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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第 111 章

    這是在橫濱市的一戶公寓內, 在上午的時候,這間公寓還是暗殺王魏爾倫的臨時安全屋,而現在, 死屋之鼠的首領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坐在房間的沙發上, 被一把黑色的槍指著太陽穴。

    太宰治站在他的面前,笑著打招呼:“上一次見面還是近兩年前吧?費奧多爾君還真是能藏。”

    “老鼠總是需要多一點藏身地點的,也虧得太宰君居然能識破我布下的迷瘴, 找到這里來。”費奧多爾夸張的嘆了口氣:“如果可以的話, 我也不希望在這樣可怕的場景下與太宰君見面呢。”

    太宰治鳶色的眼睛掃過費爾多爾的右手,那只手有些過于蒼白了,拇指的指甲還有被啃咬過的痕跡。而在那手背之上,赤色的、如同流動的鮮血一般的詭異紋路好似刺青, 只是大半已經消失, 只殘余下一個淺淡的印痕, 唯留最后一枚紅色的圓點, 印在手背的正中心。

    “令咒……”太宰治緩緩道:“果然,你就是那個利用綱君召喚神造兵器恩奇都、打開‘世界的通道’的罪魁禍首, 目的就是為了能夠召喚出那個白色巨人。”

    “怎么能說的這么難聽呢,罪魁禍首什么的, 太宰君還真是把關系撇得一干二凈。”費奧多爾抬起頭,紫色的眼眸似乎氤氳著霧氣,帶著淡淡的嘲諷:“事情發展都如今的地步, 難道不是有太宰君在推波助瀾嗎?”

    “明明在猜到是我于背后協助魏爾倫先生開始,你就開始布下天羅地網。”

    “魏爾倫先生的出現必然引起歐洲各國的關注,這些異能強國定然不會放棄對綱吉的覬覦, 而日本國內已經有人想方設法在獲取綱吉的身體組織,想要創造新的‘神明’。就連蘭波先生也會陷入危險, 所以你需要搭建一個舞臺。”

    “一個讓世界關注的舞臺,而有資格登臺的至寶只有一個:一個能擊墜神明的超越者,一個能破碎世界的召喚者,一個……讓各國都不敢妄動的‘王’。”

    男人看進對方鳶色的眼眸中,緩緩道出自己推導出的“真相”。

    “你猜測‘七的三次方’可以讓異能暴走,但懷疑這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為了徹底了解它的存在,也為了誘我現身好鏟除我。”

    “你放任我協助魏爾倫先生將綱吉的身體與中島敦調換,即順理成章的讓‘兩兄弟’有近距離相處的機會,又避免綱吉的超直感發現大田有棲對奶嘴的覬覦。”

    “最后利用魏爾倫先生的行動搗毀整個妄圖‘造神’的地下研究機構,強行搶奪被隱藏起來的荒霸吐的情報……”

    費奧多爾輕笑:“所有的一切都在太宰君的掌控下,實在讓我佩服。”

    太宰治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只是調節氣氛一般笑瞇瞇地說:“為了防止港口Mafia投入太多戰力影響你的計劃,蘭波先生在橫濱的消息難道不是你透露給法國官方的?”

    “畢竟港口Mafia的勢力在諸位的辛勞中發展的太過迅速和壯大了,如果不是世界最頂級的異能強國,怎么能讓你們投鼠忌器?”費奧多爾嘆息:“果然還是瞞不過太宰君呢。”

    他好奇寶寶一般用輕快的語氣詢問:“不過我很好奇,畢竟你也不確定七的三次方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如果我無法引動魔獸維維爾的暴走,太宰君要怎么讓綱吉登上世界的舞臺?”

    太宰治聳聳肩:“是啊,要怎么辦才好呢……?”

    兩個人相視一笑,眼中卻俱是冷意。這一次,是太宰治先開口了:“雖然我不反對魏爾倫先生加入港口Mafia,成為綱君忠誠的狗——畢竟是強大的超越者,‘會呼吸的混沌’。”

    他笑著說:“不過死了也無所謂。”

    “畢竟是在歐洲聲名狼藉的暗殺王,想要庇護他無疑是讓港口Mafia與歐洲各國作對,這種虧本的買賣我才不要做,不被發現就算了,被發現的現在,還是死了比較好對吧?”

    太宰治用手撐著下巴,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只要他死了,綱君就一定會成為蘭波先生最重要的、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最后守護住的人,再無可能有心思返回法國。這樣一石二鳥的好處,嗯~嗯~果然還是讓魏爾倫先生去死比較好。”

    漂亮的鳶色眼睛再度轉移到費奧多爾的手背,輕笑著道:“令咒已經缺失了大半,我猜猜,三分之二?這就是控制那個白色巨人的媒介對吧,你已經連下了兩道命令,呵呵,魏爾倫先生就算沒死,想必也只剩下口氣了。關于這一點,我還要好好感謝你才是,畢竟省了我的麻煩不是嗎?”

    費奧多爾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諷刺一笑:“可是說一千道一萬,你和白麒麟先生的最終的目的只有一個。”

    “——讓綱吉永遠留在這個世界,對嗎?”

    太宰治的笑容消失了。

    “真是殘忍啊,太宰君,綱吉那么的信任你,把自己的性命都托付給你,可你卻殘忍的想要讓他成為神明,再也無法離開。”費奧多爾眨眨眼睛:“你的良心都不會覺得痛嗎?”

    太宰治沉默了片刻,突然,他勾起了嘴角,笑容再度回到了他的臉上,微微側著頭,顯得有些可愛:“不會吧不會吧,費奧多爾君居然會覺得,我是個好人?”

    “也是,我能理解,完全可以理解。畢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費奧多爾聳肩長嘆:“比起我給予對方選擇的權利,卻不會給對方選擇的機會,太宰君這種從一開始就從根源斬斷麻煩的行為,或許更加溫柔呢。”

    “真是羨慕太宰君啊,有綱吉陪在身邊,幸運總是降臨于你。和你相比起來,我的計劃卻充滿了阻撓與不幸。”費奧多爾半真半假的抱怨著:“千辛萬苦的利用‘七的三次方’召喚異世界的神明,本想要一個可以改變世界的提線木偶,卻弄來了一個完全不聽命令的惡鬼,就連令咒都無法控制他,一個勁兒的給綱吉找麻煩不說,更需要我出手救他……”

    “唉……既然都擁有意識了,為什么就不能讓我召喚到‘綱吉’呢……”

    太宰治靜靜地聽著,卻沒有生氣的意思,反而若有所思的笑了:“其實我一直有個疑問,兩年前,我們翻遍了橫濱港的每一寸土地,都沒能找到瑪雷指環的蹤跡。唯一無法監控的時間點是澀澤先生異能暴走的時候,但是……”

    “但是普通人無法進入白霧,異能者進入則會被自己的異能攻擊,我是怎么拿走瑪雷指環嗎?”費奧多爾笑的意味深長:“很簡單啊……因為‘罪’與‘罰’是好朋友哦。”

    “……‘罪’與‘罰’……原來如此,謝謝你的解惑。”太宰治挑眉:“真是意外,你居然會老老實實的為我提供情報。”

    “這也是太宰君本次勝利的獎品,勝者理應受到獎賞,不是嗎?我也不是輸不起的人。”費奧多爾露出害怕的表情:“畢竟早就聽聞過港口Mafia黑色惡魔的傳聞,我可不想被太宰君拷||問呢。”

    “如果拷||問對你有用,我就不會浪費這么多時間在這里陪你了。”太宰治打了個響指,用手||槍指著費奧多爾太陽穴的部下青山打開了保險栓,發出了子彈上膛的脆響:“作為你老實交代的報答,我會讓你死的輕松一點。”

    “太宰君果然是迫不及待的讓我去死呢。”費奧多爾的臉上絲毫不見即將死亡的恐懼,反而盈滿笑意:“你就不好奇我與綱吉的‘過去’嗎?”

    太宰治聳了聳肩:“完全不。”

    槍聲響起,鮮血飛濺。

    太宰治冷漠地看著費奧多爾的尸體無力的倒在地上,青山的手很穩,這么近的距離,子彈直接穿透了他的大腦,從腦袋另一側的太陽穴穿出、射進了對面的墻壁上。這位死屋之鼠的首領左側太陽穴上有一圈燒焦的痕跡,另一側則是一個可怖的洞,有紅黃白暗色混合的物質從中緩緩流出,污臟了地板。

    ——毫無疑問,他已經死亡。

    負責行刑的部下青山對著費奧多爾的后背又補了三槍,槍槍命中要害。男人彎下腰將手指貼在尸體的頸部,隨即抬起身對著太宰治恭敬道:“太宰先生,目標確認死亡。”

    太宰治百無聊賴地頷首,手機傳來震動,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是情報組傳來的消息——距人工島西側兩公里的海面上,出現了白色的巨人。

    “真是麻煩,還要去救我們的充電寶先生……不過真的死了也確實無所謂,畢竟是個麻煩的家伙。”

    太宰治嘟囔著離開公寓,獨留青山一人打掃現場。在橫濱這個特殊的城市,鄰居們聽到槍響一個個都鎖緊了房門,生怕卷入其中,偌大的走廊只有太宰治一個人的跫音回響。

    魏爾倫的孤獨,雖然不同,但他很能理解。

    曾經的他也一樣。

    他雖身為人類,卻依舊與周圍的人類格格不入,是另一種的孤獨。

    這種孤獨會讓人做出怎樣的瘋狂的行為,太宰治再清楚不過。面對魏爾倫的生死,雖然他最后定然會尊重綱吉的愿望,但如果讓他選,他更偏向讓這位麻煩的暗殺王去死。

    【尊重綱君的愿望……嗎?】

    太宰治突然有一點茫然。

    【如果……】

    如果真的有一天,少年首領知道了一切的真相,選擇離開這個世界的話……

    他究竟是能像自己所預計的那樣“強求到底”,還是最終選擇“尊重對方意愿”呢?

    智多近妖的少年居然無法說出答案。

    他一直都認為定然是前者,可是當那只俄羅斯老鼠將問題擺上臺面,他竟然有了掙扎。

    “畢竟我一向沒法拒絕綱君……”

    或許正如中原中也所言,只有真正到那一刻,他才能做出答案。

    ——那就讓那一刻永遠不會到來就好。

    太宰治輕快地哼唱起來,哼著哼著,他突然停下了腳步。

    【那只老鼠的手背上還留下了一劃‘令咒’,如果這個東西可以控制召喚來的東西,他為什么不讓那個白色巨人來救自己?】

    不論那個白色巨人是否執行這個命令,只要是一個想要活命的人,就不可能連嘗試都不肯。

    對方故意說出了他想要知道的“七的三次方”與“召喚”的情報,更故意扯出的他最在意的少年首領,讓他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這一點,更進一步的點燃了他對這個知道綱吉太多秘密的俄羅斯老鼠的殺心……

    太宰治慢慢睜大了眼睛。

    他拔腿轉身沖回那間公寓!

    費奧多爾的尸體還伏倒在地,但是,原本應該在處理現場的部下青山卻不見了。

    太宰治緩緩走到費奧多爾趴在地上的尸體前,一腳將尚且溫熱的身體翻了過來。

    ——地上躺著的,是一個陌生男人的臉。

    但是男人的手背上,確確實實有著三抹紅色的殘余印痕。

    第三道令咒,被消耗了——究竟是令咒擁有救他性命的特殊力量,還是說……

    “原來如此……因為‘罪’與‘罰’是好朋友……嗎?”

    “真是好算計啊。”

    他冷笑一聲,摸著瘋狂震動起來的手機,鳶色的眼眸中溢滿風暴。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

    ………………

    某處倉庫中,站著兩個人。

    “呀……港口Mafia還真是可怕啊,追著我竄了大半個橫濱,要不是我空間轉移的快,肯定會被射成馬蜂窩。”一身白衣的尼古萊·果戈里用夸張的語調抱怨著,隨即看著自己的朋友笑說:“我還有點擔心你會被殺,沒想到費奧多爾君順利逃出來了吶……哦呀,你是殺了哪個港口Mafia的人偽裝成他跑出來的?”

    “我也是險死還生。”費奧多爾聳聳肩,他脫掉身上的黑色西裝,有些不適應的活動著手腕:“走吧,近幾年內我們都不要踏上這片土地比較好。”

    果戈里有些意外:“你是要放棄你的計劃了?你不是說成功了嗎?”

    “我想要的是能夠改變世界的存在,可以供我操控的傀儡,可不是擁有自我意識的惡魔。”費奧多爾也不見什么遺憾:“果然,異世界的寶物還是不好控制,隱患實在太多了。想要達成我的愿望,還是需要‘完整的書’才行。”

    “哈哈哈,費奧多爾君還真是樂觀呢。”果戈里心情很好,如果不是他身上的煙塵和手臂上的槍傷,就像是出來旅行一樣:“我已經開始期待下一場劇目了。”

    “不過,作為太宰君勝過我的獎勵,我還是要再‘幫’他一把才行。”費奧多爾撫摸著右手手背,那里白皙一片,已經沒有任何令咒的痕跡,輕笑著說:“不知道我離開前的最后一個命令,能否讓太宰君和綱吉滿意呢?”

    果戈里好奇道:“命令?”

    費奧多爾笑而不答。

    …………

    【以令咒命之——】

    【白蘭啊,瘋狂起來吧。】

    第112章 第 112 章

    擂缽街完全亂成一團。

    在這個被神明遺棄的地方, 無數的人在奔跑著。有軍警,有警察,有政府的官員;有流氓, 有地痞, 有深陷黑暗之人。

    但是更多的,是無家可歸的人。

    他們看著突然出現在海面的巨人離他們越來越近,巨人變得越來越高大, 哪怕是處于坑底的流民都已經能聽到巨人雷鳴一般的狂笑聲。無數的人想要逃跑, 無數的人在尖叫,混亂的地方已經沒有規則存在,求生的本能與對死亡的恐懼壓倒了一切,無論維護秩序的官方人員用喇叭叫喊的多么大聲, 也不會有人聽從他們的指引。

    異能特務科的長官種田山火頭放下手中的望遠鏡, 用近乎絕望的聲音緩緩說:“這究竟……是什么樣的怪物啊……”

    白色巨人剛剛出現的時候, 官方就以最快的速度集結火力, 對這個抬手就毀滅了路過輪船的白色巨人展開了攻擊,眼看著對方在密集的炮彈攻擊下越發衰弱, 勝利的天平都已經向他們傾倒。遠處圍觀的擂缽街居民從恐懼到歡喜,甚至難得的為了官方的作為而歡呼。

    然而下一秒, 絕望就降臨在他們的身上——原本無比虛弱的白色巨人發出了巨大的笑聲,胸口黑色的污漬瞬間驟縮成一個點。隨著黑色部分的縮小,那白色的巨人肉眼可見的又拔高了幾十米, 這一次他站了起來,立于大海之上,足有一百五十公分的怪物就像一座出現在海面上的山峰, 這一次,他僅僅只是揮了揮手, 就焚燒了無數盤旋在四周的武裝部隊。

    那些痛苦嚎啕的人類對于白色巨人而言,就像是小蟲子一樣。

    早已待命的異能者們聽從上級的命令發起了猛攻,在不確定白色巨人具體能力的情況下,他們謹慎的選擇和熱武器一起發起遠程攻擊。炮火混合著槍彈,再加上各種奇異異能的組合攻擊,哪怕是強大的超越者也難以抵擋這樣恐怖的國家力量。

    但是,這些力量卻對白色巨人產生不了一點作用。

    在接近對方的一瞬間,所有實體攻擊就像是啞了火,噼里啪啦的垂直掉進了下方的大海中;所有非物理攻擊就像是無故消失,輕飄飄消弭在無形的空間中。

    實力的差距一目了然,未來的結局似乎也不用多思考。從這一刻起,所有能看到白色巨人存在的生命體都慌了。一旦恐懼占了上風,人就再難維持理智,然后造成更大的混亂。

    但哪怕只是浪費資源,這些攻擊都決不能停止——哪怕讓對方前進的腳步再慢一點也好,只要多爭取到一秒,就能多存活無數個人。

    風聲,海浪聲,奔跑聲,尖叫聲,炮火聲,爆炸聲……無數的聲音組合成災難降臨到伴奏,就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歌劇,緩緩展開一副絕望的畫卷。

    但在這片極致的混亂中,卻有一位白色的美男子迎風輕笑。長及大腿的美麗白發被風吹的起起伏伏,巨大的披風亦如同發絲迎風飄蕩,他看著白色的巨人,眼中不見絲毫恐懼,甚至充滿了……期待。

    澀澤龍彥站在種田長官的身邊,就像是在看一場有意思的戲劇,如同吟唱一般說著:“港口Mafia的太宰君曾經說過:‘這個世界有著不變的真理——集體的力量要大于個人的力量,異能者的力量要高于集體的力量,而異能者集體的力量,又要高于異能者的力量’。*”

    他歪了歪頭,有些嘲諷:“可惜這條真理,并不適用于‘神明’。”

    “你倒是還有心情開玩笑。”種田長官放下望遠鏡淡淡道:“十分鐘之內,這個怪物必然登陸人工島,你不能繼續留在這里了。”

    澀澤龍彥是國家重要的“財產”,哪怕身為他的監管者,種田長官也只有“借用”的權利,無論發生何事,都必須將對方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澀澤龍彥挑眉:“我以為長官會希望我使用異能,保護這些擂缽街的人。”

    種田長官冷笑一聲,將手中的望遠鏡重重扔在地上:“可你從頭拒絕到尾!怎么,現在準備大發慈悲了?”

