起參加夏令營?”
楊鵬打起精神:“對!明年就去。”
林澤遠:“明年夏天娟姐高考也結束了,可以去首都看看。”
楊鵬:“嗯,其實我已經在攢錢了,等我再努力努力,把我姐那份也攢出來。”他姐接下來一年要好好學習,不能分心。攢錢的事就靠他了。
陳如松詫異:“你不是天天釣魚嗎?什么時候攢錢了?”
楊鵬:“就是釣魚攢的啊,賣不少錢呢。”
林澤遠微訝,霍平野笑道:“可以啊你小子。”
“那當然。”楊鵬驕傲道。“我釣魚很厲害的好不好?”
陳如松拍拍楊鵬的肩:“是我錯怪你了。”還以為他天天只知道玩樂呢。
楊鵬“哼”了一聲,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王敏敏留他們在家吃晚飯,楊鵬和陳如松卻說要趁天黑前回農場。
“對了。”霍平野和林澤遠送他們離開時,楊鵬問:“你們今年生日怎么過啊?”
林澤遠和霍平野同年同月同日生,一直以來都是過農歷,差不多在每年暑假剛開始的時候。
今年有個閏二月,他們的農歷生日比往年推遲了些。
林澤遠說:“和以前一樣吧。”
林、霍兩家人算是比較講究的,每年兩個孩子的生日,都會聚在一塊慶祝一下。后來還會喊上兩人的師父。
這兩年會把楊鵬和陳如松叫上一起慶祝,其他也沒什么特別的。
楊鵬卻道:“我們也買個蛋糕怎么樣?你們夏令營那個過生日的同學,不是說一定要吃蛋糕嗎?”
蛋糕現在并不是什么稀罕的東西,只是林、霍兩家習慣了傳統慶祝方式,長壽面、家常菜,沒特意準備過蛋糕。
“可以有。”霍平野想起當時在夏令營分的那個蛋糕,林澤遠好像還挺喜歡吃。
“好嘞。”楊鵬騎上自行車說,“我給你們訂一個。”
林澤遠:“不用——”
“沒事,多釣幾條魚就有了。”楊鵬騎著車離開,聲音遠遠傳來。
陳如松騎車跟上:“算我一個。”
*
之后兩天,林澤遠和霍平野回了農場,和陳如松一塊陪著楊鵬,在清河灣釣了兩天魚。
林澤浩也帶肖文珊回農場玩,跟著他們去釣了半天。
清河灣漁業資源豐富,沿岸還生活著不少漁民,釣魚的釣友也不少。
楊鵬釣了一個月,已經摸清了幾個最佳垂釣點和幾種優質鮮美、賣得上價的種類,還和幾個資深釣友混熟了關系。
釣友見他年紀小,對他不吝賜教,見他真的上貨,還不忘夸他。
其實也有幾個心眼小的,把他視作競爭對手,見他釣上大魚就說酸話。后來楊鵬就避著他們走,不來往了。
如今楊鵬也算半個師父,能教一教林澤遠等人。
釣了兩天,買了魚把錢一數,剛好可以在蛋糕店訂一個八寸的蛋糕。
生日當天,邱秀珍和王敏敏掌勺,做了一大桌菜,兩家人再次聚齊,又邀請了劉老先生和李強,楊鵬和陳如松。
十年來家里人第一次聚得這么齊,林福生特意借了一張大圓桌。
劉老先生樂呵呵道:“人丁興旺,以后一桌恐怕坐不下了。”
“借您吉言。”林福生笑容滿面,“大家舉杯碰一個。”
眾人舉杯,王敏敏突然道:“等等,我去拿相機。”
她迅速取來相機架在柜子上,設定好快門,快速跑回座位:“好了好了,三、二、一——”
“干杯!”
酒杯與飲料杯相撞,杯中液體微漾,將幸福的印跡漾到眾人臉上,在相片中定格。
這是林澤遠和霍平野的十四歲。
無憂無慮、幸福美滿的十四歲。
*
金秋九月,開學季。
林澤遠、霍平野、陳如松、楊鵬正式成為一名高中生。
楊鵬幸運地趕上“車尾”,直升一中高中部,高興得買了兩桶魚苗放生到清河灣。
不巧的是他們這次“散作滿天星”,沒能分到一個班。
高一的年級主任尹國強最近很高興。
因為他帶的這一屆有好幾個能沖擊名校好苗子,比如從初中部升上來的一班的林澤遠、三班的霍平野、六班的陳如松,外校考進來的二班的柳宜、四班的趙丹丹……
他很想把幾個孩子都編到自己教的三班親自來帶,但他作為年級主任,要有大局觀,不能因為一己私欲,破壞班級分配的平衡。
沒關系,只要他們都遵守紀律、好好學習,在哪個班級又有什么關系?
開學第一天,他就讓林澤遠、霍平野、柳宜各自準備一份發言稿,讓他們今天拿給自己審核,哪個寫得更好,哪個就是明天開學典禮上發言的新生代表。
這都放學了,怎么只有柳宜交了過來?
“老師!老師!”一個學生慌慌張張跑到辦公室。
尹國強手捧泡著胖大海的保溫杯探頭:“怎么了?”
那學生指向操場,氣喘吁吁地說:“操場、操場有人打起來了?”
“打起來了?”尹國強立刻起身,怒道,“誰?想造反是不是?開學才幾天就打架?”
學生:“一班、一班的林澤遠,和、和——”
“和誰?!”他的好苗子和誰打起來了?
學生:“三班的霍平野。”
尹國強眼前一黑——他的兩個好苗子,打起來了?
“快!快帶我去看看!”
總不能是為了競爭新生代表的名額打起來的吧?
檢討
第四十四章檢討——你們兩個寫一份保證書
尹國強跑向操場, 老遠就看到一圈學生圍起的人墻。
“住手!住手!”他撥開人墻擠進去,看見扭打成一團的兩個人,本就稀疏的頭發更加凌亂, “快住手!”
林澤遠和霍平野見驚動了他,默契休戰, 趕緊爬起來。
尹國強指著兩人正要開罵, 就聽見他的另一個好苗子陳如松勸道:“尹主任消消氣, 他們鬧著玩呢。”
尹國強一怔,都打到在地上打滾了還說鬧著玩?不帶這么糊弄人的。
“陳如松同學, 你不能因為他們和你要好, 就為他們開脫。”尹國強道, “我和這么多同學都看著呢。”
陳如松:“……”說真話也沒人信啊。
“尹主任,”林澤遠開口道, “我們確實是鬧著玩, 不是鬧矛盾。”
霍平野說:“嗯,您可以去初中部打聽打聽, 我們經常切磋比劃著玩, 老師和同學們都習慣了。”
高中部的老師對他們相對陌生, 同學們更是, 尤其是一些從別的中學考上市一中高中部的, 完全不清楚他們的相處模式。
比如去辦公室找尹國強那個, 是陳如松他們班的班長。乍一見林澤遠和霍平野打起來, 嚇得趕緊去找老師。
尹國強將信將疑:“怎么突然在學校里切磋起來了?這總有緣由吧?”
霍平野剛想說話,被林澤遠掃了一眼,立刻閉嘴。
林澤遠:“只是一點小事上的分歧, 是我們沖動草率了,企圖通過比試來分出勝負, 以后不會了。”
霍平野:“對,下次肯定不會了。”下次他們回家切磋。
尹國強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了,這種他還沒罵就知道認錯的學生,通常都是“知錯不改”的類型。
但他也有治他們的辦法:“不管怎么說,用武力決斗都不可取的。你們兩個寫一份保證書,在明天的開學典禮上做個檢討。”
林澤遠、霍平野:“……”
*
“大家好,我是林澤遠。”
“我是霍平野。”
“對于昨天下午放學在操場上武斗切磋引起圍觀和不良示范的行為,我們深刻檢討并認識到了自身的錯誤……我們在此保證,以后絕不用武力解決問題,團結友愛,互相體諒……”
陳如松和楊鵬湊在一塊,聽得一直憋笑。
楊鵬:“尹主任要是知道他們昨天只是因為放學去吃咸豆花還是甜豆花而打架,估計會無語死。”
陳如松忍笑:“他們昨天晚上不是互相不搭理了嗎?怎么保證書又以兩個人的口吻寫的?”
楊鵬搖頭:“不知道。”
要求把兩份保證書改寫成一份共同保證的尹國強站在主席臺下,看著他的兩個好苗子共同進步,滿意地點了點頭。
開學典禮結束,林澤遠和霍平野徹底在高中部出名了。
走到哪都有人能喊出他們的名字,更損的同學還不忘提醒一句“團結友愛”。
兩人不勝其煩,決定上下學分開走。
誰知這下更糟,不但同學懷疑他們又鬧矛盾了,而且尹主任還把他們叫到辦公室談話,關心他們有沒有好好履行保證書上的承諾。
楊鵬和陳如松得知后大聲嘲笑。
*
高中學習任務更加繁重,晚自習比初中多了一節,林澤遠放學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
客廳里亮著燈,林澤遠看見邱秀珍的身影,問:“媽。怎么還不睡?”
