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今日是奉仙郡一年一度的祭仙大會, 也恰逢十年一度的“大祭仙”,和張仁猜測的幾無二致。
以往一年一度的祭仙大會,奉仙郡一般要出十對童男童女, 少女五十名。但今年恰逢大祭仙,傳聞是仙人聚會,今年年初奉仙郡守夢中得旨,要奉上童男童女各一千, 少女五千之數。
這大半年來, 郡中有小兒和少女的人家有門路的找門路,沒門路的花錢求門路,窮苦人家只能抱著哭, 或是希冀征走一個留下幾個,也有狠狠心將不到的年紀的少女匆匆嫁出的,種種人倫慘案屢見不鮮。
其實一個郡下轄十幾個縣,一個縣人口多則十幾萬,少則四五萬, 說句殘忍的話, 征出“仙人”要的數目根本傷不到筋骨?煽たh內官員勾結富戶豪強上下其手,一方面大肆撈取“門路錢”,一方面借由仙人名義強擄相貌姣好的少女和孩童滿足私欲, 又有地痞流氓借機生事,以解救為名強娶少女,鬧得人心惶惶。
降下旨意的“仙人”可不管這些, 此地小界乃是由幾頭佛門坐騎霸占的供奉之地, 領頭的是一只金毛犼, 它是僵尸所化,修行三十萬年, 乃宇宙間最強僵尸。當然了,指的是它在自身種族內最強,至于實力嘛別提了,它有一回正在高高興興吃血食,就被光世音撞見,拖來打扁,收為坐騎。
金毛犼實在是占了一身毛發修煉到純金之色的便宜,西極佛界如來座下,幾乎人人都愛金色,光世音愛極了它的毛色,這才沒有把它打死。
被收入光世音門下之后,金毛犼抑郁了,如來自己不吃人,弟子門人也不許吃人,它最多能吃點光世音自己散養的雞鴨魚,這素唧唧不是越吃越餓嗎?
不過門路這東西總是處處就來的,上回盂蘭佛會,遠處如來弟子金蟬子為鎮元大仙奉茶之時,它就和一位大佛……的坐騎聊上了,那坐騎敬畏它實力,有心討好,便把奉仙郡的事說了出來,見金毛犼猶豫,還勸道:“那處小界無人信佛,乃禮崩樂壞之惡地,湖海之中無半條龍王定居,全靠我等行云布雨才有好日子過,不過略略吃他千把人,值什么的。”
金毛犼意動,又謹慎道:“不會被上尊發現吧?”
那獅子坐騎曖昧笑道:“出去飽餐一頓,抹干凈嘴上油,那等小界又不會告上來,何況不過些許凡人,犼兄可是大光世音菩薩最得意的坐騎啊!
說著,很是羨慕地看了看金毛犼的純金毛發,金毛犼也得意。它不光被光世音騎,有時候別的菩薩還會來借它騎一騎,如來佛也曾坐過它一回,這純金毛發就是他在如來佛國的通行證。
兩下商定,今日奉仙郡大祭仙,金毛犼和另外幾頭佛門坐騎結伴而來,遠遠看到下方高搭祭臺。
祭臺建得很高,周圍有哭鬧的人群,也有事不關己只顧熱鬧的。不過金毛犼注意力只在祭臺上,只見左右生嫩小兒分童男童女各站兩側,中間全是不著寸縷的少女,都沒有衣物礙事,最多是麻繩捆扎著,看著宛如一只只小羊羔。
金毛犼已經許久沒吃過人了,見此誘人景象,不由口水滴滴答答,遠遠地就要生撲下去。
還是那一頭獅子坐騎攔住了它,笑道:“犼兄不急,我們一般都是先挑些美貌少女行幾回事,一邊享樂一邊生撕,比下去胡吃一通更有趣味!
金毛犼沒料到坐騎們還如此斯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態度有了些許變化,開始貪婪打量底下的少女們。
人形對異形生物總有很大的誘惑力,此方宇宙第一個人形生物,就是從星核里長出一雙手臂的太一,此后神魔大多數都是按照太一形象化形,也奠定了宇宙生靈的進化方向。舉凡妖精魔物修行,隨著法力日漸高深,都會開始向著人形變化,而生下來就是人形的凡人對它們的誘惑力極大。
張仁站在祭臺下,看著天空中幾頭坐騎各有各的猙獰可怖,為首的金毛犼看起來金光璀璨很是威武,卻也張開利齒,口水漣漣打量著作為貢品的少女和小兒,他死死地看著這一幕。
終于,獅子坐騎挑中了一名肌膚雪白的微胖少女,落在祭臺上一爪按住,還不忘回頭招呼,“犼兄可有中意的?”
金毛犼落地化為人形,看起來英俊逼人,只是笑容邪異猙獰,打量一下被獅子坐騎按著的雪白少女,笑道:“沒什么特別中意的,我想與獅兄共用,不介意吧?”
獅子坐騎大喜,馬上給金毛犼讓了點位置。
另外幾頭坐騎紛紛大笑起來,有的化為人形,有的原形上陣,各自按住些少女就要行事。有個背生雙翼的飛鳥坐騎格外惡劣,不往少女里伸手,卻抓起個五六歲大的童女,美滋滋上下嗅聞了幾遍,惹得其他坐騎哄笑。
車夫慘白臉色拉住張仁,兩個小把式已經嚇住了,萬沒想到這地方是拿活人祭妖怪,這些妖怪準備做什么?
張仁的情緒起伏激烈,也惹得遠在桃源村編筐的大昊天按了按心口,也不用感知什么,張仁的情況他一直在觀看,一下子就看到了祭臺情形。
他見慣了這種弱肉強食的事,沒見慣的是張仁,大昊天能感受到張仁的魂力在急劇變化,將要達到一個沸騰的臨界點,他連忙給他撲滅了。一道神念剛準備飛出去,就被瞬時趕至的鬼佛按住了,鬼佛嘆道:“既在西極佛界,由我去吧。”
大昊天也不廢話,一邊壓制下張仁的質變,開什么玩笑,現在就要回歸身體飛升天庭,鬼佛可還沒融合進來呢,那他得永久缺這一部分智力。另一邊他也理解張仁的怒意,身為凡人……可不只是這一世的凡人,張仁的三千二百萬魂幾乎全都是凡人。
大昊天開啟宇宙通道,一下子就把鬼佛送到了張仁身邊。
西極佛界太遠,大昊天凝滯住了奉仙郡的時間,所有暴行都停止在未發生前,這沒法子,他不能看著張仁當場飛升。
等到鬼佛來時,祭臺上一切還沒開始,飛鳥坐騎還在嗅聞童女,金毛犼在朝著獅子坐騎走去,另外幾個坐騎還在哄笑,張仁怒意勃發,全然沒注意到自己的質變,幾乎下一刻就要登臺呵斥。
就在這時,鬼佛降臨,二話不說一道佛光籠罩,連著金毛犼在內的坐騎們被佛光灼得滿地打滾,不著寸縷的少女和孩童們都被佛光輕輕拂過,蓋上了一層有如實質的靈氣簾幕。
鬼佛微微嘆氣,按住張仁顫抖的肩膀,見他眼瞳中有血色迸裂,抬手拍了一下他的額間,張仁立刻暈迷,被車夫扶住。
因為是魂體狀態,車夫壓根沒看到鬼佛身影,只看到張仁似乎是氣昏了,急忙扶著他往邊上走。此時祭臺上“仙人們”又忽然開始打滾冒煙,到處亂哄哄的,車夫也顧不得別的,讓兩個小把式幫了手,把張仁往租住的院子里抬。
鬼佛沒去管張仁,很厭惡地看著祭臺上打滾的坐騎們,他不喜歡吃人的妖物,更厭惡那些為虎作倀的惡徒,這已經不是佛光滌蕩幾次的事了,他也沒準備弄死這些坐騎。
鬼佛很欣賞地府的規矩,罪孽就是要活生生承受的,活罪受過,再受死罪,才是最好的歸宿。
他走到祭臺上,周圍有不少人去拉扯自家兒女想要帶走,這樣的人靈氣簾幕自動張開任由他們通行。也有人渾水摸魚想去猥褻乃至拐帶少女的,這些人手一落到靈氣簾幕上,手就直接汽化掉了,所以祭臺上時不時響起殺豬般的慘嚎。
鬼佛對于這亂象看都不看一眼,走到斑禿的金毛犼和獅子坐騎邊上,佛目微掃就認出了坐騎的主家,另外幾只坐騎也被他一手撈進掌中佛國,他看向西極佛界的方向,嘴角扯開一個不大不小的弧度。
地府不知年歲,他當初創立佛門時,結交強者散布佛法,收攏弱者教導佛理,只為了不再有人吃人。如今佛門成了他看不懂的模樣了,沒法子,就讓他這菩提祖師從上到下,好好梳理一番。
西極佛界,有大佛數萬,小佛千萬,菩薩不知數,羅漢金剛護法則多如河中砂石,乃是宇宙之間極強的一股大勢力。大佛之中有許多當初鬼佛結交的強者,也有更多他自己教導過的弟子門人,小佛更多的則是弟子的弟子,門人的門人,菩薩更不知要排到哪里。
鬼佛也不按順序來,走到哪兒清洗到哪兒,先是佛光普渡,再是弘揚佛法……前面的鬼佛用過,弘揚佛法是一項更流氓的大神通。即鬼佛說出自己的佛法理論,強制所有有意見的佛修受到不同程度的創傷,嚴重背離鬼佛觀念的佛修,最輕也是金身碎裂,佛法消弭,一夜回到修佛前。
誰叫你們,修的是我的法,走的是我的道?
第112章 第 112 章
金瞳走后, 云華是真的有些傷心了,但她的傷心不體現在眼淚上,而是開始暴飲暴食。三娘子尚且不通世事, 楊戩卻是個很聰明的孩童了,沒有勸娘親不要胡吃海喝,而是找到王二妮,請她看顧些。
王二妮實在憐惜楊戩這個懂事的孩子, 摸了摸他的頭, 道:“舅母知道,你娘親只是發泄幾下,她也會很快想通的。倒是你, 小孩子家家不要多想大人的事,你娘親在,舅舅舅母也都在,天塌不下來的!
楊戩抿著唇,嚴肅地點點頭, 王二妮又捏捏他的小臉蛋。
光世音帶走的金瞳的動靜不小, 何況無緣無故少了個姑爺的事也要解釋,王二妮索性讓小翠叫來仆役們詳細解釋了一遍?傊褪菞罟脿敻裣勺吡耍扌腥チ, 沒提什么前世今生情劫兒女的事,多了普通人也理解不了。
王二妮又去了云華的小院里看了看她,見她嗚嗚咽咽在吃甜糕, 不由嘆了口氣, 把一瓶消食的丹丸放在她桌上。
家里別的不多, 最多的就是這些丹藥,自打王追月去了重秋星專門學習煉丹術, 隔三差五他就回來一趟,送來些煉制好的,他覺得對凡人有用的丹藥。他是真的挺喜歡張仁這個凡人妹夫,連帶著對云華也很照顧,還多次叮囑王二妮好好待人家。
嗯……最起碼不要那么明目張膽帶情郎進門嘛。
然而入夜時分,情郎鬼佛還是準時到來,在王二妮窗下含笑敲了敲窗欞,王二妮即便在熟睡時也保持警惕,一下子睜開眼睛,沒好氣道:“雕花的木料薄,別敲壞了窗。”
比起幾日前客客氣氣叫菩提前輩,現在的態度可真是天壤之別,鬼佛也不氣惱,推開窗,踏著窗臺跳了進來。進了門也不往臥床那邊去,而是如同主人家一般到茶桌前給自己倒了杯冷茶。
王二妮梳攏頭發,披了一件外袍,趿上睡鞋坐在床邊,這才開口猶豫道:“今天……”
鬼佛點點頭,“那仙君轉世被他師父帶回佛界了,我知道,這會兒還在橫渡通道,大約有個七日時間就能抵達。”
王二妮也習慣了這些強者的感知能力,但還是用自己的習慣開口繼續道:“你覺得我讓他離開是對的嗎?他那菩薩師父來的只是一道法身,我其實能夠阻止!