    “我之所以拒絕長官,因為這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你私自將我‘借出來’,即便我幫了你也得不到絲毫好處;這里的人卑微如螻蟻,我無法從他們身上看到任何美麗的結晶——那么請長官告訴我,我為什么要聽從你的命令呢?”

    種田長官怒極反笑:“你借我的手從禁閉室里出來時可不是這么說的。”

    “我可沒有對長官說謊,我說了,我會達成你想要的愿望。”

    澀澤龍彥原本還顯得冷淡的眉眼突然變得生動起來,就像是冰雪消融,春意來臨。他激動地張開雙臂,就像是迎接著信仰的神明到來,滿目癡狂,語調如歌:“你看,我永遠都不會拒絕的人來了。”

    “我的‘神明’,來了。”

    能讓澀澤龍彥這個如同冰霜一樣冷然淡漠的男人變成如此模樣的人,只有一個。

    種田長官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看到的是一個如同邪教信徒的麻煩玩意兒準備自我奉獻一般的詭邪場景,明明自己身為異能特務科的負責人、日本身居高位的大臣,應該對港口Mafia這樣黑色世界的龐然大物深惡厭絕,可是這一刻,當他明白少年首領到來時,那顆一直高懸惴惴不安的心,突然穩定了下來。

    他順著澀澤龍彥的目光看去,在一片炮火中,看到了照亮世界的光。

    ……

    …………

    中原中也的重力異能可以讓人的身體變輕,所以即使身上還背著蘭波這么一個高大的成年男性,少年首領的飛行速度依舊快的離譜。

    魏爾倫用快艇航行了幾個小時的距離,他們只用了二十分鐘就趕到了。

    遠遠地,三個人就看到了原本虛弱的白色巨人就像是吃了什么療傷圣藥般突然自海面上站起,將周圍包圍著他的船只與飛行物盡皆焚毀時,就知道一切都在向著最壞的方向發展——如同印證這一點猜測,蘭波原本撐在綱吉的身體周圍、他減輕負擔的異空間突然失效,直接從少年首領的身上穿透了過去。

    那一瞬間他們就知道,那個讓維維爾自爆才炸出來的裂痕,被補上了。

    ——這也代表著,魏爾倫再度向死亡邁進了一大步。

    特異點的能量近乎無窮無盡,目前已知的科學技術無法探究它的極限究竟在哪里,但是這并不代表其沒有上限。維持一方世界所需要的能量是人類所無法想象的,照這樣下去,哪怕沒有經歷方才引爆自身的瘋狂舉動,魔獸維維爾也遲早會被白蘭吸干。

    三個人依靠中原中也的重力操控漂浮在半空中,遙望著行為動作都顯得比之前更加瘋狂的白色巨人距離人工島越來越近,任誰都能看得出來,對方想要登陸。

    一旦登陸,哪怕對方只是隨意行走,都會對這個人口密集高樓林立的城市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少年首領捏緊了雙拳,他的身體都在因為過度的憤怒與絕望而顫抖,卻依舊想不到解決的方法。

    現在構成武裝的不是令咒的力量,而是太宰治一直讓中島敦藏在身上的、印有27文字的毛線手套。綱吉已經有近三年沒有戴上過了,他本以為這和令咒構筑出的沒有什么區別,直到此刻真的使用,才發現天差地別的不同。

    令咒的武裝一直維持著一個水平的范圍,他知道自己隨著神性的增長一直在變強,卻沒有過于明顯的波動。而手套就像是徹底解開了束縛他的繩索,讓全身的力量無窮無盡的噴涌而出。

    帶著手套的他,有自信輕松的使用出當初和未來的自己一同毀滅龍群的力量,隨著無數戰斗與時間的流逝,這具身體中的神性在不斷的加深,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普通的人類。

    是神明,也或許是怪物。

    不過澤田綱吉此時也沒有時間去傷春悲秋這些事情,他唯一能慶幸的是,這樣非人的一面帶給了他非人的力量,才讓他擁有和眼前的白色巨人一爭高低的資格。

    然而,原本因自己的強大而生出的希望,卻在白蘭從海面上站起的瞬間化為泡影。

    “保爾哥還在他的身體里,但白蘭身上的‘世界屏障’恢復了——我再度無法使用時間之力,也無法借用你們的異能幫助……”綱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雖然我的攻擊可以對白蘭造成傷害,但他變得更大了……”

    “現在的我,一只手的火焰根本——”

    他突然一愣。

    ——如果一只手不行的話,兩只手的火焰呢?

    不是將其中一只手的火焰反方向噴射作為穩定身體的緩沖器,而是將兩只手的火焰合并在一起、讓剛之炎與柔之炎合二為一,這樣雙倍的力量,即便是此刻的白蘭也絕無可能承受得住!

    他知道的,他能做到,他一定可以做的到!

    ——因為他曾經,就做到了。

    少年首領的身體停止了顫抖,他看著身邊的伙伴,一直都將一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中原中也同樣回過頭看他。二人四目相對,只一眼,他們就感覺到了對方的覺悟。

    “中也,幫我。”

    根本無需多問,因為他的伙伴一定會和他站在一起。

    “請你成為我的支柱,讓我不會從天空墜落。”

    少年首領用最快的速度講述了自己的計劃,一個讓赭發少年都不禁睜大了美麗的鈷藍色眼眸的計劃,一個近乎瘋狂的計劃。

    這個計劃里,一旦中原中也有任何失誤,都有可能讓兩個人死在白色巨人的攻擊中。

    但是他卻笑了。

    “啊,那是當然。”會呼吸的天災做出承諾:“即便賭上性命,我也絕不會讓你失望。”

    “機會只有一次,我們決不能再讓白蘭大量抽取維維爾能量。他現在之所以還留著維維爾是將祂視為源源不斷的能源,可一旦發生威脅到他生命的狀況,哪怕殺雞取卵,他也會立刻毀掉維維爾以求在短時間內獲得更多的力量——就像此時此刻。”

    少年首領說。

    “蘭波,按照中也的推測,維維爾現在還維持著原型是在保護保爾哥,只要脫困,祂就會離開。那么,在我發出這最后攻擊之前,你必須要將保爾哥從白蘭那里帶走,離開我的攻擊范圍。”

    “綱吉君,我不明白。”長發的超越者眨著眼睛迷茫地詢問:“你是否忘記了那個巨人拒絕除中也君外所有異能的影響?有那個屏障在,我根本無法從他那里搶走保爾。”

    雖然這般說,但他并不覺得少年首領真的忘記了:“你有什么別的辦法,消除那個屏障?——召喚?可是,哪怕是方才,你依舊無法使用召喚的力量。”

    “……不一樣的,那和‘召喚’有一些區別,我要使用的也并非是天之鎖的力量。”

    少年首領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赤色的手套之下,是波光流轉的圓環令咒。

    “既然要打破‘世界的屏障’,那么就應該使用對‘世界特攻’的武器,不是嗎?”

    …………

    白蘭一把捏住了一個想接近他的異能者,就像是捏碎一顆花生一樣,將對方的身體捏爆。

    手指上沾染的血跡讓他感到不快,始終沒能找到那抹明燈的煩躁與方才險些敗北于他人之手的惱怒交織著,讓他徹底喪失的耐心。

    白色巨人雪青色的眼睛露出了無聊的表情,發出的甜膩嗓音在人類的耳中如同轟雷炸響:“本想上岸后,像對待螞蟻一般玩弄你們——那孩子那時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吧~?可是到現在都沒能看到他的影子。”

    “我的鳥兒不在,無論殺得再多也沒什么意思。”白蘭無趣的向圍著他的國家武裝發出抱怨:“啊~啊~~我膩了呢。”

    “不知道這樣,可以引起他的注意嗎?會讓他主動趕到我的面前嗎?”雪青色的眼睛似乎看到了在即將到來的未來,少年首領那因為極致的悲痛而哭嚎的場景,白蘭甚至因興奮而顫抖:“那一定是值得我銘記一生的絕麗場景吧?”

    【畢竟,那是在千兆個平行世界中,唯一打敗了我的,最美麗最美麗的綱吉君啊!】

    他抬起巨大的右手,掌心之中,淡的幾乎要透明的金橘色火焰熊熊燃燒著,然后在他的操作中一點點壓縮,逐漸凝結出了一個接近于實體的、小巧的中國龍一般的標槍虛影。

    可對于白色巨人而言的小巧,也足有十幾米的長度。那是無法用數字估量的大空火焰所凝結成的超壓縮純能量體,一旦被白蘭發射出去落在城市中心,效果足以比擬小型核||爆。

    “白蘭!!!!!”

    就在“迷你白龍”即將形成之際,一道金橘色的火焰伴隨著少年首領的怒吼劃破天空,在白蘭驚喜的目光中以超音速飛沖到了他的面前,擋在白色巨人與人工島之間!

    和白色巨人百多米的身軀比起來,來人的身體是那樣的渺小,小得岸上的人只使用肉眼根本無法看到。

    可就是這樣一個和白色巨人比起來如此瘦弱微小的人影,卻擋在世界級的災難面前,在全世界無數雙或明或暗的眼睛注視下,他單手握拳恍若祈禱,手背的令咒閃爍著魔性光輝。

    那雙眼睛,如火焰般明亮,如火焰般閃耀,亦如火焰一般,勢要將對方焚燒殆盡。

    “以令咒命之——”

    他舉起自己的左臂,順從心底的直覺,高聲呼喊著那個人的名字,開啟最終之戰的序曲!

    “我的王啊,請你回應我的召喚——幫助我,撕碎世界的屏障!”

    第113章 第 113 章

    這一次, 沒有召喚陣。

    在周圍無數無人機的攝像頭中,在無數窺視異能的探查下,這位甚至未成年的少年首領就飛在天空之中, 擋在白色的巨人面前, 用呼喊召喚自己的契約者。

    起初并沒有什么變化,就連一直在拿高倍望遠鏡實時關注著的種田長官都一度認為少年首領只是虛張聲勢,為離他不遠的中原中也爭取什么致勝的時間。

    但很快的,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錯了。

    如果一定要去形容這種詭異的現象, 大抵就是網絡連接線突然中斷——現在,網絡恢復了了,對面的“契約者”便以最快的速度,予以回復。

    赤紅的召喚陣層層疊疊, 越變越大, 遠看著就像是一個倒立的圓形金字塔, 自少年首領高舉的左手起步, 直通天際。一直疊了數十層后,紅色的召喚陣才終于停止, 開始醞釀出仿佛世界終焉的恐怖動靜。

    陰沉的天空驟然暗下,赤色與金色的閃電在烏云中涌動, “世界”似乎在悲鳴,發出搖搖欲墜的聲響。沒有風,在這個驟然黑下來的區域中, 紅色的巨大召喚陣是唯一能照亮世界的明光。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三四秒之間,白蘭終于感受到了威脅,手中的白龍標槍完成最后的步驟, 然后,毫不猶豫的朝著那個紅光之中無比顯眼的巨大空間裂縫投擲過去!

    但是, 少年首領比他更快!

    綱吉飛身擋在那裂縫之前,他額頭的火焰向四方散射,面對這足以造成巨大爆炸的壓縮能量體,他做出一個奇怪的起手式,幾乎是貼近白龍標槍的瞬間,哪怕于陰暗的天幕下亦閃爍著五彩光華的堅冰瞬間攔下了標槍的前進,甚至反向向上,瞬息之間將其完全冰封。

    威力足以媲美小型核彈的壓縮能量炮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掉進了下方的大海,隨著海浪的翻涌沉向不知名的深處。

    “白蘭!!!”

    洶涌的怒火在少年首領的胸中翻涌不休,極致的憤怒讓那雙宛如燃燒著火焰的金橘色眼眸更加璀璨。

    “我絕不會,絕不會原諒你!”

    他根本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不能攔住這一擊,身后應他召喚而來的王者會受到怎樣的傷害;如果不是自己及時趕到,這座繁華美麗的城市即將承受怎樣無法挽回的重創,又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只有你——只有你——!”

    大空火焰在少年首領的掌心極速匯聚,就像是火焰的龍卷,如同迷你白龍一般幾度壓縮。隨著少年首領的咆哮,被壓縮到極致的火焰凝聚成一人多高的巨大雄獅,咆哮著飛射出去,擊中了白色巨人的面容!

    “我絕不會原諒!”

    恐怖的爆炸形成一道道沖擊波,將周圍所有的飛行物盡數擊落。白色的巨人也在這勢不可擋的攻擊中退后一步,轟然摔倒在海面上,迸射無數浪濤!

    “給我滾出我的橫濱!”

    浪濤飛升至極致之后又漱漱落下,然而萬千雨滴之中,少年首領的火焰依舊是那般璀璨奪目,灼灼其華。

    他立于天空,如同神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有極其狂妄的笑聲傳入了所有窺視者的耳膜,那是源于他身后自時空的裂口踏步而來的金色王者的狂笑聲。

    “幾日不見,你倒是有了些長進,綱吉喲。嘛,這樣的你才擁有讓本王疼愛憐惜的資本。”

    那個漂浮在天空中的英雄王雙臂環胸,他昂著頭,似乎世間萬物都不配進入他那雙如同血一般的立瞳,哪怕在他面前的,是大于他百倍的白色巨人,是足以摧毀這個世界怪物。

    因為他是這個世上最古老的王者,是所有英雄的起始,是三分之二為神、三分之一為人的暴君,是那神代末期連接人與神的楔子,也是那最終帶領人類擁有自我、與神明訣別的王中之王。

    “雖然你依舊喜歡和不三不四的雜種扯上關系,不過……”英雄王的聲音低了一些,竟是帶上了淡淡的笑意:“綱吉,你召喚了恩奇都了吧。”

    少年首領轉過了身,看進了那雙鮮紅的眼中。

    這是一位如同天神般俊美絕倫的男人,他擁有著如同黃金的頭發,白皙無暇的皮膚,比例完美的雄壯身體。他赤||裸著上半身,赤色的紋路在其上迤邐而下,沒入下方的黃金鎧甲,說不出的詭異神秘,亦說不出的扣人心弦。

    哪怕……完全想不起來這個人,可是,他是那么的熟悉。有點懼怕,有點親近,有點想遠遠地逃開,又有點依賴和期待。

    這個人是……這個人是……

    “閃閃……”

    這副呆呆的模樣很好的愉悅到了面前的金色王者,英雄王挑起眉頭,似乎心情很好:“怎么,被本王的玉體迷住了嗎?”

    綱吉猛地清醒過來,哪怕是這個狀態的他,臉頰上都多了些許紅暈:“怎、怎么可能!”

    頓了頓,他有些猶豫:“你的這個樣子……”

    這些似乎神圣又似乎鎖鏈的血色紋路,讓他有些擔心。

    “啊……這個啊。”英雄王看著自己赤||裸的上半身,如同蛇類的血色立瞳微微收縮,口中說出了意味不明的話語:“這個世界狹窄的令本王感到窒息,但是沒有抑止力的自由又讓本王心情舒暢,能夠以這個‘起源’形態降臨,就算是本王都不禁有些驚訝了。”

    “‘無限之大,亦無限之小’,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面前幾日不見就長高了許多的少年首領,似乎已經知曉一切的進程,緩緩道:“綱吉喲,你還能創造出怎樣的奇跡,來取悅本王呢?”

    綱吉沒有回答。

    他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有聽懂。心臟動如擂鼓,對面的英雄之王每存在一秒,他的火焰都在被持續不斷的抽取、消耗,這是召喚恩奇都時不曾感受到過的壓力,卻也是當時不曾感受到的親昵。

    ——他們,以令咒相連,是最緊密的彼此,他們共享火焰,托付性命。

    背后的白蘭從海面上站了起來,他似乎被激怒,發出了如同轟雷的怒喝!

    “澤——田——綱——吉——!”

    “呵,不過螻蟻。”英雄王斜眼睥睨著下方的敗犬,突然笑了:“罷了,看在你召喚出恩奇都的份上,本王就幫你一次。不過——”

    金色的王者問:“綱吉喲,這一次,你能叫出本王的真名嗎?”*

    白色巨人伸出巨大的手掌朝著少年首領抓來,一道赭色的身影驀地插入戰場,強大的重力帶動肉||體,一腳將白色的巨人的巨手踏進大海!

    “啊,我記得。”

    “請你幫助我。”

    少年首領在身后的轟鳴聲中直視著面前的金色王者,用無比堅定的聲音回復。

    “我的王,吉爾伽美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吉爾伽美什大笑著,他向著前方伸手,隨著他的動作,天空中裂開了一條巨大的口。

    他從中取出了一把外形奇異的金色的“鍵”。

    “很好!很好!”

    吉爾伽美什手握奇異的金色鑰匙,宛如世界樹般綻放的紅芒開啟了最終寶具的大門。這一刻,所有還能抬頭仰望的人都看到了這一幕,看到那紅色光柱連系出的世界樹遮天蔽日,好似一張巨大的網,編織出了致命的寶物。

    “綱吉喲,本王予以你獎賞!”

