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天
少女緊閉雙眸, 白皙秀麗的面龐逐漸接近,占據了青年視野中的大半畫面。
短短一瞬間,松田陣平心里閃過無數想法。
他想跟春日井彌生解釋, 那個店員是故意的, 他們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
但在拒絕的話說出口之前, 他又恍然想到, 作為夫妻, 在店員的注視下拒絕親吻有點說不過去。
思緒一來一回地拉扯,不等松田陣平幾乎攪成一團漿糊的大腦找到合適的處理方案,兩個人的距離已經拉的極近, 少女的唇瓣近在咫尺。
身側的手抬了抬, 似乎是想要拒絕, 卻又似乎是始終無法下定決心推開,最后不上不下、尷尬地卡在了中間。
松田陣平自暴自棄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初吻……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拉的極為漫長, 如同電影里播放的慢鏡頭, 少女的雙手將青年的脖頸下壓,直到他的鼻尖避無可避地嗅到她身上幽甜的馨香。
被人為制造出的黑暗中,松田陣平能感受到春日井彌生溫軟的吐息拂在他的面頰,然后——
一道柔軟的觸感在上面輕點, 隨即抽身撤離,快的如同錯覺一般。
——一個極輕又極快的面頰吻。
輕飄飄的, 好像一枚花瓣隨風落入湖面,蕩起的細微漣漪卻驚動了水下的游魚,一甩尾巴鉆入更深處。
波瀾頓起。
被春日井彌生松開的松田陣平直起身,表情茫然又恍惚。
帶著三分慶幸三分無語三分害羞和……不愿承認的一分失落, 他脫口而出一句話——
“就這?”
春日井彌生已經站在了店員面前,滿懷期待地伸手討要可以捏捏的免費檸檬玩偶, 聞言愣住。
“誒,什么就這?”
卷發青年不說話,氣惱又羞恥地別過臉。
她又去看店員。
把二人之間的互動看在眼里的店員微微一笑,故意加了把火,“說到情侶間的親親,當然是kiss了~”
言下之意,剛剛的不算哦~
春日井彌生:“……”
亞麻發少女石化了。
k、kiss什么的,那是戀人之間才能做的事情!如果她對松田君那么做的話,不就成了性騷擾了嗎!?
還不想因為襲警斷送前程的春日井彌生含淚看向仿佛在對她揮手說拜拜的魔性檸檬小人。
再見了,捏捏玩偶……
看著眸中含淚,拼盡全力也只是親了個臉頰的亞麻發少女,店員微不可察地咋舌。
嘖,真純情。
再看另一邊。
卷發青年緊繃著臉,面上還帶著沒完全消退的紅,好像對這邊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似的眺望遠方,但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目光虛無,陷入了仿佛死機一般的狀態。
嗯,這邊也很純情。
般配。
嘻嘻。
心滿意足的店員微笑著,話鋒一轉,“不過,那只針對情侶哦~來,請拿好您的玩偶~”
峰回路轉的發展讓春日井彌生驚喜極了,“真、真的可以嗎?!”
“嗯嗯,當然了~您二位是有戒指作為證明的夫妻嘛~”
松田陣平:“……”
他就說這個店員是故意的!!
檸檬玩偶到手,春日井彌生第一時間捏了捏,非常滿意地拿給松田陣平,“松田君,你也來捏捏,真的很軟手感很好~”
躺在少女手心的檸黃色玩偶笑容還是那么魔性,和那雙斜著的大眼睛對視一眼,一陣難以言喻的心情涌上松田陣平的心頭。
就因為這個家伙……
在春日井彌生的強烈推薦下,盛情難卻的卷發青年伸手,抓住檸檬玩偶,用力一捏——
爽了。
不愧是解壓玩具。
把巴掌大的檸檬玩偶掛飾別在挎包上,春日井彌生伸了個懶腰,然后查看手機,“下一個項目……哇,是鬼屋!”
鬼屋,一款看似和戀愛毫無關聯的情侶圣地。
無數戀愛情節在這里上演,但并非每一對踏入其中的男女都能走向完結撒花的甜蜜HE,現實的選擇遠比游戲分支路線更加花樣繁多,必須小心抉擇,謹慎對待,才能避開心碎流淚的悲慘結局。
因為恐懼而貼近距離,雙手糾纏緊握,在緊張氣氛的推動下,在有意無意的親密接觸下,腎上腺素和荷爾蒙皆急速分泌,特殊環境下催生出熾熱的感情,也激發出令人安心的信賴感,讓身處其境的人心臟鼓動喧囂、恍若跌入戀河。
簡單地說,鬼屋——現實中吊橋效應的最佳使用場景。
不愧是野崎君!
春日井彌生激情買票,“就讓我為麻美子和鈴木君的戀愛故事記錄下這些素材——”
“抱歉,這位小姐,鬼屋內不能攜帶相機或者手機這一類電子設備。”
工作人員歉意地示意她。
“……”
不好,開頭就遭遇滑鐵盧。
她只好依依不舍地把包寄存在柜臺,一步三回頭。
少女失落的表情看的人心生憐愛,然而松田陣平非但沒有同情,反而冷酷地拉著她走進了鬼屋。
“既然這樣,你就別再想什么素材,專心享受鬼屋好了。”
春日井彌生很不甘。
難道,就要這么放棄嗎?
“嗯哼哼,松田君。”
突然想到什么,亞麻發少女精神一振。她仰起了下巴,聲音有些小小的得意,“你看,這下我的畫本就派上用場了吧!”
相機不能用?沒關系,只要她在里面好好觀察,等出了鬼屋,不就能將里面的場景默下來了?
天才啊!
松田陣平:“……”
你也太執著了吧!
這家鬼屋據說花費了大量資金,是游樂園的招牌項目之一,除了精心打造的場景構造,還有環環相扣的解謎劇本,致力于打造讓游客能夠沉浸其中的氛圍感,好評率非常高。
春日井彌生和松田陣平甫一進入,就感覺連溫度都瞬間降低了下來,空氣涼颼颼的,行走間仿佛有似有若無的冷風吹在后頸,讓人忍不住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進去沒多久,二人分開,卷發青年往更深處尋找線索。
如此,只剩下亞麻發少女一人,她在幽暗昏黑的走廊里左顧右盼了一番,似是不知該如何是好般無措。
在少女沒注意到的隱蔽角落,墻壁上的機關開啟,一顆帶血的頭顱咕嚕嚕地滾落在她的腳邊,恰到好處地露出死不瞑目的猙獰面容,血紅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闖入的不速之客。
在監控室里看到這一幕的工作人員嘴角一歪,揚起一個一切盡在掌控中的神秘微笑。
最喜歡的環節來了!
撒,讓他聽到美妙的尖叫聲吧——
在工作人員哇酷哇酷的期待注視下,監控里的亞麻發少女回過頭,頓了兩秒,抬腳直接跨過道具頭顱,快快樂樂地奔向了走廊另一端。
嘴里還不斷地碎碎念,仔細一聽,好像是什么“哇這里的布景真不錯,哦哦這個角度看起來是這樣的嗎……”
工作人員:“……”
雖然布景確實很不錯,當初花了很多心思,但你倒是把注意力多放一點在花了更多心思、全力打造出來的嚇人機關上啊!
可惡,聽不到游客尖叫好沒成就感!
但很快,想到這部分場景的殺手锏,工作人員再次勾起了自信的歪嘴笑。
呵,他們家的劇本還是有些難度的,若是時間一到,還沒找到通關謎底的話,恐怖的電鋸殺人狂魔就會出現,成片收割游客的驚聲尖叫!
正幻想著少女受到驚嚇后柔弱地撲進男伴懷中的畫面,專心致志地跑去解謎的卷發青年不知何時出現,招呼亞麻發少女跟他一起走。
“走吧,我已經把謎底都推理出來了。”
少女非常不舍,“等等,那邊的場景我還沒仔細看過——”
工作人員:“……”
他覺得自己作為鬼屋工作人員的專業性受到了嚴重的挑釁。
“是時候讓這對情侶感受一下我們的厲害了!讓他們尖叫!讓他們抱在一起瑟瑟發抖!讓他們哭著走出鬼屋大門!”
“哦哦哦!!”
工作人員振臂一揮,所有人摩拳擦掌,紛紛響應。
不知道自己即將迎來鬼屋工作人員熱情招待的春日井彌生摸進了一間新房間,她好奇地東看西看,時不時還會蹲下來,用不同的視角觀察房間的布局。
墻上掛著一排層疊擁擠在一起的骷髏頭,空洞的雙眼里閃著幽綠的迷光,攝人心魄,看到這個夸張又震撼的造型,春日井彌生著實被驚到了,不由停了下來,開始琢磨這要是放在漫畫里,該用什么構圖達到讓讀者驚艷的效果。
她想的入神,沒注意到身后傳來了有人一步步慢慢接近的腳步聲。
那腳步一開始還放的很輕,但后面發現少女在發呆,壓根沒留意到自己,頓時氣惱般的刻意加重了腳步聲,遲緩而沉重地接近了少女的背影。
春日井彌生果然被這一招吸引的回神,又下意識以為對方是同行的松田陣平,毫無防備地回頭,“松田……”
一張七竅流血,蒼白可怖的鬼臉驟然撲到懵懂的少女面前。
大腦驀地空白了一瞬。
“啊!!!”
短促的尖叫乍響,被貼臉跳殺的春日井彌生心臟狂跳,本能地連連后退兩步。
見此,NPC簡直恨不得大笑三聲。
他再接再厲地發出桀桀桀的陰笑,扭曲猙獰的十指探出空蕩蕩的破舊白袍,張牙舞爪地對著空氣抓撓,朝少女逼近一步。
春日井彌生臉上表情裂開,哪怕明知道是工作人員假扮的,但被這么嚇一跳誰受得了啊!
……誒,話說,這個工作人員是不是要沖過來了?
等等,她、她現在要怎么辦——
沒等春日井彌生想好該做出什么反應,手腕突然被人拉住,緊跟著腰間橫過一條結實的手臂,來人將她整個人調轉了個方向,又按住她的后腦勺,將亞麻發少女埋進了自己的頸窩。
下一秒,她頭頂傳來青年兇巴巴的質問,“你這家伙,有什么目的?!”
NPC:“……?”
啊?
目的?就,扮鬼嚇人啊?
春日井彌生被松田陣平護在懷里,緊緊貼著他溫熱的脖頸和胸膛,很快,她就發現,青年的心跳咚咚咚跳的很快——
被嚇的。
陡然聽到少女尖叫的那一刻,松田陣平差點以為她遭遇了什么不測。
比如,有不法分子偽裝成鬼屋的工作人員,在黑暗密閉的環境里,趁機襲擊毫無防備的春日井……
想到這里,他更警惕地攬著懷里的少女,后退了幾步,“離她遠點!”
NPC:“……”
草。
好肉麻的小情侶!