鬼佛笑了,“仙凡有別,強留無益,不過你若心里難受,我也可替那小女子抓回夫君,打散他修為,洗去前生記憶,讓他陪伴她一生一世!
這話明顯帶有玩笑成分,但鬼佛看著王二妮的雙眼,仿佛只要她稍有動搖,就真的會去做,他還再度思量片刻,給出理由道:“他下界來歷情劫,卻半途而廢拋棄妻兒,得到這樣的下場也是應該的。”
王二妮搖頭,云華是個很善良的姑娘,她也已經做了決定,不必要再多糾纏了。
鬼佛飲了一口冷茶,忽然就聽王二妮遲疑道:“你……不是真身到來?”
他愣了一下,看向王二妮,眸中有奇異光彩閃耀,笑道:“夫人修為又進步了些,我本以為不會被發覺。”
王二妮瞪他一眼,昨晚還是仙子仙子叫著,今天就改叫夫人,明天指不定心肝兒肉都叫出來了,得寸進尺的東西。
鬼佛偏是很愛被她瞪,遠在西極佛界的真身感知到分體的經歷,站在無數金身血肉的碎片漩渦之中都忍不住微微含笑,愉悅至極,看向低頭俯首的如來佛。
“如來,你是我第一個弟子,你做得很好,我沒有在你身上感受到孽債,你的弟子門人之中有些不肖的,我也為你清理干凈,這只金毛犼便算作意外!
如來大佛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修成金身無數年,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初入佛門時的驚懼不安,連連叩首,口稱師尊。
金毛犼是光世音坐騎,這會兒光世音已經說不出來話了,好在他一貫是如來佛的左右手,如來吃素他吃素,如來救人他救人,如來收錢……咳咳咳!
總之光世音不僅沒有孽債在身,反而功德不少,鬼佛也就沒有追究他的失職。抬手一掌打得金毛犼成了肉餅餅,就此作罷,離開了如來佛國。
如來歪坐蓮臺上,略微失態地長出了一口大氣,看著滿殿金血,嘆氣揮手,將狼藉全都抹凈。
這其中還有一位如來首徒,也成了肉餅餅的一員,二弟子金蟬捂著撲通撲通的心臟,忍不住發出吵鬧的蟬鳴:“師父,那位是祖師嗎?祖師為什么打死大師兄?大師兄平時還算行善積德啊,還有幾位菩薩們也遭……”
如來被他吵得頭疼,呵斥道:“夠了,閉上嘴巴,你要是精力充沛,就去多讀幾卷佛法!
金蟬又忍不住說:“師父,佛法是祖師創下的嗎?為什么沒人添補一些新法呢?祖師這一套已經用了多少年了,我們這樣守著祖師之法是不是太閉塞?祖師的佛法本質乃是強者所修,普度眾生謂之慈悲法,而如今新入門的弟子本弱,徒兒覺得應該補足一門先渡自身的小法,再融合祖師的普渡之法!
他的設想很明顯只是個設想,連語言邏輯都沒能組織完善,如來聽著他蟬鳴陣陣,只覺得腦殼疼,揮揮手把他趕下靈山。
如來本就算出西極佛界有大劫將至,但一般來說這樣大的劫難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從劫生到劫起至少得有個千百年時間,他已經反應很快了,從算出結果就準備搬遷,然后……就不用搬遷了嘛。
但如來佛國這一家還算是好的,鬼佛走到哪里普渡哪里,他有大神通術,最初普及佛法時就給自己留了后門。
每一個修行佛法之人就在他的規則范圍內攜帶了“孽債”和“功德”兩種數值,作惡產生孽債,行善帶來功德,兩者不會抵消,再多的功德也只能壓住孽債反噬而不是抵消,孽債達到一定數值就會修為大退,只能通過行善來壓制。
而功德就是他用來引誘人入坑的魚餌,不挑資質,不挑實力,只要功德圓滿,沒有任何限制直接升級,能繞開天劫在我的法則內強制提升實力境界,牛不牛批?
鬼佛最初就是想把佛法普及給所有強者,以此平衡強者善惡,卻不料他有更大的使命要完成,沒奈何只能放棄。只是沒想到他當初費盡心力普及佛法,拉攏了多少強者入得佛門,現在的佛修卻慫成這個樣子,躲在宇宙一角過著占山為王的日子。
如今走在這佛界之中,鬼佛心中只有嘆息,入目滿眼孽債,幾乎大部分的佛都是在靠行善來壓制孽債了。
與此同時,鬼佛分體在小界龍興縣苕村別莊,主家的臥房里悠然喝茶,忽然問王二妮道:“人之將死,但有一大筆錢財放貸在外,倘若是夫人,夫人會收回還是放著?”
王二妮沒有弄懂他的意思,皺眉道:“放貸……”
鬼佛立刻明白她不喜這種行為,只道:“也可以說是借賬出去,這人將死,賬收回也無用,但白白送了也很可惜!
王二妮眉頭松開,說道:“且看這錢借出去是做什么花用的吧?要是一家生計,買了糧米度日,要是我,就當快死了給自己積福,要是借了錢出去花銷享樂,憑什么不收回去?哪怕給我自己買兩刀紙錢!
鬼佛在地府多年,并不介意提到生死的話題,反而笑了起來,說道:“我將自身大道化為人人可走的坦途,收取我并不需要的功德,將自身化為一個小天道。在我的大道內,所有修我佛法之人,他們靠功德進階,本該歷經的天劫都加在我身,我日日夜夜承受無邊苦痛,所求不過是強者行善事!
“但我近來發現,他們在走我的漏洞,靠著行善來壓制身上的罪孽,他們走我的道途,讓我承受一切,卻并沒有完成我的期望!
王二妮似懂非懂,鬼佛便用了意志溝通之法將前因后果解釋清楚,嗯……是溫溫柔柔用額頭抵上王二妮的額頭來溝通的,實際上這種意志力溝通并不需要這個。
總之王二妮是明白了,鬼佛說是放貸,還真的和放貸差不多,借款反倒不那么形象。不過他這放貸出去,要得到的回報不是實物,而是每一個修佛的人都要踐行他的理念,他想要這些人行善,并為此承擔他們的天劫。
然而如今的佛界卻是普遍靠行善來壓制孽債,許多看起來行善積德的佛陀菩薩,實際上在走漏洞,是在玩一種平衡,痛痛快快去作完惡,再用功德來壓制,仍舊享受著佛門免受天劫的便利。
王二妮按住鬼佛的肩膀,堅定地道:“收,怎么不收回?還要連本帶利收回他們所有的法力神通,殺死這些人無非是提早讓他們去地府受苦,收回他們的修為,讓他們從踐踏凡人的強者重新成為弱者,才是活受罪。”
鬼佛愣了一下,然后笑了起來。這才是,命里合該做夫妻啊。
第113章 第 113 章
西極佛界的大劫以一種席卷之勢蔓延開, 引發這一切的張仁則在奉仙郡租住的小院里頭疼欲裂地醒來。
剛睜眼時,張仁就下意識以為一切都是一場夢,直到發現四周擺設并不是家中的模樣, 才捂著額頭起身,車夫老洪正在院子里給馬刷洗,聽見里面動靜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計進門來。
張仁揉著頭問,“老洪, 我昏倒之后發生了什么?過去多久了?”
他的心情是很沉重的, 但一定要知道結果,卻不料聽到老洪一聲長嘆,“那天佛光又來了, 死了好多當官的做老爺的,那些妖怪也都不見了,做爹娘的領回了孩子……”
張仁沒料到是這樣的好結局,可他很聰明,看見了老洪臉上的猶猶豫豫, 追問道:“然后呢?”
老洪又嘆了口氣, “老爺你餓不餓?要不先吃點喝點?我怕你氣得吃不下。”
張仁惱道:“你說就是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也就這兩天的事……不少人怕妖怪走了沒人來下雨,就怪罪那些領回孩子的爹娘, 說上了祭臺的娃娃是享了活人壽,要連累明年收成,也有說那些姑娘被人看光了, 活著丟顏面, 總之這兩天很多人家里發喪。”
張仁腦袋里嗡嗡的, 呆呆道:“那些少女和孩童,明明在妖怪口中已經活下來了啊!
老洪也嘆氣, 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搓了搓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這地方看著比龍興縣繁華很多,可這兩天發生的事著實叫他害怕。
前些天沒辦祭仙大典時,他滿以為這都是些可憐人,現在他是只覺得那些姑娘小兒們才可憐。誠然大部分普通人都在佛光下活了下來,他們也并沒有真正殺人害命,可這兩天逼死人的流言,也是這些普通人一聲聲嚷起來的。
張仁昏迷了兩天,水米不進的,卻還是強撐著起身出門去看情況,離他租住的院子只隔五六戶人家,就有一家正在發喪,他盯著看那對爹娘臉上的哀苦之ῳ*Ɩ 色,只覺得心寒。
來吊唁的賓客熱熱鬧鬧的,吃著喪席,說著哪家還在頑固,哪家的姑娘被人看光了還不肯去死云云。
這些人,當真還算是人嗎?
對張仁來說過去了半月之久,他在奉仙郡度日如年,對王二妮來說,今天剛剛第五日。
昨日金瞳離去,晚上鬼佛分體過來說了些話,她沒讓留宿。先前和張仁說好的時間差不多了,那會兒張仁說城里事情忙亂,少則三四天,多則五六天,因為昨天的事,王二妮準備去找他。
到了城里,沒找到人,得知張仁之前就和車夫帶兩個小把式出發了,她立刻施放術法感應張仁的所在地,她在張仁身上也留了和孩子們一樣的靈氣錨點。
如今王二妮的感知范圍是很大的,但無奈張仁被扔得遠啊。如果說重秋星所在的位置是處于宇宙東側的窮鄉僻壤,那張仁就在西極佛界附近的荒僻小界,相隔大半茫茫宇宙,能感知得到就怪了。
王二妮從鬼佛那里知道了很多事情,對張仁的安危不那么擔憂,但也奇怪張仁去哪兒了,她不知道白天鬼佛在哪,但……桃源村大昊天是雷打不動待在那里的。
從前王二妮還有些奇怪,昊天前輩那么厲害的強者,為什么總是守在小鄉村里不動彈,經由鬼佛的解釋,她大概明白了。
這其實屬于絕大部分神識出去修行了,和神仙話本里的靈魂出竅差不多,昊天前輩是作為一個身軀活動的,他可以活動是因為即便殘留下來的智慧也能維持正常運轉,但大部分情況下沒人操控的話,他也就還是一副意識少得可憐的軀殼。
所以是軀殼把自己放置在那里了。
王二妮不合時宜地想到了散裝二字,張仁算作主體的話,鬼佛是分魂一部分,先前的閻羅人皇他們也屬于一部分,不過他們已經拼裝回去了。
多新鮮啊,找個夫君,還是個散裝的。
大昊天坐在門檻上編著筐,他最近又攢了一大批筐,白天沒事的時候就出去賣筐。這種窮人家愛用的玩意兒賣不了幾個錢,還經常遇到些殺價很厲害的婆子,大昊天漸漸也熟練了,不管人家怎么殺價,他就咬死了不還價。
王二妮來時,他坐在門檻上沒動,不是不站起來迎接,而是一瞬間腦海里炸開了鍋,炸得他都懵了一下。
開鍋的主力自然是道玄,道玄眼淚汪汪的只差扒在大昊天眼眶前,他貪婪地看著王二妮的臉,光靠語言已經無法表達他的感情,他看到雪兒了,他和夫人生的小雪兒!