    他們沒有猜錯。

    可毀滅天地的寶具在此降臨,紅與黑的色澤帶著絕對的沖擊力,紅色的圖樣刻于黑色的劍身之上——那是一柄西洋騎兵槍,但又粗的多并且沒有尖頭。

    綱吉知道那是什么。

    擁有著跟“切開世界”這個傳說毫無二致的效果的至寶——EA(乖離劍)。

    白蘭因為“世界的屏障”而拒絕所有外部力量的干涉,那么,只要將“世界”切開就好。

    【敘述原初——】

    足以顛覆這個世界力量,在這一刻展現在世人面前。

    吉爾伽美什高舉乖離劍,劍身分三段開始以不同方向驟然旋轉。狂暴的赤色風雷環繞著他的身體,以他為圓心肆虐這片空間!

    【開天辟地之時,虛無亦為此獻上祝賀——】

    天空完全被黑暗籠罩,不見天光。白色巨人的怒吼如同地獄惡魔的嘶嚎,一切都在扭曲了世界的力量下顫抖、變形、破裂!

    狂風怒浪之中,白蘭狂笑著,黑色的污泥從白色巨人的雙腿中噴涌而出,如同根一樣扎進大海。海水混合著海中的生物,瘋狂順著黑色的根倒灌進白蘭的身體。淡色的幾乎看不清的金橘色火焰,也在白蘭的雙手之間熊熊燃燒。

    他興奮到顫抖,只有雙眼的臉上、應該是嘴巴的位置突然裂開了一個可怖的口,似乎在訴說著他內心的激動與狂喜——就像回到了生前,那與少年首領的最終決戰!

    “哈哈哈來吧!來吧!綱吉君!”

    【以吾之乖離劍撕裂世界——】

    少年首領立于吉爾伽美什的正下方,他伸直雙臂向前,雙掌在這雷電交加的云層回轉的天空下閃爍著璀璨之光。

    他沒有使用耳機的輔助,因為這完全就是胡來的招式根本就沒有任何嘗試。也如同他所設想的,在準備階段,少年首領就被雙手火焰的推進力逼得直接向后倒飛,然后被趕過來的中原中也擋在懷里。

    【環繞眾星之臼——】

    “拜托了,中也!”

    “啊,交給我吧,綱!”

    早已性命相托的伙伴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言語交流,幾乎在同一時刻,隨著少年首領雙手都開始全力蓄力,中原中也將自己化為支撐伙伴的支架,亦不懼世人的目光,念出自己的解放語。

    “汝,陰郁而污濁之寬容,勿復擾吾之安眠。”

    【天上的地獄乃創世前夜的終點——】

    然而帶著毛線手套馬力全開的綱吉,當他全力施為,單手火焰強度就能達到超越人類極限的60萬FV。此時此刻全力釋放,那可怕的沖擊力即便是會呼吸的天災也難以抵擋!在少年首領火焰的凈化作用下,中原中也的神智不斷的徘徊在清醒與沉眠之間——清醒的一刻就會解除“污濁”,然后他便要憑借意志力強行壓制這種清醒。

    就像是溺水的旅人,不斷在湖面上下痛苦地起伏,精神被緊繃到極限,還有來自外部的強大壓迫撕扯著他的身體。但是那雙不斷在灰白與鈷藍之間的轉換的雙眸從未改變——那是即便死亡,也絕不退縮和屈服的意志。

    【以死亡瞻仰吧。】

    吉爾伽美什大笑著,自高空之中將乖離劍對準了白色的巨人。

    紅與黑旋轉攪動在一起的能量波,驟縮、擴散、然后自乖離劍尖端——噴射而出!

    【天地初開,洪荒世界(Enuma-Elish)——!】*

    世界,在這一刻寂靜。

    第114章 第 114 章(雙更合一)

    “世界之外”的力量無法干涉白蘭與綱吉, 除了中原中也因為與作為核心的魏爾倫同源而成為例外,即便是身為英雄王的吉爾伽美什也不能改變這一點。

    ——這是“規則”。

    但是,乖離劍雖然無法改變這個規則, 它所擁有的“切開世界”的規則, 卻能讓“世界”本身崩潰。

    讓世界化作無聲的可怕攻擊沒能給白色的巨人帶來絲毫傷害,但是——

    綱吉,中原中也, 以及無數被沖擊波沖倒在地的、站在擂缽街高處的人都清楚的聽到了, 好似玻璃碎裂一樣的輕響聲。

    ——那是世界所發出的破碎聲。

    即便是“七的三次方”所形成的世界屏障也無法抵抗這份力量,在乖離劍下四分五裂!

    不僅是世界基石所形成的特殊世界,乖離劍造成的影響遠不止如此,被那赤與黑的光波掃射過的地方, 無數概念空間全都裂開了大大小小、好似電子像素一樣的缺口, 混沌的黑色在缺口處翻涌, 里面似乎還能聽到怪物的咆哮。這個世界無比脆弱也無比堅固, 也因此能讓某些存在徹底解放,也因此即便承受了這樣不應存在的力量, 也依舊沒有毀滅。

    然而這些都與蘭波無關了。

    曾經的法國超越者已經無所謂是否隱藏身份,在世界屏障破碎的剎那, 他完全無視了左右兩方即將對波的可怕火焰,使用出異能力“彩畫集”的極限!金色的異空間縱向拔高,它就像一支長矛, 狠狠地穿透了白色巨人的胸口!又化作溫柔的大手,將那漆黑的一點虛握在手中,帶著自己的摯友撤離出這片即將化作地獄的空間!

    白色巨人能量化的身軀不只擁有屬于人類的肢體, 在這關鍵時刻,急需能量補充的身體當然不能允許自己的能源電池逃跑。好似心臟血管一樣的黑色流體緊緊束縛住被壓縮的小巧的維維爾, 甚至反客為主,開始吞噬蘭波的金色異空間,大量抽取蘭波的異能力!

    而兩邊的火焰均已蓄勢待發——

    哪怕是蘭波,在這樣世界級的災難面前也不禁升起了一絲絕望。

    【來不及了?但至少讓保爾——】

    但是,比蘭波的念頭更快的,是三柄黑色的奇異武器。

    這些莫名的武器從距離他不遠處裂開的空間裂縫中發射出來,同時出現的還有十數名擁有灰青色皮膚、臉帶骨制面具的詭異人形——他們拿著匕首,看似普通的武器,卻能斬斷白色巨人的能量束縛,那些大大小小的“心臟血管”只需一下就被這些詭異之人切斷,徹底松開了虛弱的維維爾。

    黑色的異獸似乎也明白危險解除,再也支撐不住,化作一抹黑色的火焰消散,露出里里面傷痕累累的魏爾倫。

    異空間中走出了一個男人。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神父裝,胸口掛著一枚十字架,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擺。而他的雙手指縫中均夾著造型奇異的、長劍一般的武器,正是最開始扎進黑色血管的那三柄。

    黑衣男人朝著蘭波大喝:“躲進海里!立刻離開這個戰場!”

    蘭波再不遲疑,異空間構筑出極致的防御,帶著自己與魏爾倫沖進大海!

    白蘭當然知道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不過所有的反擊都只是這具異常英靈化又近似炎塊的身體的本能反應,他本人卻是無所謂的。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失去了作為能量來源的魔獸維維爾的自己會面臨什么。

    不過無所謂。

    他現在,滿心滿眼,都只有飛在他雙眼之前的澤田綱吉。

    時間仿若倒流,他們又回到了當年的爭鋒相對的戰場上。他們兩個人一對一,用出自己全部的火焰,一決生死。

    幾乎是同一時間,雙方蓄力完畢!

    白蘭攤開的雙掌驟然合并,黑色與金橘色混合的火焰不斷在巨人的掌心壓縮、聚合。而他的對面,中原中也已經完全無法支撐那狂暴的推進之力,他的背后再度出現了神明的尾巴,黑色的翅膀不斷的改變周圍的重力場,讓他如同最堅實的支柱立在這片天空,讓他的伙伴可以發出最后一擊。

    站在至高之處的吉爾伽美什雙臂環胸,他自使用乖離劍起就停止了從綱吉之處吸取魔力,哪怕憑借著特殊的存續技能,也無法在使用出那樣的一擊后還擁有維系生存的魔力。

    身體淡的只剩下一個虛影的英雄之王居高臨下,笑看著面前讓他也不禁感到有趣的“奇跡”之爭的最終結局。

    “澤田綱吉——!!!”

    “白蘭·杰索——!!!”

    兩道顏色深淺不一的金橘色火焰,在雙方的怒吼中碰撞在一起!

    大空火焰的調和屬性讓周圍的空間進一步的扭曲,但是兩位當事人已經完全顧不上這一點,他們怒吼著,全力以赴,雙手中釋放出的火焰如同飛龍與雄獅,相互纏斗,相互撕咬,相互絞殺——蒸發云霧,蒸發大海,蒸發所有時空裂縫中散溢出的扭曲能量!

    這是一場絕對的力量角逐,是讓世界也不禁為之顫抖的一戰!

    而對與少年首領來說,這也是絕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輸的一戰!

    因為他的上方,那位金色的王者還在注視著他;他的身后還有中原中也在拼死支撐著他;而更遠的地方,橫濱繁華而美麗,千萬普通人在這里掙扎求存,只為求得平安的度過屬于他們的平凡一生。

    他有太多太多的牽掛和羈絆,哪怕他知道這一戰之后,神性定會以前所未有的漲勢將自己淹沒,他一定會變成比魏爾倫更加異類的異類,也沒有關系。

    他的腦海中,閃過了很多人的影子。

    蘭波的,魏爾倫的,芥川龍之介的,中島敦的,森鷗外的,澀澤龍彥的……最后,是中原中也與太宰治的。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擁有了那么多對他而言萬分珍惜的人。

    哪怕拼盡一切,他也要保護他們,就像他們一直都在不惜一切,保護他那樣。

    仿佛像是在回應澤田綱吉的呼喚,那雙被火焰炫染的金橘色眼眸被渡上了屬于神明的金色。他的右眼是完全的純金,而左邊的眼睛,則在以人類肉眼可見的速度,金色一點點、一點點……覆蓋住他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眼瞳。

    澤田綱吉的火焰再度暴漲!剛之炎與柔之炎交織混合,火焰的光柱如同雄獅的利爪,撕碎了淺色的長龍,向著白色巨人的身體發起沖擊!然后——

    一口吞沒!

    這是無數觀者一生都不會忘卻的絕麗場景,滾滾熱量將周圍的一切蒸發、融化,蒸騰的水霧氣化又再度起霧,朦朦朧朧覆蓋住所有探究的視線。這也是一場注定不會留存下任何影像的結局,只有遙遙記錄的攝影機,能夠拍到這海、火、霧、天相接的壯麗美景。

    但是對于澤田綱吉而言,這個世界則靜止在了這一刻。

    火焰從額頭上熄滅,但他依舊“站”在半空中,身后是固定在原處靜止不動的中原中也,面前是身體開始碎裂崩毀的白蘭·杰索,他茫然四顧,然后若有所覺地抬起了頭。

    至高之處,是俯視著他的吉爾伽美什。

    綱吉張了張嘴,最后能說出口的只有沒有意義的呢喃:“閃閃……”

    “真是傲慢啊,綱吉。”吉爾伽美什紆尊降貴的降下來,明明淡的都快要看不見了,他的神情依舊高傲:“作為勝者,你居然在憐憫那雜種?”

    “我……我不知道。”少年首領撇開眼,有些不敢與面前的金色王者對視:“我明明連他是誰都想不起來,明明我殺死了他,但是依舊一點印象都沒有……我……我……”

    他茫然地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左手的手背上,最外圈的圓環只剩下一條模糊的印子:“……我還是沒能改變他。”

    “我依舊不懂,他做的這一切有什么意義。”

    “我依舊不懂,他這一切都是為了什么?”

    “我依舊不懂……”他低聲說著,聲音中是自己都不知道的悲傷:“為什么我只能殺死他。明明……明明我覺得,我們本應該可以成為朋友……”*

    “不要過于傲慢了,綱吉,這只會讓本王降低對你的評價,感到惡心和厭煩。”吉爾伽美什雙臂環胸,紅色的立瞳如同鮮血,似乎已經看清了世界一切:“即便是雜種,本王也給予他們選擇自己道路的權利。你可以盡情的玩弄他們,引誘他們進入你的陷阱,讓他們為自己的選擇而絕望痛苦,以此愉悅自身。但是,你卻不能否認他們選擇的權利。”

    “人之子就是因為懂得選擇,擁有‘自我’,才能背離神明,反抗神明,脫離神明的桎梏,與之訣別,走出自己的未來。”

    他的神色散漫,頗為無趣:“這一切,不過都是那個雜種自己的選擇罷了。而你,也只是做出了你的選擇。現在你還要為了雜種的選擇而愧疚?玩笑也要有個限度,別讓本王更不快了。”

    綱吉愣愣地抬起頭,原本沉寂的心臟快速跳動起來,他甚至忍不住有些雀躍:“閃閃,你在安慰我嗎?!”

    “哼,不過這點小事。”吉爾伽美什冷哼一聲:“只要你擁有足夠的價值,滿足本王的要求,本王自然會給予你更多的憐愛。”

    綱吉干笑著刮刮臉:“雖然不記得了,但是閃閃你的要求肯定都是超級難做或者說干脆做不到的事情。”

    頓了頓,他抬起頭:“閃閃……謝謝你,真的謝謝你,愿意來幫我。”

    吉爾伽美什勾起唇角,笑容隨意:“即便沒有本王,你也可以殺死那個雜種。”

    “但是那樣的話,保爾哥也會被我殺死。那種威力的火焰,凈化之前,他就會被我燒成灰燼……”綱吉甚至不敢想象那種場面:“如果真的變成那樣,我一生都沒法原諒我自己。”

    “……我知道,這個世界沒有這么美滿,更多的時候,人總要做出不得已的抉擇,然后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綱吉抬起頭,笑著說:“但是我有閃閃你!多虧你愿意幫我,蘭波君才能救出保爾哥,我才不會在今后無數次的悔恨懊惱,承受自己無能的代價。真的,真的感謝你!”

    “……哦,真會說啊,看來在這個世界,你長進了不少。”吉爾伽美什俯視著面前的少年首領,仿佛看到了那個永遠從容淡定的影子,他遙遠之地的摯友,突然笑了:“罷了,本王一開始就說了,這是對你召喚恩奇都的獎賞,無需多言。”

    “你要走了嗎?現在重新建立力量鏈接的話——”

    “這個世界太過于狹窄,讓本王倍感不適,留下做什么。不過——”他用頗為復雜的眼神看著面前的人:“本王都不禁感到驚訝,澤田綱吉,你這樣的運氣,也不知是好到極致還是壞到極致。大概也只有某個正在拯救人理的愚者,能和你這樣光怪陸離的人生媲美了。”

    “啊???”

    “不要發出這樣愚蠢的聲音。”吉爾伽美什嫌棄地皺眉,語調中卻帶著笑意:“你究竟能創造出怎樣的奇跡,怎樣的世界,本王拭目以待。”

    “……好!”雖然還是覺得忐忑不安,但是這一次,少年首領昂首挺胸,堅定的回答了對方:“下一次再召喚閃閃你的話,我一定會把恩奇都也召喚出來!那個時候,我一定努力不讓你們再感覺到擁擠,而是可以好好的一決勝負!”

    “哦…………”吉爾伽美什發出了意味深長的氣音:“真是意外,原來你知道啊。”

    “嗯……”綱吉露出了些許苦笑:“大概……是明白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你總是讓本王倍感愉悅。”英雄之王滿意地說:“綱吉喲,本王期待著你未來的表現。”

    “嗯、嗯!一言為定!”

    ……

    …………

    火焰徹底吞沒了白色的巨人。

    【啊啊啊啊啊……真是的,居然又失敗了……?】

    在被火焰雄獅吞沒的剎那,白蘭看著那仿佛與他近在咫尺的少年首領,看進了那雙幾乎完全金黃的雙眸之中。

    【哪怕從地獄歸來,我依舊覺得,這個世界很有趣,我依舊有著探索的欲望,只是比起探索,你完全吸走了我的目光。】

    白色的巨人一點點的碎裂、崩塌。

    【沒想到,我不惜一切代價都未能求得的成神之路,居然被綱吉君你輕而易舉的得到了……這也真是,太過分了吧?】

    白色巨人那張裂開的巨口,緩緩勾勒出一抹微笑。

    【不過,如果是綱吉君你的話,反而會覺得困擾吧?因為……你是那美麗的,包容的飛鳥啊……】

    天上的烏云在兩股火焰中被完全蒸發,陽光再度照亮整個世界。

    【——即便即將成為神明,你……還是不覺得這個世界很惡心嗎?】

    在最后的一秒,他看進了高空中俯視著自己的澤田綱吉那雙即便冷漠無情,也依舊璀璨光輝的雙眼。

    【哈哈……看來無論多少次,你都不會呢!】

    就像是無限黑暗的忘川彼岸,指引彷徨之魂前進的明燈。

    【雖然有點舍不得,但既然輸了,那也沒辦法了。】

    他心滿意足的閉上了眼睛。

    【拜拜~綱吉君。這次旅途我很愉快呢~】

    白色的巨人徹底被火焰吞沒,化作黑與白交織的碎片。這些能量碎片隨著主人的死亡徹底失控,在掉落的過程中轟然炸裂!