還好只是萍水相逢的游客,不是自己認識的親友,否則便樣衰了。
第32章 第三十二天
鬼屋運營這些年, 工作人員從來沒見過這么奇葩的顧客。
一個只顧著看布景和道具,把逛鬼屋當取材來了;一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飛快地破解謎題,一路平推, 惹的后臺工作人員陣陣哀嚎。
但, 截止到這里, 倒也沒那么奇葩。
只是兢兢業業地在扮演鬼怪的NPC:“……”
他和一臉警惕的卷發青年對視, 腦袋上幾乎具象化地掛上一個問號。
你說不讓接近就不接近, 作為嚇人的鬼,他豈不是很沒面子?
出于一半敬業一半逆反的心理,NPC悄咪咪探出腳, 注意到他的動作, 青年渾身氣壓一低, 一張俊臉霎時間沉了下來,眼角兇惡地挑起, 護著懷中少女的手也更緊了幾分。
NPC:“……”
——被疑似不法分子的惡人顏游客威脅了!
披著精心準備的道具服裝, 仗著對面看不到面具下的臉,NPC使勁白了他好幾眼,含恨退場。
拖著沉重步伐的NPC退去了,松田陣平才慢慢松開春日井彌生。
“……春日井, 你沒事吧?”
春日井彌生搖搖頭。
她仰著頭,借著鬼屋里昏暗的光線, 覷著青年的神情。
卷發青年臉上是外露的擔心,同時殘存著一絲警惕,在關注她的時候,還時不時向四周掃去, 好像害怕有什么白發飄飄的黑衣惡鬼突然從黑暗里竄出來給他一悶棍似的。
即便松開了她,肢體的動作也顯而易見地沒有放松下來, 隱隱呈現防守的架勢。
這樣的他,讓春日井彌生心中不由微微觸動。
松田君……
少女猶豫著抬手,安撫地拍了拍松田陣平的后背。
——原來他怕鬼啊。
連面對明知是工作人員扮演的鬼怪都這么如臨大敵般的緊張。
嗯,這一點也很可愛。
突然被春日井彌生用慈愛的目光注視的松田陣平:“??”
他拉著少女,往出口的方向走去,“走吧,先出了鬼屋再說別的。”
——春日井好像怕鬼,還是早點帶著她離開吧。
在經過了最初的驚嚇后,他當然知道那對著亞麻發少女張牙舞爪的只是假扮鬼怪的工作人員,不是什么密謀襲擊她的犯罪分子。但看到少女受到驚嚇的模樣,松田陣平有些許懊惱,覺得自己太過沉迷解密,居然忽視了春日井可能會怕鬼的情況。
兩個默契地一起想歪的人在之后也保持了高度的默契,不約而同地加快了在鬼屋的速度,沒用多久,就走到了出口的位置。
然后,被工作人員堪稱夾道歡送地熱情送出了鬼屋。
——拜拜了您嘞,這種來砸場子的情侶下次最好還是別來了!
隱隱察覺到自己似乎被嫌棄了的二人:“……”
春日井彌生拿回了自己的相機和包,她站在鬼屋外,回頭望了望裝飾著巨大青色鬼面的建筑,撓頭。
嗯,雖然后面比較倉促,但素材勉強也算夠用了吧。
“我看看,下一個項目是……能看到游樂園全景的地方?”
咦,這次沒有指名的項目,反而讓她自由發揮嗎?
春日井彌生放下手機,挨個細數游樂園內符合野崎君要求的地點。
“過山車、摩天輪、游覽車,唔,觀光塔也可以從高處看到游樂園的全景……”
在幾個選擇間猶豫不決的她決定參考一下別人的意見,“松田君,你覺得呢?哪個更好?”
松田陣平不易察覺地輕嘆一聲。
“春日井。”
忽然被鄭重地叫了名字的春日井彌生一頓,只見卷發青年眉間微蹙,眼神認真。
他說,“你沒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嗎?”
春日井彌生一怔,她下意識地回道,“我想去可以看到游樂園全景的地方。”
松田陣平更加無奈,“這不是你想去的地方,這是野崎想讓你去取材的地方。”
“春日井,你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青年強調似的在‘你想去’這幾個音節上咬了重音。
“我……”
少女眸中閃過一絲迷惘,喃喃的自言自語,“我想去的地方……”
春日井彌生能理解松田陣平的意思。
青年所希望的無外乎她不要一直為了別人的事情前后奔波,而是按照自身的想法去行動。
可是……
順著他的話想下去,春日井彌生發現,她好像沒有什么特別想去的地方,也沒有特別想玩的項目。
可另一方面,她也并不覺得這讓自己空虛或者無聊,倒不如說正好相反,她今天一整天都很享受,樂在其中。
明明沒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在隨波逐流而已——
為什么呢?
想到這,春日井彌生也不禁開始覺得這樣的自己有點奇怪了。
“……算了,你別想太多。”零
見少女低垂著頭,沉默不語,松田陣平苦惱地揉了把頭發,“不要著急,慢慢來吧。”
“但是,現在一想,我今天一直拉著松田君找野崎君的素材……”
松田君有沒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呢?
從少女的眼神中讀出以上意思,松田陣平再次嘆了口氣。
“不用在意我——只要是你遵從自己內心做出的選擇,就算依然想去搜集素材也沒關系,不需要刻意去抗拒什么。”話說到一半,青年眸光微閃,他頓了半秒,然后似是許諾、又似是安慰般的繼續說道,“……無論你想去做什么,我都是心甘情愿奉陪的。”
這話說出來有點羞恥,所以他不會和春日井說——
他本來就是為了陪她才會來游樂園,所以,讓春日井彌生開心就是松田陣平今天唯一所想要的。
“……嗯,我知道了。”
卷發青年話語說的真誠,仿佛一陣暖流融化在心間,讓不知所措的春日井彌生由衷松了口氣。
隨即,立刻說道,“那,高處的照片我們去摩天輪拍吧!”
松田陣平:“……”
……倒是多少也稍微給他抗拒一下啊!
*
之后,兩人并沒有馬上去摩天輪。
原因也很簡單,時間不早了,他們先是找了家餐廳吃過午餐,然后半是為了消食半是為了游覽地在游樂園里散了會兒步,沿路看看風景。
等路過園區內部的宣傳欄時,拎著相機四處拍風景照的春日井彌生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用加大字號特意突出宣傳的廣告。
‘下午四點半,動物主題花車巡游即將開始’……嗎?
宣傳海報上,色調絢爛、外觀夸張而巨大的象形卡通花車占據了最大的位置,周身圍繞著其余花樣百出的小型花車,還有游樂園的特色吉祥物對著海報外的游客揮手,仿佛在邀請大家一起加入這場快樂的盛宴。
光看海報就能想象出屆時氣氛該會有多么熱鬧。
春日井彌生興趣一下子提了起來,她拉住身邊的卷發青年,語調興奮,“松田君,等下一起去看這個吧!”
過了一中午,都沒等到少女提出自己有什么想法,松田陣平對此都不抱什么希望了。
他看了眼宣傳欄,又看向對花車表現的興味盎然的春日井彌生,不確定道,“是為了素材?”
“唔,能收集到素材的話,當然是要收集的,不過……”亞麻發少女臉色微紅,因為有點不好意思,聲音也低了下去。但她的眼睛很亮,在與松田陣平對視時盈盈地閃爍著,“我自己也很想看。”
春日井彌生有個模糊的想法——
如果能和松田君一起參與進去,一定會留下非常難忘的回憶吧。
松田陣平揚了揚眉,心情不錯,“那就去看。”
“嗯!”
重重的點頭后,春日井彌生又補充,“離活動開始還有好長的時間呢,這期間要不要去別的地方玩?比如……摩天輪之類的?”
她小心翼翼試探的樣子讓松田陣平啞然失笑,還有點無語,“想去就去。”
“好耶!”
得到他首肯的少女轉眼間眉開眼笑。
摩天輪離他們現下所處的位置稍遠,在園區的另一端,中間隔著一條以自身將游樂園分成兩部分、蜿蜒寬闊的觀賞河流。
橫亙在河道之上的橋梁成為了溝通兩邊的紐帶,白玉似的潔白欄桿分布在橋面兩側,扶著欄桿就能看到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有工作人員開著白色的天鵝船在河流中悠然行駛著,給美麗的畫面更添了幾分游樂園特有的童趣的氛圍。
春日井彌生趴在欄桿上,對著水上的風景抬起了相機。
“唉,如果鈴木君和麻美子竟在這條船上,那會叫人多么驚喜啊!”
幻想著漫畫里小情侶攜手同游的美好畫面,她摁下快門,咔擦拍下了優雅的大白鵝。
松田陣平學著她的模樣,將胳膊搭在不遠處的欄桿上,百無聊賴地望著閃爍的河面發呆。
他們身后行人如織,小孩子啪嗒啪嗒的腳步聲和笑鬧聲交織成一團,間或夾雜著幾聲叮囑不要亂跑的家長的呼喚。
“好啦,我們走吧松田君。”
取材完畢,春日井彌生招呼松田陣平離開。
可剛一轉身,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角,春日井彌生低頭,發現對方是一個小孩子,揪著她的衣服,眼巴巴地瞅著挎包上掛著的檸檬玩偶。
“姐姐,你的玩具是在哪兒買的呀?”
小家伙矮墩墩的,還不到她大腿高,萌萌的大眼睛像兩顆水汪汪的葡萄似的睜得大大的。春日井彌生頓時被可愛的不輕,蹲下來和小家伙平視,柔著嗓子回答說,“是在游樂園的紀念品商店拿到的哦,可以讓你爸爸媽媽帶你去。”
雖然是贈品,按理來說買不到,不過有孩子爸媽過去的話應該就能領到了。
正說著,旁邊擠過來幾個嘻嘻哈哈的高中生,停在她們附近,指著河上的大白天鵝說說笑笑。
也恰好遮住了她們的身影。
另一邊,發呆的松田陣平一等到春日井彌生的話,率先轉身,漫不經心地雙手插兜,往橋下走去。
橋上的人流談不上摩肩接踵的程度,但也稱不上松敞,還沒走幾步就至少給迎面走來的兩波人讓了路,松田陣平不由皺眉,他回頭,想抓住少女的手,“春日井,別走散了。”
然而入目所見,壓根沒有亞麻發少女的身影。
卷發青年愣了半秒。
……人呢?
視線飛快在橋上掃過,依然遍尋不得她的蹤跡,他心底一慌,張口想要大聲喊春日井彌生的名字,“春——”
剛開口,一道清晰的撲通聲遽然在橋下響起。
緊隨其后響起的是橋上的一片嘩然聲。
“有人落水了!”
路人驚呼,然后,話音未落,旁邊猛地閃過一道藍灰色的身影,路人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秒——
撲通——!!
那道身影毫不猶豫地跟著跳進了河。
第33章 第三十三天
兩道撲通聲如同落入油鍋的兩滴水, 瞬間炸開了鍋。
橋上剎那間騷亂起來,附近的人紛紛沖到欄桿邊,伸長了脖子往聲音來源的地方看去, 還有人交頭接耳不斷詢問。
“發生了什么發生了什么?”