“回來了。”沙發上的邱秀珍放下手里的東西,起身說,“我燉了雞湯,給你盛一碗。”
“謝謝媽。”林澤遠正好有些餓了,洗了手進廚房,自己把邱秀珍盛好的湯端出來。
他坐在餐桌前喝湯,卻瞥見邱秀珍又回到沙發那頭,拿著什么東西看起來。
林澤遠端著碗過來,見茶幾上有一堆信件,好奇地問:“哪來這么多信?”
邱秀珍笑著說:“雜志社寄來的,都是我的讀者給我寫的。”
自從王敏敏說要辦雜志開始,邱秀珍就開始嘗試寫作。
后來雜志社沒辦起來,見王敏敏給雜志社供稿,邱秀珍也嘗試將一些散文和小故事投稿,竟然也被雜志社選中發表。
幾年過去,她的筆名小有名氣。時常有讀者寫信到雜志社表達喜愛之情,或提出意見建議。她沒有公開地址,統一由雜志社代收,定期給她送過來。
“這么多?”林澤遠微訝,坐到邱秀珍身邊,“看來您的文章很受歡迎。”
邱秀珍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別讓你爸知道,他總說有些讀者太熱情了,不安好心。”
“可我一個退休老太太,又不給他們回信互動,能讓他們圖到什么?”
林澤遠說:“也不能這么說,防人之心不可無,這些信您看看就行,別太寶貝,否則我爸一把年紀了還要吃醋,多可憐。”
邱秀珍笑道:“他吃哪門子的醋?一把年紀了,不害臊!”
林澤遠笑笑,心想爸,兒子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他喝完雞湯起身:“我上去了,您早點休息。”
邱秀珍:“去吧,我看完這封就睡了。”
*
不和霍平野同桌同班后,林澤遠覺得生活似乎更枯燥了一些。
新同桌是個很安靜、只顧埋頭學習的男生,除了請教問題,平時很少和他交流。
林澤遠正好是個不愛說話的人,導致從開學到現在,兩人還沒正經聊過幾句天。
還是霍平野有意思,雖然聒噪了點。
陳如松和楊鵬住校,一放學就趕著去食堂搶飯,只有上晚自習前的一段時間能湊到一起說說話。
陳如松每次都帶著題來,讓楊鵬很是頭疼。
“林澤遠,有人找。”
課間,林澤遠聽見喊聲抬起頭,見報信的同學朝他擠眉弄眼,“大美女哦。”
林澤遠皺了皺眉,起身出去,見到來人微訝:“婷婷姐,有事?”
劉婷婷說:“我爺爺來市里住院了。”
林澤遠急道:“師父病了?嚴重嗎?”
劉婷婷說:“前兩天摔了一跤,小腿骨裂。雖然他說不用你們去看,但我覺得還是要告訴你們一聲。”
林澤遠皺眉:“住幾天院?有沒有人照顧他?”
劉婷婷說:“我爸媽都得上班,請了一個護工照顧。”
林澤遠點了點頭:“在第一人民醫院?幾號病房?我下午過去看看。”
劉婷婷報了病房號,又道:“你去看可以,別帶東西,也別說是我說的,不然我爺爺要數落我。”
林澤遠:“知道了。”
*
中午放學,林澤遠和霍平野提起這事,霍平野道:“我和你一起去,師父也是我半個師父。”
林澤遠:“嗯,要不要叫上如松和楊鵬?”
霍平野:“叫啊,師父喜歡熱鬧。”
*
仲秋,天氣轉涼,天色也黑得更早。
林澤遠拉緊校服外套,騎車載著邱秀珍,和霍平野等人一塊趕到人民醫院。
邱秀珍聽說老先生病了,特意煲了骨頭湯,又準備了點飯菜。霍平野幾個則買了些水果。
“師父。”
林澤遠敲響病房門,一個中年女護工過來開門:“你們找誰?”
“是阿遠嗎?”劉老先生已經聽出他的聲音,坐在病床上探頭往門邊瞧。
“是。”林澤遠帶著東西進門,“師父,我們來看看您。”
霍平野:“還有我們。”
楊鵬和陳如松:“爺爺。”
劉老先生見他們魚貫而入,笑道:“都來了啊?”
他面容有些蒼白,鬢邊的白發似乎更多了一些,仿佛摔了一跤將精氣神摔散了一些,不復從前矍鑠。但見他們來卻很高興,笑瞇瞇的。
林澤遠不免有些心疼。
凡人生老病死是常態,誰也逃不開。他前世早已看透,本該更加明白灑脫。
何況前世他修無情道,門中師兄弟姐妹西去,他雖然遺憾悵然,但也能穩住道心。
如今卻發現,僅是親近之人老去這件事,就讓他害怕。
恨不得有停駐時間之法,讓師父也好,爺爺奶奶和父母也好,都老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您吃飯了嗎?”林澤遠收回思緒說,“我媽給您燉了湯,還帶了飯菜。”
護工卻道:“我正要去給老先生打飯呢,劉先生不讓他吃——”
劉老先生擺擺手:“既然阿遠給我帶了,你就不用給我打了。你自己先去吃吧。”
“呃……好。”
老先生剛住院就有不少人來探望,送湯、送飯、送水果,絡繹不絕。但雇主劉先生夫婦特意交待過,不能什么吃食、禮物都收。護工也是盡職盡責。
如今聽老先生這么說,她歉意地朝林澤遠等人笑了下,“那我先去了。”
林澤遠和霍平野把病床上的小飯桌抬起來,邱秀珍將保溫桶里的湯和飯菜擺出來。
陳如松自告奮勇:“我去給您洗水果,爺爺您想吃蘋果還是梨?”
劉老先生笑瞇瞇道:“都行,都行。”
他被幾個小輩圍繞著,悶在病房里快憋壞的心情都愉悅起來。
*
之后一段時間,林澤遠幾乎每天傍晚都會來醫院陪陪師父。
有時帶著邱秀珍煲的湯過來,有時帶點水果或帶束花,有時還會帶霍平野一塊來彩衣娛親,逗師父開心。
劉老先生的精神愈發好,偶爾也會問他的功課,“劍術你只要堅持練,我已經沒什么可以教你了。書法方面,要是有寫得不錯的字,可以拿來給我瞧瞧。”
林澤遠點頭,第二天就帶了自己最近寫的字過來。霍平野也跟來湊熱鬧。
“不錯,有進步——”劉老先生點評了幾幅字,又被其中一幅字上的畫吸引,“這是你畫的?”
林澤遠一看,伸手將其收回來:“隨便畫的,不小心混進來了。”
霍平野卻按住他卷起紙張的手,看著占據稿紙左側的山峰和云海問:“這是哪?怎么沒見過?”
文理
第四十五章文理——想和你一個班
“什么沒見過?”林澤遠揮開他的手, “隨便畫的當然沒見過。”
他只是練字的時候想起從前修煉的山門,信手勾勒了幾筆,十分潦草隨意。
“難怪, 我說怎么沒聽過什么棲鶴亭。”霍平野瞥了眼畫中山峰上一座小亭子,搭上林澤遠的肩說, “就是沒想到你還會畫畫。”
“你究竟還有多少小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林澤遠眼神微閃。
劉老先生說:“不稀奇, 書畫自古就是不分家的, 我以前也能畫兩筆,只是畫得不好, 后來就專心學武練字了。”
他欣慰地看著林澤遠:“阿遠向來聰明, 在繪畫上有天賦也說不定。”
林澤遠無奈:“師父, 您想多了。”他上輩子在繪畫一道就沒什么天賦。
霍平野打趣道:“阿遠在您眼里什么都好,就沒有不擅長的唄。”
劉老先生怔了怔, 笑道:“還真是!不愧是我徒弟。”
林澤遠微囧:“……”
霍平野笑道:“您這是在夸自己吧?”
劉老先生哈哈大笑。
*
重陽節前, 劉老先生終于出院。
但傷筋動骨一百天,腿還要再養養。林澤遠得知劉場長請了一個保姆在家照顧他, 總算放下心。
重陽節當天是周六, 林澤遠一家回鄉下看望爺爺奶奶。
二叔家三哥三嫂的孩子已經上小學了, 四哥在外面打工沒回來, 據說在那邊談了一個同鄉的姑娘。林桃堂姐打了電話回村里給爺爺奶奶, 問候他們的身體。
三叔家的林英、林玲兩位堂姐畢業后分配在市里工作, 說親的媒人已經快要把家里的門檻踏破, 但大多都是鄉下人家,男方本人讀過書有出息的不多。別說兩位堂姐看不上,三叔三嬸也不滿意, 想著怎么也要找個有正式工作的。
小姑姑林小美也回了娘家,她家女兒珠珠當初復讀了一年, 如今還在外地上大學,讀的是師范專業。
小輩一個個長大,老人也一年年老去。
林澤遠的爺爺奶奶年紀比劉老先生還要大,常年勞作、飽經風霜的他們更顯老態,但身子骨還算硬朗。
“爺爺!我是阿遠!”