    巨大的海嘯在這連環的爆炸中越疊越高,人工島岸邊還未昏迷的普通人甚至都沒來得及高興自己能從白色巨人的手中活下來,就絕望地看著十數米高的海嘯層層疊疊,朝著這神棄之地撲來。

    這樣規模的海嘯,有防護措施的橫濱市或許只是會遭受一點損失,但被政||府放棄的擂缽街避無可避!而當年荒霸吐炸出的大坑更是像一個深深的水缸,定然會配合著海水將所有人溺斃其下。

    ——要死了嗎?

    ——要死了嗎?!

    ——他們不想死!!!有沒有誰,有沒有誰可以救救他們!

    ——那些強大的異能者可以憑借異能存活,那些精英干警可以憑借官方的力量存活,那么他們呢?他們這些被所有人遺棄的野狗,沒有足夠精良的裝備,沒有與自然抗爭的體力,更沒有保衛家園的實力,他們能憑什么活下來呢?

    ——他們不想死啊!!!

    天空之中,似乎傳來了某個人的呼喊。

    “龍彥!!!!!!”

    在地面上絕望等待著天災來臨的普通人們自然不可能聽到那疾馳而來的少年首領的呼喊聲,但是,某個一直在關注一切的人聽到了。

    白色的美男子在天災之下撐開手臂,他完全不懼怕那迎面而來的巨大海嘯,哪怕屬于異能者的敏銳聽力讓他在雜亂的呼嘯聲中捕捉到的聲音輕的就像是他的幻覺,但是澀澤龍彥依舊聽到了。

    ——那是他最愛的神明與自己成為好友時,互相訂下的約定。

    『綱吉君,當你需要使用我的時候,就叫我的名字吧。』

    『哪怕付出我的所有包括性命,我也會為了你的愿望使用異能。』

    澀澤龍彥發出了愉悅的長嘆。

    “異能力——‘龍彥之間’。”

    白色的霧氣遵從主人的愿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噴涌而出,在不到十秒的時間內籠罩了整個人工島!一瞬間,所有的普通人都在白霧中消失了,僅存的寥寥無幾的異能者也并沒有被白霧剝離異能。他們能出現在這個戰場對抗白色巨人,本就沒有一個是普通的,只要異能不被剝離,哪怕是面對海嘯也顯得游刃有余。

    但是,發出白霧的澀澤龍彥卻沒有自保的能力。

    即便可以使用他人的異能,但有限的次數在這種規模的災難面前也顯得如此無力。而他身邊的種田長官固然是出類拔萃的優秀異能者,他的異能卻并不適合生存。

    千鈞一發之際,黑白兩道影子從天而降!

    白色的巨虎咆哮著一口咬住了澀澤龍彥的后背衣領,帶著他拔足狂奔!而芥川龍之介就騎在白虎的后背,操縱羅生門遙遙卷住種田長官的身體,帶著他一起撤離!

    這一切都只發生在短短五秒內,當種田長官在安全的高處回過頭,只看到了被海水淹沒的大半的擂缽街。

    一瞬間,哪怕面對白色巨人都沒有覺得不可接受的種田山火頭,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荒謬之感。

    身為異能特務科長官的他,還有身為國家寶物的澀澤龍彥,居然被港口Mafia救了。

    ——簡直是有史以來最可怕的黑色笑話。

    但是無論如何,這一場可能禍及整個世界的災難,終于在此刻——

    落下帷幕。

    第115章 第 115 章

    不知哪個時代的詩人曾說過, 天空的藍色是悲傷的顏色呢? *

    蘭波不記得了。

    他只是記住了這一段話,因為他的摯友,就擁有著一雙如同天空般美麗的藍色眼睛。

    但是他并不喜歡這一句話, 因為這句話就像是一個詛咒, 讓他有著如此美麗色澤眼眸的搭檔,總是悲傷。

    雖然悲傷這個詞與強大的魏爾倫似乎并不搭調。

    他狼狽的從海中爬上岸,用最后的力氣, 催動異空間將變回人類的魏爾倫拖了上來。

    倒在摯友的身邊, 不知為什么,蘭波回想起了十年前的一個笑話——他們二人從日本人工島軍事基地奪得了中原中也,在撤退的時候他還開玩笑說,速度必須要再快一點, 否則錯過了祖國的潛艇, 他們就需要從日本游泳回法國了。

    沒想到, 十年前的笑話, 竟然在此時一語成讖。更殘酷的現實是,他做不到從日本游到法國, 能活著從海底逃生已經拼盡了全力——甚至都不知道出沒出日本國境。

    他仰趟在堅硬的礁石上,望著藍色的天空, 再度想起了這句話。

    天空的藍色,是悲傷的顏色。

    而擁有這樣悲傷顏色的摯友,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

    身為魏爾倫的引導者, 監視者,也是從牧神那里將他救出、知道對方所有秘密的蘭波,只需要一眼, 就能知曉魏爾倫當前的狀態。

    魏爾倫的核心是特異點——那無法用人力去測量的能量,卻并不代表其真的無窮無盡。足夠支撐魔獸維維爾毀滅世界的能量, 對那個異世界的惡鬼來說卻不算多,至少在經歷了魏爾倫自爆和兩次大幅度抽取之后,那原本看不到盡頭的特異點,即將因為能量殆盡而消弭。

    一旦特異點消失,也就代表了魏爾倫的徹底死亡。

    千辛萬苦賭上性命,最終只得到這樣的結局,實在是難看的讓人忍不住發笑。

    這樣想著,蘭波真的笑了起來。隨著喉嚨間的震動,他劇烈咳嗽了一會兒,嗓子里全都是海水的腥咸味,胃里也有,又苦又澀,讓人作嘔。

    伴隨著笑意的還有無盡的冰冷,濕透了的衣服在海風的吹拂下迅速帶走了他的體溫。他下意識地想用異空間保存點溫度,卻發現自己居然已經連抬起手指的力量都消失了。

    【真是難看啊……】

    他近乎絕望的大笑著,實際上能發出的也只是嘶啞難聽的呻||吟,就像是瀕死的脫水青蛙,狼狽又可憐。

    “阿蒂爾,不要為我難過。”魏爾倫的狀態出乎意料的比蘭波好一些,不久前還意氣風發的男人拖著沉重的身體坐起來,靠在身側嶙峋的礁石上,緩緩安慰著自己的摯友:“我并不覺得悲傷,死亡于我而言從未可怕……這個結局,我很滿意。”

    蘭波有氣無力地問:“哪里滿意?”

    “至少……你還活著。”魏爾倫輕聲說:“我在被吸收的時候,看到了一些……另一個世界的影像。那個世界,我也變成了魔獸維維爾,在與中也的戰斗中耗盡了能量。而你……已經死去了。但是死去的你因為擔心我,用‘彩畫集’將自己變成了異能體,在異空間中等待著預料中的那一刻到來……”

    被告知死亡的蘭波如同魏爾倫,他也沒什么感覺。

    在他成為諜報員的那一刻起,他在世人眼中就已經是個死去的幽魂。那個時候世界大戰打的如火如荼,在國家級的戰爭中,哪怕是身為超越者,蘭波也沒奢望過自己肯定能成為活到最后的人。

    “我是個愚蠢的人,阿蒂爾。一直承蒙你的照顧,麻煩你,哪怕你都死了還讓你擔心,害得你最終放棄人類的身份,化身特異點來救我。”

    魏爾倫胡亂的說著,他仰望著與自己的眼眸同色的天空,露出苦笑:“很抱歉,阿蒂爾。我一直以為自己對你而言并不重要,我一直以為你的‘人類’說辭只是對我的善意安慰,我以為綱吉對我轉述的話只是善意的謊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辜負了你的友誼,害的你失去記憶,失去國家,在這遠東之地做一個小小的底層,掙扎著討生活……”

    這一刻,魏爾倫與平行世界的自己似乎起了共鳴,他再度回到了那個蘭波徹底死去的世界,無力地看著他的摯友哪怕已經死去,也要用最后的力量給予他生存的機會。

    他明明并無所謂活著,也并不恐懼死亡,他最后也沒能和那個世界的中原中也達成和解,所以連遺憾都沒有了。

    可即使如此,即使連他自己都放棄了自己,他的摯友依舊沒有放棄他。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不該誕生在這個美麗的世界,他的摯友依舊在消散前對他說,“你能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我很開心”。

    那個時候,他發自靈魂的希望活下去的那個人是蘭波。

    那個時候,連道歉和悔恨都是如此的無力和絕望。

    ——這個世界很好,非常好。他真的很滿意這個結局,哪怕結局的終點是他的死亡。

    “……你不用難過,保爾。”蘭波卻只是說:“加入港口Mafia的前七年你確實應該向我道歉,但是,后面的三年卻不用。”

    最初失憶的那七年,他生活的每一日都是一種煎熬,沒有色彩的世界孤獨且單調,無法追尋的記憶讓他陷入泥潭,陌生的一切都讓他焦躁難安。可是七年之后,他遇到了一個孩子。

    一個乖巧的,怯懦的,卻將他的世界染上了瑰麗色彩的孩子。

    蘭波半開玩笑地說:“如果不是因為你,或許我沒有機會遇到綱吉君,或許我會死在戰爭中,早早成為無名石碑上的一個刻痕。”

    想到兩個弟弟,魏爾倫失笑:“阿蒂爾,你可是超越者。”

    蘭波反問:“你不也是?”

    空氣陷入沉默。

    兩個世界級的超越者,卻只能狼狽地躺在一個不知道是哪里的小島上,一個人只能看著另一個人在自己的面前孤獨的死去。

    異國的長發男人動了動唇,剛想說什么,就聽到魏爾倫先一步說:“我不同意你用自己的性命救我……阿蒂爾,拜托了,這是我最后的請求。”

    蘭波不再說話。

    他看著陰沉的天空,那美麗的藍色,如同詩人的預言,也是悲傷的藍色。

    “這樣就足夠了,阿蒂爾,無需為我難過。”魏爾倫輕聲說:“我有兩個非常了不起的弟弟,非常棒的弟弟,我還有你,我已經……不再孤獨了。”

    蘭波閉上了眼睛,有溫熱的水劃過眼瞼,沒入發絲。

    他緩緩說:“下雨了。”

    “是啊,真不走運。”魏爾倫閉上眼睛,發出一絲感嘆:“真冷啊。”

    “嗯,真冷啊。”

    ——明明有那么多的話想要說,可是到了最后,在一方生命走入倒計時的此時,雙方能說出口的,竟然只有一句可笑的“真冷啊”。

    突然,岸邊傳來了他們之外的聲響。

    雖然沒什么用處,但兩個人的本能還是讓他們睜開了雙眼,警惕地看向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爬上小島的不速之客。

    那是一個高大瘦削的男人,穿著一身黑色的神父衣袍,胸口還掛著一枚十字架,黑色的短發,無神的雙眼,讓這個異世界的來客充滿了神秘與死寂。

    “你是……?”蘭波有些意外:“很高興,你還活著。謝謝你當時出手救了我和保爾,請原諒我現在只能以這副難看的姿態對你說話。”

    “我的名字是言峰綺禮。”瘦削的黑衣男人一邊擠著身上的海水,一邊走到他們的面前:“你們是綱吉大人的朋友,我自然會幫助你們,無需道謝。”

    蘭波沒有說話。

    因為看著他們的言峰綺禮,在笑。

    那并不是什么友好或禮節性的微笑,而是顯而易見的、愉悅的笑容。

    蘭波一路走來,見過無數形形色色的人,只需要一眼,他就猜到了言峰綺禮這個冷寂的男人的本質。

    ——他在為他們的痛苦感到喜悅。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以他人痛苦為樂的扭曲之人。

    蘭波發出苦笑:“那孩子,還真是辛苦啊。”

    總是不幸的遇到他們這樣麻煩的人。

    似乎冥冥中有著什么牽引,就在他吐出這句嘆息的時候,聽到了熟悉的呼喊聲:“保爾哥!蘭波!”

    這一聲立刻引來了在場三個人的關注,魏爾倫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了,只剩下一圈在光影中隱隱綽綽的輪廓,但是他依舊笑了。俊美絕倫的流浪神明用著如同大提琴鳴響的溫柔嗓音,對著自己的弟弟說:“恭喜你贏得了勝利……真是了不起啊,綱吉。”

    原本綱吉還在對著應該不認識卻又那么熟悉的言峰綺禮發呆,聽到了魏爾倫虛弱的聲音才猛地回神,隨即大驚!

    “保爾哥……啊,你等等,我現在就逆轉時光——你抓住我做什么?太宰君!”

    魏爾倫聽到了那個他討厭的人類少年的聲音:“沒用的,綱君,魏爾倫先生已經沒救了。”

    “你在說什么啊太宰君!保爾哥明明還活著!”

    “綱君!”

    “……”

    “綱君,你心里應該明白。”

    “可是——”

    “綱吉君,沒關系了。”開口的人,是蘭波:“時間回溯的消耗和時間、體積有關,先不說距離保爾的核心崩毀已經過去幾個小時,就說體積——”

    如果倒流時間,最低的限度也需要將魏爾倫的時間倒流回化身魔獸維維爾的前一秒。但不論現在距離那個噩夢開始的時間段已經過去了多久,都無法避免一個決定性的問題。

    ——魔獸維維爾太大了。

    小山一樣的身體,固然比不上白色巨人那般龐大,亦是十幾個少年人的身軀堆疊在一起,也遠遠比不上的。

    這樣的體積,哪怕只回溯一秒,都需要少年首領付出足以致命的代價。

    所有人從一開始就知道這一點,所以蘭波一直都將最后的希望寄予魏爾倫的核心還完好……可惜的是,現實并沒有給他們任何優待,一切都朝著無法回頭的方向走去。

    魏爾倫想要伸出手,再摸摸自己弟弟的頭發,說起來,他似乎還從來沒有撫摸過弟弟的本體,這讓他有點遺憾。但是,身體的衰敗別說讓他抬起手,就連說話都是那么困難。所以,他只能盡量用輕柔的、不會讓他的弟弟難過的聲音問:“中也呢?”

    “他開了‘污濁’損耗過度,我已經讓森先生把他背回港口Mafia了。”回答魏爾倫疑問的是太宰治:“放心,他好的很。”

    魏爾倫并不想理會太宰治,但確實因為對方的情報而感到安心。

    上天又對他優待了一次,至少在死亡之前,蘭波還活著呆在他的身邊,他還能再見到澤田綱吉一面,還能得知中原中也已經安全的訊息。

    這樣或許已經足夠了。

    突然,冰冷的雨滴中,有一雙火熱的手掌覆蓋在了他的雙腕上:“保爾哥,中也怎么樣,還是你自己確定比較好。”

    他的弟弟笑著說:“別忘了,你還欠了我足足幾十億美金沒有還呢。”

    但是這一次,別說是太宰治,就連蘭波都厲聲阻止著少年首領,如果不是不能動,魏爾倫毫不懷疑自己看似溫吞實際上從骨子里是個強勢家伙的摯友,會直接用異空間將綱吉關起來:“綱吉君!夠了!別說你已經經歷了輪番的消耗,即便是你全勝之時,這也會要了你的命!”

    “放棄吧……放棄吧,綱吉君。”

    異國的男人似乎有瞬間的哽咽,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魏爾倫只能聽,便是聽都已經模糊了,他甚至不知道摯友這一瞬間的停頓是否只是他的幻覺。

    似乎從未見到蘭波如此嚴厲的樣子,少年首領有些怔愣,隨即笑了起來:“如果是‘過去’的我,確實是如此……但是‘現在’沒關系了。”

    “什么……意思?……啊,你——”

    蘭波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驚訝到失去語言。魏爾倫有些好奇,但是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說不出了。

    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朦朧起來,光影,聲音……便是連意識,也開始離他遠去。

    他的弟弟似乎是點燃了火焰,嗓音變的清冷,但是他周身帶給自己的熱度,從頭到尾都溫暖的讓魏爾倫一度想要進入夢鄉。

    然后,他聽到了太宰治悲傷而顫抖的聲音:“綱君,這只是你的猜測,或許只是一個不留神,你就會……”

    “抱歉,太宰,又讓你擔心了。”

    “……值得嗎?”太宰治輕聲問:“你與魏爾倫先生相處不過兩日而已,連‘哥哥’也定然是對方強迫你喊的吧……”

    綱吉有些啼笑皆非的反問:“這不都是太宰你的計劃嗎?”