大昊天壓下六個人格的猛烈意識,把早就想好的說辭拿了出來,“不必擔心張仁,他畢竟是主體,會有一個慢慢覺醒的過程,他在歷練本心!
又簡單提及了一下張仁的所在地,解釋是離得太遠,王二妮才感知不到他的位置。
王二妮松了口氣,又問道:“昊天前輩,我能看看他的情況嗎?”
大昊天飛快看了一眼奉仙郡那邊,見張仁怒氣沖沖回到小院子里,一看過得就不是很好,馬上調整了一下時間。張仁只覺得自己生氣的時間變得很短,仿佛眨眼就到了晚上,老洪端來一鍋粥,他的心情也平復了下來,接過了粥碗。
于是大昊天畫出玄光境給王二妮看,正是張仁和車夫三人坐在院子里喝粥的情景,王二妮仔細看了看,見張仁瘦削了一些,不過精神還是很足,略微放心,又問:“我能和他說說話嗎?”
大昊天還是很大方,搭建了一條傳音通道,示意王二妮對張仁說話。
張仁正在盛粥,忽然聽見耳邊王二妮的聲音傳來,“老張,是我,你現在在一個離我很遠的小界,多余的話我不多說了,你要好好歷練,我跟孩子都等著你回來。”
張仁聽得有些懵,什么歷練,歷練什么?
其實大昊天也不知道歷練什么,他把張仁扔出去,主要是為了給鬼佛制造和夫人獨處的空間,張仁還要歷練啥啊,都歷練三千二百萬世了。
大昊天像模像樣地琢磨了一下,就讓張仁在奉仙郡走走看看,只當微服私訪什么的吧。
他還給張仁識海傳了一張奉仙郡地圖,讓他一個個去解鎖,等解鎖完了,再隨便找個理由把他放回來就是。
王二妮到底還是把金瞳的事給張仁簡單說了一遍,然后又拉拉雜雜說了些別莊里的事,就在她猶豫要不要把鬼佛的事也說出去的時候,大昊天咳嗽了幾聲,說道:“讓他安心點歷練吧。”
這話張仁聽不見,王二妮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神仙下凡歷劫,好像都是不能點破來歷的?金瞳忽然恢復記憶,這不就跟光世音走掉了嘛。
王二妮告別大昊天,離開桃源村時,難得有些茫然,她的仙生還太過短暫,今年都還沒有到三十歲,唯一愛過的人就是張仁……也算吧。
有云華的事擺在眼前,她現在不得不開始思考,完全拼裝起來的張仁,還會是她熟知的這個張仁嗎?那天的仙夢到最后,被霞兒叫做爹爹的,是昊天還是張仁?
走到苕村別莊時,天已經快黑了,王二妮很少走這么遠的路了,平時都是瞬移或者飛行,今天卻一邊想著事一邊走了這么遠。
云華還是不大肯見人,王二妮隔著門和她說了會兒話,又去看了看孩子們,這才很疲憊地坐在臥房床邊,長嘆了一口氣。
“是在擔憂張仁,還是在擔憂以后的事?”
鬼佛的聲音仍舊從窗外傳來,王二妮都習慣了,也懶得罵他。
王二妮看了一眼屋里照亮的蓮燈,忽然問道:“昊天會像金瞳那樣嗎?凡人時恩愛有加,恢復了漫長記憶之后,就成了另外一個人?”
鬼佛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他跳窗進來,臉上含笑,湊到王二妮面前,看著她的眼睛,才慢慢說道:“金瞳修持時間太短了,他要是有個千百萬年無邊寂寞的記憶,怕是打死都不肯放手的!
王二妮抬眼看他,又垂下眸子,沒說話。
鬼佛坐在了她身邊,拉過她的手腕輕輕摩挲著,良久,才笑了一聲打破寂靜,“夫人不必糾結太多,千錯萬錯是昊天的錯,怪他把自己打得那么散,怪他散裝的分魂個個都要撩撥夫人,也怪我……”
最后的話吞沒在唇舌間。
這一夜鬼佛是真身到來,他席卷佛界時調整了時間流速,小界一個白天,那邊已經是倏忽百年,偌大一個西極佛界,只剩下如來一家獨大,并幾個不敢冒頭的小佛依附而去。
風吹雨打,云收霧散,王二妮喘著氣躺在床榻上,忽然惡狠狠地道:“起來,繼續教我修行。”
鬼佛失笑,拂去她臉上汗珠,“好,那今晚先來個百年教程,我傾力來教夫人。”
王二妮把他從床上扯起來,已經不再去想那些糾結的情愛。
何以破道?一力破之便罷!
她要修成真正的大天尊,她不要以弱者的身份仰望,不要以附庸的身份,被他帶上凌霄。
第114章 第 114 章
入夏不久, 一大家子已經適應了別莊的悠閑生活,云華只是傷心了幾天,就把金瞳拋在腦后, 只當他死掉了,還想著要不要給楊戩和三娘子改姓,最后還是算了。
就算是這人來過世間一場,最后留下的一點痕跡。
王二妮一直覺得云華是個很有智慧的女孩子, 她的豁達不是常人可以比擬的, 即便從前和楊天佑有過很多快樂的日子,但到了分別的時候,她毫不猶豫拒絕和他走, 不會為了情愛把自己和孩子置身到未知的危險之中。
然后過去幾天,王二妮漸漸感覺……云華是在騙吃騙喝。她用的是最好的消食丹,一瓶用完王二妮還又去給她弄了一瓶,吃得再撐,服用完消食丹后一個時辰就能消化得差不多, 而她前幾天的暴飲暴食是沒有什么規律的, 純粹靠填肚子來壓抑傷心,但昨天早上,她開始點菜了。
住下鄉下別莊, 不少吃食都比較難弄,一些工序復雜的連香料都備不齊,不過王二妮瞬移往返是很快的, 她從前還只是飛, 現在已經學會了打虛空通道, 定點傳送等。
不過今日她提著一只縣城酒樓打包的燒鵝和糕餅鋪子買的兩包甜點,拎著一壇冰鎮的香瓜飲子往桌上放的時候, 很明顯感覺到了云華快樂的情緒。
云華還點菜呢,“嫂子,今年的六月黃應該上來了吧?我好想吃啊,先來個十只,這消食丹消化得快,不會寒著胃的吧?那給我來個二十只!
王二妮放下左手的燒鵝和糕點,把香瓜飲子遞給云華,看她美滋滋喝了起來,冷不丁問道:“云華……你不傷心了吧?”
云華下意識搖頭,又反應過來,臉色哀愁地道:“嫂嫂,我這可是青年守寡帶兩個娃,哪有不傷心的道理,不過你放心,我就傷心這么幾天,我會很快振作起來,兩個孩子還需要我。”
王二妮遲疑,“可是金瞳仙君并沒有死。”
云華撕下一只燒鵝腿,咕嘟兩口冰鎮的香瓜飲子,美滋滋地咬了一口肥嫩燒鵝,不甚在意地道:“對我來說就已經是個死人了,也許以后二郎和三娘子資質好,還有見他的一天吧,這也算靠山了。說實話要不是因為這個,我恨不得在他走之前扇他幾巴掌!”
惡狠狠地撕咬幾口鵝腿,云華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人設不對,連忙又用干凈的那只手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淚,柔柔弱弱地道:“嫂子,你出去吧,我一個人待會兒,記得二十只六月黃啊!”
王二妮嘆了口氣,去給她買螃蟹,留下云華一個人和好吃的燒鵝、冰鎮的飲子單獨相處。
到了晚上,王二妮也沒真就買二十只,而是帶了兩大筐新蟹回來。嗯,比起新蟹,筐是送的,這筐王二妮看著非常眼熟,和大昊天每天坐在門檻上編的筐一個式樣。
事實上王二妮還不知道,整個龍興縣近兩年的新筐,基本上都是出自大昊天之手。沒辦法,誰讓他編得又好又快,竹筐用起來結實,怎么折騰都不容易壞,要價還活活比別人便宜一大半呢?他把好多編筐的手工業者逼得……去編籃子了。
也就好在他只編筐!
兩筐新蟹一半上鍋蒸熟,一半炒來吃,剩下兩個竹筐就被隨意放在一邊,廚娘準備明天洗洗用來當菜筐。
說實話,六月的蟹個小肉少,只吃那一口鮮美的蟹黃,家里除了云華愛吃,也就是霞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霞兒幼兒期經常被云華投喂,總之現在她們兩個的口味比較接近,其他人就不大愛費那個勁,星兒還嫌臟手,只吃了兩口炒蟹塊。
而奉仙郡那邊,小界正值深秋,桌上的蟹個大肥美,但張仁沒有心思去吃,遠遠地遙看星空,琢磨著自家那個小界在哪片星域,從他這個方位能否看到那顆熟悉的星辰?
大昊天能感知到張仁的愁緒,然后他也看了看,哦,張仁看反了,他深情遙看著的是西方佛界方位。
鬼佛的分體還在佛界內掃尾,他連本帶利息收取了大量佛法修為,然后轉手散給那些身無孽債的佛修,如來佛作為他的第一個弟子,受贈良多。
其次是個大肚佛,這大肚佛賣相并不好看,至少不符合鬼佛的審美,但他數百萬年如一日行善積德,比如來功德還多。如來畢竟只是一個久居佛國的上位者,弟子門人的功德他最多收取個教化之功,而這大肚彌勒佛……人家有事是真上啊。
鬼佛第一次見到彌勒佛時,他正在帶領一撥土撥鼠人起義,推翻兇殘的豹人統治,土撥鼠們將彌勒佛拱衛著登上首領位置,彌勒佛則非常熟練地開始建國立法,這是他帶領的第34924次起義了。
就……還行吧,雖然長得一副吃了不少回扣的模樣,鬼佛還是給了他大批的修為獎勵,看著比之前慘淡無數倍的佛界,鬼佛也是很無奈的。
人說投鼠忌器,他打光了老鼠,也把家里的器具碎得差不多了,如今佛界內大佛兩三只,小佛東躲西躲,連菩薩都少有,這樣的佛界哪里還能擔起他的理念?
要知道,他的最初設想可是宇宙之中強者人人修佛,處處都是善行,規訓強者不得作孽的,現在……隨便來個百強神魔,都能把佛界殺穿吧。
可他沒時間振興佛門了,隨著張仁融合的速度越來越快,鬼佛幾乎是每天都在看著自己虛弱下去,對生死他早已風輕云淡,唯一放不下的是……啊,不是佛門,而是夫人。
開玩笑,佛界雖然被他殺穿了,不是還剩下如來和彌勒兩尊大佛扛旗?祖師能給的已經給出去了,還撐不住那就說明佛門命該如此,道統滅絕就滅絕吧。
鬼佛是真的放不下王二妮,他才答應傾力教導她修行,三夜因緣過去兩夜,他的小七還沒渡過這一場生劫,離別的日子越來越近,他也就越舍不得花掉這最后一夜的因緣。
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今夜鬼佛來時,仍舊是長發及腰一身袈裟,看慣了他這妖僧模樣,王二妮甚至覺得這樣子才順眼,匆匆起身,問道:“菩提,今晚還去佛國教導我嗎?”
鬼佛笑著,卻搖搖頭,很認真地道:“夫人,這是第三夜了!
王二妮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肚腹,片刻后,忽然問道:“你從前說三夜因緣,那過了今晚,莫非就沒有緣分了?”