爺爺有些耳背,有時需要大聲喊話他才能聽見。
奶奶則是開始健忘,上一秒剛裝好一大包細粉絲塞給邱秀珍,下一秒又念叨著“阿遠愛吃細粉絲”,邁著顫顫巍巍地步子去翻儲物柜。
“不用,奶奶。”林澤遠連忙去扶著她,“我們剛才已經拿了。”
邱秀珍拎著那一大包:“是啊媽,在這兒呢。”
奶奶怔了下,拍著林澤遠的手背說:“哦哦,拿了就好,拿了就好。”
林澤遠反握住她蒼老的手,看著她越發佝僂的身軀,心底酸澀難忍。
他雖然不在爺爺奶奶膝下長大,但能體會得到他們對自己的疼愛。
哪怕他們其實交流很少,說話也說不到一處,但一頓飯菜、一籃瓜果、一包細粉絲,都是老人家最質樸的表達。
每當這時林澤遠就很矛盾。
他既想快點獨立自主,去探索更廣闊的世界,又怕自己步子邁得太快,離家太遠。
這一刻,他有些明白了二哥當初不想遠行的心情。
爺爺奶奶得知林澤峰和林澤浩都有了對象,很是高興。
“老天保佑!爺爺奶奶就等著喝你們的喜酒了。”
“等你們一個個都成家生娃,我們就能瞑目了。”
林福生道:“爹娘,別說那些不吉利的,等他們都成家生娃,你們兩老也要好好活著,等著小輩孝敬。”
兩位老人家笑,黝黑滄桑的面容上滿是溝壑。
*
“林澤遠,你選文科還是理科?”
不知哪里傳出的消息,說他們高一下學期就要分文理,重新分班。
最近上班的同學都在討論這個,課間林澤遠的同桌就順口問了他一句。
小半個學期過去,兩人也漸漸熟悉,沒有從前那么生疏。
“理科吧……”林澤遠下意識答,又想到還沒和霍平野、陳如松和楊鵬討論過,頓了頓說,“不一定,再看。”
林澤遠的同桌說:“你各科成績都好,選文理都行。我應該會選理科。”
林澤遠微頓:“其實你文科成績更好。”他也能感覺到對方更擅長文科。
同桌愣住:“是嗎?但是我爸媽讓我讀理科。”
林澤遠:“為什么?”
同桌壓低聲音道:“他們說,以后大學生畢業可能就不包分配了,得自己找工作,他們覺得理科更有前途。”
林澤遠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沉默片刻才道:“你可以問問老師的意見。”
他確實從新聞報道里看到要試行部分大學生畢業不包分配、“自主就業”的消息,但正式文件還沒出臺,所以這新聞雖然引起了軒然大波,但其實很多人都不相信。
沒想到同桌的父母已經信了。
不過同桌的話倒是提醒了他,他剛才只想到和霍平野他們討論,完全沒想過父母的意見可能和自己不一樣。
或者說他下意識認為,父母不會干涉他的決定。
放學的時候,林澤遠先把同樣的問題拋給霍平野:“你讀文還是讀理?”
南回過冬的候鳥飛過天際,兩人騎著自行車穿過街巷,校服外套隨風鼓起。
霍平野說:“都行,看你。”
林澤遠挑眉:“看我?我讀什么你也讀什么?”
霍平野一臉理所當然:“對啊,反正讀什么對我來說都一樣——一樣優秀。”
“……”
林澤遠又問:“那你知道以后畢業不包分配了嗎?”
“這不是必然嗎?”霍平野再次理所當然道,“每年畢業的大學生越來越多,鐵飯碗就那么些,早就沒崗位了。”
“再加上國家鼓勵非公有制企業發展,肯定需要人才去私人企業,不包分配是必然。”
林澤遠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有道理,“那你覺得會從什么時候開始?”
霍平野頓了下,笑道:“這我哪知道?我說了又不算。”
林澤遠說:“怎么?這次你的預言能力不管用了?”
霍平野:“……”實不相瞞,這次他確實不清楚。
畢竟在他前世生活的那個世界里,取消分配的時候他還沒出生。
他長大后的世界,所有大學生考編卷得要死,直到末世來臨……
如今這個世界和前世相似又不一樣,所以許多事他只能猜測大概趨勢,并不能篤定,否則他就要擔心末世會不會再次來臨了。
“我哪有什么預言能力?要是有——”霍平野拖長語調,“我早就去買彩票了。”
林澤遠:“……”
兩個人沒有討論出一個所以然,上晚自習前又喊上了陳如松和楊鵬。
陳如松:“我們家也覺得以后很有可能不包分配,我爸讓我做好自己找工作的準備,還說我要是不近視,可以試試考國防生。”
楊鵬驚訝:“啊?那以后真的不包分配,我還有必要考大學嗎?”
霍平野:“考啊,肯定要考。既然不包分配,到時候外面找工作的都是大學生,你如果只有高中畢業,怎么和對方競爭?”
楊鵬受教,又問:“那你們學文還是理?”
南方的常綠闊葉樹在深秋依然茂密,偶爾有幾片葉子被秋風刮落,落在樹下幾個少年身上。
“我想學理科。”林澤遠接住一片落葉說,“我同桌的爸媽也認為理科更好找工作。”
霍平野皺眉:“你同桌?”
林澤遠點頭,雖然他認為對方父母這個想法不一定準確,但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霍平野眉頭皺得更緊:“那你和他一起學理唄。”
林澤遠搖頭:“他雖然想讀理科,但下學期重新分班,我們不一定同班。”
霍平野突然道:“那你也不一定和我們同班,問我們干嘛?”
話音剛落,晚自習上課鈴聲響起,霍平野雙手插兜轉身:“走了。”
林澤遠看著他的背影有些莫名,“他怎么了?”
陳如松搖頭。
楊鵬攤手:“不懂。”
*
下了晚自習,林澤遠向往常一樣往霍平野的班級走。
對方所在的三班在樓梯口附近,每次放學霍平野都會在樓梯口等他,然后一起回家。
但今天,霍平野不在往常的位置。
林澤遠頓了下,往三班的教室看了眼——霍平野的座位早就空了。
“霍平野已經下去了。”三班一個同學看見林澤遠,提醒道。
……沒有。
林澤遠皺眉,霍平野今天居然沒等他,也不說一聲。
難道是上晚自習之前,他不高興了?
林澤遠背著書包下樓,有些想不通,那會兒說話說得好好的,霍平野有什么可不高興的?
“林澤遠。”
就快走到自行車停車棚的時候,有個女生突然喊住了他。
對方身邊還跟著兩個女同學,但林澤遠都不認識,“有事?”
女生:“可以問問你下學期讀文科還是理科嗎?”
又是這個問題。
林澤遠心里有些不耐煩,但沒有外露,只是語氣淡淡:“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深秋的夜色濃重,他們正好站在視線昏暗的樹下,因此林澤遠沒有看見女生瞬間紅透了臉。
她身邊的女同學大膽幫腔:“她想和你一個班。”
林澤遠一怔,頃刻間恍然大悟。
“林澤遠。”
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林澤遠抬眸,見霍平野站在不遠處的停車棚入口,神色不明地看向他。
“干嘛呢?還走不走?”
早戀
第四十六章早戀——互相監督, 杜絕早戀
霍平野一句話打破了深秋月夜的靜謐。
女生發現有外人,本就不多的勇氣消失,拉著同學扭頭就跑。
林澤遠朝霍平野走過去, 問他:“你不是走了嗎?”
霍平野雙手插著兜:“這不是在等你?誰知道你被漂亮女同學絆住了腳,還挺受歡迎啊。”
林澤遠拆穿他:“你一開始明明就沒打算等我。”
“……”霍平野一噎, 倒打一耙, “你居然沒反駁自己受歡迎這件事, 還有,那個女生真的漂亮嗎?”
林澤遠也沒看清, 只覺得霍平野莫名其妙:“漂亮不是你說的嗎?”
霍平野:“我哪知道?我又沒看見正臉, ‘漂亮’只是一個禮貌的形容詞。”
林澤遠:“……那你可真是太禮貌了。”
他懶得廢話, 找到自己的自行車開鎖。
深秋的夜晚已經開始結霜露,自行車把手和坐墊都是濕漉漉的。林澤遠從坐墊底下掏出干凈的毛巾, 擦完坐墊又丟給霍平野。
霍平野的車就停在他旁邊, 接過毛巾擦完,追問:“她們跟你說什么了?”
“沒什么。”林澤遠把車推出車棚, 往校門口走去。
霍平野將車輪往他跟前一別:“坦白從寬。”
林澤遠挑眼看他:“尊重隱私也是一種禮貌, 懂?”說完推著自行車繞開霍平野這只“攔路虎”。
“一碼歸一碼。”霍平野追上去, “作為你的好兄弟, 我嚴肅地勸告你不要早戀。你才十四歲, 早戀有害健康知不知道?”