    “我要的是魏爾倫先生的‘淪陷’。”太宰治回答:“可不是你的。”

    “可是,感情這個東西是相互的,太宰。想要收獲的話,就需要付出。”少年首領非常認真的回答:“如果真的要說,我當年和太宰你相處的時間全加起來,也不過零零總總不到一個月,但是,你卻愿意擋在我的面前,做著你不喜歡的工作,為我遮蔽風雨。”

    “不一樣的……綱君……”

    “可是對于我來說,是一樣的。”

    “……”

    “你和澀澤先生都說過我,說我容易進入‘沉沒成本’的陷阱。”有什么東西,從少年首領與魏爾倫接觸的手腕處傳了過來,溫暖的,將他已經要失去感觸的靈魂都燃燒起來:“這次也是,哪怕知道結局,我還是會忍不住。”

    “……”

    “保爾哥,我一定會帶你回來,請你相信我。然后加入港口Mafia,一直干活干到你還清所有債務為止。”

    魏爾倫最后聽到的聲音,是少年首領那如同解放語一樣的吟唱。

    “指環銘刻我們的光陰。”

    第116章 第 116 章

    在倒流時間的剎那, 綱吉就知道很不妙。

    確實如太宰治與蘭波推測的那樣,魔獸維維爾的體積實在是太大了,哪怕是進一步神性化的自己, 也無法承受這樣龐大的面積消耗。

    即便他計算好了時間, 精確到秒的地步,也不能改變這一點。

    ——自己不會真的要死吧?不不不,死應該是不會的, 但是……不知道這一次會睡多久呢?再進ICU的話, 大家一定會非常擔心的吧?

    抱著這樣的擔憂,少年首領睜開了眼睛。

    睜開了。

    眼睛。

    ……嗯?!!

    綱吉迷茫的眨著琥珀色的眼睛,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就被面前的魏爾倫緊緊抱在了懷里。

    北歐的流浪神明大口的呼吸著, 濕透了的衣衫再度讓他回溫的身體變得冰冷。他顫抖著抱緊懷中的弟弟, 發出細小的如同野獸的悲鳴。強大的將歐洲攪得亂七八糟的暗殺王甚至不敢回憶幾秒鐘前, 自己剛剛恢復意識, 就看到給予自己溫暖的弟弟突然停止了呼吸,倒在自己身上的一幕。

    就像是他在平行世界中, 親眼目睹蘭波為了救他徹底離開。

    對于魏爾倫而言,那是比他孤獨一人活著更加痛苦的事情。

    綱吉還莫名其妙呢, 就被魏爾倫的巨力勒的差點吐出一口血來,登時痛苦的狂錘魏爾倫的后背。可惜失控的流浪神明根本不在意那對他來說如同撓癢癢一樣的敲打,依舊沉浸在弟弟“死而復生”的喜悅之中。還是蘭波實在看不過眼, 松了一口氣的異國男人努力拔高了聲音提醒:“保爾,快放手,綱吉君很痛苦。”

    摯友的呼喚總算讓魏爾倫回過了神, 他連忙放開了差點被勒昏厥的弟弟,擔憂地問:“抱歉, 綱吉,我太高興了……你還好嗎?”

    “咳咳咳咳咳咳——啊,我、我還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綱吉心有余力地拍拍胸脯,趕緊從魏爾倫的身上爬了起來:“我……我感覺很好。”

    他疑惑地歪過頭:“或者說,感覺太好了……?”

    剛剛才與白色巨人交戰,再加上輪番使用時間的力量。在找到魏爾倫與蘭波之前,他的身體就已經非常難受,怕太宰治阻止自己前來尋找才故作無事的強撐著。但是現在……他感覺好極了。

    “我覺得,現在的我還有力氣再打一次白蘭……?”

    ——為什么???

    疑惑之中,太宰治的聲音為他帶來了答案:“因為‘這個玩意兒’吧。”

    恢復到化身魔獸維維爾之前狀態的魏爾倫雖然疲憊,但也僅僅只是疲憊而已。即便萬分狼狽也依舊俊美絕倫的男人站起身,失去束縛的淡金色長發濕漉漉的披散著。他走了過去,身為“暗殺王”的他只需要一眼就能判斷出那個趴倒在地的黑衣男人的狀態。

    ——他已經死了。

    不同于蘭波,魏爾倫并不記的這個男人是誰,只知道對方稱呼自己的弟弟為“綱吉大人”,并且聽摯友的意思,對方似乎也幫忙將他從白色巨人的手中救了出來。可就是這樣一個方才還活蹦亂跳的家伙,現在卻在沒有任何敵襲的情況下,莫名其妙的死亡了。

    離奇的連他都覺得意外。

    身前的弟弟還僵立在原地,盯著地面上已死的黑衣男人發呆。魏爾倫將目光轉移到還無力的仰趟在地的蘭波身上,只得到了對方一個同樣不解的搖頭。

    男人正思索著,身邊的綱吉突然像是從夢中驚醒,慘叫著沖到了黑衣男人的面前,跪在地上將對方的上半身靠在自己懷里:“你、你沒事吧,喂!醒醒,醒醒啊!”

    魏爾倫微微皺眉,還不及說什么,太宰治先他一步蹲在了綱吉的身邊,輕聲安慰:“綱君認識他嗎?……不要難過了,我會查清楚他的死因,并安排人好好安葬他的。”

    “不不不……”綱吉胡亂地搖著頭,似乎是迷茫,也十分的擔憂,卻還有一種喜悅在其中:“他、這位先生他沒死!”

    魏爾倫忍不住道:“綱吉,冷靜一點。”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綱吉自己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此戰過后更加敏銳的超直感提醒著他,被他抱在懷中的黑衣神父哪怕停止了呼吸,沒有了心跳,身體沒有任何生命體征,也一定還活著:“他真的沒死!”

    魏爾倫不知道綱吉超直感的強大,但朝夕相處的蘭波和太宰治十分清楚。見少年首領如此篤定,太宰治也微微變了臉色。鳶眼少年伸出兩指貼在死亡的男人頸側,再度確認了對方確實沒有脈搏后,看向了另一邊終于恢復了點力氣,慢慢悠悠從地上坐起來的蘭波。

    “……在我將保爾從白色巨人身體里拉出來的時候,是這個男人幫了我。與他一同出現又突兀的消失的,是幾個有著青灰色皮膚、怎么看都不像人類的面具人。而他不僅躲過了那場爆炸,甚至在深海中活了下來,保持著意識與我們一同漂流到了這里。”

    身為曾經最強諜報員的男人訴說著死者的異常,金色的眼睛看向了一臉興奮喜悅的少年首領:“他稱呼綱吉君為‘綱吉大人’,并自稱‘言峰綺禮’。”

    【澤田綱吉,你是上帝的榮光。】

    這句話隨著蘭波的聲音突然在腦海中響起,短暫的怔愣之后,綱吉高興極了:“對!對!我認識他,他、我‘以前’一定認識他!綺禮先生!綺禮先生!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這樣急切而喜悅的呼喚,只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出少年首領與對方的熟稔。這還是第一次,出現了與澤田綱吉“過去”有關的人。

    太宰治鳶色的眼眸在一瞬間變得幽深。

    而就在少年首領急切喜悅的呼喚聲中,被太宰治與魏爾倫共同判定為“死亡”的男人,突然睜開了眼睛。

    “……綱吉大人,感謝你的關心。”言峰綺禮順著綱吉的力道坐了起來,轉過頭盯著少年首領,用著不明意味的語調嘆了口氣:“你長大了呢。”

    綱吉激動地手都在顫抖:“綺禮先生——”

    “你似乎失去了所有記憶?”言峰綺禮淡淡道:“這樣也不錯……作為新的開始。”

    “……新的開始?”

    看到少年首領疑惑的目光,言峰綺禮做出解釋:“我們之前是敵人……而你寬恕了我的罪過,愿意將我收入麾下,成為你的下屬。那并不是多么愉快的回憶,忘記也不算壞。”

    “綺禮先生,”綱吉現在更關注的是他的過去:“我以前是——”

    太宰治握緊了拳,低著頭沒有吭聲。長長的劉海遮蔽了他是雙眼,沒有人知道他此時在想什么。

    “很抱歉,我不能回答你的疑惑,雖然我所知也并不多。”言峰綺禮給出了讓少年首領失望的回答:“我能來到你的身邊,是因為我與某個存在簽訂了‘Self-Geass-Scroll(自我強制征文)’,這是束縛于靈魂的絕對契約,我無法違背契約,告知你,你的過去。”

    綱吉愣了愣,與抬起頭的太宰治四目相對。

    ——眼前的場景何等熟悉,那所謂的契約,像極了當年港口Mafia的老首領對他一樣。

    毫無疑問,這件事定然與“布克”有關。

    魏爾倫突然道:“綱吉,這個男人,依舊是個‘死人’。”

    “咦?”

    綱吉愣住了,他看向言峰綺禮,對方淡然地點了點頭,并不忌諱:“我早已死在你的下屬手中,子彈穿透了我的心臟。現在不過是借助了‘某種力量’才能以這副姿態重回人間,成為你的信徒。”

    “信、信徒?!”

    言峰綺禮看著他,突然笑了:“澤田綱吉,綱吉大人,你是上帝的榮光。我將一切獻給了上帝,自然也會效忠于你。只要是你的命令,我全部服從。”

    綱吉目瞪口呆,一時間面前這個表情冷漠的男人竟然和澀澤龍彥重疊,讓他連不能得知過去的悲傷都忘了。

    【又來一個變態????】

    太宰治終于開口:“綱君現在沒有受到‘代價’的影響,也和言峰先生方才突然倒下有關吧。”

    他用的是肯定的語氣。

    在少年首領期盼的目光中,言峰綺禮回應對方的好奇心,承認了太宰治的推測:“這是另一個契約——在選擇追隨你時,我為了獲得更強的力量與‘格瑞兒’簽訂了‘單向命運共同體’的契約:其一是絕不能對你產生任何背叛的念頭或行為,其二當你受到超過某種限度的傷害時,該傷害會全部轉嫁到我身上。”

    綱吉瞪大了眼睛,他似乎想要說什么,卻啞口無言。

    就像是太宰治引導芥川龍之介將保護他作為生命的意義一樣,言峰綺禮的“契約”甚至比前者更加夸張和嚴苛。但是,現在的少年首領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剛剛起步的懵懂少年,他已經過了會說出“怎么能這樣”的年紀了。

    太宰治歪了歪頭:“我倒是覺得,這位言峰先生對這條奉獻契約,感到十分的愉♂悅呢。”

    言峰綺禮笑而不語。

    綱吉:“…………”

    怎么說呢,剛剛升起的悲傷情緒還沒來得及體會,就被對方可怕的笑容嚇得干干凈凈了。

    走到少年首領身邊的蘭波將手放在綱吉僵硬的肩膀上,給予這個總是吸引來奇奇怪怪家伙的可憐孩子無聲的安慰與支持。

    他沉吟片刻:“那個能切斷白色巨人身體的面具人,就是你所渴求的‘力量’。”

    “那是擁有‘暗殺者’職介的從者,名為‘百貌哈桑’,是與英雄王吉爾伽美什類似的存在。”綺禮對綱吉解釋道:“她能夠根據自身的人格進行分||身,現在總數足有七十多人——你曾經親手將他們全部殺死,重來一次,他們也是認可你的實力的,可以不用擔心他們的忠誠問題。”

    綱吉:“………………七十多人?”

    “是的。”

    “全部殺死?”

    “沒錯。”

    “一次性?”

    “對。”

    “我親手?”

    “全部都被你的火焰吞噬。”言峰綺禮有一點感嘆:“委實令我艷羨,只恨當時的自己并不在事發地點。”

    “…………”

    此話一出,連魏爾倫的眼神都有點微妙地看向少年首領。

    綱吉突然對過去的自己產生了懷疑。

    ——過去的他,是什么可怕的殺人狂嗎????

    …………

    在確定了魏爾倫與蘭波的安全之后,綱吉將三人留在荒島,優先帶著太宰治飛回橫濱,之后安排直升機隱秘的將他們、尤其是魏爾倫偷||渡回橫濱。

    白蘭的事情雖然結束,但對于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來說,麻煩的事情才剛剛開始。

    “綱君真的打算將魏爾倫先生收做港口Mafia的第五位干部?”太宰治趴在少年首領身后,不高興地戳著摯友的臉頰:“后宮又增加了呢。”

    火焰狀態的綱吉都險些一頭栽進下方的大海里,他深呼了一口氣:“太宰,再亂說我就把你扔下去。”

    “不要,海水好咸……”太宰治抱怨著:“魏爾倫先生可是超級大麻煩,他被整個歐洲的黑白兩道通緝,更同時是兩大異能強國的眼中釘肉中刺,現在行蹤在橫濱露了個徹底,港口Mafia之后一定會面臨極其嚴格的審查。有兩大國的施壓,即便是官方那邊也沒法幫太多忙哦。”

    “……我已經決定了。”綱吉沉吟片刻:“正好借這個機會,讓旁人以為保爾哥已經死在白蘭手中。”

    太宰治又道:“蘭波先生還活著的消息也被走漏了。”

    “……”少年首領如果不是一只手托著身后太宰治的腿,現在很想揉一揉太陽穴:“……這也是個好機會吧,我知道的,蘭波一直都想回國看看。”

    “綱君還真是豁達,不怕好不容易收下的超越者先生跑了?”

    “說實話,我覺得蘭波不會。”綱吉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而且,不論他的選擇是什么,我都會尊重和祝福。”

    “……”

    少年首領疑惑背上摯友的沉默:“太宰?”

    “沒什么,只要是綱君的希望,無論怎樣我也要努力達成的。”太宰治嘟著嘴:“反正官方的事情有森先生頂著就是,如果這個都做不到,他也就不配當這個代理首領了。”

    綱吉在心里為森鷗外的頭發點了根蠟,有些遲疑地詢問:“太宰,你不高興嗎?……因為綺禮?”

    “……那位神父先生可還有什秘密沒有說呢。比如為什么在承受了你的傷害后,還能像沒事人一樣站起來。”太宰治將自己的臉埋進少年首領的脖頸,雙臂緊緊環繞著對方的肩膀,低聲問:“綱君就一點都不會懷疑他嗎?明明什么都不記得,契約什么的,他怎么說都無所謂吧,你又不能和布克求證。”

    “超直感告訴我,他即便有所隱瞞,但沒有說謊。”仔細回憶了一下,綱吉回答:“雖然他說我們之前是敵人,我也確實有點害怕綺禮,但是……在逆轉保爾哥的時間之前,我就看到了綺禮,但依舊放心的將后背展露在他的面前。或許在那個時候,我就已經下意識信任他了吧。”

    太宰治長嘆了口氣:“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就‘傷害轉移’這一條也值得讓他留在你身邊了……小蛞蝓怎么就做不到呢,真是白瞎他那頑強的生命力了。”

    綱吉:“……”

    雖然這么腹誹自己的摯友有點過分,但是……

    【誰能比太宰你的生命力更加頑強?小強也不行。】

    太宰治突然捏住了少年首領的臉頰:“綱君,你是不是在心里說我的壞話?”

    “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

    二人之后又聊了些輕松的話題,本次事件得到解決,魏爾倫剛剛也答應放棄了自己原本的暗殺計劃,假死脫身后加入港口Mafia,留在摯友和弟弟們身邊。一切都似乎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雖然未來還有無數麻煩事等待著他們,但綱吉的心情還是很好。

    就在他已經可以看到港口Mafia那碩果僅存的三棟半大樓時,聽到背后的太宰治低聲問:“綱君,你現在的神性,已經到了哪一步?”

    “……九成,九成多一點。”

    “是嗎。”

    他們不再說話。

    因為他們都清楚,當神性完全滿溢時。

    ——就是少年首領徹底與過去訣別之際。

    第117章 第 117 章

    如同太宰治預料的那樣, 綱吉回到港口Mafia中央大樓位于倒數第三層的臨時辦公室里,屁股都還沒坐熱,就接到了來自官方的消息。而且不僅僅是本國的官方, 法國和英國的駐日大使館也已經向日本遞交了申請, 會有特殊的調查組織不日抵達橫濱,調查有關于“暗殺王”魏爾倫的事情。

    并且“誠邀”這次事件的主體,港口Mafia協助調查。

    “這是那位女王陛下親口說的, 不是由本國的官方, 而是由‘小小的Mafia組織’……想必向來被欺壓的外務省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臉都青了吧。”森鷗外坐在椅子上,似乎很是輕松愜意:“中也君似乎和那位來自英國的技術顧問小組的雪萊博士相談甚歡?”

    太宰治聳了聳肩,一邊處理著手中的文件, 一邊隨意道:“可能是因為這位天才少女博士和中也一樣嬌小吧?”

    森鷗外低低笑了起來:“這句話可不要在‘某個哥哥’面前說了, 否則那位‘弟控’怕是要捏斷你的脖子哦。”

    “這是來自‘幼女控’的心得?”太宰治一臉無所謂:“反正綱君肯定會保護我。”

    “綱吉君……”提到自家的首領, 森鷗外臉上的笑容也淡了許多。

    他捏了捏鼻梁, 顯示出男人并不如表面上看的那么輕松——這是當然的,這三天他和太宰治應付了無數官員, 打官腔打的曾經的軍官都覺得厭煩和心力交瘁。如果不是少年首領展現在世界面前的絕對力量,他們可能要比現在更加勞累, 甚至得不到那些異能強國的“大人物們”的尊重。

    “綱吉君還在因為那些叛徒們而悲傷?”

    太宰治拿著文件的手頓了頓,應了一聲。

    “那天值班的秘書團成員全部都是有異心的存在,太宰君不打算解釋什么嗎?”