鬼佛一怔,隨即笑了,他很高興,這話的含義太重了,意味著她不舍得,還想要和他繼續下去,這實在很好很好,一定會令他連死都是含笑的。
他沒有回答這個叫人傷心的問題,而是輕輕覆身過去,在王二妮的唇瓣上落下一個吻,柔聲細語:“不要怕,今夜我會很激烈,但不要怕,我永遠不會真正傷害你!
王二妮的回應是抱住了他的脖頸,深深加深了這個吻。
這一夜沒有時間凝滯,一切都自然而然,也沒有除了情愛之外的任何事,只是純粹的歡愉,便足夠叫人沉醉。
大昊天可沒有多余的心思管鬼佛怎么想,看到三夜因緣完成,小七的生劫渡過,就準備把張仁抓回來了,離得太遠雖然不怎么影響融合,但還是有一點的,他現在可急迫了,不止是急迫著想要拼裝完整自己,也是很急著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
雖然……孩子是經常來他這里沒錯啦,可老婆不和他一個炕啊。
張仁這些天走了很多地方,甚至離開奉仙郡地界去了別的地方,也都大同小異,車夫和他的兩個徒弟就這么跟著他走,也好在有他們陪伴著,才讓張仁的情緒好了許多。
今日還是在鄉間小路上穿行,張仁坐在馬車前,偶爾和車夫說上兩句話,忽然之間仿佛天地倒轉一瞬,眼前清晰起來的時候,張仁看到了熟悉的種麥子的田野。
車夫三人也愣了愣,一個小把式跳下車,去了最近的一個茅草屋,沒多久狂笑著沖過來拉住韁繩,“我們回來了!師父,老爺,我們回到龍興縣了!”
高興完鼻子就是一酸,從前他真沒覺得自家縣城這樣好過啊!
經歷了奉仙郡的祭仙大典,還有那些少女小兒的活喪事,小把式坐在田埂子上嗷嗷直哭,張仁無奈拍了拍他的頭頂。
這里是他們當時出城的路,距離縣城沒多遠,張仁把這些天花銷剩下的銀錢都塞給了車夫師徒,讓他們把馬車帶回去,他則是往前走著,也沒走多久,就看到王二妮瞬移般出現在他眼前。
時隔多日再次見到王二妮,張仁差點也像小把式那樣鼻子一酸哭出聲了,他勉強壓抑了一下,聲音里還是帶著些哭腔,“夫人……我回來了!
王二妮心頭一軟,即便有再了不得的來歷,可眼前的張仁,也只是張仁而已。他在外頭歷練了那么多天,瘦了那么多,她來不及多想,一把抱住張仁,讓他靠在自己肩頭。
張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第115章 第 115 章
對其他人來說, 張仁只是比預計的時間來得稍微遲了幾天,云華有些驚奇他這么幾天就把自己曬得這么黑,除此之外倒沒什么想法。
孩子們就不一樣了, 對小孩子來說,離別的日子是很漫長的,霞兒第一個撲上去,整個跳進張仁懷里。星兒也皮, 繞到后面猛然一下跳上張仁的背, 一前一后抱著張仁笑鬧,像兩只小猴子一樣的。
朝兒夕兒也啪嗒啪嗒跑過來,一人一邊抱住張仁的腿, 剩下的雪兒看起來比較靦腆,猶猶豫豫著走過來,很乖地叫了聲爹。
張仁的愁緒一下子就被沖淡了八成。
廚房灶上是常備熱水的,張仁和女兒們親昵的時間,王二妮讓人打了些熱水來, 兌成溫水, 只道:“好了,讓爹爹去洗個澡,等他洗完就吃飯了, 霞兒去叫兩位先生過來一起吃!
霞兒依依不舍從張仁懷里擠出來,還不忘揉了揉鼻子,老實地說:“爹爹身上確實有點臭臭的!
張仁嘆氣, 他在奉仙郡也洗澡的, 只是不那么勤, 他也沒想到忽然就能回來了,這大夏天在外頭自然是一身臭汗。拍拍小丫頭的頭, 放開膩歪的幾個孩子,他還沒來過這處別莊,是王二妮帶著他去澡間的。
鄉下別莊的最大優點就是大,但澡間為了冬季保暖,修得小巧精致,張仁進了浴桶,看見王二妮竟然沒走,反而拿過了澡巾,一時有些受寵若驚。
在這一點上,張仁實在不像個老爺,他平時洗澡比較勤,也不用丫鬟擦洗,加上習武之人胳膊也長,甚至不要人幫忙搓背,每次都是他自己洗完出來,除了極個別時候鴛鴦浴。可就算是鴛鴦浴,也是他伺候夫人洗澡,王二妮還從來沒這樣對待過他。
張仁甚至疑心是王二妮自己也要洗,可就一個浴桶,他身上還有臭汗,想想也不合理!他還沒想完,王二妮就拿著澡巾給他搓背了。
嗯……其實吧,王二妮倒不是因為張仁的特殊來歷改變態度,而是她現在面對張仁有一點點莫名愧疚的心態,畢竟這些天總有個跳窗入室的妖僧來和她相好,明知道是一個人,但這種心態很難放開。
張仁都不敢放松下來,繃著背被澡巾搓著,他岔開話題道:“夫人,我看云華的氣色還好,不像太傷心的樣子,你先前說楊天佑他……”
王二妮時不時嗯幾聲,張仁原本是為了轉移話題,但說著說著也生氣起來,“什么仙君,下凡一趟恩愛幾年,拋下一個婦人自己守寡,兩個孩子也不要了,這就是神仙的品行?”
誰的妹妹誰心疼,張仁都很后悔當初為什么要給云華擇婿了,她要是一直不成婚也不會遇到那么個糟心東西,現在也許還過著每天憨吃憨玩,看戲寫話本的悠閑日子。
王二妮嘆了一口氣,給張仁從后背擦洗到前胸,忽然說道:“如果是你呢?”
張仁起初沒聽明白,反應片刻才道:“我決不會離開夫人,別說是上天去做神仙,就是請我去做個神仙的皇帝,我……去也行,肯定要把夫人帶上!
王二妮瞥了他一眼,說道:“是云華不肯去,不是金瞳仙君不帶她。”
張仁不假思索地道:“那是他決心不夠,云華是不是放不下家里人?她也放不下我,還有咱們一家子大的小的,再往遠了說,她那個戲園子,她那些小姐妹,那金瞳怎么不說全給帶上?他要是這么說,說他到天上去再蓋個凡人城,把云華熟悉的,喜歡的人全給帶上,在那兒該怎么生活還怎么生活,你說云華能不同意?”
他又琢磨了一下,說道:“我要是他,別說人了,家里那些貓,那些雞,養的幾條狗子,還有你陪嫁來的那頭豬,我是一個都舍不得拋下。
王二妮被他逗笑了,問道:“不講那豬了,雞狗貓上天去,還給你看家護院抓老鼠生雞蛋?”
張仁搖頭晃腦,煞有介事地道:“貓兒就封做正職的捕鼠官,雞司晨啼曉,狗鎮守殿宇,至于那頭豬……”
他是真的有些卡住了,豬都是殺來吃肉的,這頭豬一直好吃好喝養著,主要是意義不同。當初它是王二妮最貴重的財產,后來陪嫁跟來,算得上、嗯,愛情的見證,張仁一直不讓廚房殺這頭豬,時間長了王二妮也給放在心上了。
這會兒張仁想得有些迷糊,熱氣蒸騰中,他靈機一動,開玩笑道:“豬會泅水,可封做水軍大元帥。”
王二妮推他一把,沒好氣地道:“八字沒個一撇,已經想好一家外戚,裙帶關系,連豬都有大官做,你這神仙皇帝做得可真稱職!”
山高皇帝遠,自家夫妻關起門來說些皇帝事,這是誰都管不了的,何況王二妮還是個仙人,張仁看她挺投入的,往熱水里浸了浸,漫聲暢想道:“夫人別急著惱,這還沒完哩,我那修仙去的兄弟呂洞賓,憑他自己是做不了劍仙了,我封他個酒色財氣之仙,讓他上哪都缺不了這些,才叫好兄弟呢!”
王二妮瞪他,“那你這天庭可全是自己人。
天庭這個詞在話本里并不少見,張仁也沒懷疑什么,他微微搖頭,道:“神仙嘛,又不是一家王朝,要那么多外人做什么,強的收入麾下,弱的劃分界域,天地有分,神仙鬼妖各歸其類,不得相殺,這可全要自己人來!
王二妮不懂政事,但她感覺昊天……也許就連太一都不怎么懂,不然太一也不會和那么多神魔同歸于盡,昊天也是靠武力穩固天庭,也怪不得他要分魂下界積攢智慧了。
張仁暢想了一通,他其實沒放在心上,就順著夫人的話說說而已,等洗完澡出來,一邊擦著頭發,一邊也就把事情拋在了腦后。
這些天張仁不在別莊,伏林和韓湘兩個先生都是在前院吃飯,后院里幾乎一家女眷,就是王二妮真請他們去吃飯,他們也不敢去啊。不過現在有了張仁這個男主家在,兩人就放松多了,霞兒去叫他們時,伏林還挺高興。
也許是洗澡時候暢想過冊封仙人的事,吃飯的時候張仁還多看了伏林一眼,當然了,對于張仁來說,伏林是他們家的西席,好多年的交情了,韓湘只是個客居的書生,屬于外來戶。
張仁倒也沒有具體怎么去想,畢竟是個玩笑話罷了。
但伏林晚上躺在床上,剛沾枕頭就入了夢,不知怎么入了茫茫仙境,見一文宮,有一高聳入云的巨大神魔俯身問他,可有想要的官職。
伏林愣了,他只是個舉人,也沒有門路,怎么就封官了呢?不過夢中稀奇古怪,他也沒有太往深處想,很卑微地抬頭看了看神魔的……腳脖子,小心翼翼地道:“我只求做一士大夫,有官職在冊,有俸祿度日,就心滿意足了。”
神魔卻似看透他骨髓一般,目光銳利地道:“不,汝心有功名利祿,野心勃勃!
伏林咬牙,即便是夢中也有些被看穿的惱怒,索性很直白地道:“是,我心有名利,只是無能為力,但我若為官,必定持身正大,造福百姓,我為名利,但其心澄明,從無不可對人言!”
巨大神魔似乎遲疑了一下,然后道:“今日冊汝為功名利祿之仙,望汝持身正大,不負吾期!
伏林有些無語,他連做夢都會夢見這些嗎?可他夢里的這神仙是不是文化水平太低了,冊封仙人這么隨意也就算了,連封號也很隨意!什么叫功名利祿之仙,難道出去和其他神仙見面,這邊一位青蓮仙君,那邊一位碧玉仙子,而他一報名號,在下功名利祿……唉,真是想想都要命。
伏林被冊封完,發現夢還沒結束,巨大神魔離開了,他也沒怎么在意,夢里再詭異也是正常的。他走上前仔細打量這片仙境中的文宮,見其上有匾額,上書“文昌”二字。
他走進其中,只見無邊無際的殿宇之中滿是巨大書架,隨意走到一個書架邊,翻開書頁,都是些奇異文字,但落進眼中又轉化為他熟識的文字。
本就是愛書之人,伏林一下子就沉浸進去了,看著這片書山書海,發出滿意的喟嘆。
唉,這夢要是真的就好了。
下一刻,伏林從床榻上睜開眼,仍舊是苕村別莊他的西席廂房,他不由嘆了一口氣,然后忽然摸了摸太陽穴,他感覺有什么東西在腦海里,晃蕩晃蕩腦袋,他心念一動,再次來到了無邊無際的文昌殿中。
伏林倒吸一口氣,反反復復進出,在文昌殿和廂房里來回閃現,反復十多次,他才真的確認了,這夢里的事竟然是真的!他被神仙點化為仙人了!