“好像是有人落水了, 然后又有另一個人跳下去救人了!”
“欸?!”
問話的人頓時大吃一驚, “跳河救人?!”
好善良!
好勇敢!
可是, 可是……這里明明……
‘嘩啦——’
伴隨著一陣水聲, 一名青年從河面上冒出頭來,胳膊下還夾著個一臉懵逼、似乎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的茶發小姑娘。
他抹了把臉上的水,然后, 在游客們的驚呼中——
穩穩地在河里站了起來。
水面停在青年腰腹的位置, 隨著他的起身漾開層層波紋。
這條河是人工開鑿的觀賞河流, 橋面離河面的高度不過一兩米,平均水深更是只有一米左右。
差不多相當于游泳館的兒童泳池的深度。
——換句話說, 哪怕有人落水, 只要不是過于驚慌失措,自己都能從河里走上岸。
腦子一熱什么都沒考慮的松田陣平:“……”
他好像個高喊著英雄參上然后沖上去和惡犬(兩個月)搏斗的中二病。
可能是怕卷發青年不夠尷尬,開著大白鵝船的工作人員恰時地趕了過來,將船停在他身旁, 補上了最后一刀,“小哥, 上船嗎?”
“……上。”
聽著橋上游客鬧鬧哄哄地發出善意的笑聲,還有人沖他吹口哨,松田陣平羞憤欲絕。
但作為被英雄救美的那個美,頭上別著蝴蝶結發卡的小姑娘興奮的兩眼放光, 抱著他不撒手,“大哥哥, 你好帥!”
翻過欄桿一躍而下,從天而降的那一幕簡直是漫畫情節來到現實!
實在是太太太帥氣了!
“和園子交往吧,帥氣的大哥哥!”
“……”
現在的小孩子怎么回事,也太早熟了吧!
松田陣平戰術后仰,趕緊對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的小姑娘晃了下左手的戒指,“大哥哥已經結婚了。”
“唉,好吧。”
鈴木園子一陣失望,小大人似的哀聲嘆氣。
唉,果然單身帥哥是稀缺資源。
不過,她決定了!自己以后一定要和在危機時刻如英雄一般出場救下自己的帥哥交往!
現年十歲的鈴木園子小拳頭一握,在心底暗地發誓。
工作人員將渾身濕透的一大一小拉上船,大白鵝載著他們往岸邊駛去。
隨著他們坐船遠離,橋上的游客也散開了一些,不復之前的擁堵,春日井彌生總算能來到前排,伏在欄桿上望過去。
剛才撲通兩聲響,身邊的人一下子亂了起來,春日井彌生及時地站起身,帶著那個小孩子避開了騷動的人群。等把對方安全地送回到父母身邊后,她才有空去尋找松田陣平的蹤影。
人還沒找到,卻先聽到了周邊游客的低聲議論。
什么“穿著藍灰色衣服的青年……”“跳河里去救人……”“一下子就沖出去了真熱血……”之類的。
春日井彌生怎么聽這個描述都像在說松田陣平,不由得在意起來,趁著人散開的功夫,好不容易擠到了橋邊,探頭一看。
這一看才確定,被眾人萬眾矚目的大白鵝上坐著兩個似乎是方才落水事主的人——其中一人正是松田陣平。
青年身上還在滴滴答答地滴水,一頭小卷毛因為在水里走了一遭,濕漉漉地耷拉下來,服帖地黏在臉上,看起來狼狽又可憐。
再看他身邊同樣渾身濕漉漉地在滴水的茶發小姑娘。
兩廂一結合,春日井彌生還有什么不懂的。
她一手撐住欄桿,努力支起身子,伸長了胳膊對著青年的方向揮舞,“松田君——”
松田陣平應聲回頭。
人頭攢動的橋梁上,亞麻發少女或許是為了能讓他清楚地看到自己,幾乎半個身子都探出了欄桿,而且在做著這種危險動作的同時,她還在不斷朝他揮動手臂,看的讓人替她提心吊膽。
可能是怕什么就來什么,旁邊一個游客動作間不小心撞到了她,亞麻發少女明顯趔趄了一下,身體一晃,在要掉不掉的危險邊緣搖搖欲墜,幾乎是眼看著就要摔下去。
松田陣平心臟病都快犯了,“很危險啊!快回去!!”
經過這個意外,亞麻發少女也學乖了,老老實實地縮回去,嬌小的身影瞬間被人群遮擋的嚴嚴實實。
一旁圍觀了他倆互動的鈴木園子眨眨眼,“大哥哥,那個漂亮的姐姐就是你的妻子嗎?”
“……嗯。”
松田陣平別扭地應了一聲,看著青年不自在的神色,鈴木園子抬起小手半掩著嘴,無聲地哇了一聲。
這么容易害羞,看來是新婚呢。
哎嘿嘿。
被一個十歲大的小姑娘用眼神揶揄的松田陣平:“……”
可惡,所以說現在的小孩子怎么這么早熟!!
好在船沒多久就抵達了岸邊,鈴木園子的家屬早早地在這里等著她。或者說是家屬也不太準確,等在岸邊的兩個人,一個是戴著眼鏡氣質干練的棕發女人,一個是和園子年紀差不多大的黑發女孩。
——是在休息日帶著兩個孩子來游樂園玩耍的妃英理和她的女兒毛利蘭。
鈴木園子一下船蹦上岸沿,翹首以盼多時的毛利蘭顧不得好友身上有沒有水,撲上去抱住了她。
“園子,都說了不要去爬欄桿嘛,你嚇死我了!”
“嘿嘿沒關系,就算掉下去沒有危險啦,蘭。”
而且,還有那——么帥氣的哥哥來救了她,賺了!
美滋滋的鈴木園子剛說完就渾身一激靈,她僵硬轉頭,對上精英律師不贊同的嚴厲目光,登時心底一涼。
“對不起阿姨,下次絕對不會了!”
茶發小姑娘光速認錯。
剛和松田陣平道謝完就聽到小姑娘不長記性的發言,妃英理摁了摁眉心,蹲下來幫她擰干衣服上的水,嘆氣,“真是的,一個看不住你就這樣……”
她們幾人說著話,松田陣平站在稍遠的地方,脫下吸飽了河水的厚實外套,只留下一件單薄的黑色內搭黏糊糊地貼在他皮膚上,隨后雙手握著外套兩頭,反方向用力擰緊。
水流嘩啦啦地流下。
“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好不容易從橋上下來,馬上捕捉到了卷發青年的身影。
她腳下不停,一口氣跑到松田陣平身邊。
發梢還在時不時地滴水,微涼的水珠滾落在臉上身上,松田陣平稍稍側身,避開了一身干爽的少女的接近,“弄濕你就不好了,別離的這么近。”
春日井彌生壓根不聽,反而更湊近了些,從包里掏出手帕給他擦去臉上的水珠,“不要在意這些啦,今天的松田君可是大英雄~”
羞恥心尚未消退的松田陣平:“……”
烏龍英雄嗎?!
他整的這一出都已經是可以上年度搞笑新聞的笑話了。
“是真的哦!”
看出青年的不以為然,春日井彌生不得不再次強調了一遍,“松田君是英雄。”
她不是沒聽到周圍游客帶著笑意和八卦的語氣說起這場見義勇為,無外乎覺得這位熱血的善良青年反應過度,明明是好心卻顯得有點中二病,連帶著整個事件都透著股搞笑的氣息。
但是……
“為了素不相識的孩子全力以赴的勇敢姿態不是特別吸引人嗎?”
亞麻發少女為了肯定自己的話似的握起雙手,雙眸因為認真睜大了些,“超帥的!”
是閃閃發亮的警官先生!
“……”零
發現她是真心實意地這么覺得,松田陣平頓時更加羞恥,從胸口騰起的熱意順著脖頸不斷向上蔓延,連沒擦干的冰冷河水都壓不下他臉上的熱度。
下一秒,一陣風吹過,兩道響亮的噴嚏整齊劃一地發出,“——阿嚏!”
如果是夏天,在河里游一圈沒什么大不了的,但初冬的天氣,這個時節的河水冰涼,再兼以被冷風一吹,身上僅剩的溫度都被無情卷走,時間久了誰都扛不住。
妃英理見狀,連忙脫下外套裹在鈴木園子身上,她拉起兩個小姑娘,“園子,我帶你去換衣服,小心別生病了。”
然后又看向松田陣平和春日井彌生的方向,問道,“你們要不要和我們一起來呢?”
對于這份邀請,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兩撥人一起去找游樂園的工作人員交涉,很快便得到了有浴室和烘干機的休息室,園方還借給了他們工作服裝作為替換。
兩邊借來的休息室不在一處,便在這里道了別。
“你有一個很好的丈夫呢。”
在分別前,看似不好接近的干練女性停在春日井彌生身邊,用不被其他人聽到的聲音笑著說了一句。
咦?這種展開,莫非是……
春日井彌生腦子里瞬間閃過各種街坊主婦之間的閑談,諸如什么“您家丈夫真顧家啊,讓人羨慕~”“哎呀他也就這一點好啦,不像您家老公那么上進~”之類的互相謙虛的對話。
既然這樣的話,那她就……
亞麻發少女果斷點頭,“是的!松田君超級好~”
——完全謙虛不起來,松田君就是有這么好!
她偏過頭,看向不遠處蹲下來和百般不舍的小姑娘無奈告別的卷發青年,眼眸彎起,“愿意為了別人全力地付諸行動——這樣的松田君,我覺得特別帥氣。”
看著少女驕傲的小表情,妃英理唇角不由勾起。
“有一點,我想你可能誤會了。”妃英理搖了搖頭,眼神柔和,“其實,他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你才會那么拼命的。”
春日井彌生愣了愣,不是很理解她的話,“為了我?”
說來也巧,當時妃英理在橋上,碰巧就在他們附近。
也恰好注意到了卷發青年焦急地尋找著什么人,又在聽到有人落水后毫不猶豫地跳下去的模樣。
雖然和丈夫在鬧別扭分居,但對他會為了自己拼上性命這一點有著絕對自信的年輕律師推了推眼鏡,看著這對年輕夫妻微微一笑,“因為誤以為落水的是你,所以才顧不上理性思考,全依靠本能去行動——你有一位很愛你的丈夫呢。”
“……”
心跳倏然失衡了一拍。
第34章 第三十四天
他是為了你才這么拼命的。
是為了你。
為了……
“……”
送別了一大兩小三位女性, 松田陣平回到春日井彌生身邊,注意到她好像有些不對勁,“春日井?”
少女不知為何脫下外套抱在懷里, 白色的貼身毛衣勾勒出起伏的柔軟曲線, 也將她泛紅的小臉襯得格外明顯。
松田陣平不解。
——春日井為什么突然把外套脫了?
看她臉都凍紅了。
被青年這么盯著的春日井彌生心里一陣緊張——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么——她拿起外套, 飛快地往松田陣平懷里一塞。
“松田君, 我的外套借你!”