    “是嗎, 那真是巧合呢。”

    “綱吉君太戀舊了,那些先代調給他的人,他一個都舍不得換掉, 我幾次制造意外打算清理一下,奈何首領身為超越者, 每次都能為那些叛徒們化解危機。”森鷗外看著自己頭都不抬的弟子,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多虧太宰君一箭三雕,難為你忍了這么久。”

    “也不算忍耐吧,不過一群蠢材,一眼就看得出在想些什么。”太宰治淡淡道:“正好幫忙傳遞一些消息出去,不如說我都沒想到居然死的那么干凈,倒是給我添了不少麻煩。”

    森鷗外沒說相信,也沒說不信,只是笑著換了個話題:“很意外你會放心那位突兀到來的言峰神父,居然讓他做了綱吉君的秘書長。”

    “有契約在,他背叛不了。”

    “聽說他是綱吉君曾經的敵人?”森鷗外笑著問:“異世界的敵人啊……太宰君,當年你誤導我認為綱吉君是和中也君一樣的人造神明,意大利創造的奇跡。那個時候你就已經猜到我們的首領并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了?”

    “森先生難道介意?”太宰治抬頭,鳶色的眼睛與自己的老師對視,如同深淵:“連‘某個哥哥’都已經無所謂這件事了,你確定要再拿出來說?”

    “真是可怕的眼神,太宰君。”森鷗外似真是假的嘆息了一聲:“我只是在想,綱吉君真的還沒有覺察到不對嗎?”

    “…………”

    “還是再換個話題吧,這個實在是太危險了,我可不想被某位不想失去弟弟的哥哥再度捏斷脖子。”森鷗外單手支著自己的腦袋,勾起唇角:“明天歐洲聯合調查團就會抵達橫濱,據說里面有一位是蘭波君曾經的上司。”

    “這個麻煩就讓蘭波先生自己解決吧。”太宰治重新低下了頭,只要話題無關少年首領,他的攻擊性并不強,甚至十分平淡:“比起已經失去了十年的超越者,歐洲更介意的是他知道太多不利國家的秘密。反正他都失憶了這么多年,繼續裝失憶也無所謂,憑他的本事,再加點有力的籌碼,有綱君在這里,他想脫身不難。”

    “哦呀,太宰君原來已經知道了?”

    “哼,綱君不希望我知道,那我便不知道好了。”太宰治嘆了口氣:“畢竟是超越者,蘭波先生也值這個價格了。”

    “真是無情的評價。”森鷗外露出了遺憾的表情,又換了新的話題:“異能特務科的種田長官究竟是有多不想欠港口Mafia的人情,他們的人用最快的速度抓到了那個調換綱吉君與敦君靈魂的異能者……有時候效率太高也不是件好事呢。”

    “……”

    關于這一點,就算是太宰治也有些遺憾。

    ——綱吉當時對抗魏爾倫,逆轉了自己的時間。但為了節省力量,也只是把時間倒轉到了交換靈魂的那個夜晚之前——在回到港口Mafia后,當天晚上少年首領就再度和中島敦交換了身體。

    心智倒退的少年首領實在是太好欺負了,還非常可愛,所有人都隱秘的不希望對方太快換回來——嗯,除了快要崩潰的芥川龍之介。

    不過……

    變成小孩的綱吉這一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直忍耐的悲傷,為著大田有棲的背叛與半數助理團的死亡痛哭流涕。

    “那真是令人心碎的哭聲,連我這種惡人都不忍心聽,也算是明白太宰君的良苦用心。”森鷗外嘆息:“背叛者只有大田君一個人便足夠了,這種程度的天真,就算是我也是想要守護的。”

    “反正綱吉君身邊的壞蛋已經足夠多,就不需要他也去懷疑人性了。”

    太宰治諷刺:“難得森先生會有這么人性的一面。”

    “畢竟是綱吉君嘛,不過……真舍不得幼年版的綱吉君啊,哪怕身體是敦君的我也能接受。”森鷗外顯得十分失落:“以后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到綱吉君本體小時候的樣子呢?”

    收到暗示的太宰治:“…………”

    森鷗外見好就收:“說起來,今天一直都沒有見到綱吉君呢。”

    “他和小蛞蝓在一起招待那位技術顧問雪萊博士。”

    這次森鷗外是真的驚訝了:“綱吉君?他不是最討厭這個了嗎?”

    聞言,太宰治罕見地露出的不滿的表情:“還不是那個女人用‘玩具’把綱君的魂都給勾走了。”

    “……太宰君,酸味都飄到我這邊來了哦。”

    “森先生還真啰嗦。”

    …………

    ………………

    被太宰治抱怨為“勾魂玩具”的,是世界警察機構中第一臺“人形自律高速計算機”。用普通人也能聽懂的直白話語來說,就是搭載了人工智能的機器人。

    所有男孩都會對機器人有著極大的向往,更不用說這種無比接近真人的機器警察。哪怕少年首領尚未從助理團事件中收拾好情緒,縮小了心智的綱吉依舊沒能抵擋住對方的“誘惑”,在聽聞了消息后就拉著中原中也的衣服不松手,難得任性的打著招待外國友人的名義跑來看。

    ——原諒少年首領的不成熟,畢竟這是交換身體的第三天,他的心智只有六歲左右。

    答應恢復身體后,會為雪萊博士當面點燃火焰做交換,今天一整天的時間,這位機械刑警都會作為少年首領的專屬護衛行動。而這位性格十分討小孩喜歡的機器警察也很好的履行了自己的短暫職責,完全無視了身邊被少年首領忽視的中原中也的臭臉,和綱吉聊著天。

    這臺由雪萊博士制作的最高杰作的機械刑警可不是綱吉以前見過的那種僵硬的鐵疙瘩,如果用衣服遮擋住那些明顯的接縫與條形碼,這位名字為“亞當·弗蘭肯斯坦”的機器人看上去就和真人一模一樣,雖然說話的方式與邏輯思維有著明顯的非人部分,但是涉及到情感方面的一些問答,亞當的回復非常“人性化”。

    因為魏爾倫的存在,大概相處了一個小時后,少年首領私下里提問亞當“身為機器人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

    亞當沉吟了一會,很認真的反問了一句“本機也不明白當人類是一種什么感受”。

    這句反問讓綱吉啞口無言,便是不爽的中原中也都不禁多看了亞當幾眼。但是這位優秀機械刑警顯然并不是諷刺,而是用很認真的態度回答:『本機搭載了當前全世界最先進的智能系統,但是很抱歉,本機回答不出澤田首領的疑問。不過——』

    他想了想:『澤田首領是因為被您打敗的暗殺王問的這個問題?雖然構成方式不同,不過他與本機確實都是人工產物沒錯,就像您身邊的中原中也,聽說您也是?唔……本機似乎明白您為什么會這么問了。基于這個基礎,本機或許可以這樣回答您。』

    『是人類,不是人類,本機并不在意,所以不需要知曉當人類的感受。在這一點上,會產生孤獨情緒與報復情緒的暗殺王比本機像人類多了……雖然本機在遇到討厭的家伙時也會產生。』

    『對于本機而言,幫助人類,為人類服務,即是博士為本機設置的程式,也是會讓本機產生等同人類喜悅情緒的愿望。博士說那就是「自我」,也是本機會成為她的最高杰作的原因。因為她可沒有設計到這么精密的程度,一切都是本機自我衍伸出的意愿。博士認為,本機的機械腦袋也有屬于自己的機械靈魂。』

    『用人類的說法……「我就是我,這就足夠了」。本機對這個說法很滿意。』

    中原中也看了亞當好半天,終于柔和了臉色,哈哈笑起來:『你意外的不錯嘛,破銅爛鐵。』

    時間回到現在,為了讓心智較幼的少年首領一直保持好心情,亞當在完成了第四個人類做不到的特殊表演后,提出了第五個獨屬于他的絕活。

    “澤田首領,想看看本機將脖子旋轉720度嗎?”

    “咦?!可以做到這一步嗎?線路不會打結嗎?!”

    “當然不會,本機可是博士最優秀的作品。”亞當將剛剛表演用的彩色手球挨個收回到籃子里,然后把手固定在了自己腦袋上:“那么,請看——”

    他的腦袋直接轉了兩圈,發出咔咔的聲響。

    綱吉海豹拍肚皮式鼓掌:“哦哦哦!好厲害好厲害!”

    旁觀的中原中也:“…………”

    雖然確實挺厲害……但是,他覺得自己的伙伴恢復原狀后一定會尷尬的想用頭去撞墻。

    另一邊的會客室里,蘭波聽到窗外少年首領的歡呼聲,下意識地側過頭去聆聽,便是唇角都不自覺地勾起了笑容。

    坐在蘭波對面的,正是應該明天才到達日本的前上司。

    “……你變了許多。”前上司看著自己曾經最優秀的部下,有些感慨:“看來是那個孩子的功勞。哦哦,真是年紀大了,原諒老夫這樣稱呼這位強大的超越者。”

    “您大概不會明白,沒有記憶的世界,是黑白的。就像是老舊的照片,沒有色彩,亦沒有光亮,連希望都不存在,只能渾渾噩噩的為了一口飯而掙扎著活下去。”蘭波重新將目光放在了對面的老者身上:“我一直在這樣絕望的深淵,彷徨迷茫地度過了七年的時間。是綱吉君的出現,為我點亮了世界,渲染了顏色……我堅信,我的過去無論多么精彩,也不會比現在更加明亮。”

    “你明明都已經不記得過去,憑什么如此肯定?”

    蘭波輕輕笑了一下:“因為這個世上不會有第二個綱吉君,為我點亮黑色彼岸的明燈,不止一次將我從絕境中拉起。”

    前上司:“……”突然感覺自己被喂了一口狗糧。

    “老夫調查了你十年來的體檢報告,你的顱內現在依舊有些許淤血沒能完全消失,你成為港口Mafia干部后補前的七年人生也十分透明,種種行為都表示你確實失去了記憶——原諒老夫的無禮,但為了國家,老夫必須檢查清楚。”

    前上司用審視的目光注視著面前憂郁淡然的男人:“蘭波,你是我最優秀的部下,即便時間過去了十年,依舊沒有人能夠超越你。港口Mafia不過是這遠東小國的一個地下組織,全靠那孩子才能維持此刻的輝煌,隨時都有可能分崩離析。老夫不信你看不懂,留在這里對你的前途沒有任何好處。老夫這里一直都留著你曾經的位置。”

    蘭波只是回答:“世界大戰都已經結束了七年了。”

    和平的世界,明面上可用不著當年的“最強諜報員”繼續回到老位置工作。

    “……”

    “人的一生,能夠有幾個十年呢?感謝您對我的關心和信任,但是,我已經將這里當做了自己的歸宿。”蘭波抿了一口紅茶,垂下眼簾:“如果不是魏爾倫先生來了這里,給我的首領和同事添了不少麻煩,我可能連自己過去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依舊只是港口Mafia的干部‘蘭堂’。”

    “……魏爾倫真的死了嗎?”

    “我親眼所見,魏爾倫先生化身巨大的怪物后,被白色巨人完全吞噬了。”蘭波的聲音平淡的就像是在說一個陌生人:“相信明日調查團正式抵達后,可以很好的證實我所言非虛。”

    “很意外,老夫以為你會很難過。”前上司鷹隼般的目光一直放在蘭波的臉上,觀察著他的每一個微表情:“你和魏爾倫是搭檔,你們的關系一直都很好,就連‘蘭波’這個代號都是對方起的,你甚至會為了分配給他的不利任務和老夫發生爭執。”

    “……很抱歉,即便您這么說,我也什么都想不起來。”蘭波說:“回答您的問題——我并不覺得難過,因為根本不記得。”

    “即使你這樣說,組織也不可能讓你留在這里。異能者本就極其稀少,更不用說你是國家珍貴的超越者。”前上司改變了策略,開門見山:“而且,哪怕你真的不記得,也不代表你未來不會想起來——蘭波,你知道的太多了。”

    “即便是十年前的過時消息?”

    “針對國家的秘聞,便是百年前的也不行。”

    蘭波長長地嘆了口氣,慢吞吞的從口袋中拿出了一根三十毫升容量的特殊玻璃管。

    前上司的瞳孔驟縮,他盯著蘭波手中不算大的管子,有鮮紅的液體在其中搖晃著。敏銳的老人已經猜到了這是什么。

    “你把這個東西給老夫,日本官方知道嗎?”

    蘭波將玻璃管放在案臺上,垂著眸回答:“這是首領的意思,不需要官方的允許。”

    “呵呵,真是豪橫的說辭,不過那孩子……確實有這樣的資格。”前上司拿起桌上價值萬金的液體,那是各國都趨之若鶩的寶物,數之不盡的人都渴望能夠通過這東西探尋世界之外的奧秘:“看樣子,那位首領確實對你很好。”

    “您意下如何?”

    前上司突然饒有興致的笑問:“如果老夫拿了東西就反悔呢?”

    蘭波平淡道:“港口Mafia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前上司發出了大笑聲:“說了這么久,現在的你,總算有點當年的鋒芒了。”

    蘭波沒有接話。

    與前上司告別之后,蘭波坐在沙發上有些出神。面前的紅茶已經涼透,但與之相反,他的內心是火熱的。

    哪怕麻煩還只是剛開始,可見的希望也讓這個冷靜的男人感到期待。

    窗外還能聽到少年首領與那位機械刑警之間愉快的說笑聲,蘭波抬起頭,透過窗欞,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如洗的晴空。

    是魏爾倫與中原中也的眼睛的顏色。

    也是澤田綱吉給他的感覺。

    ……

    …………

    不知哪個時代的詩人曾說過,天空的藍色是悲傷的顏色呢?

    蘭波予以否定。

    至少在他這里,天空的藍色,是希望的顏色。

    第118章 第 118 章

    在經歷了長達18天的兩國審查后, 港口Mafia終于送走了兩尊大佛,眾人總算能松一口氣。

    雖然魏爾倫“死于”公海,但這里畢竟是他生前待過的地方, 還有一個和他“同源”的弟弟中原中也在, 審查團自然不可能放過橫濱。在調查了魏爾倫的行動軌跡之后,位于原始森林深處的地下研究機構也暴露出來。

    這一次,便是日本官方也不能再坐視不理, 放任對方進去隨意查看, 并提出了強烈抗議。也正是由于日本官方的下場,這場在暗處瘋狂燃燒著的火焰才不得不退后一步,至少表面上是偃旗息鼓。

    相較于審查團的不順,歐洲聯合調查團的進度就要喜人的多。他們不僅打撈了公海上沉沒的無人島的殘骸, 上面還殘留著大量魏爾倫與白蘭的能量, 為他們今后的研究提供了珍貴的樣本;還通過與日本官方的交涉拿到了更加清晰的影像, 進一步看到了英雄王那讓整個空間都險些崩毀驚世一擊, 一個個都興奮的手舞足蹈。雖然到最后也只能將白色巨人暫時定性為“由特異點生成的特異點”,但這是多少研究都難以做出的實例, 似乎也不算一無所獲。更不用說,他們僅僅只是付出了一個機械刑警的一天時間, 就可以近距離觀察那貫通天地的火焰,簡直就是穩賺不陪的買賣。

    就連亞當都在和綱吉告別時吐槽:“博士們看著本機的眼神就像是希望本機穿上舞娘裙來勾引澤田首領。”

    綱吉:“……這個就不用說出來了,謝謝。”

    蘭波的事情也因為私下的“交易”, 被輕拿輕放,“尊重個人意愿”的同意他繼續留在日本、留在港口Mafia的少年首領身邊,只是也簽訂了保密協議, 無論想起了什么也絕不允許透露,甚至允許他在經過嚴格審查后返回故鄉度假——這樣的結果讓蘭波本人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已經比他預想到的還要好得多。

    看著審查團與歐洲聯合調查團所乘坐的豪華游輪徹底離開視線范圍,這一刻,來送行的不管異能特務科的種田長官還是港口Mafia的森鷗外,都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哦呀,森代理首領竟然也會覺得累嗎?”種田長官用著爽朗的笑聲諷刺道:“我還以為擅長官腔的你應該會樂在其中才對。”

    “這么說可真是令人傷心,我以為相處了這么久,種田長官應該對我更加了解才對。”森鷗外露出了一個悲傷的表情:“好過分啊,種田長官的性命都是我吩咐家里的芥川和敦君救得,居然一眨眼就忘記了嗎?”

    種田長官的額角暴起青筋:“就算是沒有你們我也不會——算了,我想這個人情已經還給你們了吧?”

    他看向了走在森鷗外另一邊的少年首領,對方有點出神,直到感受到他的目光才反應過來:“種田長官?”

    面對這位國家唯一的超越者、且可能是世界唯一的召喚者,種田長官的面色好看了許多:“澤田首領在想什么?”

    “我有點擔心澀澤先生,不知道他還好嗎。”綱吉有些不好意思:“那天我就看到敦君叼著他走了,也不知道有沒有受傷。最后也只是告訴我他要繼續關禁閉,短時間內都不能給我發消息了,現在怎么樣了?”