剛跨上自行車的林澤遠額角青筋一跳:“……閉嘴吧你。”
霍平野騎車與他并排:“我說真的, 你別談戀愛。”
“你好煩。”林澤遠將自行車蹬得飛快, 將霍平野甩在身后。
霍平野:“……”無所謂,他會出手。
林澤遠要是敢早戀,他就告家長, 棒打鴛鴦。
小小年紀不學好怎么行?
*
林澤遠沒有就“是否早戀”的事給霍平野一個保證。
倒是有天忘帶生物課本,去找霍平野借的時候, 見對方從課桌兜里抽出課本,帶出一個粉紅色的信封,落在兩人面前的過道中央。
“……”
“哇野哥!有人給你寫情書!”霍平野的同桌一驚一乍,大嗓門一聲吼,吸引了整個教室的目光。
霍平野連忙把粉色信封撿起來,對林澤遠說:“你聽我狡辯——不,解釋。”
林澤遠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拿著課本走了。
霍平野:“……”
同桌比他本人還興奮:“還是野哥好福氣,快拆開看看是誰寫的。”
霍平野拿著燙手的粉色信封無語:“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
同桌羞澀道:“那多不好意思,這是人女同學寫給你的。”
一邊說一邊好奇地打量他手里的信封。
可惜上面沒有署名。
霍平野也沒拆,直接塞進了書包里,讓想八卦的同桌好生遺憾。
放學后,林澤遠和霍平野結伴回家。
原本該在路口往后面一棟走的霍平野跟著林澤遠騎到他家門口,長腿點地,停下自行車。
林澤遠正疑惑,一個粉紅色信封突然被遞到眼前。
他眉頭一皺:“你干嘛?”
霍平野:“給你保管,我沒看。”
林澤遠拒收:“關我什么事?”
霍平野:“為了表示我不早戀的決心,特別邀請你保管。同理,你以后收到的情書也要給我保管。我們互相監督,杜絕早戀。”
林澤遠:“……”
霍平野把粉紅色信封塞到他手里:“放心,等你滿了十八歲,我肯定不攔著你談戀愛。”
說到這,他頓了頓:“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樣的,到時候記得帶給我們看看。”
“是你自己想談了吧?”林澤遠無語,“四年很快的,你再忍忍吧。”
霍平野:“……”說得好像他很猴急一樣。
*
文理分科的事情最終確定下來,學校會根據大家的志愿分文理,再根據這學期期中和期末考試的文理成績進行分班。
這次分班不講究平衡,按成績排名從高到低,五十個人一個班。
林澤遠和霍平野、陳如松都選擇了理科,順利地分在了理科一班。
文科五班的楊鵬羨慕壞了,恨不得回到小學搖醒那個偷懶的自己,讓他多讀點書。
但轉念一想,他又看開道:“算了,學了也不一定會。”
林澤遠:“……”
新學期開學第一天,霍平野直接把林澤遠拉到最后一排,占了兩個位置。
并叮囑:“待會要是按身高排座位,你記得踮腳。”
“……”林澤遠橫他一眼,閉嘴吧你,說誰矮呢?
他們班的班主任是年級主任尹國強。
尹主任不按常理出牌,宣布道:“我們班的座位,按分班成績從高到低的順序自己選。以后每次月考后,再按成績順序選一次。”
“現在大家先到教室后排或走廊站一下,叫到名字的同學挨個進來選座位。”
分班成績年級第一的霍平野被點名,徑直走向剛才的位置,并朝第二名的林澤遠使了個眼色。
林澤遠給了他一個白眼,走向隔了過道的另一組最后一排,并拉開椅子。
“喂!”霍平野直接一腳上去踩住他拉到一半的椅子,驚詫地看向他,“不是吧?你叛變?”
林澤遠垂眼看他,松開拉椅子的手,忍著笑意說:“過去。”
霍平野勾起唇角,麻溜地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拉開自己剛才坐的椅子說:“林老師請坐。”
“你們兩個坐一起?”尹國強對于兩人上個學期一開學就打架的事情印象深刻,“也好,記得你倆寫過的保證書,別鬧矛盾。”
林澤遠、霍平野:“……”
*
文理分科后,非主課課程減少了一些,學習強度卻更大了。
年級理科前五十的好苗子聚集的一班更是連學習進度都比其他班級快,老師恨不得一個學期講完高中三年的課本,提前進入高考復習輪次。
林澤遠和霍平野基礎不錯,算是學得比較輕松的,但也沒少埋頭刷題。
五月份的時候,談了大半年戀愛的林澤峰和溫薇薇領證辦了婚禮。
同年八月,林澤浩在首都買了一套房。林澤遠、霍平野、陳如松、楊鵬,還有高考完的楊娟、劉婷婷,集體報名了首都的夏令營。
十月,林澤浩與肖文珊回清河市辦了婚禮,又在首都辦了一場。
兩場婚禮后,林澤遠一家人請王敏敏幫忙拍了一套全家福,洗出好幾張,掛在清河灣農場的家里、清河市家里,還給林澤浩、肖文珊夫婦帶走一套,掛在首都的家里。
林澤遠和霍平野當了兩次伴郎。
十五歲的少年身姿挺拔,五官褪去稚氣,顯露出介于少年和成年人之間的俊朗氣質,互相替對方保管的情書不知不覺越來越多。
又是一年冬天。
南方的冬天多凍雨,濕冷刺骨,林澤遠和霍平野最近連自行車都不騎了,改搭公交車上下學。
“聽說我們這兒要修地鐵了,林總知道嗎?”下了公交,沒穿秋褲的霍平野打著哆嗦,和林澤遠一起走進學校。
“不知道。”林澤遠雙手插在校服外套兜里,沒有搭理霍平野的用的稱呼。
霍平野道:“林總怎么一點也不關心清河的發展?聽說一號線會經過你們家商場,林總,你又要發達了。”
霍平野說的商場,是肖家前幾年在清河投資建設的項目。肖文珊和林澤浩談婚論嫁的時候,肖家把其中一部分股份贈予了林家,說是給林家的“見面禮”。
因為林福生、林澤峰、林澤浩都有單位,邱秀珍又說自己年級大了,不需要這些,肖家就把股份記在了林澤遠名下。
由于他還沒有成年,授權肖文珊代理,但每年都能拿到一筆不菲的分紅。
從那以后,霍平野就時不時調侃林澤遠為“林總”。
他搭上林澤遠的肩:“已富貴,勿相忘。”
林澤遠:“……”
凍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天,傍晚總算停了。
今天周五,晚上沒有晚自習,周六白天沒課,晚上上晚自習,周日照常上課。
楊鵬一下課就跑到一班:“阿遠、阿野、如松,走了,今天去我家試新菜。”
楊鵬的母親去年在一中門口盤了一個店鋪,又雇了幾個人,從推車小攤進階成了“許阿姨鹵肉水煮”店。
一班的同學一聽也來了興趣:“楊鵬,你們家又出新菜了?”
楊鵬說:“對啊,新菜上市前三天打八折,特別劃算,有空都來試試。”
同學道:“行,讓學委和班長他們先去試試,我們等反饋。”
另一個同學道:“等什么反饋?許阿姨家的東西從不讓人失望,有沒有人今天一起去?”
“我!”
“還有我!”
一群人浩浩蕩蕩趕到校門口的許阿姨鹵肉水煮店,卻發現小小的店鋪客似云來,已經沒有空位置,只能打包帶走。
楊鵬等人放下書包過去幫忙,他和霍平野幫忙打包,許長秀把收銀的工作交給了林澤遠和陳如松。
忙活到六七點,學生基本都回家了,許長秀才收拾出一張桌子,給四個小伙子上了一大盆鹵肉串和水煮。
“慢慢吃,不夠還有,我再給你們下點面條。”
“謝謝阿姨。”
楊鵬拿了幾瓶汽水,開好遞給林澤遠等人,“對了,明天你們有沒有安排?”
陳如松說:“我要去省圖書館還書。”
楊鵬:“那也不用一天吧?”
他瞥了一眼后廚的方向,神秘兮兮地說:“我知道一個好玩的地方,明天一起去。”
霍平野問:“哪?”
楊鵬朝三人招招手,腦袋湊過去低聲說:“聽說南水路有一家錄像廳……”
錄像
第四十七章錄像——這個千萬不能看
“老板, 有什么片子推薦?”
楊鵬拉著林澤遠、霍平野和陳如松來到錄像廳,倚在柜臺和老板打招呼。
老板看著三十出頭,留著寸頭, 脖子上露出一截文身,打量了一眼楊鵬四人, “小朋友第一次來吧?成年了嗎?”