雖然……是名號很隨意的什么功名利祿之仙。
不過沒關系,他可以自己改名啊!這殿宇叫文昌殿,他可以自稱為文昌仙君,不不不,當了神仙還不能大膽一點嗎?他要叫文昌帝君!
第116章 第 116 章
文昌帝君興奮了大半夜, 第二天早上……還是爬起來教課。
畢竟剛當上神仙,伏林也不知道這神仙該怎么當,教課教習慣了, 而且今年的工錢都收了,總不能當了神仙就辭職吧?
進到學堂里之后,像往常那樣收了作業慢慢檢查著,聽著小學生們的朗讀聲, 伏林原本有些浮躁的心情也漸漸歸于平靜, 開始批閱作業了。
昨天畢竟是張仁回家的日子,作業只是象征性的五張字帖,連霞兒都一字不落地完成了, 倒也有幾個錯別字,伏林用紅墨圈了出來,然后讓楊戩把作業分發下去。
其實伏林原先沒這么懶,幾步路的工夫罷了,但小孩子勤快啊, 多跑動跑動也累不著, 伏林早已經養成只要坐在躺椅上,能指使小學生們做的事就決不自己動手的習慣。
當然,他不會讓那兩只小奶牛貓干活的, 端茶能摔得就剩下個茶蓋子給他送來,拿個作業本帶半張貓爪印,課間有事沒事就爬樹澆螞蟻抓老鼠, 伏林恨不得把這兩只貓粘在凳子上算了。
楊戩來拿作業紙的時候多看了伏林一眼, 不知怎么回事, 他總覺得今天的伏先生金光閃閃的。
傍晚下學的時候,王二妮也發現了伏林的變化, 她現在的修為很高了,比較尷尬的是她不知道自己的修為到了什么程度,因為她這幾年幾乎沒有和像樣的對手打交道的經驗。而鬼佛教導她時只會用比她強一點點的實力來細化分解各種術法和招式,讓她能夠學得更加透徹,卻不會告訴她現在的實力在宇宙中算得上幾流。
實質上嘛,她現在的實力差不多在蕩魔那個等級,百強神魔之下皆可殺。要是換成更熟悉一點的佛門標準,王二妮現在差不多可以和被強化過后的如來同歸于盡。
這實力在宇宙之中是真的強,最初是閻羅用資源為她堆砌成就仙體,后來妖珠吸收不多,又逢蕩魔靈氣歸于天地,化為劍虹,羿以人皇之魂強制容納妖珠劍虹,又被大昊天引導歸納入她體內,這便成就了她的根基。
此后幾年修煉不輟,倒也只是將這些機緣化為己用,真正讓王二妮得到快速成長的,一是大昊天時不時做的一些神魔菜肴,二是鬼佛這些天來的悉心教導,他本就是極擅長教徒的,何況初見時就花費大神通為王二妮演化了一場宇宙大道。
這種大道演化除了親身經歷的先天神魔之外,也就是鬼佛這樣的絕頂強者能夠推演出來,推演歸推演,為他人演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換算一下,凡人中的頂級武道高手ῳ*Ɩ ,也不會莫名其妙抓只奶牛貓過來,仔仔細細給它展示自己畢生所學是吧?何況這種演化是要花費大神通的,可不是一點體力的事。
王二妮觀道之后,得到的好處也很明顯,實力可以靠資源堆砌,宇宙之中多的是不缺資源的強者后裔,但堆砌到了一個極致,就要靠“悟道”,悟道的境界可以算作一種虛無的等級,實力是真正的等級。達到一定的虛無等級,之下的完全可以再次靠資源堆砌上去,倘若資質差的,悟道境界的虛無等級上不去,資源堆砌再多也無法消化成實力等級。
王二妮的悟性極好,她的虛無等級在這場觀道之后差不多達到了三分之二道玄的水準,而她真正等級在蕩魔那個實力,這點上鬼佛沒怎么去管,吃幾只百強神魔就能補上去的事。
唉,神魔,宇宙唯一不可再生資源。
說來話長,回到伏林身上,王二妮一眼就看穿伏林的變化,甚至隱約在他識海之中窺見了一座宮殿輪廓,她猶豫片刻,還是低聲詢問道:“伏先生,你今日可有什么與平時不同的感覺?”
伏林愣了一下才想起,這位女主家是一位仙人,他倒是沒怎么猶豫,直接把夢里的事說了出來。他還引經據典給王二妮推導那巨大神魔的身份,還想給她展示一下文宮,最后有些尷尬地發現,這宮殿好像暫時只有他一個人能進入。
王二妮笑道:“我能看見,伏先生不必如此,這也是先生自身的機緣,我這里有幾冊術法玉簡,先生可以拿去看看。”
她把幾頁玉簡交給伏林,見伏林興高采烈地離去,揉了揉太陽穴,實在沒想到還有這種夢中冊官的事。
和伏林交談這幾句話的時間,這種冊封的原理王二妮大致上也看明白了,就和大昊天強行喂給王追月一座月宮差不多,用一枚星核打造“官印”,印入凡身,將一個凡人強行提升為星核宿主。
但這和幫助王追月直接煉化星核不同,人是星核的附屬物,倘若大昊天不去剝奪,那伏林可以被尊稱為一聲星君,從此與星核共存,但若再次剝奪掉他官身,伏林就還會變回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
這種強行提升有一個極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把自己人冊上天庭,位列仙班。壞處也很明顯,這些后天星君們無法自主修行,修出來的神通全在星核那兒,再也離不得星核……不,對昊天來講,這真的是壞處嗎?
王二妮看張仁的臉色都有些不對了,張仁略有幾分緊張,難道他今天洗澡不夠認真,身上還有些沒擦拭干凈的地方?一別許久,昨夜他沾枕就著,今天心里還有一點想頭呢。
張仁下意識地聞了聞自己的胳肢窩。
王二妮實在能看懂張仁的每一個動作,輕咳一聲,說道:“今天晚上早點睡吧,你在外頭奔波了那么久,回來應該好好休息!
張仁把濕頭發擦干凈,湊過來唉聲嘆氣地說:“夫人,不要這樣狠心,為夫這些天沒有一天晚上睡得著覺,一閉上眼就是夫人,今晚就是打死我,我也要服侍夫人一回!
他撒嬌是真的很熟練,王二妮很快就心軟了,猶豫著道:“那好,但你快著些,不要耽誤睡覺的時辰!
張仁像吃了一口蜜糖似的,嘴里全是甜滋滋的好話,哄得王二妮一會兒忍笑一會兒暈乎,親昵了沒多久,兩人就滾到大床里側,王二妮一道靈氣勾下簾幔,將曖昧聲響都隔在床榻這片小天地里。
今晚的張仁……確實很快,一是這么多天他確實很想念王二妮,二是這里苕村別莊,他沒有丹藥存貨,打出的是自身水平。
張仁有些不敢置信地算了算時辰,在王二妮的憋笑聲中堅持要打第二戰,被王二妮拍了一下小腹,“說好了的,早些睡覺,不要耍賴了。”
張仁悲憤嘆氣,輾轉反側,王二妮索性把他拉到懷里,叫他埋在胸口,這下張仁就老實了,腦子里沒有剩下太多復雜的東西。
迷瞪了有一會兒,張仁感覺自己又做夢了,這夢清晰無比,他夢見一個紫衣女娃娃甜滋滋地叫他爹爹,說小七就要來啦,問爹爹歡不歡喜。
張仁歡喜得一下子清醒了,左顧右盼沒看到小七,卻發現自己還維持著睡前的姿勢,靠著夫人的胸口,看不出小鳥依人來,反倒像極一只蜷縮的大熊。
沒成婚的老光棍一般幻想的是老婆孩子熱炕頭,但張仁是真覺得,他和老婆熱炕頭,孩子睡外頭是最好的,F在雪兒懂事了,喜歡黏著姐姐們了,經常這個姐姐屋里睡一晚,明天那個姐姐床上賴一賴,極大地給父母造小七的事業帶來機會。
想到小七,張仁拍了拍沒睡實的王二妮,壓低聲音道:“夫人,我剛才也夢見你說的小七了,小七是不是眼睛黑黑的,眉毛彎彎的,頭發帶一點小卷,臉圓嘟嘟的?”
王二妮不意外他能夢見,忍不住笑道:“咱們女兒都是圓臉,姐妹長得像也很正常!
張仁略有些偏心地說:“可是小七軟乎乎的,小小的,像一只糯米團兒!
王二妮啪嗒一下拍在張仁臉上,張仁有些迷茫,夫人雖然有時候會打人,可一般不會打他臉啊,猛然就見王二妮一骨碌坐了起來,臉色有了很奇妙的變化。
張仁小心翼翼地想戳戳她,問她怎么了,就見到王二妮的手按上小腹,語氣輕得要命,像怕嚇跑了什么,聲音很低地道:“小七在、在……”
她說不上來這個過程,但絕強的實力讓她對一切都有了敏銳的感知,從體感到預感都在告訴她,小七來了。
明明實力強到可以毀天滅地,王二妮硬是動都不敢動,第二天早上連床都沒下。張仁也很緊張,忙前忙后伺候著,這還不大好和外人解釋,不過云華很理解的,小別勝新婚嘛。
一連三日,王二妮終于松了一口氣,對一臉緊張的張仁忍不住笑道:“真的懷上了,這胎一定是咱們夢見的小七!
她拉過張仁,就吻在他唇瓣上,喜悅的心情覆蓋了一切,等兩人依依不舍分開的時候,王二妮忽然不合時宜地看著張仁的臉,想起了鬼佛。
三夜因緣……這小七,到底算誰的呢?
第117章 第 117 章
想到鬼佛, 難免想起這兩天他都沒有再來的事,當然王二妮也沒有很希望他能來,畢竟身邊還躺著一個男人, 真來了張仁看不見鬼佛,她卻能看見兩人,也是徒添為難。
不過之前鬼佛總是提及小七的事,當真懷上小七之后, 她畢竟有些想要把喜訊告訴他的心思, 雖然她也沒有弄清楚小七這兩個爹到底算誰的。
王二妮很快把事情拋到了腦后,不管算誰的,肯定是她生的沒錯了。
此時鬼佛正和大昊天坐在一處喝茶, 王二妮一直覺得這些分魂共用一張臉,那是因為沒怎么見過他們在一處時候的模樣。當鬼佛和大昊天面對面坐著的時候,他們看起來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有時候長得像的兩個人,給別人的觀感是截然不同的。
鬼佛的眼神平和而清澈, 即便活了很久很久, 他看人時的眼神仍舊如同少年人。大昊天眸中仿佛有星辰流淌,乍看神秘,實則空洞無神, 因為他所融合掉的六個人格并沒有在控制這具軀殼,正在識海里打成一鍋粥。
誰都想暫時控制一下軀殼,出去把鬼佛打扁, 神級智慧平時沒這么傻, 但誰讓鬼佛犯的是眾怒呢?如今大家都是人格, 生前的實力帶不來,簡而言之個個勢均力敵, 打得那叫一個不可開交。連一向中立的人皇也因為建造到半途的神夏之國被打沒了一片建筑,怒吼一聲收起神國,加入了戰局。
鬼佛則是輕輕吹拂了一下茶盞里的茶葉碎末,飲了一口,他也知道這碎末渣渣茶葉是大昊天特意從好茶葉里挑出來給他泡的,不過并不在意罷了。
大昊天很正經地詢問道:“如今小七已經開始孕育,你還有什么執念沒放下的嗎?”
這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像鬼佛這樣龐大的個體,張仁走正規程序慢慢融合掉他,至少十年往上,要是以前打光棍的那會兒,大昊天都壓根不會來守著,融唄,慢慢融唄,三千二百萬劫對他來說都不叫事,就融個百十來年也算時間嗎?可……現在不比從前了!