    種田長官:“……”這天聊不下去了。

    森鷗外朗笑道:“說得對,我們可是連異能特務科的寶物也一起救了。”

    最后種田長官也只能勉強維持著面上笑容:“他的禁閉期今天就結束了。”

    少年首領又問:“擂缽街……”

    “……澤田首領有心了。”種田長官嘆了口氣:“受災的人都已經完成了臨時安置,海水已經抽干了,政府也特意撥了一筆救助款……再加上澤田首領的捐贈,很快就能恢復正常。”

    他又看了一眼對方,搖了搖頭:“應該說會比過去好很多。”

    綱吉松了一口氣,最近大家都為了兩國審查團忙得不可開交,他這還是第一次問起這件事情。

    實際上從兩年前的澀澤龍彥事件中他就已經有了類似的念頭,只不過是借著這次的事情拜托太宰治他們推波助瀾,雖然大家都是笑著對他說很好,但他心里位面還是有些忐忑:“抱歉,森先生,明明我們虧損了那么多,我還——”

    這次魏爾倫造成的災難,港口Mafia都只能打落牙齒往肚里吞,官方可不會賠償一毛錢,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給大樓和港口的貨物都保了險。

    “綱吉君,請不要這么說。你是我們的首領,你的命令就是絕對的。”森鷗外溫聲道:“我說過,只要是你的命令,即便是違背我的最優解也會服從。”

    種田長官冷嗤一聲:“森代理首領這是不打算裝了?”

    “哦呀哦呀,長官您在說什么呢?”森鷗外仿佛沒有聽懂對方的潛臺詞:“我對首領的忠誠,從三年前便如此了啊。”

    種田長官咬著牙,看著森鷗外另一側的少年首領一臉靦腆柔和的好欺負樣,一時間也覺得心慌氣短堵得慌,干脆不再多言。

    “其實我還覺得很抱歉。”綱吉對著森鷗外歉意道:“這期間一直都是森先生你們忙忙碌碌的,我大多數的時候只能站在前面發呆,一句話都幫不上。”

    森鷗外掩著嘴笑了起來,若不是在外邊,他很想撫摸這個大男孩柔軟的頭發:“綱吉君在這里,就已經幫了非常大的忙了。”

    這一點便是種田長官也不得不認同:“我為官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些鼻孔長在頭頂的家伙們這么客氣,也算是托澤田首領的福了。”

    “……?”

    綱吉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不過這種事情很常見,他倒也沒往心里去,只是感嘆時間果然是把殺豬刀,自己居然也可以在有所準備的情況下,如此心平氣和的騙人了。

    ——他早就已經和澀澤龍彥取得了聯系,甚至,對方現在還在幫他一個忙……

    ……

    綱吉和森鷗外順利的回到了港口Mafia。

    得益于他們雄厚的財力和人脈,再加上各種非常好用的異能者們,廢墟清理的工作進展的十分順利且迅速,在事發十九天的現在,港口Mafia周邊所有殘渣都已經被清空,受損嚴重的中央大樓已經完全修繕完畢,左側一棟也正在進行中。便是完全崩毀的左二棟樓都已經重新挖好了坑,開始構建地基。

    由于加緊施工的關系,這里晝夜都有點吵。

    而在一片轟鳴聲中,站在門口的三個人卻讓剛下車的綱吉心中一喜,高興的跑了過去。

    “中也!太宰君!蘭波君!”

    “歡迎回來,辛苦綱君了。”太宰治快中原中也一步擠上前去,給了自家首領一個大大的擁抱,笑容溫柔:“現在事情算是圓滿結束,你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被擠到一邊去的中原中也強行按耐住想要一把捏死某個人的沖動,也在后面拍了拍少年首領的肩膀:“辛苦了,綱,要我說就不該理會那個女人,做什么非要你去送行。”

    蘭波無奈地搖了搖頭,一語道破了真相:“綱吉君如果真的這么喜歡那個機械刑警,完全可以開口索要。只要是你的要求,即便是雪萊博士也不會拒絕。”

    綱吉連忙推開太宰治,趕緊拒絕:“沒有沒有沒有,我和亞當是好朋友,雪萊博士就是看出了這一點才專門找理由讓我去送行的。亞當也有自己的意志,他有自己的偉大理想,以后一定會成為國際上了不起的警察,做什么要到我們這里呢?我給不了他想要的。”

    似乎是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答案,蘭波的嘴角輕輕勾起:“雖然已經打算要放個假,不過……今天中央大樓地下訓練場已經修復完畢,綱吉君還是來看看吧。”

    綱吉愣了一下,聽懂了對方的潛臺詞,一時間有點高興,又有一點點……恐懼。

    嗯……恐懼。

    畢竟那個人的愛意實在是有些……

    剛剛被綱吉一把推開的太宰治勾住少年首領的肩膀,報復性地狂戳他的臉:“我就說吧綱君,善良是要付出代價的。”

    “別、這么說啊太宰君,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嗚好痛——”

    “喂太宰,別說的好像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中原中也在一邊捏著拳頭,鈷藍色的美麗雙眼中卻是寒光閃爍:“現在那群礙事的家伙都走了,我們之間的賬也該好好算算了。”

    太宰治身體一僵:“討厭,小蛞蝓在說什么我完全聽不——綱君救命啊!!唔!”

    被對方扼住了生命的后頸,任由太宰治再怎么能躲也逃脫無望,剛掙扎著向摯友求救,就直接被一拳命中了臉頰,當即倒地不起。

    綱吉在蘭波溫柔的目光下順從地轉身跟著對方走了,走之前還微笑著對鳶眼少年揮了揮手:“……那個,我怎么樣都沒關系啦,也沒生氣……好吧還是有點生氣的,但是不打算打你。但是那個……咳咳……太宰君和中也要好好相處哦……”

    太宰治不可置信地捂著臉趴在地上:“綱君!你變心了!”

    綱吉被對方凄厲的悲傷聲音定住了腳步,雖然知道百分之百是裝出來的,但還是有些不忍心。然而比他更快的是蘭波的大手,對方攬住他的肩膀,用無比溫柔但不容置疑的語氣微笑著說:“走吧綱吉君,畢竟讓我或‘其他人’報復,就不是打一頓那么簡單了。”

    綱吉身體抖了一下:“哦。”好可怕的笑容!!

    “中也!我們是搭檔吧!”太宰治見求助無望,立刻打起了感情牌:“你怎么可以打自己的搭檔呢!”

    中原中也站在太宰治的面前,居高臨下,面無表情:“你知道蘭波、我還有綱,我們一共斷了幾根骨頭嗎?”

    “這不是都在計劃內……”

    “你明明可以有其他的計劃,你只是選擇了對‘你的目的’來說最好的。”中原中也隨意地打斷了鳶眼少年的話:“不過你說的對,太宰,你確實總是對的,這次也是。所有人都得償所愿,包括你。就結果而言,我們所有人都應該感謝你。”

    “那——”

    “我說了,是‘應該’。”

    “……”

    中原中也笑了:“現在,準備好接受正義的鐵拳了嗎,太宰?”

    “綱君——————!!!”

    ……

    綱吉和蘭波一路來到了中央大樓的地下十一層。但是進來后,二人并沒有停留在恢復了原狀的訓練室,而是從一處極為隱蔽的角落,又打開了一扇隱形門,門后是繼續向下的樓梯,長的看不到盡頭,只有零零星星的光勉強照亮了前路。

    二人走進密道,門在背后自動關合,狹窄的走道就變得更加昏暗了,簡直就是標準的鬼片現場。綱吉心里有點毛毛的,就聽走在前面的蘭波輕聲問:“中也君還是拒絕向官方索要N的尸體嗎?”

    綱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嗯。”

    蘭波輕嘆一口氣:“是嗎……這樣,也許也不錯。”

    蘭波的異能力“彩畫集”還有一項功能,就是可以將尸體變成能夠在異空間內部活動的異能生命體,完全供自己驅使,便是腦內的記憶也可以讀取。當日中原中也開啟“污濁”,徹底放棄了探究自己過去的可能性,太宰治也確實沒有騙他。但是,太宰治也沒有說,其實還有一個人可以探尋。

    那就是擁有“彩畫集”的蘭波。

    不過這一次,中原中也還是拒絕了。

    『我渴望追尋過去,是因為孤獨。但是現在,我有綱,有魏爾倫,有港口Mafia作為我的家,已經沒有執著的必要了。』中原中也拉著帽檐,露出了笑容:『就把我當做實驗體也無妨,和那家伙一個方式誕生,也不算糟糕。』

    蘭波很難形容那一刻自己的心情。但唯有一件事他十分確定。

    ——保爾,他的摯友保羅·魏爾倫,徹底不再孤獨。

    ——各個方面的。

    想到這里,蘭波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露出了一抹由衷的微笑。

    重新提一次,現在他們所處的環境十分的狹窄和昏暗,天頂很高,高的完全無法被一絲光亮籠罩。

    這里注定是屬于暗殺者的主場。

    所以,當某位暗殺者突然從綱吉的背后一把抱住了他,用頗為幽怨的語氣說:“綱吉,那個破銅爛鐵比哥哥更好嗎?”——的時候,少年首領一點驚訝的感覺都沒有,而是十分僵硬地拖著一個大型拖油瓶,露出了尷尬地微笑:“保、保爾……君,你、你好。”

    保羅·時隔十八天未見·被開除哥哥籍·魏爾倫:“………………”

    第119章 第 119 章

    不久前還是名震歐洲的暗殺王的某哥哥, 一直到目的地臉都還是臭的。

    蘭波一臉無奈,綱吉是低著頭根本不敢看他。

    地下第八層和地下第九層之間也有一層暗室,和魏爾倫之前藏身的地點一樣, 是需要特殊的路徑和手段才能找到通路, 這層暗室經過這幾天的秘密裝修,比訓練室后面的暗室要豪華很多,約有一百七十平的面積, 歐式風格, 四室兩廳兩衛,水電暖一應俱全,連廚房和茶室都配備了。除了沒有陽光外,和外邊的豪華居室也沒什么區別, 至少魏爾倫十分的滿意。

    ——這里就是魏爾倫今后的居所, 或者說, 是獨屬于他的家。

    他本就不喜歡人類, 即使看到了平行世界的景象,對人類依舊沒什么好感, 也不覺得自己是人類,對于一個人獨居在地下暗室并沒有什么意見——或者說, 當他發現自己與平行世界的自己同樣居于地下的時候,頗有些感慨。

    雖然都是為了替他隱藏行蹤,但是那個世界的魏爾倫的心已經死去, 他失去了大部分力量,居于地下是為了自保,亦是自我囚困。但是自己不同, 他依舊有著最巔峰的實力,依舊是那個傲視歐洲的暗殺王, 他待在這里待在地下,只是為了不給弟弟們添麻煩,而這里……是弟弟給他的“家”。

    魏爾倫修長的手指撫摸著玄關的柜臺,略有些出神。

    “那個,保爾君,這里是加急趕制出來的,那幾天也不好和你聯系,就讓他們自行安排了。如果你有什么不喜歡的地方隨時告訴我,我會盡快讓人來處理的。”

    綱吉有些忐忑,畢竟讓這樣高傲的一個人居住在地下,他實在良心不安。但若是住在樓上,在這人來人往的中央大樓,即便魏爾倫睡在首領室不出去,也不可能完全不見外人。

    一旦消息有半分走漏,港口Mafia就是與國家、或者說歐洲強國為敵,屆時蘭波好不容易明朗了的身份也會變得更糟糕。

    “不過太宰君說要不了兩三年,等到歐洲那邊確認你‘死亡’后,你的活動就能自由很多。那時候港口Mafia徹底拿下了關東和關西,即便被官方發現了你,也不是什么大問題了……啊不過,偶爾悄悄出去下還是沒問題的,我相信你的變裝能力,只要不被發現,其實出去旅行也是不錯的體驗,我就一直很想去北海道滑雪,去箱根泡溫泉……”

    少年首領非常認真的解釋著,但是不再流浪的神明卻完全沒聽。那雙美麗的鈷藍色雙眼越發暗沉,甚至隱隱藏著風暴:“綱吉,我說了,叫‘保爾哥哥’。”

    “……為什么這么執著?”綱吉掙扎著道:“你看,中也也沒有叫。”

    “我也會讓中也叫我哥哥的。”魏爾倫理所當然的點頭,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我本就是你們的兄長,你們叫我‘哥哥(歐尼醬)’理所當然。”

    【就是因為之前叫過這么羞恥的稱呼,我現在才怎么都喊不出來啊!!!】

    快要成年的少年首領單手掩面,他的人生過的過于忙碌,根本沒時間叛逆期。但是不知道是不是魏爾倫大部分的所做所有實在太狗,遲來幾年的叛逆期在胸口涌動,反正就是不叫。

    “……保爾,究竟是誰——”蘭波斟酌了一下用詞:“是誰告訴你要用這樣的稱呼的?”

    “自然是從書上。”魏爾倫不情不愿地說:“上面說了,這是弟弟對兄長最親近的稱呼。”

    蘭波:“……”兒童文學嗎?

    他頗有些頭疼,自己的摯友在一些方面又倔強又固執,當他特別認定了某件事的時候,根本就是十頭牛都掰不回來。

    長發的異國男人給了綱吉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叛徒!!!

    魏爾倫走了過來,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極具壓力:“綱吉。”

    少年首領嘴唇動了又動,硬是沒過去心里那道坎,直接自暴自棄賣了伙伴:“中也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話音未落,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就從門外走了進來:“哈?什么叫什么?”

    “來得正好,中也。半個多月不見,哥哥也很想你。”魏爾倫的嗓音如同大提琴鳴響,優雅又好聽,語調更是溫柔和藹:“作為弟弟,你是不是應該對我換一種稱呼?”

    中原中也被對方說的掉了一層雞皮疙瘩:“什什什么啊?魏爾倫你突然搞什么?”

    太宰治倒是一眼看穿了金發男人的想法,揶揄道:“中也真是的,現在魏爾倫先生可是港口Mafia的干部,你這么稱呼也太見外了些。”

    此話一出,魏爾倫難得對著房間內第五個多余的人類臉色好轉了些。

    中原中也聽的紅了臉,他有些尷尬,但是到了現在,兩個人也算是互通了心意,解開了矛盾,好像也沒有擰著的意思。再看魏爾倫的表情,這個某方面腦袋和芥川龍之介一樣一根弦的家伙,跟著他較真簡直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理智的分析了利弊,雖然還是很不好意思,但想想自己的伙伴一直都這么稱呼對方,那自己也沒什么大不了。思及此,中原中也倒是老老實實地叫了:“保爾哥。”

    魏爾倫心里歡喜,卻依舊感覺不滿:“為什么不是‘哥哥’?”

    “誰要叫這么惡心的稱呼!你當我7歲啊!”

    中原中也漲紅著臉吼完,轉頭就看到了少年首領一臉看叛徒的表情:“……綱???”

    魏爾倫倒是從中原中也的直白喊話里悟到了綱吉的糾結,他有些驚訝地看向少年首領,對方撇過頭就是不看他不說,就連耳朵都發紅了。看到這一幕,魏爾倫輕輕地笑了起來,一種名為愉悅的情緒從心底泛起,就像是冒泡泡一樣急速的溢滿胸腔。

    “保爾‘哥’就行。”魏爾倫上前摸了摸少年首領柔軟的發絲,笑的溫柔:“哥哥很高興。”

    綱吉仰頭看著對方的笑,這還是他第一次看到魏爾倫這樣的笑容。說起來,兩個人其實真的相處的時間很是短暫,但莫名就是覺得已經經歷過了很多事情,認識了很長時間,也互相了解著對方。他下意識的覺得,這樣的笑容對于魏爾倫而言是何等珍貴。

    這樣想著,前幾天在徹底換回身體后因為黑歷史而悲痛欲絕的心情似乎也漸漸消失,綱吉有些無奈地揉了揉后腦勺,順從道:“保爾哥……”

    五個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人造光源讓房間里十分明亮,通風系統帶動紗簾緩緩起伏,若是不知道的人,根本不會相信這里是位于地下三十多米的暗室。

    綱吉看著心情極佳的魏爾倫,斟酌著開口:“那個,保爾哥,你真的決定加入港口Mafia嗎?”

    眾人都看了過來,魏爾倫挑眉:“我以為在十八天前我答應你的時候,我就已經加入了。”

    中原中也撇過頭嘁了一聲:“居然沒能凍起來嗎……”

    魏爾倫:“……”

    “咦?中也不知道嗎?”綱吉解釋道:“當時大家都很虛弱,為了能成功避開所有人的耳目和生物探測器將保爾哥偷渡進來,我就把——”

    “咳咳。”

    眾人看向似乎被茶杯嗆到了的蘭波,太宰治挑眉:“然后蘭波先生好好給魏爾倫先生上了一課?”

    魏爾倫的臉色頓時更難看了。

    中原中也心情頓時大好,他看著身邊的伙伴認真說:“你看吧,綱,我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

    “不聽人說話就打到人聽”和“直接凍起來好好念到服”嗎……

    綱吉忍不住吐槽:“也太簡單粗暴了吧。”

    “好用就行,不是嗎?”

    ……似乎……也有道理。

    少年首領的目光下意識的轉移到了……太宰治的身上。

    已經鼻青臉腫的鳶眼少年抽了抽嘴角,連忙露出一副可憐的表情:“綱君,我好痛啊,中也打我完全不留情呢!”