楊鵬很想仗著身高吹噓自己成年了, 但扭頭一看背著書包一臉青澀、厚重的眼鏡片底下還藏著緊張忐忑的陳如松, 認命地攤了下手。
老板笑了下,指向墻上幾排錄像帶說:“那就這里選吧, 租回家還是在這兒看?”
楊鵬看了眼墻上的片子, 扭頭問林澤遠等人:“在這兒看吧?你們想看什么?”
林澤遠等人沒發表反對意見, 仰著頭挑選。
墻上的錄像帶盒子花花綠綠,充滿著粗制濫造的翻錄氣息, 有些甚至連封皮都沒有, 只有一張紙條手寫著片名。
根據片名判斷,武俠片和恐怖片居多。
楊鵬提議:“看個鬼片怎么樣?那個《山村X鬼》, 或者《XX喜服》?”
陳如松嚇得連連搖頭:“別別別, 換一個吧。”
楊鵬:“那武俠片?”
霍平野問一直沒說話的林澤遠:“想看哪個?”
林澤遠搖了搖頭, 興致不高地說:“隨便。”
楊鵬讓老板拿了幾盒錄像帶下來, 拉著陳如松對比挑選。
這時, 兩個勾肩搭背的年輕男人走進來, 對老板打了聲招呼。
老板二話不說, 從柜臺抽屜里拿出三盒沒有名字的錄像帶說:“都是新到的,隨便挑,還是以前的價。”
其中一個年輕男人拿起一盒問:“質量怎么樣?”
老板笑得意味深長:“還行吧, 看過的都評價不錯。”
“那就它了。”男人挑中一盒,爽快地付了錢, 和同伴往里走。
陳如松看著男人掏的錢,咋舌道:“這么貴?”
老板將剩下兩盒錄像帶收起,對陳如松道:“他們那種和你們挑的這些不一樣,這些便宜。”
楊鵬頓時來了興趣:“他們那種是什么樣的?”
老板笑而不答,接著說:“你們還是這里挑吧。”
楊鵬切了一聲,不滿道:“不就是那種唄,不看就不看。”
最后他和陳如松商量著,還是拿了一個片名看起來不那么恐怖的鬼片。
老板依舊笑而不語,收了錢之后,喊店里的服務生帶他們去包間。
說是包間,其實就是一條長長的走廊里好幾個昏暗的小房間,狹小封閉,混雜著難聞的煙酒味。
林澤遠一進門就皺眉,駐足不前,甚至扭頭想走。
霍平野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潔癖發作,摟住他的肩道:“將就一下。”
雖然他也不太喜歡這種地方,但難得楊鵬盛情邀請,體驗一回也不是不行。
“你坐這。”霍平野知道林澤遠絕對不會碰那個老舊的破沙發,拉過角落的塑料凳子擺到正中。
林澤遠勉強坐下,服務生給他們調好錄像,關上門退了出去。
電視屏幕亮起,嘭一聲巨響,一行血紅的字伴隨詭異的音樂浮現。
林澤遠嚇得一抖,卻不是被錄像嚇的。
他扭頭看向剛才發出尖叫的陳如松,對方已經捂住眼睛,抓著楊鵬的胳膊躲到了他身后。
林澤遠:“……”
他有預感,自己還會被陳如松嚇到。
故事發生在古代的一個小山村,肥頭大耳的員外郎威逼利誘強娶美嬌娘,新婚之夜扒了美嬌娘的衣服就用強。
肚兜被扯下那一刻,林澤遠別開了眼睛,同時眼前多出一只手遮擋住視線。
“別看。”霍平野說。
林澤遠轉頭看向他,發現對方正偏頭看著他,另一只手側擋住屏幕映射過來的微光,對他說:“小心長針眼。”
林澤遠:“……”
小小的房間里充斥著影片里不可描述的聲音。
一旁楊鵬罵了聲臟話:“這這這!這不是鬼片嗎?”
陳如松一整個面紅耳赤,低頭不看屏幕,搖著楊鵬的胳膊說:“是、是不是老板拿錯了?”
楊鵬想看又不好意思,攥著褲子咽了口唾沫,說:“不會啊,片名對得上。”
下一秒,不可描述的聲音停止,詭異哀傷的音樂響起。
美嬌娘穿著破碎的大紅喜服自盡,員外郎醒來嚇破膽,紅事變白事,正片在陳如松的尖叫聲中開始了。
林澤遠:“……”
進來前表現得很膽大的楊鵬也被恐怖片驚悚的敘事風格嚇得一驚一乍,抱緊了陳如松互相汲取力量。
這時,林澤遠感覺后背被輕輕戳了戳,他偏頭,只見霍平野的眼睛在屏幕的映照下發亮,用壓低的聲音問:“去不去洗手間?”
林澤遠早已對這個俗套的故事失去興趣,正好想出去透透氣,于是輕輕點了下頭,和霍平野一塊離開了放映室。
兩人去了趟洗手間,發現環境比小放映室還要臟亂差,頓時連廁所都不想上。
“走。”霍平野帶著林澤遠去了附近的商城,借用了廁所,順手在那買了幾瓶汽水和可樂帶回去。
“你要不要?”霍平野問林澤遠。
林澤遠搖頭,手都懶得從兜里伸出來,“冷。”
霍平野故意把冰涼的玻璃瓶往他臉上一貼:“嬌氣。”
林澤遠狠狠瞪了他一眼。
回到錄像廳,沿著走廊路過某個包間時,林澤遠耳尖一動,停下腳步。
這個包間的門沒有關緊,透過縫隙正好可以看見里邊的電視屏幕。
畫面里竟然是兩個外國男子肢體糾纏……
包間里,原本來看錄像的兩個年輕男人也摟著彼此吻得難舍難分。
林澤遠瞳孔微震,下一秒就被人捂住眼睛,腰上也橫過來一只手,摟著他離開包間門口。
“我去,老板藏著掖著的竟然是這種資源。”霍平野震驚得語無倫次,“這個千萬不能看,長針——不,長針眼都是輕的。”
林澤遠:“……”
他推開霍平野:“你哄小孩呢?”
不就是斷袖么?他上輩子什么沒見過,用得著霍平野操心?
霍平野卻怕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再也關不上,苦口婆心道:“真的,這個不好看,你不覺得惡心嗎?”
剛才的畫面閃過腦海,林澤遠突然間覺得確實有些反胃。
不是因為他討厭斷袖,而是剛才的畫面充斥著肉.欲毫無美感,而且一想到有人在放映室的沙發上親熱……
林澤遠就頭皮發麻,慶幸自己剛才沒坐那個沙發。
與此同時,霍平野低聲道:“先聲明啊,我不討厭同性戀,但是像剛才片子那種,不做任何安全措施就亂搞,絕對會得病。”
林澤遠:“……”
“你知道的還挺多。”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霍平野,徹底沒有回放映室看影片的心情了。
他走出錄像廳,身后跟著霍平野。
路過柜臺,老板見到他們微訝,問:“怎么又出來了?片子不好看?”
林澤遠:“……”
霍平野犀利評價:“故事老套,恐怖氛圍也差點意思。”
林澤遠想到包間里嚇得抱作一團的陳如松和楊鵬:“……”
老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下次換一批。”
霍平野:“……”這么聽勸,能不能把柜臺底下藏的那種片子銷毀?傳播淫.穢.色.情是要判刑的。
但這年頭能開錄像廳的多少有點本事,霍平野沒想招惹是非,就沒有多嘴。
他對老板說:“我們去對面吃點東西,我朋友他們要是看完出來,麻煩您告訴他們一聲。”
老板點了點頭。
林澤遠和霍平野去對面的小吃店點了兩份面條。
又過了半個小時,楊鵬和陳如松面紅耳赤地出來,呼吸都還沒平復。
要不是知道他們看的是低俗恐怖片,林澤遠差點以為他們也在放映室里干了什么。
“你們倆也太不夠意思了,看了幾分鐘就跑出來,把我和如松留在里面。”
林澤遠拿小吃店的杯子給他倒了一杯水:“我們見你們看得津津有味,就沒進去打擾。”
霍平野把剛才買的飲料遞給他們說:“怕一推門,你倆都要嚇得跳起來。”
楊鵬、陳如松:“……”
楊鵬端起水猛灌了一口,啪一聲放下杯子,宣布道:“一點都不好看,以后再也不來了。”
陳如松點頭附和:“還不如去圖書館看書寫作業。”
“……”楊鵬震驚地看向他,“我現在覺得你比女鬼還可怕。”
陳如松:“……”
*
錄像廳之行被林澤遠拋倒了腦后,霍平野卻警惕起來,某天下晚自習后,帶著他幫林澤遠保管的情書找上門。
“我仔細想了想,給你寫情書的不一定是女孩子,也有可能是男同學。我們得把他們找出來,保持距離。”
林澤遠無語地看著他把情書都倒在書桌上:“你歧視男同學?”
霍平野震驚:“你能接受和男生談戀愛?”
“不談。”林澤遠把擋住卷子的情書撫開,低頭繼續寫題。
霍平野一巴掌遮住他的卷子,問:“我說真的,男的你也行?”