少女非常有男友力地關懷道, “天冷,不要感冒了。”
松田陣平:“……”
光聽說過男友外套,沒見過還有女友外套的。
話說以他們的體型差, 他也穿不上她的衣服啊。
可能是想到了同樣的問題, 春日井彌生稍加遲疑, 又堅定地繼續說,“披著也可以, 多少能起到點保暖的作用吧。”
被塞到松田陣平手上的外套尚且帶著少女的體溫, 冰涼的皮膚被這份溫度包裹,好像陷入一片柔軟的溫柔鄉,暖的讓人幾乎不想放開。
“不用,有烘干機, 衣服一會兒就干了。”
撇開心頭那丁點微妙的不舍,松田陣平把她的外套推了回去, “穿好吧,別我沒著涼,你先著涼了。”
“哦……”
春日井彌生乖乖地把外套接了過來,依然是抱在懷里。
這幅呆呆的模樣惹的松田陣平多看了好幾眼, 愈發覺得她的表現有些奇怪。
但礙于自己還要去換洗,他暫時先吞下了疑問, 轉身進了浴室。
卷發青年的背影消失在隔間后。
亞麻發少女驟然卸下全身的力氣,長松了一口氣。
——說不出原因的,和妃英理的對話結束后,她笑著對自己說“他是為了你才這么拼命的”這句話時的神情和語氣、最重要的是話語的內容都在少女腦海里不斷回蕩,揮之不去。
好像有一柄用棉花做的錘子咚咚咚不斷敲擊在心頭,讓她的心臟不安分地鼓動著。
以至于和松田陣平獨處時,分明身處寬敞的休息室,春日井彌生卻好像被和他一起關在了狹窄的密閉空間似的,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現下對方離開,她終于輕松下來,得以整理充斥在心間亂七八糟的情緒。
……該怎么描述現在的感受呢?
少女迷茫地揪住了自己胸口。
一想到妃英理的話,心臟處總會傳來莫名的悸動,過于陌生,無法理解。
非要選一個詞來說的話,她現在好像……很開心?
冒出這個想法后,春日井彌生神情一頓。
——沒錯,她很開心。
這是當然的,也很好解釋。
畢竟——
松田君居然這么關心自己,原來在他心里,他們已經是這樣要好的關系了嗎?
天啊,進度也太快了!
簡直是超乎預期的驚喜,既然如此,她會激動到心跳不已也是在所難免的!
想到這里,春日井彌生恍然大悟。
她理解了一切。
按照這個進度,說不定自己很快就能獲得松田君的信任,和他成為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
在亞麻發少女陷入美妙的妄想時,咔噠一聲,裹挾著熱騰騰的水汽,洗完澡又換好了衣服的松田陣平擰開門,回到了休息室。
下意識抬眼看去的春日井彌生思緒驀地一滯。
青年的身材是經過幾個漫畫家一致肯定的完美,哪怕現在穿的是沒什么版型可言的游樂園工作服,也依然挺拔俊逸。
一頭卷發隨意地沖了沖又草草用吹風機吹干,只剩發梢還帶著些許濕氣。而之前因為落水受涼而顯得有些蒼白的皮膚,洗了個熱水澡后重新變得紅潤起來,似乎都能想象到觸摸時潮熱的溫暖觸感。
……腦海里突然回憶起了那天晚上青年在燈光下清晰的肌肉線條。
仿佛目光被他的體溫倏地燙了一下,少女飛快別開了眼睛。
身側沙發陷下去一塊,松田陣平坐在了她的身旁。
休息室里很安靜。
誰也沒說話,隔著墻壁和一段距離,外界游樂園熱鬧的人聲遙遠的仿佛處于另一個世界,室內只有烘干機工作時嗡嗡的聲音,和間或夾雜著的金屬輕微的碰撞聲。
在這舒緩催眠的白噪音下,松田陣平的困意在等待衣服烘干的過程中不斷上涌。
他昨晚和降谷零在居酒屋喝酒,名義上是工作報告,最后還是變成了同期好友聚會的形狀,兩個青年邊喝酒邊天南海北地胡聊,還覺得只有兩個人不夠過癮,約了下次五人一起抽空出來聚一聚。
等終于散場回家的時候,都已經過了零點,連末班車都沒趕上,春日井彌生早就睡下了。
有那么一瞬間,松田陣平覺得自己像個只會在外面鬼混的不著家丈夫,莫名其妙地心虛了兩秒。
而第二天為了來游樂園玩,起的也很早。
松田陣平打了個呵欠。
估摸一下時間,等衣服烘干了,恐怕連花車巡游的尾巴都趕不上了。
想到對方之前滿懷期待的模樣,他微微側頭,看向身側默默發著呆的亞麻發少女,出聲道,“春日井,別等我了,你去看花車吧。”
春日井彌生一頓,抱著外套的手緊了幾分。
她確實很期待這個項目。
但聽到松田陣平這么說后,第一時間從心里咕嚕咕嚕涌出來的情緒卻是不愿意。
要說為什么的話……
春日井彌生搖頭,很有義氣地拒絕,“我怎么可以丟下松田君,跑去一個人享樂呢?”
他可是因為自己才落水的哎!
松田陣平還想在勸幾句,但看到亞麻發少女心意已決,打定主意不挪地方的堅定表情,也就把勸說咽了回去。
反正……讓她一個人的話,他也確實有點不放心。
這么想著,松田陣平收回了目光。
時間一點點流逝。
春日井彌生抱著外套,坐在沙發上怔怔地出神。
——要不要趁現在和松田君確認一下呢?
雖然妃英理說的非常篤定。
但或許是有所懷疑,也或許是出于某種更加微妙的心思,春日井彌生很想聽到松田陣平親口承認這件事。
承認……
他是為了她才——
旁邊忽的傳來陣陣窸窣的動靜,好像有什么東西緩緩倒下時布料摩擦著沙發的聲音,下一秒,春日井彌生右肩一沉。
青年綿長的呼吸在耳邊響起。
她愣了一瞬,呼吸幾乎停滯,緩緩地、一點點地轉動脖子。
隨著動作,彎曲的卷發掃過她的皮膚,激起陣陣令人戰栗的麻癢觸感。
艱難地轉過頭后,在少女的視野中,青年雙眸輕闔,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歷歷分明的陰影,隨著呼吸輕緩地起伏。
——松田陣平靠在她的肩膀上睡著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春日井彌生像是一個被按下暫停的機器人,渾身僵硬地定住了。
她努力挺直腰桿,保持著現在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
唯恐自己打擾到睡的正香的青年。
可心臟在劇烈地跳動,喧囂如擂鼓,吵鬧到下一秒松田陣平被驚醒她都不覺得奇怪的程度。
春日井彌生還在煩惱怎么解決心臟超速的問題,那邊靠在少女身上的卷發青年眉頭微蹙,不自覺地蹭了蹭腦袋,似乎是被瘦削的肩胛骨硌的有些難受,在本能地尋找能睡的更舒服的地方。
這一動,毛茸茸的卷毛腦袋開始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在差點埋進軟綿綿的地方前,春日井彌生及時地抬手,撐住了松田陣平的身體。
保持著這個有點尷尬的姿勢幾秒,進退兩難的亞麻發少女眉毛都糾結地皺了起來,很快,她靈機一動,想到了辦法。
扶著青年的肩膀,她小心地、一點點托著他慢慢躺下,直到對方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大腿顯然比肩膀柔軟的多,卷發青年皺起的表情舒展開,呼吸重新變得綿長輕緩,陷入了安穩的睡眠。
緊接著,春日井彌生看了眼被她抱在懷里的外套。
雖然松田陣平讓她把衣服穿好,不要著涼,可想到他之前的噴嚏,春日井彌生就覺得,比起自己,還是在這個時節在冰冷的河水里滾了一圈的他更容易感冒。
尤其他身上只有從工作人員那里借來的薄薄一層的員工制服,款式松垮,布料硬挺,保暖效果可以說幾近于無。
抖開了自己的外套,她將衣服輕柔地披在了熟睡的青年身上。
做完這些,春日井彌生才真正松了口氣。
休息室里還是很安靜。
少女一開始還盯著天花板發呆,沒一會兒,聽著聽著松田陣平的呼吸,她不由自主地低下頭,垂眸,視線在青年的臉上流連。
他睡的很沉,一雙劍眉懶散地舒展著,睫毛微翹,以她的角度看下去,從額頭到鼻尖再到薄唇和下巴的線條近乎完美。
也許是性格使然,哪怕工作時已經是足夠成熟可靠的大人,睡著的他臉上卻透出幾分少年的稚氣來,顯得有些可愛。
——松田陣平長得很好看。
春日井彌生一直都很清楚這件事。
以前他就是兼具實力和顏值的人氣高中生拳擊手,前期聲名不顯的時候還好,后期每次輪到他比賽,觀眾席都坐著一大片專門來為他加油的女生。
那時的春日井彌生,只是其中普通的一員。
從來沒想過會和他有什么更深入的接觸,要到一張簽名就是她僅有的心愿。
但現在——
離得好近。
切切實實的觸手可及的距離。
亞麻發少女不自覺抬起手,似是想要撫摸青年的面龐,但在指尖即將碰到皮膚前的最后一刻,她驟然清醒過來。
……自己在想什么啊!
不可以趁著松田君睡覺就趁人之危!
春日井彌生連忙收手,紅著臉老老實實地坐正。
但不一會兒,她的眼睛又不知不覺飄到了松田陣平身上。
說起來,這可是松田君的睡顏唉。
好想留作紀念!
少女蠢蠢欲動地抬起相機,卻想到快門的聲音可能會吵醒他,只好遺憾地放下。
不用相機也能記錄下這珍貴的美好畫面的辦法——
漫畫家想了想,掏出了自己的畫筆。
第35章 第三十五天
安靜的休息室里, 沙沙的筆尖摩擦聲與機器運轉的嗡鳴聲混雜著響起。
春日井彌生左手拿著畫本,用小臂提供著支撐,右手執筆, 在紙張上唰唰幾筆, 便用利落的線條勾勒出卷發青年清雋的側臉。
這次沒有時間限制, 她畫的很仔細, 時不時垂眸看枕在她膝頭的松田陣平一眼, 速度也慢了下來,落筆帶了一絲謹慎的意味。
如果松田陣平在此刻醒來,用上帝視角看一眼的話, 就會發現比起上次多少加了些主觀藝術加工的畫作, 這次畫像上的青年和睡夢中的他幾乎是一比一復刻, 連頭發絲彎曲的角度都分毫不差。
但他睡的很沉很香,像是要把之前缺的睡眠補回來一樣狠狠地呼呼大睡。
一直到嗡鳴的烘干機停止運作, 春日井彌生完成這張畫, 都沒有醒來的跡象。
“……”
停筆盯了會兒松田陣平的睡臉,春日井彌生猶豫著伸手,想要叫醒他。
手剛一放在青年的肩頭,對方的體溫便順著接觸的地方傳遞到她的掌心, 隔著一層單薄的工作服,這份溫度并不太明顯, 卻好像一小簇微弱搖曳的火苗,單薄、但無法忽視。
……春日井彌生好似被定住了一樣,陷入了左右為難的境地。
這下該怎么辦呢?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衣服也烘干了, 按理來說該將人叫醒了。
可看松田陣平睡的這么香的樣子,她又實在不忍心出手。
叫醒?還是不叫醒?