    “額哈哈……哈哈哈哈……”綱吉干笑著糊弄過去,然后問出了心里一直想著的問題:“我其實有點意外……我以為保爾哥是肯定不會答應加入的。”

    “……”

    “因為我覺得,保爾哥像是孤高自由的浮云,肯定不會喜歡被束縛在一個地方。你擁有強大的力量,即便在歐洲也能如魚得水,所以……我想不到你會留下來的理由。”綱吉頓了頓,有些尷尬:“但說是為了我和中也,我覺得比起留下,你更愿意把我兩打包帶走……就算經歷了之前的意外,但你肯定會更想這么做才對。”

    “……我似乎沒有告訴你,我被那個白色巨人吞噬的時候,被‘橫向世界軸的奇跡’火焰所包裹,看到了平行世界的自己。”魏爾倫斜靠在短沙發上,鈷藍色的眼眸看著綱吉,又似乎在透過綱吉看向另一個世界:“那是一個沒有你的世界,一個很糟糕的世界。看到那樣的景象之后,我突然覺得有點累了。”

    “偶爾停留下來休息一下,也不錯。”

    綱吉聽完大松了一口氣:“這樣真的是太好了!”

    魏爾倫:“?”

    “我還說如果保爾哥只是暫時留下來讓我們放松戒心,趁機再跑路怎么辦。”綱吉拍著胸脯,笑容干凈純粹,是魏爾倫最喜歡的笑臉:“前幾天財政部才剛剛估算出的金額,損失連同之后的重建費用大致75億美金。”

    “保爾哥,我們一起加油啊!”

    保羅·億萬負翁·魏爾倫:“…………”

    映襯著面無表情的魏爾倫的,是周圍此起彼伏的大笑聲。就連蘭波也彎了眉眼,打趣說:“保爾,看來你繼‘充電寶’這個外號之后,又有了新的稱呼呢。”

    “……麻煩請閉嘴,阿蒂爾。”

    多少也有點小小的報復心理的少年首領干咳了兩聲,朝著魏爾倫伸出了手:“那,保爾哥,歡迎加入港口Mafia!以后我們如果外出不在的話,家里就拜托你坐鎮了。”

    中原中也接道:“至少別讓敵人炸塌整棟樓。”

    眼見魏爾倫有爆發的趨勢,綱吉連忙道:“保爾哥,今晚十二點可以來打擾一下嗎?”

    “當然,不過有什么事?”

    “嘿嘿,秘密!”

    ……

    …………

    另一邊,澀澤龍彥敲了敲面前訓練室的房門,在得到回應后開門走了進去。

    ——迎面就是一股極具沖擊力的武人熱浪。

    澀澤龍彥:“……”

    宛如中世紀貴族一般的男人強忍著呼吸,臉上強行維持住了冷淡的表情,甚至擠出了一個微笑:“很抱歉來打擾你,大倉副隊長。”

    “哈——?異能特務科的人找我們軍警做什么?”訓練室里的人不少,身為軍警副隊長的大倉燁子那嬌小的身形與秀美的面容在一堆赤||裸著上半身的肌肉壯漢中顯得尤為奇異:“尤其還是你這個處處惹麻煩的家伙。如果不是什么正事,麻煩請出去,我沒有什么話可以和你說。”

    澀澤龍彥聞言也不惱,他只是從口袋中拿出了一張正方形的卡片,將有圖案的一面轉向了面前的軍警副隊長,淡淡道:“不知這張福地隊長的濕身照是否能讓大倉副隊長愿意與我聊聊呢?”

    大倉·福地櫻癡死忠粉·燁子:“…………!!!!”

    第120章 第 120 章

    綱吉死魚眼坐在簾子后面, 靈魂都要出竅了。

    為什么……為什么他總是不吸取教訓啊!!!

    他一定是腦袋被門夾了,才會相信澀澤龍彥的話!……不,不對, 這個人每次出的主意也挺靠譜的, 確確實實是滿足了他的愿望,但是……

    【好強的既視感……這不就是太宰君嗎!!】

    綱吉悲憤欲絕,單手掩面。

    簾子后面的對話還在繼續, 陌生女孩子嬌俏強勢的聲音傳來:“我已經給簾子后面這個人施加異能了, 按照約定,快點把隊長剩下的照片都給我!”

    窸窸窣窣的聲音后,女孩子原本凌厲的聲音化作繞指柔,整個語調九曲十八彎, 一邊呢喃著一邊吸口水:“隊長!好羞澀!!哇哦這張隊長也好棒!隊長隊長隊長太帥了!燁子要做隊長的狗!”

    綱吉:“……”這明顯也不是個正常人……分明就是變態吧喂!

    似乎也發覺了自己的過度失態, 女孩子咳嗽了兩聲, 聲音又恢復了一開始的凌冽, 還響起了短刀出鞘的脆響:“喂,異能特務科的麻煩精, 你是怎么搞到這些照片的?如果讓我知道你對隊長圖謀不軌——”

    “我只是和我的長官做了一些交易,畢竟那兩位經常一起去泡澡喝酒。”澀澤龍彥的聲音冷淡:“請大倉副隊長不要造謠, 我早就心有所屬了。”

    女孩子冷哼一聲,短刀歸鞘,似乎在糾結著什么, 猶猶豫豫——或者羞羞澀澀道:“再把人變回來我可是也要收費的!到時候拿點更猛的才行!”

    她絮絮叨叨地走了:“隊長平時都不讓人家拍照,結果居然同意男人拍嗎?…………咦?????”

    女孩子的聲音徹底消失在耳際,眼前的布簾被掀開, 綱吉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就看到了澀澤龍彥那張堪稱美麗的臉上, 紅寶石般的眼眸流露出了……狂熱的光。

    綱吉:“!!!!”

    “綱吉君!這樣的你實在是太棒了!”澀澤龍彥激動地撲了上來,跪坐在地將少年首領死死抱在懷里,臉頰對著臉頰瘋狂磨蹭:“雖然用著敦君身體的你也很棒,但果然還是原本的你最棒!啊——啊——啊!這是何等絕世的珍寶!”

    綱吉被嚇得夠嗆,基本是手腳并用往外爬,奈何五歲的小孩手短腳短,剛掙脫一點就被某白毛變態重新抱了回來:“放手!放手啊啊啊啊!還不是你說可以幫我準備最合適的生日禮物我才來的啊!!!”

    澀澤龍彥狂熱的吸著懷中的粉團子,滿臉陶醉:“我沒有騙你啊,我怎么會騙你呢綱吉君,這確實是最適合‘那位’的禮物,他一定會開心到流淚的~”

    綱吉呼吸一滯,雖然多少預料到了眼前聰明絕頂的男人肯定猜到了真相,但是看澀澤龍彥這樣毫不掩飾的暴露出他猜測到魏爾倫還活著的事情,還是讓少年首領有點緊張。

    但就是這么短暫的停頓,抓到空隙的澀澤龍彥開始上手脫衣服了:“綱吉君,我已經為你準備好了禮服,全都是我親手做的,保準今晚你是最靚的仔!”

    “我謝謝你啊!給我放手!!!!”

    額頭燃燒起明亮的火焰,大倉燁子的異能力雖然會讓綱吉的身體縮水,但心智和能力可沒有退化,即便力量變小了,也不是澀澤龍彥這個只有點體術底子的非戰斗人員可以媲美的,直接一個甩手用巧勁硬生生把男人扔了出去!

    火焰狀態的綱吉抓緊身上過于寬大的衣服,直面變態癡漢的恐懼讓他的手有點抖,喘了兩口上來氣,他還是比較關注魏爾倫的事情,強撐著嘴硬:“中也、中也可不會喜歡這個禮物。”

    澀澤龍彥揉著撞痛的腦袋從地上坐起來,那雙寶石般的眼眸帶著濃濃的笑意,意味深長:“綱吉君,只要你不會離開,我就永遠不會背叛你。哪怕是付出我的性命,我也會遵守與你的承諾。”

    頓了頓,他笑出了聲:“我很高興哦,綱吉君。當你在最后一刻都選擇相信我的時候,我感受到了從靈魂升起的快樂。你總是給我意想不到的驚喜,即便是我,做夢也沒有想過被一個人全心全意的信任會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他與太宰治針對魏爾倫的計劃,早在天之鎖將天空戳了一個洞后就已經開始。中島敦是他們從一開始就物色好的、獻給少年首領的異能者好苗子,而暗殺王也不出所料第一個找上了他,一步步走進了他與太宰治的陷阱中,并順理成章的從異能特務科的眼皮下將被種下靈魂交換異能的中島敦送進了港口Mafia,促成了之后的一切。

    雖然他早就知道,即便是他的“背叛”,少年首領也會信任他。但是真的到那一刻來臨,他的心臟險些跳出胸腔,為自己活著感到由衷的慶幸,慶幸生存在有著這個少年的世界。

    “澀澤……”綱吉有些動容,雖然很是頭疼甚至說是畏懼面前男人的狂熱,但是對方對自己的信任和付出,他也并非一無所覺,并由衷感激。

    但是現實很快就讓他意識到,可憐澀澤龍彥這個男人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額,你、你干什么?!這是什么?!!”

    “兩件都很可愛,只要是綱吉君穿都非常好。”澀澤龍彥甩著手中的小西裝和小裙子,一步步靠近:“綱吉君,你喜歡哪種呢?”

    額頭的火焰都在對方的步步逼近中被生生嚇熄滅,綱吉也恐懼地一步步后退,冷汗瞬間浸透了脊背:“你、你不要過來啊!!”

    “綱吉君,不要怕,很快就結束了,來——”

    “救命啊!!!!”

    “你這個死變態,給我離綱遠一點!”

    守在別墅外的中原中也從二樓窗欞外破窗而入,一腳將澀澤龍彥踹了出去:“我就知道讓你們兩個獨處不會有什么好事,綱你——綱?綱?!”

    綱吉抽了抽嘴角,掩面呻||吟:“中也,是我。”

    “……哈?!”中原中也一時間眼睛都不知道放哪里,看著面前被一大堆衣服像粽子一樣包裹著,還沒有他腿長的伙伴,磕磕巴巴:“你怎么變成——”

    他猛地反應過來,怒瞪向昏迷在一邊地毯上的澀澤龍彥:“這就是這個死變態幫你準備給那家伙的‘禮物’?”

    “這個是軍警副隊長大倉小姐的異能力,是直接作用在身體上的,應該可以讓太宰君解除吧?”綱吉拖著過于寬大的衣服艱難地行走到昏迷過去的澀澤龍彥身邊,確定對方沒什么事才松了一口氣,有些為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我也沒想到澀澤先生說幫我準備的禮物是這個……超直感什么反應都沒有,我就——”

    他又忘了,自己的超直感在太宰治和澀澤龍彥身上似乎總是另類的不那么準。

    他忍不住吐槽:“我最近是跟小孩子杠上了嗎?”

    “難怪太宰那家伙沒有主動跟過來。”中原中也一腳把澀澤龍彥踹到沙發下面,蹲在綱吉身邊有些興奮地看著與自己視線齊平的伙伴:“不過心智似乎不會隨著身體發生變化……小孩子的綱確實很可愛。嗯,比敦更可愛。”

    “……中也,你似乎,很開心?”

    “咳咳,沒有。”中原中也看著少年首領的死魚眼,求生欲立刻上涌,趕緊道:“已經二十二點了,要回去嗎?”

    綱吉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躺在沙發下面的澀澤龍彥:“那個,至少把澀澤先生搬到床上吧……”

    中原中也不情不愿地嘖了一聲,但還是聽從伙伴的要求把沙發下面的死變態拖出來一把扔到了床上,發出好重的聲響:“這好歹是這家伙自己的別墅,外部全都是異能特務科的守衛,不用擔心留他一個人。”

    要不是澀澤龍彥自己心懷不軌,提前把人都撤遠了,赭發少年方才那一腳就足夠把所有守衛招來。

    綱吉:“……澀澤先生的頭撞到床頭柜了……”這是故意的吧……

    “不用管他。”中原中也語調愉悅,臉頰略帶潮紅,心情絕佳:“走吧,綱,你現在也不方便行動,我抱著你回去。”

    綱吉抽了抽嘴角,忍了忍還是沒戳破伙伴的小心思,在給澀澤龍彥蓋了條被子防止受涼后,還是拿著那套白色小西裝去衛生間換上了。

    ——畢竟原來的衣服實在是沒法行動。

    等綱吉換好衣服出來,就看到了中原中也盯著沙發上的小裙子,有點遺憾地嘆了口氣。

    綱吉:“…………中也。”

    “綱、綱,準備好了嗎!準備好就快走吧!”

    綱吉:“……我還可以點燃火焰哦。”

    就像是在印證少年首領的話,他稚嫩的雙手手背上令咒閃爍著鮮紅的亮光,構筑出了一雙赤色的手套:“我可以自己飛回去……冰凍也是沒問題的。”

    中原中也:“……”

    兩人一路飛回港口Mafia,在那里,言峰綺禮已經等在了天臺上,出乎意料的,黑衣神父的身邊還站著森鷗外與愛麗絲。

    綱吉遠遠地看到這一幕,有點恍然。

    兩年之前,好像也是這樣的場景。那天是伙伴的生日,他背著喝醉的中原中也飛回來,助理團也是這樣等在天臺上,連同著看熱鬧的森鷗外……

    他有點難過,眼中有一瞬間的發熱,又被他憋了回去。

    前秘書長大田有棲的尸體沒能被自稱尼古萊·果戈里的白發男人搶走,蘭波讀取過后,也只知道對方在加入港口Mafia之前就隸屬于一個叫做“天人五衰”的不知名組織,對方那個從沒露過臉的“首領”似乎知道他的過去,將他稱之為神明與構筑世界的基石。

    當蘭波說出這些情報的時候,知道真相的太宰治與中原中也的臉色都很難看。

    但是綱吉心里反而沒有什么太大的波動,其實到了這一步,他并不介意將自己的秘密告訴身邊的人。更讓他難過的是身邊人的背叛,還有死亡。

    助理團的大家早期被周圍的人戲稱為保姆團,事實也確實如此,那個時候的他還那么沒用,生活也好工作也好,很多都需要助理團的大家幫忙。他們或許不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但卻是接觸最久的人。

    但就是這么短暫的分別,一半的人就徹底離開了他,而他最親近的秘書長就是殺人兇手。

    哪怕時隔十八日,他依舊會覺得無比難過。但是他不想讓身邊的人擔心,所以在放肆的哭了一回后,再也沒有多說什么。

    他明白,這樣的事情未來也許、或者說一定還會遇到,這就是這么一個糟糕的世界,而他也不想永遠都躲在朋友們的身后,讓他們替自己抵擋惡意。所以,哪怕再不習慣,他也要讓自己去接受。

    出神間,他們已經飛過了港口Mafia的警戒線,降落在天臺上。看著面前比自己還高許多的愛麗絲,默默地咽下了一口血。

    “額……你、你們倒是說句話……”綱吉尷尬的幾乎腳趾扣地,有點后悔不應該這么快熄滅火焰:“太宰君呢?”

    “叫那個大壞蛋來做什么?小兔子明明這么可愛!”愛麗絲撲過來一把抱住綱吉,興奮地抱起懷中的小孩轉圈圈:“這樣的小兔子好棒!我喜歡!不要再變回去了好不好!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兔子的!把世界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你!”

    “小愛麗絲,不可以這樣失禮哦,這可不是淑女應該做的舉動。”森鷗外在愛麗絲身后勸解著,但是那雙紫紅色的眼眸卻閃爍著讓綱吉膽寒的亮光:“原諒我之前說使用著敦君身體的綱吉君是神的恩賜,我向你道歉。”

    他一臉蕩漾地想要把愛麗絲和綱吉一起抱在懷里:“現在的綱吉君才是真真正正的神之恩賜啊!”

    綱吉想跑,但是五歲的身體比力氣哪里是愛麗絲的對手,拼盡全力的開始掙扎:“救命啊——!!”

    “哈哈哈!小兔子,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噠!惡,林太郎不要過來啦!”

    “你們都不要過來啊!!!”

    中原中也一臉無語地看著綱吉拖著愛麗絲在前面跑,森鷗外明明隨時能追上去偏偏故作追不上的戲弄著前方的獵物,搖了搖頭轉向另一邊的言峰綺禮,挑眉道:“神父,你不去管管?”

    對于這位新擔任了秘書長工作的言峰神父,中原中也感官很一般,多少可以說是氣場不和。不過他向來公私分明,對于言峰綺禮的工作能力,他還是很認可的。

    而且對方另一重身份還是綱吉的“單向命運共同體”,還擁有著異界的英靈。雖然他只擁有百貌哈桑一個,但由于百貌哈桑的特殊性,一個人就是七十二人,甚至未來還能持續增加數量。更不用說,他們每個人都能稱得上是“異能者”。

    就算是放眼世界,也是一支非常龐大的強大部隊了。

    聽到中原中也的提問,言峰綺禮的目光依舊沒從綱吉身上移開,只是淡然的回答:“難道你不覺得,現在的綱吉大人棒極了?”

    然后,他笑了。

    中原中也:“…………”

    這一刻,赭發少年有一種強烈的、帶著自家小伙伴一起逃去國外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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