林澤遠推開他的手,不耐煩道:“都說了不談。”
霍平野不信:“不談你準備當一輩子處.男?”
林澤遠額角青筋一跳,起身踹他:“你有病?”
霍平野大笑,撒腿往外跑。
偷聽
第四十八章偷聽——你小子在裝睡吧?
南方的冬天不長, 三月份就草長鶯飛。
常綠的行道樹迫不及待要長出新芽,催促著舊葉在春風中脫落。
幾場春雨過后,樹木被淋染上不同層次的綠。
穿牛仔外套的少年騎自行車穿過街巷, 停在月季盛開的院門前。
“阿遠,走了。”
屋里, 林澤遠聽見喊聲, 換上運動鞋準備出門。他穿著白襯衫配藍色針織馬甲, 下邊是牛仔褲,一身青春活力的少年氣息。
剛推著自行車打開院門, 樓上陽臺傳來大嫂溫薇薇的聲音:“阿遠, 你和阿野出去玩?午飯回來吃嗎?”
林澤遠仰頭答:“不了, 我們在外面隨便吃點。”
溫薇薇倚在陽臺欄桿上:“好,注意安全。”
林澤遠:“曉得。”
霍平野響了聲車鈴:“大嫂, 我們先走了。”
溫薇薇笑著揮了揮手, 目送兩個少年騎著自行車離開。
“阿遠出門了?”林澤峰從屋里出來,只來得及看見兩個少年騎車消失在街道轉角。
他從背后摟住妻子的腰:“今天天氣不錯, 媽和阿遠都不在, 不如我們也出去逛逛?”
溫薇薇轉身看向他:“好啊, 難得你今天休息, 我們去公園逛逛, 下午去看電影怎么樣?”
林澤峰:“行。”
半個小時后, 從清河灣農場趕來和老婆孩子過周末的林福生看著空蕩蕩的家:“……”
想退休了。
商場, 林澤遠和霍平野貓在咖啡店角落的卡座里,悄聲密謀。
林澤遠:“你確定她們約在這個咖啡店?”
霍平野:“確定,你看靠窗的那個穿夾克的男人, 我估計就是。”
林澤遠看向那個男人,對方似乎有些緊張, 不斷翻看面前的資料,一邊碎碎念,一邊探頭看向門口。
看起來確實像那么回事。
林澤遠不由低頭看了一眼手表,問霍平野:“不是約了十點嗎?怎么還沒來?”
確定沒有找錯地方?
“來了來了。”他話音剛落,霍平野就往他身旁擠了擠,舉起菜單擋住了兩人的臉。
林澤遠把菜單往下壓了壓,果然看見邱秀珍和王敏敏挽著手走進咖啡廳,進門后張望片刻,竟然真的朝窗邊那個男人走去。
還真是他——林澤遠微訝,推了推霍平野:“過去一點。”
他們怕被發現,躲的位置有些遠,聽不清那頭說話的聲音。
誰知霍平野直接端著他們點的咖啡和蛋糕起身,貓著腰挪到與邱秀珍三人背靠背的卡座,還朝林澤遠眨了眨眼睛。
林澤遠頓了頓,端起自己的咖啡,也貓著腰悄悄挪過去。
剛坐下,就聽王敏敏說:“聽說羅先生是計算機方面的人才,會做網站?”
被稱作羅先生的男人說:“人才不敢當,但網站我確實會做,就是不知道你們想要做什么樣的?主要涉及哪些方面的功能?”
王敏敏說:“是這樣的,我們最開始是想辦一本女性雜志,已經準備了好些年,但個人投資有限,很難發行起來。聽說現在因特網發展起來了,我們就想能不能通過網站來辦這個雜志?”
羅先生似乎思考了片刻,為難道:“網上的雜志……國內好像還沒什么人做過,我也不能保證我能做好。不過,你們要是愿意考慮做一個女性論壇,我可以試試。”
王敏敏和邱秀珍:“女性論壇?”
“對。”羅先生開始侃侃而談。
林澤遠用胳膊拱了下霍平野,用口型問:“靠譜?”
霍平野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側耳繼續聽。
聽了半晌,他貼近林澤遠的耳朵,低聲說:“還行。”
林澤遠怕癢,縮了縮脖子,腦袋不小心撞上霍平野的鼻梁,后者倒吸一口涼氣。
隔壁王敏敏等人頓時一靜,林澤遠連忙捂住霍平野的嘴。
接著就聽隔壁王敏敏說:“羅先生您繼續,繼續。”
林澤遠狠狠松了一口氣,松開霍平野。后者憋了一口氣,連忙大口呼吸。
兩人又偷聽了一會兒,直到隔壁羅先生和王敏敏、邱秀珍起身道別,霍平野連忙推了推林澤遠,指向原來位于角落的卡座。
兩人又“鬼鬼祟祟”回到原位。
完成“獲取情報”任務,林澤遠這才顧得上吃東西,剛端起咖啡,面前忽然落下兩道陰影。
“你們兩個在這干嘛呢?”王敏敏雙手叉腰,居高臨下看著他們。
林澤遠、霍平野:“……”
這都能被發現?
王敏敏仿佛有讀心術,對霍平野說:“你小子的呼吸聲我都聽得出來,剛才在那怪叫的就是你吧?”
霍平野:“???”他哪有怪叫?
林澤遠扶額,不忍直視。
邱秀珍看著他們窘迫的樣子,笑道:“既然都出來了,一起吃飯吧,你們想吃什么?”
霍平野巴不得岔開話題:“火鍋!”
吃完飯,林澤遠和霍平野又陪兩位母親逛了街,又買了菜,下午四五點鐘才回到家。
找霍東岳下了一下午棋消磨時間的林福生溜達回來,一臉哀怨地看著老婆兒子,“你們都上哪去了?”
得知老婆想和王敏敏合伙做網站,林福生沒發表什么意見,只是沉默了片刻,問:“那家里是不是要買一臺電腦?”
邱秀珍說:“是啊,不過我和小敏打聽了一下,那東西貴得很,還不好買。”
林澤遠想了想,建議:“可以問問二哥。”
邱秀珍眼前一亮:“對啊,我怎么把老二忘了!”
林霍兩家都對王敏敏和邱秀珍合伙辦網站的事表示了支持,沒過多久,林澤浩真的從首都買了一臺電腦回來,還派了人上門來安裝,又接了網線。
林澤遠第一次接觸到電腦和網絡,打開了虛擬世界的大門。
*
盛夏,蟬鳴不絕。
教室內的電風扇吱呀吱呀的轉著,吹來的風依舊燥熱。
下課鈴聲響起,林澤遠往桌上一趴,對霍平野道:“幫我請個假,就說我不舒服。”
現在是大課間,按理要去操場出操。
霍平野摸了下他的額頭:“沒發燒啊,哪不舒服?”
林澤遠扭頭避開他熱烘烘的手,吐出一個“困”字,聲音也透著困倦。
霍平野微訝:“你昨晚做賊去了?”
林澤遠低聲答:“熱,睡不著。”
霍平野失笑:“嬌氣。”
但還是幫他請了假,順便自己也請假,去小賣部買了兩瓶冰水。
回到教室,里頭只剩下林澤遠一個人趴在桌上,被廣播操的鈴聲吵得皺眉。
霍平野把教室的門窗都關上,隔絕了部分聲音,林澤遠的眉頭微微舒展。
但關了門窗,教室里的空氣就變得悶熱,霍平野開了一瓶冰水灌了兩口,抓起一本薄薄的練習冊當扇子用。
扭頭見林澤遠臉頰微紅,額角滲出細汗,大方地將拿練習冊的手伸過去,加大了扇風的幅度和力度。
“也就是你,才能享受這個待遇。”霍平野低聲念道。
擱在林澤遠桌上的冰水散出絲絲涼意,林澤遠細軟的短發隨著風輕輕舞動,纖長的眼睫毛也跟著一顫一顫。
霍平野微訝,以前怎么沒發現這小子的睫毛這么長?
他沒忍住,伸出另一只手,指尖撥了下林澤遠的睫毛。
啪——
睡夢中的林澤遠一巴掌拍開他的手,扭頭轉向另一邊趴著。
霍平野看著通紅的手背:“……”
你小子在裝睡吧?
絕對是!
有病
第四十九章有病——夸好兄弟是“睡美人”
林澤遠覺得今年的夏天比往年熱。
他向來體溫偏低, 出汗量少,夏天也不例外。所以往年很少苦夏,但今年卻有些受不了。
連續幾天晚上熱得睡不好之后, 林澤遠神色懨懨,有些煩躁。
霍平野見他一下課就趴在桌上, 問:“又沒睡好?”
林澤遠撩起眼皮看他:“你睡得著?”
他分明記得霍平野是個熱體質, 這種天氣應該比他更難入睡才是。
霍平野也往桌上一趴, 面對面向著他說: “熱啊,怎么不熱?我都鋪席子打地鋪了。”
林澤遠心想這才對, “管用嗎?”