兩種想法在少女腦海里激烈地打架, 不出三秒,頭頂‘不叫醒’字樣的卷毛小人便一拳KO了‘叫醒’小人,驕傲地舉起了勝利的拳頭。
壓倒性的大勝利——
春日井彌生決定順應內心,讓他多睡一會兒。
目光在烘干機和睡在自己大腿上的青年身上打轉幾圈,她忽然有了個好主意。
少女抓住披在松田陣平身上的外套,將其小心地收回。
衣物一經離體,霎時間,冷氣再度包裹了青年的身軀,或許是即便在睡夢中也感受到了這份不適,他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等拿回了外套,春日井彌生飛快將它折了幾折,疊成了四四方方像是枕頭的形狀。
隨后,她小心翼翼地托著青年的身體,在避免產生太強的失重感的情況下,一點點挪開自己有些發麻的雙腿,用自己的外套塞過去替換,墊到了松田陣平腦袋下方。
將他成功轉移后,春日井彌生迅速起身——然后差點因為發麻的腿踉蹌著摔倒。
咚!
雖然及時地扶住了沙發扶手,但依然不可避免地弄出了一些動靜。
卷發青年似乎被吵到,他嘟囔著什么,動了動自己的位置。
春日井彌生緊張的屏住了呼吸。
在確認他只是睡夢中的無意識動作,并沒有被吵醒后,春日井彌生這才松了口氣。
下一秒,她反應過來。
不對,松田君醒了就醒了,自己也沒做什么虧心事,為什么要這么緊張?
抱著這樣的疑惑,亞麻發少女回頭,看了眼松田陣平。
……方才由于客觀條件所限,她無法動彈,只能用俯視的角度去觀察對方,看到的也只有他的側臉。而現在,能自由活動的春日井彌生換了個角度,突然發現自己現在可以看到松田陣平的正臉了。
這一刻,春日井彌生忽然悟了。
——還想畫!
——她還能畫!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松田君的睡顏!這么毫不設防的私密的時刻,錯過了就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機會了!
想到這里,漫畫家心中再次充滿了激情,她把松田陣平被烘干的衣物抱了回來,其他衣服疊好放在一邊,外套如法炮制地蓋在他的身上。
然后,摩拳擦掌,再次目光灼灼地拿起了畫筆。
……
松田陣平是在一片溫軟的包裹下,迷迷糊糊地醒來的。
鼻尖充盈著熟悉的香氣,因為距離過近,哪怕很淺淡存在感也異常強烈,大搖大擺地占據了他鼻腔的每一處角落。
他眼睛還未睜開,就被這股香氣攝住心神,愣住了。
——是他們家用的洗衣液的香味。
同時,緊隨在嗅覺之后為他所感受到的,是觸覺——
他枕在一團柔軟中,隨著呼吸時細微的起伏,臉部的肌膚和下方的布料摩擦,觸感讓松田陣平倏地想到了春日井彌生身上的衣物。
再然后,聽覺開始工作——
遙遠的人聲傳到休息室時不僅不顯得吵鬧,反而更襯得室內安靜的針落可聞。
他能聽到自己之外另一道清淺的呼吸聲,距離不遠,就在頭頂上方,一起出現的還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
……頭頂、上方?
……等下,難道是膝……?!
松田陣平猛的睜開眼睛,翻身坐起。
直到這時,視覺在最后姍姍來遲。
朦朧的黑暗在他眼前褪去,沙發上放著一團用外套疊起來的衣服,中間微微的凹陷分明地昭示著他剛才枕的是什么。亞麻發少女就坐在外套枕頭的旁邊,肩脊挺直,坐姿非常端正。
她正拿著畫筆在本上不斷涂抹,別在耳后的發絲因為垂頭的動作落在肩頭和胸前,因為他突然的動作,少女側頭看來,一雙清澈綠眸微微睜大,似乎有點詫異,又很快彎起眼睛對他笑起來。
“松田君,你醒了?”
話剛出口,她就見到卷發青年突兀地單手捂臉,因為動作太快沒收住力,還發出了‘啪’的一聲脆響。
春日井彌生:“??”
松田陣平為自己剛才一瞬間的想入非非而感到羞恥。
他抱住從身上滑落的外套,見自己的衣物都放在旁邊,正打算去換下衣服,余光忽然瞥見亞麻發少女低著頭,匆匆地在紙上畫著什么。
“……你在畫什么?”
想到之前自己作為模特時的遭遇,松田陣平警惕了起來。
春日井彌生動作一頓,放在畫本邊緣的手指緊張地捏緊,有些吞吞吐吐,“在畫,睡覺時的松田君。”
松田陣平懷疑地瞇起了眼睛。
“既然畫的是我,那可以讓我看一下吧?”
春日井彌生沒辦法拒絕這么合情合理的要求,更別提她面對的還是松田陣平,更加無法拒絕。
少女眼神飄遠,磨磨蹭蹭、但老實地把畫本遞了過去。
松田陣平接過來,低頭一看。
畫紙上,復雜的鉛色線條勾勒出卷發男人倒在沙發上睡著的模樣。他枕著女孩子的外套,睡的昏天黑地,連口水都隱約從嘴角流了下來。
松田陣平:“……”
他臉猛然漲紅,下意識抬起胳膊,使勁蹭了蹭自己嘴角。
擦完他才發現不對勁,嘴巴和下巴壓根就沒有流過口水的痕跡。
他見鬼似的抬眼,亞麻發少女心虛地壓根不敢和他對上眼神。
松田陣平:“……”
春日井居然學壞了!
他一言難盡地看向時不時偷瞄自己的亞麻發少女。
春日井彌生攪著手指,眼巴巴地看著他,“松田君,你生氣了嗎?”
“……沒有。”
雖然被捉弄了,但也只是無傷大雅的小玩笑,松田陣平不至于因為這點小事生氣。
他心平氣和地揮揮手,示意她背對過去,自己要換衣服了。
春日井彌生聽話地照做。
然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抱著畫本悄悄松了口氣。
少女把畫本重新打開,趁著松田陣平忙著換衣服沒注意到的功夫,拿起橡皮飛快地擦掉了那兩道代表口水的痕跡。
只留下了安靜在沙發上沉睡的卷發青年。
她又往前翻了一頁,紙上的赫然是以第一視角看著枕在少女膝頭的卷發青年的側臉的畫像。
檢查過后,春日井彌生合上畫本。
……在松田陣平醒來的那一刻,春日井彌生后知后覺地想到會被青年看到今天的畫,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她來不及多想,依靠本能行動起來,欲蓋彌彰似的在第二張上多添了兩筆。
雖然一不小心使了壞,感覺有點對不起松田君。
不過——
漫畫家將畫筆和畫筆小心地放回挎包,嘴角抿了抿,偷偷揚起小小的弧度。
這樣一來,這兩張畫、今天的事就如同被藏在最深處的寶藏。
——只屬于她一人。
第36章 第三十六天
等松田陣平把衣服換好, 工作制服還給園方工作人員,他們重新返回了游樂園內。
他這一覺睡的時間長,冬天太陽落的時間又早, 一出來就發現眼下天色將黑未黑, 白日的熱度逐漸消退, 晚間的涼意升起。
這就導致, 松田陣平離開封閉的室內, 來到室外被迎面而來的夜風一吹,立刻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春日井彌生腳步一停,“松田君, 你是不是……”
生病了?
“不是。”
提前預判她要說什么的松田陣平一口否定。
語氣非常堅定。
今天出了那么大一個糗也就算了, 要是還因為這個生病……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哦,我知道了。”
春日井彌生怎么看怎么覺得青年就是在嘴硬, 但她沒有硬說什么, 而是貼心地點頭。
但腳尖已經換了個方向,“時間也不早啦,我們回家吧?”
轉身剛邁出一步,她身側的手腕驀地一緊。
“——你不是想去摩天輪嗎?”
青年清亮的嗓音在夜色中響起。
春日井彌生的動作因此一頓, 她回身,正好對上松田陣平垂眸看來的目光, “花車已經錯過了,但摩天輪還有機會,要去嗎?”
覆在手腕上的掌心比她的略高,微微發燙, 他說話時的語氣并不強硬,卻讓人無法拒絕。
至于行動上, 更是已經連回答都懶得多等,直接拉著她往摩天輪的方向走去了。
……這不是,完全沒給她拒絕的選項嗎?
春日井彌生想要吐槽,嘴角卻止不住地翹起。
離游樂園閉園的時間還早,雖然天色暗了,但游客一點沒少,到處都是歡聲笑語,與在各處亮起的璀璨彩燈交相輝映,宛如走進了一場絢麗明亮的夢境。
一路行來,兩個人一直保持著別扭的拉著手腕的姿勢。
直到開始排隊,松田陣平覺得身邊的春日井彌生有點過于沉默,被這個氣氛搞的有點不自在的他想隨便找個話題說點什么,一轉頭,才發現自己的手全程箍住少女纖細的腕骨,像是要將她牢牢掌控在手心一般,不留縫隙地攥的很緊。
心底重重一跳,松田陣平霍然松手。
他尷尬又無措,不知道春日井彌生有沒有被他的沒輕沒重弄疼,“抱歉春日井,我沒注意……你受傷了嗎?”
松田陣平想挽起她的衣袖檢查一下手腕有沒有受傷,手剛一抬起,少女突然反過來握住了他的手。
青年的表情一愣。
而做出這個動作的春日井彌生本人也愣了一下。
她那完全是在拉住自己手腕的力道消失后,不經大腦的下意識動作。
可愣完后,春日井彌生沒有放開,短暫沉默了一秒,她小小地挪動腳步,主動往松田陣平的方向邁了一步。
距離變得更近。
“……游、游樂園人很多。”
春日井彌生很快找到了合理的理由來解釋自己的舉動,“這樣就不會像之前一樣不小心走散了。”
“哦、嗯。”
松田陣平喉嚨發緊,除了干巴巴的幾聲單調的語氣詞,什么都說不出來。
他將腦袋擺正,目光規整地直視正前方,隨著人群向前移動。
然后,被握住的那只手指尖微動,無聲無息地回握。
春日井彌生睫毛一顫。
男性的手掌要比女性的寬大許多,她只覺得自己的手被松田陣平整個包裹在其中。由于常年接觸工作而磨出的繭子帶來些許癢意,談不上舒服,她卻完全舍不得放開。
氣溫已經降到了個位數,夜風帶來陣陣涼意,兩個人緊緊交握的手心不知何時悄悄滲出一層薄汗。
沒有人松手。
一直到排隊輪到他們,工作人員瞅了眼這對年輕男女拉著小手,卻偏偏不約而同地別開頭,就是不對視的模樣,不由暗哂。
唉,真年輕,真好懂啊。
“請小心腳下~”
目送這對顏值頗高的小情侶進入轎廂,大飽眼福的工作人員不由多說了句,“摩天輪大概在五六分鐘后抵達頂點,客人你們運氣很好呢,正好趕上整點的煙花秀。”
隨后,廂門關閉,摩天輪緩緩轉動著升向高處,呆站著的二人如夢初醒,連忙松開手,各自找位置坐了下來。
來自對方殘余的溫度隨著蒸發的薄汗一起被帶走,剩下空落落的掌心。
密閉的空間,沒有其他人打擾。
他倆都沒說話,很安靜。
相似的環境讓春日井彌生想到了下午,也想起了她打算問松田陣平的那個問題。
“——松田君。”
松田陣平聽到她叫自己,收回無意識盯著窗外的視線,剛挪到少女身上,就聽見到她問出了一個讓他瞳孔地震的問題。
“下午的時候……你是誤以為掉河里的人是我,才會跳下去救人嗎?”