大昊天是真的急,小孩子都是一天一個變化的,這頭一個爹,那頭一個爹,以后小七生下來鬼佛還沒融進去,對小七來說,那可是三個爹了,一個小寶寶要那么多爹做什么?
更何況……他這幾年日日夜夜都在想著王二妮,張仁作為凡身,他是慢慢進入平穩的老夫老妻生活了,可對壽元無限的神魔來說,他這幾年可是熱戀期,而且這份熱戀不知會保持多少萬劫。沒見這些融合進來的人格一個個都恨不得把其他人打成死狗嗎?他們也在熱戀期,老房子著火哪有不上頭的道理。
面對大昊天的詢問,鬼佛笑了一聲,說道:“我也想要盡快融合,兩個法子,一是直接打散我的魂體,我進入死亡之后智慧歸入本體,二是我與本體產生強烈共鳴,我認可本體渴望回歸,本體也有強烈融合掉我的心念。”
這是有例子的,人皇死于第一條,道玄死于第二條。
大昊天下意識地抬起了巴掌,想給鬼佛打死了事,鬼佛卻稍稍向后退了一下,笑道:“雖然知道昊天并不需要我畢生所修,可這樣毫不猶豫就要打死我,是不是也有些過于傷人了?”
大昊天的巴掌并沒有收回去,虎視眈眈看著鬼佛,鬼佛也不閃不避,極認真地道:“但我對自身已有規劃,我的道,要并入地府輪回,掌控半數陰曹,來日你為玉帝,這地府維度不可只有太山一個主人!
涉及到神級智慧的判斷,大昊天也不能無視掉,很勉強地收回了巴掌,鬼佛又道:“我的一身修為將會盡數化入佛國之中,成為一個歷練之地,你可將三千二百萬劫記憶與佛國融合,你也掌一部分時空規則,就將佛國放入時空長河之中,于佛國內凝滯時間,可使人一瞬歷經百世輪回!
這是挺麻煩的事,大昊天的眉頭還沒皺起來,就聽鬼佛道:“夫人心性悟性出類拔萃,即便沒有太大機緣,但凡能夠走上仙途,她最少也能走到閻羅的地步,如今她所缺不過是時間的磨煉。融合在即,莫非你真覺得,她愿意以附庸之身,隨你上天庭去?”
大昊天思考的一瞬時間,就將所有可能性都推演了一遍,然后就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鬼佛笑道:“待我做完這些,勞煩為我留住一瞬生機,讓我以活著的視角看一看,我一手成就的大天尊。”
大昊天有些嫌棄鬼佛了,這人可真是會表功,明明這事也需要他出力不少,可瞧瞧這和尚是怎么說的?他一手成就!不過還是迫不及待點點頭。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快做吧,做完趕緊死吧。
鬼佛并沒有去和王二妮道別,他不需要離別的眼淚,因為有大昊天在身邊,鬼佛有再大的動靜都不必隱藏。他抓出修行了近三千萬劫的大道,如九天雷霆劈落,穿過層層維度直達地府,將這最低的生命維度一下子劈為兩半,規則意義上的兩半。
太山府君震動,隨后就是苦笑,遠遠向上拱手,嘆道:“世尊客居地府多年,如今要反客為主了嗎?”
鬼佛并不理會,慢慢將自身大道融入地府維度,一道道鬼神敕封下達,自枉死城中走出一位位陰曹鬼神,不是他的弟子就是他的信眾,原本的枉死城繼任之主元照更是黃袍、哦不是,黑袍加身,一身氣象隱隱朝著陰君在變化。
大昊天就在鬼佛身后抱著胳膊看著,如果光是鬼佛一人在融地府,太山肯定是要拼命的。
他是天生契合地府維度的大神魔,饒是如此也是從宇宙開辟不久后就在融合維度,好不容易才掌控了這一界,鬼佛這么做和直接摘桃有什么區別?
可大昊天就這么懶洋洋地在后面看著,太山敢怒不敢言,最終化為全然的無奈。
融吧,融吧,我都行的,沒關系的。
一融就是七日。
這七天是小界最炎熱的暑熱天氣,王二妮在別莊各處都布下了恒溫的法陣,但架不住霞兒她們就是喜歡跑出別莊去玩,連楊戩養的小狗兒都在村里找到了狐朋狗友。
楊戩其實不想出來玩的,他想多多陪伴娘親來著,但云華不要他陪,反而趕著他出去玩,畢竟還是小孩子,楊戩起初是勉強陪著姐姐妹妹們,然后嘛……就在村里玩瘋了。
村落一般都是循著水源建的,苕村這邊處在水源上流,土地肥沃,是個富村,不過村里的小孩還是和別村的孩子沒什么兩樣。年紀大些的跟著父母干活,年紀小的,家里疼的就在外頭玩耍。
今天是難得的休息日,早上上了半天課,下午過了最熱的時候,霞兒領著頭帶著弟弟妹妹們出去玩,雖然在昊天爹爹的世界里玩是很快樂啦,哪個小孩能拒絕沉浸式扮演公主的快樂呢?楊戩都拒絕不了。
可玩多了也有不想做小公主的時候,這些天和村里的小孩出去摸野果,堵兔子,成群結隊捉迷藏,這些樸實的游戲也很受小公主們歡迎的。
嗯,楊戩也可以算在小公主們的范圍內,畢竟他前兩天還被系了絲巾扮公主,嘴上嫌棄著幼稚,玩起來的時候他還是很開心。
今天村里的小孩子們決定去山上捉蛇,霞兒興高采烈地跟著跑,彩兒照顧著最小的雪兒,楊戩可威風了,他提著真正的兵刃呢,雖然是隨體型變化的縮小版,但也足夠他揮舞著三尖兩刃刀在雜草叢中砍來砍去,收獲一群小孩兒們羨慕嫉妒的眼神了。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太好,一群小孩兒剛到山上,就發現有許多條蛇匆匆往山下爬,不、還不止是蛇,各種大大小小的蛇蟲鼠蟻,山里的狐貍,走地的雞,甚至隱隱有猛獸的吼叫聲傳來,楊戩握緊手中的刀柄,喝道:“不對勁,大家往山下走,回去!”
彩兒一下子拔出了伴生靈劍,護衛在周圍,村里小孩們雖然害怕,但人就是這樣,害怕到沒有主見的時候就會乖順如羊羔,聽著楊戩的指揮往山下走,霞兒其實不怕,她時不時回頭循著吼叫聲想要分辨野獸的方位。
就在這時,猛然間有雷霆大作,天上的烏云幾乎看不見邊際,耳邊仍然是野獸的咆哮怒吼聲,連楊戩心里都開始發毛了,催促著眾人往山下走,這時候也不能快速跑起來,一地的蛇蟲鼠蟻很容易絆倒。
忽然,一道紫色雷霆掠過天際,有暴雨傾盆而下,砸在孩子們的頭上臉上,落在地上,可并不是雨滴的觸感。
野獸的吼叫聲不知何時停止了,一群小孩子呆呆拿手護著眼睛,可還是舍不得閉眼,因為這漫天烏云帶來的暴雨,下的竟是五谷。
伴隨著各處生靈界域天降五谷,地府維度徹底被劃分開了,從此真正納入了天庭管轄范圍之內。
天雨粟,鬼夜哭,宇宙大道降功德,福澤世人。
第118章 第 118 章
天雨粟的異象持續了整整三天, 家家戶戶都拿出所有的容器出來盛放這些天降的五谷,各地官府也在源源不斷將糧食收攏進倉庫,茫茫宇宙只要有生靈之處都下起了五谷雨, 狂歡的熱潮經久不息。
雨停后,別莊里的佃戶們也在搶收沒過人小腿的五谷,王二妮看著漸漸清朗的天空,不知怎么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預感真正落到實處, 是在雨停后的這天夜晚, 張仁就睡在身側,她忽然感覺身體一輕,如在夢中又極為清醒, 很像是那天佛國觀道的感受,四周光明一片卻無人,她下意識地開口道:“菩提?”
這無邊無際的佛國唯有一道清風輕輕地拂過她面頰,像一個溫柔的回應。
隨后光明隱去,她周身變成了黑暗狹窄的小空間, 令她慢慢往里蜷縮手腳, 這很難受,王二妮下意識地掙扎起來,掙扎著掙扎著, 就從母胎之中掙扎而出。
歷胎中之謎,忘卻前塵,王二妮大哭著被抱進襁褓包裹起來, 有男子笑語, 有婦人柔聲, 她漸漸安穩下來,睜著一雙懵懂的眼睛看著周圍富貴景象。
第一世, 父母疼愛滿十七,家中為她挑選良配時遭逢劫難,滿門遇害,她一個人掙扎逃生出來,遇到一個脾氣惡劣的老人家,做了師徒。
老人家脾氣很壞,并不把王二妮當成一個閨秀小姐看待,要她劈柴挑水洗衣做飯,也教她刀槍劍戟,把她丟在深山老林過夜,最后要她親手打死一只老虎,算作出師之禮。
王二妮跟著老人家到了三十四歲,老人去世,她埋葬老人,踏上了復仇之路。
塵埃落定已四十,在這片凡人小界之中,王二妮成了一位以絕頂武技行走江湖的武林傳說,路見不平,鋤強扶弱。起起伏伏又三十年,她在一處村落隱居下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成了一個脾氣很好的老人家,撿了一對孤女收做徒弟。
一瞬百年,王二妮猛然睜開眼,發現自己又回到了佛國之中,有清風在耳邊拂過,像一聲笑語。
她明白了什么,再次閉上雙眼,這次她放輕了掙扎的幅度,順順當當地落地,一經胎中之謎立即忘卻前塵。這一世她出生在以武為尊的中等文明,生來資質極佳,因為父母窮苦,尚在襁褓之中就被豪族買走,成為陪伴大小姐練武的武婢之一。
二十歲那年,資質不強的小姐嫁入城主府為側室,王二妮仍舊練武不輟,擊敗所有同齡武者成為最炙手可熱的天才,脫離了武婢身份,成為城主府的座上賓。
五十歲,異族入侵,王二妮殺絕異族,立下赫赫威名,此后鎮人族邊關一百六十年,壽終正寢。
再一世,出生于凡人界,平庸一生。
又一世,為小族公主,和親途中策反送嫁將軍,帶著大批陪嫁和五百親兵滌蕩草原,收攏部族,成就女王霸業。
……
轉瞬千年,王二妮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了體內沸騰的靈氣,她在不斷吸收著佛國的饋贈,實力在不斷提升,而她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在床榻上和張仁安睡,只過去不到一百息的時間。
王二妮已經明白了鬼佛的意圖,他在將張仁所經歷過的一切,以一種大神通重現在佛國之中,為她灌頂,相當于一卷試題,張仁已經考過,他將寫滿答案的試題交給她,讓她背誦完成。
來不及多想,再次被胎中之謎包裹,王二妮睜開雙眼的時候,只見到哭嚎的父母,她宛如一個貨物般被塞進籠子里,和一個個出生不久的嬰童一起被送到傳送陣前,倘若王二妮現在有記憶的話,大約很快就能猜到,這是鬼佛的那一世了。
被送往上界成為祭品,途中吃小孩的那位大妖被更兇戾的強者吃掉并霸占地盤,這位強者不屑于吃小兒,反而挑選了幾個資質上佳的收為弟子。王二妮也在其中,排行第五,上面是大師兄二師兄三師姐和四師兄,底下是幾位師弟。
所有人都被強者嚴苛教導,嬰童沒有太大的分辨能力,即便被冷酷對待,也都覺得師尊的心是好的……直到出類拔萃的大師兄被師父吃掉了。
二師兄幾乎是立刻就想跑,被王二妮攔下,王二妮以一種同樣冷酷的姿態將他送到了師尊面前,不出意外,二師兄修煉不行,師尊其實懶得吃他。