霍平野說:“不管用, 地上雖然涼快, 但躺一會兒就熱了,吹電風扇也不管用, 我覺得得裝空調。”
林澤遠體驗過空調的好處, 聽霍平野一提頓時有些心動,“貴嗎?”
霍平野笑到:“確實不便宜, 但林總不差錢啊?”
林澤遠:“……”
他白了霍平野一眼, 扭頭趴向另一邊。
幾天后, 林澤遠實在受不住, 和大哥提了給家里裝空調的事。林澤峰欣然同意, 給他和林澤遠、邱秀珍的屋里都裝了空調。老二的房間目前空著, 可以暫時不裝。
貴有貴的道理, 當天晚上林澤遠總算睡了一個舒舒服服的好覺。
霍平野見他養好了精神,不由調侃道:“果然還是林總會享受,這下能睡著了吧?”
林澤遠抬了下眼皮, 本來不想理他,但想到前幾天補覺的時候, 對方給自己扇風,禮尚往來道:“你要是天熱睡不著,可以來我家住。”
霍平野彎起唇角:“好啊。”
至于他們家也要裝空調的事,裝了再說吧。
下了晚自習,林澤遠就帶著霍平野回了家。
邱秀珍聽見院門打開的動靜從樓上下來,見到霍平野微微一笑:“小野來了?冰箱里有西瓜,我去給你們切。”
冰箱是去年老大結婚時添置的,夏天正好是當用的時候。
被同學稱作“野哥”的霍平野乖巧道:“謝謝邱姨。”
邱秀珍:“阿遠去看看你大哥大嫂睡了沒,喊他們下來吃西瓜。”
林澤遠應了一聲,背著書包上樓喊人。
霍平野跟著上樓,去林澤遠房間放書包,順便打開衣柜看了一眼,左上角那一格放著他的衣服和用過的毛巾,不用回家拿——不對,他換洗的校服在家,還是得回去拿。
他和林澤遠說了一聲,還是回家一趟。
邱秀珍端著切好的西瓜出來,剛好看見霍平野離開:“小野!這孩子,怎么走了?”
林澤遠和大哥大嫂從樓上下來,說:“他回家拿衣服,這兩天在我們家住。”
邱秀珍反應了一會兒,恍然大悟道:“哦對,你屋里有空調。”
林澤峰道:“他家也快裝了吧?敏敏姐前兩天還問我們家裝的是什么牌子。”
林澤遠眼皮輕輕一抬:這事霍平野沒說。
“裝了再說吧。”邱秀珍將西瓜放在餐桌上說,“今年天真的太熱了,你們課業又重,休息不好可不行。”
今年老大和阿遠說要裝空調,她本來也覺得沒必要,但眼看老大和阿遠每天上班上學那么辛苦,回家來還睡不好覺,她又心疼。
再加上老大說上班賺錢就是為了過好日子,早買早享受,她覺得也有道理。只是當時還推說她和老林的屋里不用裝,又被老大說的“買三臺更優惠”打動了。
不過她還是心疼電費,再加上年紀大了體質沒有那么燥,從來不會長時間開。
但對幾個孩子她從來不會舍不得,一邊吃西瓜一邊對林澤遠說:“阿遠待會先把你屋里的空調打開,洗漱完剛好就涼快了。”
林澤遠點了點頭,斯文地吃著西瓜。
等他和霍平野收拾好準備睡覺,已經過了十一點。
霍平野往床上一躺,嘆道:“空調果然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哪有那么夸張。”林澤遠無語,在他身邊躺下。
兩個人不是第一次在這張床上同眠,但今年還是第一次,林澤遠突然覺得床有些窄了。
尤其是碰到霍平野熱烘烘的手臂,林澤遠嫌棄地避開:“你過去點。”
霍平野往邊上挪了挪,發現位置不夠,改為側躺著面向林澤遠,說:“你這床確實小了點,再過去我就下去了。”
林澤遠:“……”一米八乘兩米的床還小?
他翻身背對霍平野:“嫌小你就打地鋪。”
霍平野連忙道:“別啊林總,是我有眼不識床寬——”
“閉嘴吧你,”林澤遠打斷他,“睡覺。”
有眼不識床寬的小野同志識相閉嘴,麻溜地關了燈。
空調徹夜開著,日出前不免有些冷,林澤遠迷迷糊糊間用腳去夠丟在床尾的薄被,卻不知薄被早已被身高腿長的霍平野踹到了床下。
夠了半天沒夠著,他無意識地蜷縮起身體,向床另一側的熱源靠近。
早晨六點多,霍平野被熱醒了。
睜眼只見肩頭埋著一顆腦袋,蹭得他脖頸處熱烘烘的,出了不少汗。
他往旁邊挪了挪,發現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睡到了床中間,敢情不是林澤遠碰瓷,是他們雙方都有責任。
霍平野又往邊上挪了挪,側躺著面向林澤遠。
對方似乎也覺得熱了,睡得面頰緋紅,薄薄的眼皮也因分布的毛細血管透著微粉,黑色的睫毛纖長而濃密,整張臉小巧精致,比醒著時冷冰冰的模樣更顯柔軟乖巧。
果然,睡美人比冷美人好看——
霍平野一怔,轉身面向天花板。
他竟然夸好兄弟是“睡美人”,有病吧?
下一秒,他的小兄弟緩緩起立。
霍平野瞳孔一震,猛然瞪大眼睛——確定了,他真的有病!
*
林澤遠發現,霍平野在自己家住了一晚,好像睡得還不如平時好,一上午都心不在焉,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中午放學路上,他問霍平野:“你早上幾點起的?”
“啊?”霍平野推著自行車往校門口走,“六點多吧。”
“那也睡了七個小時。”林澤遠的鬧鐘和生物鐘都是六點半,今天早上沒聽到對方起床的動靜,沒想到時間差不多。
他想了想,說:“實在不行你就上我家午睡會兒。”
霍平野避開林澤遠關心和探究的視線說:“不用,我——”
他話音微頓,一時沒找到好借口——有什么值得他大中午放著空調間不選,選其他呢?
“行,我中午上你家補個覺。”
至于早上發生的事……那只是正常的晨間反應罷了,不代表什么。
沒錯,就是這樣。
*
真正的酷暑來臨之前,學校終于放暑假了。
往年夏天,林澤遠和霍平野兩家都會搬回農場避暑,但今年兩家人市里的房子都裝了空調,小林和小霍同志便有些“樂不思蜀”。
陳如松和楊鵬考前復習的時候去過林澤遠家蹭過空調,從此念念不忘,暑假期間也老往市里跑,對家人說到林家和霍家一起寫作業。
寫作業陳如松是認真的,楊鵬卻是坐不住的。
他不知道從哪里搞到一臺掌上游戲機,整天玩得不亦樂乎。
直到林澤遠和霍平野嫌他吵,沒收了掌機,要求他必須寫完作業才可以繼續玩。楊鵬迫于兩位好兄弟的武力值,只能低頭寫作業。
但沒過五分鐘,他又挑起話題:“哎,你們知道嗎?今年天氣這么熱,可能有旱情。”
林澤遠筆尖一頓,突然間想起父親前陣子好像提及好長時間沒下雨了。
霍平野的話證實他的記憶沒錯:“好像是端午前后開始,就沒下過雨?”
陳如松:“嗯,清河的水位也降了,農場一個月前就把抽水泵搬到了河邊,往灌溉渠里抽水,不然今年的早稻肯定要減產。”
楊鵬說:“農場臨近水源,又有設備,鄉下其他地方就難了。”
林澤遠的表情不由凝重起來,不止早稻,父親種植的朝天椒恐怕也會減產。只怪他當時聽父親感嘆長時間無雨時沒有想深一些,竟然一直沒有察覺。
他轉頭看向窗外,喃喃道:“往年這個時候,該刮臺風了。”
霍平野也道:“是啊,每年雙搶前后都容易刮臺風,影響收割,導致減產。”
如果先是干旱導致早稻結穗不多或者秕谷偏多,收割時又刮臺風,大風大雨造成水稻倒伏,本就不多的稻谷脫落或發芽,那今年上半年的收成幾乎就完了。
朝天椒等其他農作物恐怕也不容樂觀。
楊鵬道:“都這時候了,干脆有雨也晚幾天下,等早稻收了再下吧。”
靠天吃飯的農民幾乎都像楊鵬這么期盼著,但天氣卻不如人意。
林澤遠這幾天特意讓邱秀珍幫忙關注每天新聞后的天氣預報,每天還會用家里的電腦搜索一下天氣預報。
這天下晚自習回來,就聽邱秀珍說明后兩天要刮臺風。
林澤峰和溫薇薇也在客廳還沒睡,前者道:“天氣預報說這次刮的是超級臺風,大風和暴雨預警。”
邱秀珍道:“我剛才打電話回農場值班室,他們也留意了天氣預報,現在開著機器在加夜班,說是爭取最遲明天上午把早稻都收了。”
林澤遠說:“媽,明早我們回農場去,讓爸注意點身體。”
這些年林福生所在的生產隊種植朝天椒連年豐收,開辦的辣椒醬廠也紅紅火火,但今年高溫干旱,辣椒死了一批,勢必要減產,要是再趕上超級臺風,后果不堪設想。
邱秀珍嘆息道:“我也勸他,實在不行今年產量少點就少點,他一把老骨頭,都快退休了,總不能拿命去拼?可他得聽勸才行啊。”
“他總說他少拿點工資獎金都沒關系,但不能讓隊里這么多人白干大半年,說來說去,還是放不下他那個‘破大隊長’的責任。”
有責任心不是壞事,但作為家人,難免會心疼和擔憂。
林澤遠想了想,看向大哥:“大哥明天有空嗎?一塊回去勸勸爸。”
農業本就是靠天吃飯,他相信父親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不希望父親背負太大的壓力。
林澤峰點頭:“明天我休息,可以回去一趟。”
邱秀珍卻對他說:“我回去恐怕要待上幾天,到時候這邊家里沒人操持——”
“媽,”林澤峰無奈道,“我們自己會看著辦的。”
溫薇薇說:“是啊媽,家里有我在呢,我不是放暑假嘛。”
再說澤峰只是有時上班比較忙,并不是那種在家當甩手掌柜的男人,家里這點事有什么操持不過來的?