松田陣平:“……”
等下,春日井是怎么知道的?!
轎廂空間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春日井彌生坐在他對面的位置,眼睜睜看著卷發青年眼底露出幾分窘迫的神色,耳根也開始發紅。
他避而不答,扭頭看著窗外的風景裝聾作啞。
……青年的反應已經足以說明什么,按理來說這個問題也該到此為止。
但今天,春日井彌生忽然有一點貪心。
她不僅不見好就收,反而得寸進尺地繼續追問。
“是因為我嗎?”
少女執著地等待著一個問答,大有他不說點什么就不依不饒的架勢,松田陣平無路可逃,他梗了半晌,肩膀以上的脖子和腦袋像是被焊死了一樣朝著窗戶,艱難地憋出一個字,“……是。”
余光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他的回答一出口,亞麻發少女的表情仿佛被瞬間點亮了,綻開一個欣喜不已的可愛笑容。
“謝謝你,松田君。”夜晚下的摩天輪里,她眼睛好像閃著碎星一般的光芒,“……我很開心。”
松田陣平幾乎被她眼底的光灼傷,渾身不自在。
他欲蓋彌彰地補充,“咳,不過,不管是誰遇到危險我都不會袖手旁觀的。”
“嗯嗯,我知道的。”
青年的話完全沒影響春日井彌生的好心情。
松田陣平就是這樣的人,她喜歡的也正是這樣熱忱又閃閃發亮的他。
她當然也清楚自己對他來說不是什么特殊的存在,畢竟認識的時間還這么短。
——以后,還可以繼續努力嘛!
春日井彌生心滿意足地收回了視線,學著松田陣平的模樣往窗外看去。
看清下方風景的一瞬間,她眼前一亮。
天色在此刻已經徹底暗了下來,深藍色的夜幕籠罩著這座城市,從處于高處的摩天輪往下俯視,便能看到游樂園各處都亮起了彩燈,燈火輝煌璀璨,將園區映照的流光溢彩,沒有一絲黑夜的寂寥,比白日里還要熱鬧。
從高處看下去的風景……果然很美。
理性告訴春日井彌生,她這會兒該拿出相機,將所看到的畫面轉為數據,永遠留下來。
不僅是為了野崎君的素材,更是為了記錄下和松田陣平一起相處的重要的回憶。
可她完全不想動。
比起用相機……她更想用眼睛、用記憶將這片景色、以及和她看著同樣景色的人銘刻在自己的大腦中。
少女側目,和正巧也看過來的青年的視線撞到了一起。
松田陣平怔了半秒,回神,掩飾般地輕咳一聲,“春日井,你不拍照嗎?”
春日井彌生搖搖頭。
“松田君不是說過嗎?讓我忘掉收集素材,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她看著表情很是意外的松田陣平,繼續說道。
“……現在就是那個我喜歡的事,所以不想浪費哪怕一分一秒的時間。”
松田陣平發自內心地不解,分明下午的時候,春日井彌生一心來摩天輪還是為了給野崎收集高處的素材,也沒見她對摩天輪有什么特別的興趣。
他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也就是說,你坐上來后,突然發現自己很喜歡摩天輪?”
春日井彌生點點頭。
停了下,又搖頭。
松田陣平:“??”這是什么意思?
在他愈發迷惑的目光里,亞麻發少女傾身微微向前,以一種在認真對話的姿態,開口。
“我——”
嘭——!!
煙花在此刻綻放。
陡然響起的嘭嘭炸裂聲和頃刻間鼎沸起來的人群的歡呼淹沒了她的聲音,少女的唇瓣在松田陣平的注視下開開合合,像一出無聲的電影片段在青年面前上演。
在她說完的那一刻,煙花也暫時停歇,在空中留下漸長的拖尾。
“……”
松田陣平直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什么很重要的東西,“春日井,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
春日井彌生頓了頓。
她好像不甘心,又像是有點泄氣地說,“沒聽到嗎?”
“……抱歉。”
在松田陣平以為她不會再說第二遍的時候,少女忽然撐著身下的座位站起身,幾步縮短兩人間的距離靠了過來,溫軟的吐息傾灑在他的耳畔,激起陣陣戰栗。
可能是生怕他又聽不到,春日井彌生伸出手支在嘴邊,好像在和他說什么悄悄話。
“我說——”
第二波煙花好巧不巧的,偏偏在這個時候再次綻放。
嘭嘭嘭的炸裂聲響徹云霄,擾亂了這片密閉小空間的寧靜。
但耳邊少女的耳語格外清晰。
聲音清甜,因為微微拖長了音而帶著撒嬌似的鼻音,宛如順著耳道往他的大腦里灌入糖漿,讓松田陣平有些發暈。
“我喜歡的——是像這樣——和松田君在一起的時間——”
沒有特別想玩的項目。
也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但因為今天松田陣平一直陪在她身邊,不管做什么春日井彌生都能樂在其中。
說完,她撤了回去,對徹底懵住的卷發青年微微一笑。
望著笑靨如花的亞麻發少女,松田陣平的心緒亂成一團。
雖然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說一些令人誤解的暴言,但松田陣平總覺得今天的春日井彌生似乎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
與此同時,一股沖動襲上腦袋,讓他控制不住地張開嘴——
下一秒。
“——阿嚏!!”
松田陣平:“……”
春日井彌生:“……松田君,你果然是感……”
“沒有!!!”
他絕不可能感冒!!!
嘴有多硬,身體的反應就有多誠實。
從游樂園回家后,松田陣平辜負了自己的期待,第二天便絲滑地病倒了。
第37章 第三十七天
東京警視廳。
一個普通的工作日。
還是上班時間, 吸煙區里站著個一身深色西裝的卷發青年。
青年單手插兜,另一只手夾著根已經被點燃的煙,閃著一點在白日里并不明顯的紅光。他并沒有吸煙的動作, 單純地夾著, 任由其自然地燃燒, 升起一縷青白色的煙霧。
門口嘩啦一聲被人拉開, 有人往里瞅了一眼, 看到他后走了進來。
“找到了找到了,原來你在這里啊,小陣平。”
萩原研二隨手關上門, 也摸出了煙盒, 抽出一支煙點上。
深深吸了一口, 他吐出一陣煙霧,轉向心不在焉的幼馴染, “一大早就摸魚, 還真不符合你的作風。”
雖然這會兒也沒什么工作要做,但特意跑到空無一人的吸煙區點了根煙發呆,這個行為真是夠反常的。
而且今天剛打了個招面,萩原研二就敏銳地發現他似乎沒什么精神。
“有心事?還是說……”半長發青年若有所思地打量著他, “身體不舒服?”
“……”松田陣平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
hagi這該死的觀察力。
他確實有著一肚子心事,可還沒到和降谷零做工作報告的時間, 沒辦法跟別人傾訴,只能自己一個人憋在心里。
松田陣平掐掉快燒到手指的煙,“我沒什……”
話沒說兩個字,他忽的一頓, 然后若有所思地扭頭打量著萩原研二。
后背一涼的萩原研二:“??”
松田陣平突然發現,這不是有一個現成的傾訴對象擺在他的眼前嗎?雖然明面上他不能違背保密條例, 但兩邊早就心照不宣了,更何況這會兒四下無人——
他清了清嗓子,來了個經典起手式,“其實,我有一個朋友。”
萩原研二:“……”
你這個朋友,他是不是身高一米八,卷發,姓松田,愛好拆卸,在警視廳機動隊的爆處班工作?
好巧啊,他也有這么一個朋友。
“因為各種原因,我這個朋友和原本不熟的女孩子同居了——當然只是住在一起,也說好了互不干涉,但最近,她說喜歡我…我朋友。”
松田陣平沉思,“hagi,你覺得她這是什么意思?”
萩原研二:“……”
答案這不是都寫在題干上了嗎?!
“我覺得,就是字面意思吧。”小彌生的話。
字面意思……換言之,就是不要去想話語中有沒有深意,只考慮最直白的含義嗎?
松田陣平陷入了昨晚的回憶。
他大膽分析——
地點:游樂園,事件:游樂園之行,人物:自己和春日井,臺詞:【很喜歡和松田君在一起的時間】。
再結合萩原研二的話,去理解這句話的‘字面意思’……
松田陣平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小心求證,“——也就是說,她很滿意我這個玩搭子?”
萩原研二:“……”
為什么會得出這種結論啊?!
“從理解能力的離奇程度來說,你和小彌生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半長發青年半月眼吐槽。
一個想踹掉幼馴染上位摯友,一個把告白理解成當玩搭子,絕了,誰看了不說一句般配。
“哈?!”
松田陣平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身上的毛隱約炸了起來,“我和春日井才不是……不,我是說,剛剛說的是我朋友的事情。”
“是是是——”
萩原研二語氣很敷衍,“小陣平,你…朋友就沒有想過,那個女孩子是真的喜歡他的情況嗎?”
“……”
就因為想過,他現在才會這么苦惱啊!
每次一意識到這件事,松田陣平就不可避免地往下想到在春日井彌生喜歡他的前提下,該怎么和她相處的問題。
——然后大腦就開始過載了。
沒有戀愛經驗的小青年壓根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么棘手的問題。
“不可能,”松田陣平選擇自欺欺人,“才認識一個月而已,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喜歡上一個人?”
萩原研二:“……”
就你沒資格這么說!
“嘛,不過,這么慎重也是好事。”
半長發青年咬著煙,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女孩子在感情問題上總是更容易吃虧,小心地處理雙方感情也是在保護她——不管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喜歡你朋友,小陣平都要溫柔地對待小彌生哦。”
松田陣平難得沒有說什么,沉默一瞬,“我知道的。”
他從煙盒里抽出一支煙,準備點燃,打火機火苗躥起,鼻腔忽然一癢。
“——阿嚏!”
他身邊的萩原研二一頓,停下吞云吐霧的動作,“真稀奇啊,小陣平,你感冒了?”