接著是三師姐,她一向暗戀大師兄,為了這事她準備去勾引師尊,想趁師尊不備偷襲他,也被王二妮攔下,這些年也有姬妾想過刺殺,死狀都很慘,冒險行事只會白白送命。
接下來的日子里,所有的弟子都不大敢修煉了,師尊氣得半死,但看到王二妮還在刻苦修行,感到了些許安慰,指點了她更多。
隨著王二妮的修為越來越強大,師尊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對,倘若是個男性強者,強到這份上不該放任了,這對他來說有些危險,但王二妮是女子。
宇宙之中女性強者天生就多了一層護身符,強大的母體能夠誕生強大的子嗣,師尊看她的眼神越來越滿意,為她提供了更多的資源,王二妮也流露出憧憬愛慕之意。
自小養大的女徒和掠來的姬妾自然不同,何況王二妮資質又那么好,這位獨霸一方的強者甚至不打算強取豪奪,而是決定和她結為道侶,辦一個盛大的雙修大典。
然后雙修大典之上,弟子們一同反水殺死了正志得意滿的師尊,王二妮一身嫁衣擲劍在地,接掌了這方勢力。師尊的尸身則被她一巴掌拍散,化為靈氣滋養土地,沒有同門表示不服氣。
這一世王二妮過得比主動進入地府的鬼佛還要命短,那時宇宙太亂,她只活了兩千萬歲,就死于累積的舊傷。
下一世,凡人界,沒有任何修煉途徑,王二妮出生在一個小鄉村,從種茶的小村姑到村落之間的走商人,差不多到了五十歲那年成為了生意遍布數個大國的富商,到七十歲壽終。
再下一世,低等文明的小國將軍之女,從小女扮男裝隨父上戰場,在父親被皇室坑殺之后重整旗鼓,率軍反叛,最終奪國自立,以一種席卷的姿態一統大陸諸國。后有仙人捧藥相贈,壽一千八百年,成為一個高等文明歷史上最初的天下共主。
……
一世一世經歷下來,王二妮和張仁的經歷大多不同,張仁的真實經歷往往更加直白血腥,王二妮和他有同樣的經歷,卻往往化解大多數殘忍之處。
如此,三千二百萬劫過到張仁的上一世,說來很巧的,張仁的上一世正是這處小界如今的皇朝開國之主周飛白。
王二妮經歷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破解了胎中之謎,再次睜眼,耳邊聽見的是熟悉的小界話語,再仔細判斷了一下年代,她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嬰童臉上帶著笑意。
這一世她仍舊叫周飛白,皇朝末年大多亂世,周飛白出身不算太差,是這上一個皇朝一個七品縣令官的兒子……哦,現在是女兒了。
周縣令為官很好,不算太清廉但不苛待百姓,時值亂世自然有青壯民夫愿意跟他干,王二妮出生的時候,外面已經是亂世了,周縣令帶著鄉勇占了附近三個縣,也算是一方小反王勢力。
不過這樣的小反王基本上不在大反王眼皮子底下,這時節有世家豪強造反,有權臣挾天子令重兵,有泥腿子登高一呼,形成了五大反王割據的勢力版圖。周縣令運氣就比較厲害,他這個小反王地盤鄰著三個大反王的勢力邊界,被圍在中心點,反倒因為可以做個打起來時的緩沖之地,被默契留存下來。
王二妮五歲的時候,周縣令被權臣反王打掉了一個縣,然后他慫慫地回來了,王二妮其實不記得周飛白的翻盤路線,也不需要記得。
她經歷了這么多世的歷練,對于打仗這種事可以說是再熟悉不過了,這甚至還是開局四個縣……哦,現在是三個縣了?傊日f服了周縣令,又說服了周縣令手下的兩員大將,分別是從前殺豬的張屠戶,和從前編筐的孫篾匠。
十歲時候,原本的五大反王勢力剩下了倆,周縣令的地盤躍升為大反王勢力之一,形成了三方割據狀態,其中周家的地盤是第二大的,而周家名義上的主公還是周縣令,實際上他都指使不動家里的廚娘去給他炒倆菜了。
王二妮十五歲的時候,和其中一方反王簽訂聯姻盟約,滅了第三家反王,然后轉手接收了聯姻那家的勢力,給周縣令封了個太上皇,就這么登上了皇位,原本聯姻的那位皇夫則打發了一個國公爵。
她活得比張仁前世的周飛白長得多,凡人之身活到九十八歲,在太上皇勤勤懇懇為她繁衍壯大的宗室里挑了個資質不錯的儲君繼承皇位。
這一世壽終,睜開雙眼,王二妮站在無邊無際的佛國之中,忽然長嘆了一聲。
第119章 第 119 章
大昊天站在云端, 掌中托著鬼佛的最后一縷生魂,看向佛國之中緩步而出的王二妮魂身,他是隱匿著身形的, 眼睛緊緊盯著佛國出口,想比掌心的鬼佛更快看到夫人歷劫歸來的模樣。
那一刻夜空之中風云激蕩,漫天的星辰都在讓道,鬼佛嘴角含笑, 目光溫柔地看向走出來的王二妮, 笑容忽然頓止。
大昊天也停頓住了,下意識地道:“沒成?怎么可能?”
至強的神魔有宇宙之中最強大的感知能力,但無法感知到正緣的動向, 初來桃源村那會兒,他甚至只能通過玄光鏡偷窺她的一舉一動。
當然這也預示著很多東西,神魔唯一無法預知的就是自己的未來,感知不到王二妮的未來只能說明她會和他糾纏至深,她的未來便是他的未來。
但大昊天一直沒有把這種無法預知當成一回事, 在他看來, 一切盡在掌控之中,他為她規劃好了一切。在這一點上,包括張仁和鬼佛, 還有所有人格都是一致的,他們愿意饋贈這位還處在蒙昧期的小正緣,給予她最好的東西。她想要變強, 那就把最平坦的大道送到她面前, 讓她一步步踏上凌霄。
可王二妮未成強者, 她身上的氣息甚至比進入佛國之前還要薄弱一些,不止散去了這幾年從大昊天那里得到的機緣, 連先前閻羅蕩魔人皇的那些饋贈也都一并剝離掉了。她現在甚至不算一個正常實力的仙人,最多算得上半仙,這半仙的實力是她自己修出來的部分。
大昊天能夠感知到,王二妮將所有外來的饋贈全都剝離,化為一朵七色蓮花,在踏出佛國的一瞬,唯有一瓣紫色的花瓣落入肚腹之中,其他的花瓣則各自飛向了霞兒彩兒星兒朝兒夕兒和雪兒她們。
父輩的饋贈,就給予女兒們吧。
大昊天干巴巴地看了看鬼佛,說道:“你要死了,可她沒成。”
不是大昊天刻意這樣,他腦子里的人格在打架,軀殼的智慧不足夠,面對這樣匪夷所思的情況,他看起來難免有些轉不過彎。
鬼佛站在他的掌心之中,看著半仙之身的王二妮,反而笑了起來,一向古井無波的佛目之中滿是光華璀璨,他喃喃地道:“我料錯了,是我料錯了……豈有受饋贈而成就的大天尊!
他想起那一晚王二妮向他詢問大天尊之事,那時他只注意到她滿心想要變強的欲望,那股幾乎蓬勃而出的野心。他為這樣的女子深深著迷,自顧自為她規劃好坦途,可未料到歷經無數風霜歸來,她野心不改,卻心境澄明,如同撥了遮擋明珠光華的細沙,露出內蘊的傲氣。
一軀殼一魂體怔愣愣站在云端,舍不得移開一眼。
王二妮的生魂只在外間停留數刻,看著女兒們在睡夢中融入了花瓣,就回了肉身,輕輕地在熟睡的張仁眉心吻了一下,仍舊閉目睡去了。
剝離所有饋贈,不是一朝一夕的想法,在經歷佛國一世一世劫難的時候,王二妮就一直在想這件事。
強者修的是什么?她知道,吃人變強是宇宙之中的一種主流途徑,但鬼佛不愿吃人,照樣可以修成大道、她也不愿意吃人,可接受那些饋贈,她只不過是更清白一些,本質上仍舊是一種吃人ῳ*Ɩ ,這和被吃的人是不是自愿沒有關系。
王二妮想起和閻羅相處的那些日子,她不肯吃有智慧的活物,閻羅就拿一些同等的死物資源替代,仍舊是一口一口將她喂成仙人。
她那時候沒有傲氣嗎?也有,只不過被一步登天的捷徑迷花了眼,王二妮嘆氣,也許是她太過幸運,展露出丑陋貪婪的一面時,遇到的都是愛自己的人。
可外來的終究是外來的,她要成為第二個昊天嗎?要成為第二個以神魔為食的存在嗎?那她究竟是自己,還是昊天分裂出來的另一半?
到最后一世,王二妮終于下定決心,她不要那些饋贈,自己的道路自己走下去,她不愿意以掠奪為基礎,她要走出自己的路。
這一夜鬼佛消散前是心滿意足的,他見到了最好的王二妮,他已經能想象得到她未來的道路,不同于任何強者的,一條不靠掠奪、自強不息的道路,她會是宇宙的新篇章。
也唯有這樣的女子,才能令他生死不悔。
鬼佛死后,大量的靈氣往外逸散,被大昊天慢慢引入虛空宇宙之中,滋養更多的生靈。到天明之時,張仁捂著脹痛的腦袋,疑心自己生了病,他有種腦子里消化不良的感覺。
王二妮看著他,即便失去了絕大多數仙力,她還是猜到了什么,抱住張仁,為他揉了一會兒太陽穴。
三夜因緣,原來真的只有三夜……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讓她心里空落落的。不過王二妮沒說什么,等張仁好了一些,輕聲道:“今天沒什么事,也給兩位先生放放假,你多看顧著孩子們一些,別再往外跑了,現在到處亂哄哄的。”
張仁點頭,先前天降五谷,越是人聚居的地方掉落的五谷越多,有的地方能把人埋得只剩個腦袋,人跡罕至的山林大多只有薄薄的一層。不過這些天,人們大多已經搶光了村落城鎮里的天谷,開始往各種犄角旮旯里收谷子。
人多了就亂,王二妮現在不準孩子們出別莊去玩了,雖然孩子們都有自保的手段,可畢竟都還是稚嫩孩童,遇到壞人還是會有危險。
張仁依言去給伏林和韓湘放了一天假,霞兒可是最高興的,她昨天的作業沒寫,正發愁一會兒入了學堂該怎么回話,看張仁的眼神甜蜜蜜的就快要擠出點淚光了。
王二妮在內室修煉,將自身靈氣不斷提純,再吸收吐納天地之中游蕩的靈氣,一點點重復提純的過程。這種苦修枯燥而無味,強者幾乎都不會這么做,就連重秋星那樣的中等文明,也大多只有筑基期才會老老實實修煉,一旦筑基,就會出去尋找各種天材地寶加速修煉進程。
但這條路是可行的,王二妮現在的情況其實很像當初的王追月,王追月被挖走元嬰之后,境界掉落,但體內的靈氣和資質足夠,再往上修煉時就會跳過破境的難關,實力達到什么樣的地步,就是什么樣的境界。
三千二百萬劫的經歷帶給王二妮的好處遠不止明面上的,也包括了虛無境界的提升,說實話這樣的情況,大昊天完全可以抓一些神魔給她填上資源的空白。
但大昊天不會這樣做了,他已經從鬼佛的人格那兒明白了王二妮的決心,這會兒正呆滯地編著筐,腦子里打成一片,柔腸百結,愛意難舍,老房子著火,反正各種沉迷戀愛的形容詞都能用在他身上。
他的正緣,他的正緣……怎么會這樣讓他喉嚨干啞,心跳停滯,愛意沖昏頭腦?