林澤峰也道:“您還說父親放不下大隊長的責任,您自己也總是惦記著我們一家人的衣食住行,沒有一天休息。要我說,您也早該歇歇了。”
說到這,林澤遠也檢討自己,平日里他和大哥大嫂雖然也會幫忙做家務,但說到底還是母親承擔的多。
而他們無形之中,已經習慣了母親的這些付出……
“大哥,”林澤遠想到自己那些分紅,提議道,“我們請個保姆吧。”
搶收
第五十章搶收——爸提前退休怎么樣?
清河灣農場, 糧食生產大隊的職工正在埋頭苦干搶收早稻,一車車運往農場的烘干廠。
所有人員分成三班,昨晚前半夜和后半夜一班, 今天白天一班,剛接替了后半夜當班的人員。
其他副業生產大隊也被抽調過來幫忙, 還雇了一批職工家屬充當臨時工。
但高強度的工作不止人受不了, 收割機也嚴重過載, 修造廠的大半技術員都在地里維護機器。
“王工,王工, 那邊又壞了一臺收割機。”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技術員王南這邊剛修好一臺機子, 又被人叫去修另一臺。
今天從早晨開始就不見太陽,短短幾個小時云層越壓越低, 漸漸有起風的跡象, 鳥雀和蜻蜓低飛盤旋,風雨欲來的緊迫感催促著背著工具箱的王南腳步不敢有絲毫停頓。
林澤遠和母親、大哥、大嫂回到農場時, 看到的就是這幅繁忙的場景。
林福生年紀大了, 手工割稻的效率不如年輕人, 但他會開收割機, 就接了夜班收割機駕駛員的班, 看到愛人孩子來了也只有空遠遠打聲招呼。
林澤遠和林澤峰有心幫忙, 面對所有人各司其職的場景又不太插得上手。
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為集體利益奉獻的覺悟, 每個集體里總會有那么幾個混日子的“老油條”,想盡辦法偷懶。
林澤遠幾人剛要離開,遇到劉場長親臨現場督導收割進度。
這一督導就發現, 好幾個當班的員工不在崗。
“可能上廁所去了吧。”相熟的職工心軟,還想幫忙打打掩護。
劉場長表情不辨喜怒, 淡淡地說:“那就看看他們幾個上廁所要上多久吧。”
又扭頭叫秘書把名字記下來。
此話一出,想去報信找人的人也不敢出頭了。
再者,其他職工對這幾個偷奸耍滑的人有怨氣,巴不得他們吃點苦頭。
林澤遠幾人看了會兒熱鬧,怕影響大家工作,邱秀珍提議:“我們先回去吧,去超市買點菜,給你爸做點好吃的。”
當年農場食堂門口的小賣部,如今已經發展成了綜合超市,除了生活用品,還有農場直供的新鮮肉菜。
林澤遠幾人剛從買完菜出來,發現外頭已經起風了,云層又比剛才壓低了一些。
沒走幾步,就見一道深紫色的閃電撕裂云層,一聲巨雷嚇得邱秀珍和溫薇薇心驚肉跳。
林澤遠皺眉,第一次在這個世界見到堪比前世渡劫雷云的景象。
遠處的田地里有人高呼:“收工!收工!安全第一。”
這樣的天氣顯然不能再干下去,他們已經盡全力搶收,臺風真要來了,造成損失也無可奈何。但人命關天,要是為了搶收發生意外,那可是安全生產事故。
田里忙碌的職工連忙行動起來,收農具的收農具,搬稻穗的搬稻穗,收割機也都從田里開出來,停在路邊或者開回倉庫——如果留在田里,暴雨一下,有可能就陷在里頭開不出來了。
林澤峰把手里拎的菜塞到林澤遠手里:“我去接爸,你們先回。”
溫薇薇連忙遞了一把傘給他,他們回來的時候怕下雨,帶了兩把傘。
林澤遠幾人也匆匆趕回家,半路就有雨點砸下來,剛進門,雨點驟然變成瓢潑大雨。
天色黑得仿佛入夜,電閃雷鳴間天空被撕裂,天河水傾瀉而下。
屋里不得不開了燈,林澤遠站在窗前,等了半晌才等到大哥和父親撐著傘回來。
這么大的雨,撐傘也無濟于事,兩人渾身濕透,進門時還帶進來一捎風雨,林澤遠連忙去浴室拿了毛巾出來。
“幸好沒讓您去辣椒棚,不然就困在那邊回不來了。”林澤峰一邊擦頭發一邊說。
林澤遠皺眉,不贊同地看向林福生:“爸——”
林福生嘆了口氣:“但不去看一眼,我這心里始終放心不下。”
“看了又能怎么樣?”邱秀珍聽見動靜從廚房出來,沒好氣地說,“辣椒棚要是塌了,你一個人在底下撐著?”
林福生啞口無言,低頭默默擦頭發。
邱秀珍白他一眼:“別擦了,直接洗個澡換衣服,我給你們煮了姜湯。”
話音剛落,隨著一聲雷響,屋里的燈泡瞬間熄滅。
廚房灶臺上的火苗勉強給廚房照明,溫薇薇探頭出來:“停電了?”
林澤遠按了兩下其他開關,都不見亮。
林福生說:“可能是配電房那邊因為打雷短路了,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修好。”
林澤遠說:“我去找一下蠟燭。”
邱秀珍提醒:“在客廳的三角柜里。”
林澤遠:“找到了。”
點上蠟燭,屋里總算亮堂了一些。
林澤峰看著窗外的大雨,開始發愁自己今晚還能不能趕回單位值夜班。
*
超級臺風沒有親臨清河市,但僅僅是“轉彎”時尾巴掃到清河附近,就已經讓全市下了一場暴雨。
傍晚,雨剛小一點,林福生就按捺不住,撐上傘去了辣椒棚。林澤遠連忙帶著手電筒跟上。
林澤峰拿了邱秀珍剛做的兩個飯團,出門趕農場往返市里的最后一班公交回去值班。
他對溫薇薇說:“你就別跟我折騰了,我這幾天估計得加班,你回去也是一個人,不如留在這邊,和爸媽他們有個照應。”
溫薇薇低聲說:“這邊家里住不下吧?”
林澤峰道:“爸手里有隔壁霍家的鑰匙,讓阿遠抱床被子去小野房間睡,你住我們那屋。”
溫薇薇點頭:“好吧,你路上小心。”
“嗯。”
另一邊,林澤遠跟著林福生來到辣椒棚,就見已經有個穿著雨衣的男人在那,舉著桿子清理大棚頂部的積水。
“東明?”林福生不確定喊了聲。
穿雨衣的男人回過頭,露出一張三四十歲、略顯黑膚色的臉:“隊長,你怎么來了?”
林福生撿起一根桿子,笑道:“你不是也在嗎?”
溫東明在隊里是他最欣賞的年輕人之一,今天果然也沒讓他失望。
辣椒棚是鋼骨架大棚,棚膜也是今年剛換,整體比較結實,經受住了風雨。個別幾處邊角漏雨滲水,也被林福生和溫東明修補好。
林澤遠幫忙挖了排水溝,把棚里的水排出去。
幾人檢查完所有辣椒棚,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雨又有變大的趨勢。
“回去吧東明。”林福生打著手電筒說,“要不要我們捎你一段?”
溫東升擺手:“不用,我帶了傘和手電筒。”
林福生沒有強求,與他道別后,摟著小兒子的肩,撐傘一塊往回走。
“阿遠,你說……爸提前退休怎么樣?”
林澤遠微怔:“今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