松田陣平身體一向很好,火爐一樣總是源源不斷地散發著健康的活力,萩原研二都記不清他上次生病是什么時候了。
“……沒有。”卷發青年拿煙的手微微顫抖。
萩原研二懷疑地看著他,“真的嗎?今天一上班我就覺得你比平時沒精神,現在還打了噴嚏——”
“不是感冒。”
松田陣平斷然否定。
他聲音堅定,斬釘截鐵地說:“——一定是彌生太喜歡我了,所以在想我吧。”
萩原研二:“……”
為什么在這種時候突然承認她喜歡自己了啊!
你的原則呢?!
然而話音剛落下沒多久,繼續點上煙的松田陣平抬手,繚繞的煙霧騰起,刺激的他鼻腔又是一癢。
“阿嚏——!!”
松田陣平:“……可、可能我不小心惹彌生生氣,她在背后罵我吧。”
萩原研二:“……”
至于嘴硬到這種程度嗎?!
而且小彌生才不會罵你!
她只會溺愛。
可能是背后說人女孩子壞話的報應,很快,松田陣平再次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阿嚏!!!”
兩個人齊齊:“……”
“……小陣平。”萩原研二掐掉了煙,他說,“——你就是單純地感冒了吧。”
松田陣平發自內心地拒絕這個可能。
萩原研二正想勸他請假回家休息,就在這時,緊急集合的鈴聲驟然拉響,走廊傳來陣陣急促的散亂腳步聲,有同屬爆處班的成員一把拉開吸煙區的門,找到他們后焦急地大喊。
“松田隊長、萩原隊長!有緊急排爆任務!”
工作來的突然,兩個青年顧不上別的,迅速行動起來。
排爆工作從上午一直持續到下午,才確認危機徹底解除。松田陣平全程穿著重達四十公斤的防護衣,和泡桑拿沒什么兩樣,等其他人幫他脫下來厚實的防護服,卷發青年的臉已經被悶的發紅,汗水順著額角不斷流下。
和他同樣待遇的萩原研二也一樣滿頭是汗,累的不輕。
好在結束工作后,上司大手一揮,給他們放了小半天的假好好休息休息。
松田陣平敬業歸敬業,也不是有假期還非要留下來加班的工作狂,提前收工回家。
“——我回來了。”
還不到下班的時間,玄關處突然傳來了男人回家的動靜,埋頭畫稿的春日井彌生愣了一下。
回來的這么早?
她放下筆,從臥室出來,果然在客廳看到了卷發青年的身影。
“歡迎回……松田君?”
春日井彌生上前幾步,隨即注意到青年臉上不自然的紅暈,他額頭上滲著一層不明顯的薄汗,光是接近就能感受到這份不正常的熱度。
想詢問他怎么提前下班的話馬上被吞了回去。
“……你生病了?”
雖然說著疑問的話,語氣卻很肯定。
松田陣平聞言,用手背試了下額頭的溫度。
……好像是有些發熱?
對自己的體格很自信的他沒把這點異狀放在心上,“應該是工作太累了,等我睡一覺起來就沒事了。”
他跟沒事兒人一樣,春日井彌生卻拉住了他,不贊同地說,“要好好對待自己的身體才行,去量一□□溫吧。”
“不需要——”
見他就是不配合的春日井彌生干脆一手拉住他的領帶,稍稍使了點力氣一扯。
松田陣平猝不及防地低下頭,一只柔軟的小手便拂開他的劉海,期間微涼的皮膚和他的額頭接觸,帶來恰到好處的清涼感,在離開的時候讓松田陣平下意識生出了不舍。
額前的頭發被撩起來后,眼前的視野格外空闊,春日井彌生忽然踮起腳,閉上眼睛,額頭和他的相抵。
反應慢了一拍的松田陣平登時睜大了眼睛。
少女的面容近在咫尺,視線稍稍往下便能看到纖巧鼻梁下水潤的唇瓣,而無論是曖昧交纏在一起的呼吸、還是少女輕顫的卷翹睫羽,都仿佛在邀請他低下頭,輕松攫取那顆飽滿甜蜜的果實。
松田陣平的臉部溫度瞬間升高。
隨后,春日井彌生表情嚴肅起來。
她松開松田陣平,站定。
“現在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松田君想先聽哪個?”
“……壞消息吧。”
“壞消息就是,松田君,你真的感冒了——燒的好厲害。”
松田陣平:“……”
感不感冒的先另說,他燒的這么厲害絕對還有一些別的原因!!
春日井彌生繼續說道,“然后好消息——都說笨蛋是不會感冒的,太好了松田君,你不是笨蛋呢!”
說完,還給予肯定般地豎起了大拇指。
松田陣平:“…………”
好了,他可以確信,春日井是真正的笨蛋。
一心認定松田陣平生病很嚴重的春日井彌生強行把他推回了臥室,如果不是松田陣平再□□抗,她說不定會親手扒掉他的衣服,再把他塞進被窩里。
之后也是等確定他被子蓋的嚴嚴實實,才放心地合上門,讓他獨自休息。
松田陣平心累地嘆了口氣,躺在了床上。
他以為自己睡不著,但或許真的太累了,闔上雙眸后,沉沉的睡意很快席卷而來。
這一覺睡的不是很安穩,和大部分生病的人一樣,他做了夢,夢境光怪陸離,斷斷續續。
有他小學時的事情、高中時的事、還有大學時和警校的時候……除了曾經發生過的回憶,還有一些架空故事般的胡思亂想,沒有邏輯地在他大腦里上演。
不成型的片段如同被打碎的彩色玻璃,混雜在一起無法辨別具體的內容,只能勉強拾起一塊碎片,捕捉到其中一閃而逝的畫面。
直到額頭傳來冰冰涼涼的觸感,像是給沙漠里行走的人遞上一杯水般及時,讓他發熱的大腦逐漸冷卻。
也因此,松田陣平醒了過來。
一道秀麗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簾。
末端微卷的亞麻色長發垂在腰際,習慣性地挺直脊背、身姿如竹般的少女坐在他的床頭,側過身來,手指輕輕一壓,給他的額頭貼上了退燒貼。
松田陣平有一瞬間的恍惚。
眼前的人給他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不是這些日子相處所帶來的熟悉,而是在剛才夢境的碎片里,可能有一片讓他曾經窺見過相似的身影。
不等松田陣平想起更多細節,他無意識和少女那一雙清透的綠眸對視,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彎唇一笑。
“你醒啦。”
和平日元氣充滿活力的聲音不一樣,可能是怕吵到病人,她刻意放輕了聲音,語氣輕柔,帶上了幾分誘哄的口氣。
然后,端出了放著砂鍋和碗勺的托盤。
少女溫聲細語,笑容可親。
“松田君,來,喝粥了。”
松田陣平:“……”
第38章 第三十八天
寧靜的夜色里, 屬于男性粗重不穩的呼吸在這間門窗緊閉的臥室里回蕩,躺在床上的卷發青年面色酡紅,眼神帶著初醒的迷蒙, 腦門上滲出的汗甚至泅濕了頭發——比起下午, 他的癥狀明顯加重了。
拿毛巾小心地給他擦了下額頭和側臉, 春日井彌生不由把聲音放的更輕, “松田君?”
松田陣平緩了緩神, 自己掀開被子坐了起來,撐著有些頭暈的腦袋,側頭看了眼窗戶。
“……現在幾點了?”
因為久睡加生病, 青年嗓音帶著些沙啞。
透過沒徹底合攏的窗簾縫隙, 能看到外界的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從遠處隱約傳來的光源也不是來自太陽的強烈暖光,而是附近住宅微弱而明亮的燈光。
“已經八點多了。”
回答了問題, 春日井彌生端來一杯水, 有點擔心地看著他,“松田君,你燒的很厲害。”
“…嗯。”
這回不用別人提醒,松田陣平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渾身上下好像被火燒般的灼熱和虛弱感。
見他有力氣自己喝水, 精神看起來還可以,春日井彌生恰時地提出, “要不要吃點東西?”
青年已經接近一天沒有進食了,必須吃點東西恢復體力,之后也好吃藥。
說這話的時候,亞麻發少女已經端出了從剛才起存在感就格外強烈的深色砂鍋, 一掀開蓋子,誘人的香氣霎那間在房間里擴散開。
小巧的瓷勺在還散著熱氣的砂鍋里攪了攪, 期間不可避免的有所接觸,發出輕微而清脆的磕碰聲。
很快,盛滿粥的碗放在托盤上,擺在了靠坐在床頭的松田陣平面前。
“……”
青年拿著勺子,面色有些凝重。
首先,他不是在嫌棄春日井的手藝,其次,他只是在客觀地、公正地提出一點小小的疑問——
……這碗粥,真的能喝嗎?
他用審慎的目光上下打量著它。
瓷白的碗里大米如珍珠般瑩潤飽滿,金黃色的雞蛋液凝固成帶狀,青菜和蔥被切成細絲撒在其中一起熬煮,色彩鮮亮分明的同時,湯汁也粘稠的恰到好處,賣相絕佳。
青菜的清甜混合著作為基底的米香,再加上特別的調味,更是令人聞著食指大動。
色香都接近滿分,只差味了。
在少女帶著笑意的注視下,松田陣平舀起一勺,謹慎地放入口中。
“……!”
軟糯的口感混著恰到好處的咸香味道一起沖擊著味蕾,因為是給病人吃的,調味并不重,以食物本身的味道為主,因此格外清爽,卻完全不顯得寡淡。
忐忑的心瞬間放回了肚子里,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毫不吝嗇自己的贊美,“很好吃。”
“太好啦~”
春日井彌生也放下心來,“我會把松田君的夸獎轉告野崎君的。”
卷發青年舀粥的動作一頓。
“……轉告野崎?”
“嗯嗯,因為我還不會煮粥嘛,所以特意拜托野崎君幫忙煮的。”
松田陣平哦了一聲,沒說什么,繼續喝了幾口。
還是一模一樣的味道,但嘗到第一口時那種別樣的驚喜和美味的感覺不覺消散了大半。
春日井彌生沒察覺到青年微妙的心情,她想到自己在廚房奮斗一下午的成果,默默嘆氣,“一開始是想和野崎君學習一下怎么煮粥的,不過火候好難控制,成品總是不太滿意。”
平時也就算了,讓病人吃實在過不去心里那道坎。
她歪了歪頭,和不知何時看過來的卷發青年對上目光。少女眸子像月牙般彎起,眼底的情緒也猶如月光一樣溫柔明亮。
“等明天,我會努力給松田君做出好喝的粥的~”
松田陣平低下頭,手上的動作掩住了他不自覺勾起的唇角,“那我就期待著了。”
說話間,碗見了底,春日井彌生把餐具收好。
轉了個身的功夫,她帶著水杯和藥,塞到了松田陣平手中。
“……”
青年面上隱隱有些抗拒。
沒有人喜歡吃藥,別提很久沒生過病的松田陣平。雖然他不會像小孩子一樣耍脾氣逃避吃藥,但多少會有點本能的排斥。
只是他這短暫的沉默讓春日井彌生誤解了什么。
春日井家剛收養雙胞胎的時候,或許是背井離鄉導致的水土不服,也或許是雙親離世造成的打擊,總之,兩個年幼的孩子那段時間身體一直不太好,隔三差五就會生一場病。
作為長姐,春日井彌生當仁不讓地擔起了照顧他們的責任,也在哄弟弟妹妹的過程里無師自通了照顧病人的技巧。
“松田君。”
被叫了名字的卷發青年抬頭。
少女撐著床沿,身體向他微微傾斜。她刻意放緩了聲音,帶著輕哄的語調,像是有一把用蜂蜜做成的小鉤子在一下下抓撓著他的耳朵,“如果好好吃完藥的話——就給你獎勵,怎么樣?”