鬼佛的智慧還沒有完全被張仁融入,現在處在識海的邊緣,其他人格暫時還打不到他,他盤膝坐在識海邊緣,很自然地對大昊天道:“神魔乃是先天生靈,昊天誕于太一,太一是宇宙奇點的中心星核,自從誕生靈智以來,就是最強大的!
“你自誕生之初就自稱昊天,昊者,大天也,昊天的本意就是大無邊際的天。這樣強大的生靈會有一個命定的正緣,本就是不可思議之事!
鬼佛看著呆滯的大昊天,笑了一聲,道:“宇宙生靈,最基礎的智慧生物就是凡人,宇宙之中不知有幾兆億萬的凡人界域,你又為何會在這樣一個小界之中遇到正緣?”
大昊天一瞬間想到很多宇宙規則,但最終只是搖搖頭,幾乎所有的宇宙規則對他都是無效的,事實上他自己就在孕育體內宇宙,等他強大到一定的程度,或許會釋放出體內宇宙,覆蓋現有宇宙,成為一個真正的宇宙化身。
鬼佛便悠然地道:“所以夫人本身,就是一個奇跡,她看似是弱小的后天生靈,但倘若按照沒有神魔的發展,比如太一死后沒有誕生你,神魔們漸漸絕跡,后天生靈必然會崛起,宇宙必然會誕生秩序。你猜,這方宇宙最后的秩序主宰會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大昊天沒有再猜下去,他已經推演出來結果了,和自己糾纏太深的正緣無法被直接推演出來,但這個模糊的結果已經證明一切。
鬼佛定定地看著他,似是羨慕似是酸妒,輕聲道:“你可真是好命啊!”
大無邊際的天,不會為地上的雜草而傾注溫柔,這是宇宙的自救,將命定的未來主宰送至了如今的主宰面前,以一場愛意,化解一切。
至強神魔的妻子不會是大天尊,而是大天尊成為了至強神魔的妻子。
大昊天坐在門檻上,不再理會鬼佛了,目光遙遙看向正在苦修的小正緣,看著她年輕的臉龐,模模糊糊在她身上看到一道龐大無邊的成熟虛影,圣慈垂愛,眾生主宰。
第120章 第 120 章
八月中秋, 氣候轉涼,王二妮也逐漸適應了半仙的實力,她將那些饋贈均分給了女兒們, 其中得到最大好處的一是先天體弱的雪兒,二就是肚子里的小七了。
雪兒的資質得以補足,最開心的莫過于在豬圈住了大半年的牛魔,其二是豬圈的原主大肥豬。牛魔開心是因為不用再提供星核牛乳, 雖然他也因此得到了很多星核, 可、可他是一頭公牛,事情萬一傳出去,顏面上畢竟不好看, 至于大肥豬高興嘛,當然是少了一個惡鄰。
大肥豬是真的苦,它畢竟是個自主成妖的野路子,也沒有師長教過它如何為豬處世,自打小母牛住進它的豬圈, 大肥豬就動了心思。
當然不是別的心思啊, 豬妖這時候還是比較淳樸,只看得上同類小母豬。最開始那會兒,它主要是每天看小母牛擠奶, 聞著味兒饞了,也想嘗嘗牛乳的滋味。
牛魔本就一肚子的氣,他給小祖宗喂奶, 給帝師喂奶, 給府里的貓貓狗狗喂奶, 這些全都罷了,可你這豬算哪根蔥?你不也跟我一塊兒住這破豬圈?
在一次大肥豬霸道拱頭過來想要強行嘗嘗牛乳的時候, 牛魔露出了猙獰的笑容,跳起來把大肥豬打了個半死。
之所以不敢打成死豬,也是有一點點顧慮的,畢竟是大能者養的豬,雖然不像那些貓貓狗狗受寵,經常被摸摸抱抱,但打豬看主人,他最多給大肥豬一個教訓。
大肥豬自此蔫了,起初不明白為什么隨便來一頭小母牛就能把它打成這樣,后來不明白這么厲害一個大妖為什么住豬圈里給人擠奶喝,可能是個牛愛好,總之這大半年,大肥豬都老老實實待在豬圈里伺候牛魔。
牛魔平日里被下人擠奶,怨氣就朝著大肥豬撒,也算找到了個平衡,心態上好過了許多。
張府一大家子出發去鄉下別莊避暑,牛魔是最高興的,過了一個夏天不被天天擠奶的日子,還攢下了不少飼料、呸,那是珍貴的星核。等主家一家子回來,小祖宗的資質都補足了,牛魔就開始翹首以盼,希望能被放走。
鬼佛不在了,大昊天倒是記得還有個牛魔關在后廚院子里,他不怎么在意這小小牛魔,但畢竟是自家孩子的奶……牛,功勞還是有的,大昊天還是在豬圈放了個普通的小母牛,把牛魔換出去了。
牛魔跑得飛快,他也是有交際圈的,搜羅了些消息,然后直接往西極佛界那兒飛。聽說佛界最近快死光了,只剩下大貓小貓三兩只,很多弱一些的妖魔都往那兒去,想占得一塊地盤定居,遠離神魔多的地方,免遭殺身之禍。
他倒是不知道,鬼佛正給大昊天交代呢,他要大昊天回歸天庭后為他大興佛門,能誆多少強者就誆多少強者去修佛,入了佛門就全歸大昊天拿捏了。而且最好是拿一些妖魔開刀,當成回歸天庭之后第一個大項目那么做。
這個大項目暫且定為取經計劃。
大昊天這個軀殼只負責聽,然后記下來,決定是不歸他做的,倒是張仁這幾天晚上天天做夢,不是點化神仙,就是和一群人格打架,有時候也坐下來商量商量取經計劃,反正夢里的事他睜開眼睛就不記得。
搬回縣城張府有幾天了,王二妮也遇見了大昊天兩次,只是都有些不知該怎么和他說話,畢竟她知道大昊天對她全然是好意,她也接受了很多幫助,可她說剝離就剝離了,不是很好解釋。
這兩次見面,大昊天都是匆匆點頭,匆匆離開,假裝自己是來接孩子去玩,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王二妮,他主要是很不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很怕自己會撲上去求親求抱。
在王二妮眼里,這糾結的舉動卻有另一番含義。
正逢中秋臨近,王二妮拉住準備回家的彩兒,低聲道:“彩兒,你回去后問問昊天前輩,今年中秋……他來不來?”
要是不來,必是生氣了,還得找個時間專程上門去道歉才行。
都不用彩兒傳話,大昊天已經在玄光鏡里聽到看到了,只是沒傳音回復,因為他最近有一點兒羞于見人,識海里的人格就快要笑死幾個了,連一向平和的鬼佛都忍俊不禁勸他好好待著,嗯,養胎。
是的,他放在心口小世界養在猴群邊上的那個石胎它……快要出生了,他能看得見,石胎里蜷縮著的是個猴模猴樣的生靈。
對這個他倒沒有什么想法,實力強大的神魔想變化什么樣就變化什么樣,這世間絕大部分強者之所以是人形,只是因太一最初化為人形,這是至強者的一個象征而已,在他這里,不存在猴形比人形劣等一說。
可他在意的是這石胎沾染他的生靈之氣,在任何文明意義上,他都是這猴子的生父,沒有他為石胎注入靈氣,這本就是一個石頭而已。
倘若是彩兒那種情況,大昊天真沒什么想法,可偏偏這猴子只有他一個人的靈氣,不是他和夫人的孩子,這就是一只私生猴!他是很不愿意讓這猴子的存在被別人知曉的。
拖來拖去拖到猴子快要降生,大昊天最近都開始往下掉頭發了,他甚至開始琢磨起把猴屬之類的生靈都抓起來流放到體內宇宙里去,讓外界宇宙之中再也沒有猴子,以免被人懷疑自己的清白。
不過先降生的到底不是猴子,在中秋當日,吸收了大量靈氣饋贈的小七掙扎著就要出生了,她比任何一個姐姐在母胎的時間都要短,卻是先天資質補得最足的一個。
王二妮如果還是仙人之體,勉強還是可以使用神通術法輕輕松松將胎兒化為胎珠誕下,但她現在是半仙之體,孕育之苦無法完全抵消。
張仁急得在床前走來走去,急切道:“夫人,夫人,上次楊天佑用的那個符箓,你用在我身上吧!不要自己扛著,我張仁不是神仙,卻也是個壯年男子,這些疼痛應該由我來承受!
王二妮疼得頭上見汗,心態上卻很輕松,還有余裕笑出了聲,輕聲道:“比起霞兒那次好得太多了,而且這份生育之苦,我怕也是最后一次了,我能感受到小七在掙扎,她要出來見一見這個世界了……”
最后幾個字疼得已經破音,張仁握住了她的手,額上的汗一點都不比王二妮的少,大昊天也急得團團轉,但他現在已經明白,凡事不要替王二妮做出決定,只好咬著手在邊上看著。
也好在小七不是那么折騰人的孩子,從破水到生產只經歷了半個時辰不到,就有一聲嬰童啼哭傳來。
王二妮長出一口氣,不多的仙力運轉起來消弭了一些疲憊,抬著頭看著穩婆輕手輕腳地給小七擦洗,包入干燥軟和的襁褓之中,不等先抱給張仁看,她開口道:“讓我看看小七!
穩婆小心翼翼地把襁褓里的嬰孩抱給王二妮,被她穩穩接過去,張仁也湊到床邊,用一種很別扭的姿勢像是半倚靠在王二妮懷里,勾著頭和她一起看小七。
穩婆是外頭請來的,也是縣城里手藝最好的穩婆,每年接生的孩子也不少了,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倒不是別的,也有的主家兒子多,生了女兒不怒反喜的,但正常的老爺都是自己先看孩子一眼,看過之后才會給孩子親娘看看,像這樣……小鳥依人的老爺還真少見。
不過拿錢辦事,穩婆麻利交代了一些照顧新生兒的注意事項,其實看到張府里孩子這么多,就知道沒什么必要多強調什么。
只是穩婆心里頭難免有些嘀咕,這張家老爺命是不大好啊,夫妻恩愛,可生的全是丫頭,府上唯一一個男丁還是跟別人姓的外甥。
人心隔肚皮,但神魔面前無謊言,大昊天在門口站很久了,穩婆出門時心里的嘀咕也被他聽見了,只是他不屑于和凡人計較什么,張仁的命還不好?他命好得讓人嫉妒!現在識海里還六個打架一個看戲的呢。
大昊天來了很久了,從王二妮破水那會兒就來了,只是他現在已經懂得尊重王二妮的想法,她想要最后感受一次生育的過程,他不能替她做決定,強制為她免去痛苦或者把痛苦轉移到張仁身上。
看著這場艱難的分娩過程,大昊天和張仁一樣,渾身都在冒汗,體內宇宙四處都在下雨,很多沒有生靈的地方在火山爆發或者天崩地裂,直到剛才歸于平靜。
許多生靈聚居地簡直像被犁了一遍,也就好在大昊天還稍有克制沒造成死傷,這會兒看著小七平安出生,王二妮精神很足,他心情平復的同時也慢慢開始恢復體內宇宙的氣候和地貌。
只是看著王二妮溫柔含笑抱著軟軟的小七,身上的母性光輝溫柔籠罩,幾乎讓他扶墻都站不穩。體內宇宙之中,原本平靜下來的天空忽然開始云霞漫天,粉粉的霞云在無數生靈頭上蔓延開來,宛若老天爺羞紅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