獎勵?
這個夜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的狀況,這個讓血氣方剛的正常男性充滿遐思的用詞和語氣——松田陣平的視線下意識往下偏移了些,停留在少女的櫻唇上。
沒記錯的話,很軟……
“……”
反應過來自己想了什么后,青年立刻移開眼睛,耳根倏地燙了起來。
……都怪春日井說些奇怪的話!
正常想想就知道了,她說的獎勵多半是哄小孩子用的,總之肯定不是他……咳咳的那個意思。
等了片刻,沒等到松田陣平的回應,春日井彌生眨了眨眼,“不感興趣嗎?那個獎勵小葵和陽太都很喜歡的。”
松田陣平心道果然,一陣無言。
那不是當然的嗎?
讓兩個孩子喜歡的獎勵,無非就是糖果玩具之類的。
他可是成年人了。
眼看這招行不通,還好春日井彌生還準備了另一招。
她握了握拳,清清嗓子,煞有介事地說,“沒關系,實在不想吃藥的話,我這里還有個民間土方。”
松田陣平:“?”
民間土方?
等等,該不會……?!
意識到某種不妙的情況,青年悚然一驚,可不待發燒發的頭暈眼花的他阻止,亞麻發少女已經像變戲法一樣,從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一根粗實筆挺的——
大蔥。
底部雪白鮮嫩,頂部青翠欲滴,整體有臂長,還帶著股刺激的蔥味。
一看就非常的新鮮,非常的美味。
松田陣平:“……”
他就知道!!
春日井彌生舉著大蔥,一步步逼近松田陣平,臉上寫滿了躍躍欲試的神色。
“好了,松田君,來——”
“等等等、咳咳——”
因為情緒過于激動,松田陣平被自己嗆了一下,阻止的話沒能說完就咳嗽起來。
又因為雙手被水杯和藥占據,導致他一時無法阻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少女手持大蔥,離他越來越近,然后——
把大蔥圍了個圈,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松田陣平:“……”
卷發青年猛的松了口氣。
原來是掛在脖子上啊,還好還好,他還以為……
“松田君還以為……?”
可沒想到,他一不小心把慶幸的話說了出來,春日井彌生一愣,本打算收回的手也跟著停了下來。零
她有些遲疑,“……我倒是也聽說過大蔥療法的另一種方式,難道松田君是想……”
少女清澈的目光緩緩下移,最終停在了被子下方、大約是青年某不可描述的位置。
松田陣平:“……”
春日井彌生表情有一絲尷尬,但很快,她像是在給自己鼓勁似的偏過頭,眼睛一閉。同時不知道從哪里又摸出來一根大蔥,滿臉視死如歸、大義凜然,“如果松田君有這種愛好的話——”
“沒有!絕對沒有!!”
松田陣平半秒鐘都不敢耽擱,一口吞下藥,就著水咕咚咕咚喝下,嘭的將空杯子放在托盤。
“已經不是昭和年代了,不要迷信這些沒有根據的民間土方啊!!”
“好吧。”
亞麻發少女看起來還有點隱約的遺憾,“雖然沒派上用場,但也不能浪費食物呢——這根大蔥我會好好將它做成料理的。”
松田陣平:“……”
謝謝,突然就不期待明天的飯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這么一鬧,還是吃的藥迅速起效,松田陣平出了一身汗,睡衣黏黏糊糊地貼在身上,有點難受。
春日井彌生眼尖地注意到卷發青年別扭地拽了拽衣服的動作。
她起身,背著松田陣平搗鼓著什么。
“松田君。”
“嗯?”
“脫吧。”
松田陣平抓著領口的手登時僵硬了。
“……哈?”
嘩啦的水聲響起,春日井彌生擰著毛巾回頭,“我幫你擦一下身體。”
見卷發青年整個呆滯住,好像難以理解她的話似的,春日井彌生貼心地解釋了一句,“自己擦的話不太方便吧。”
雖然道理是這個道理,但……
——為什么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么不得了的話啊?!
不是吧,難道會因為這種事害羞的他才比較不正常嗎?
看著亞麻發少女毫無雜念的單純眼睛,一瞬間,松田陣平不禁懷疑起難道是因為他帶著有色眼鏡,所以看什么都不太純潔。
放在睡衣扣子上的手指松了緊,緊了又松。
“……不、不了。”
最終,卷發青年艱難地拒絕,甚至還遮遮掩掩地把原本敞開的扣子往上扣住了一個。
仿佛在努力守護著什么。
“那我把毛巾放在這里了,松田君要是有需要的話記得拿。”
他不愿意,春日井彌生也不勉強,把毛巾放回水盆,擦了一下手后坐回床邊。
在松田陣平看過來時,她微微笑了一下,開口時聲音極為溫和,帶著輕柔的撫慰意味。
“晚安,好好休息吧,松田君。”
“……晚安。”
松田陣平拉了拉被子,閉上眼睛。
五秒后,他睜開眼睛。
卷發青年和身旁一動不動的亞麻發少女對視,“……你怎么還在這里?”
春日井彌生一副理所當然般的口氣,“當然是等著松田君睡著了——生病的時候都會希望身邊有人陪著自己吧?”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松田陣平斷然拒絕。
被她這么盯著,他反而渾身發毛,完全睡不著。
“哦。”
春日井彌生點點頭,她站起身,在床頭停頓了一下,忽然伸手,微涼的指尖撥開青年微卷的劉海。
松田陣平微怔,沒有躲。
——是想試體溫吧。
呵,都有過一次經驗了,這次他必不會像上次一樣驚慌失措。
在松田陣平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的了然目光里,春日井彌生膝蓋壓在柔軟的床褥上,彎下腰,少女肩頭的發絲隨之滑落,掃在青年脖子和臉頰上。
他倏然睜大了眼睛。
突然意識到之后要發生的事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樣,松田陣平近乎本能地倏然抬手,將將擋在自己額頭前。
下一秒,手背上傳來如記憶一般柔軟的觸感。
被突然襲擊的青年受到了極大的驚嚇,瞳孔地震,本就泛紅的臉因為情緒激動變得更紅了,“你、你你干什么?!”
春日井彌生眼神無辜,“給松田君的獎勵?”
……原來獎勵指的是這個??
“不需要!!”
“但是,這可是很好用的親親魔法……”
話剛說一半,她發現松田陣平不知何時離自己越來越遠。
春日井彌生:“……”
也不至于這么嫌棄吧。
明明是在家很受歡迎的額頭吻,現在卻被福澤幸來和松田陣平接連拒絕,饒是春日井彌生都不禁產生了些許失落。
瞥見少女失落的表情,松田陣平不斷挪遠的動作一頓。
“……”
他沉默一秒,然后果斷地裹緊小被子,挪的更遠。
——春日井這個人,好危險!!
第39章 第三十九天
吃過藥又睡了一覺, 松田陣平第二天再醒來時,那種發燒頭暈的恍惚感消退了大半。
“體溫37.8度……還沒完全退燒呢。”
春日井彌生端詳著體溫計。
“比昨晚已經好多了。”
松田陣平倚在沙發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比起這個——”他看向廚房的方向, “是不是有燒糊的味道?”
“啊糟糕, 我的鍋!”
春日井彌生臉色陡然一變, 連忙沖到廚房, 手忙腳亂地關火, 掀開鍋蓋。
“嘶燙燙燙……”
松田陣平:“……”
實在放心不下的青年正打算去廚房看一眼,一陣旋律忽然響起。
春日井彌生放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響了。
還在廚房里忙活的亞麻發少女沒聽到鈴聲,松田陣平離得近, 視線下意識掃了過去。
來電備注著‘天滿’。
沒聽過的名字。
他沒有隨意去碰少女的手機, 揚聲喊了句, “春日井,有你的電話!”
“知道了——”
趕緊擦干凈手, 春日井彌生匆匆忙忙地又趕過來, 飛快地一把撈起手機。
松田陣平敏銳地發現,少女在看到屏幕的那一瞬,眼睛似乎亮了起來。
“——喂,天滿?”
電話接通后, 她朝陽臺的方向走去,順手關上了玻璃拉門。
門縫咣當一聲緊閉, 聲音也被隔絕的模糊不清。
但從放松的姿態,以及彎起的眉眼和嘴角來看,松田陣平大致能判斷出她心情不錯。
春日井彌生心情確實很不錯。
少年清爽溫和的嗓音從手機通話的彼端傳來,【好久不見, 彌生。】
宇內天滿單手插兜靠在街邊的欄桿上,輕松地笑問, “最近總是見不到你人,在忙什么呢?”
“啊,關于這個……”
想到自己從零開始的趕稿生涯,春日井彌生聲音苦澀起來,“這段時間,一直在忙著趕畢設呢。”
“欸?”宇內天滿一愣,“我記得不是已經在收尾了嗎?”
“……哈哈,”春日井彌生尷尬地笑了兩聲,聲音更苦澀了,“之前租的房子不小心發生了火災,把稿子都燒掉了。”
“咦?!火災?!!”
少年突然拔高的聲音和話語中的內容引得附近路人都看了過來,但他顧不得這些,連忙追問,“怎么回事?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
簡單和宇內天滿講了講那天發生的事,春日井彌生嘆氣,“……就是這樣,稿子全被燒光了,只能從頭畫起了。”
“彌生你還真是容易被卷入危險的事態里啊……”聽到這兒,宇內天滿緊張的神情放松下來,“不過,沒受傷比什么都重要。”
他寬慰道,“稿子重畫就好,我記得你畫的是排球題材?要是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開口哦。”
“我肯定不會和天滿客氣啦——說起來,確實遇到了一些問題。”
春日井彌生看過一些排球比賽,對排球也算得上了解,按理來說應該會畫的挺順利的,但她總覺得好像缺了點什么。
漫畫內容很簡單,就是身為主攻手的主角,帶領著團隊贏下了一場艱難的比賽這樣傳統的王道劇情。
“……怎么說呢,劇情和分鏡還算順利,但我老覺得有哪里不到位,好像沒有那種運動題材令人熱血沸騰的氛圍感。”
她努力跟宇內天滿描述著自己的困惑,“我參加的空手道比賽都是1v1嘛,沒什么團隊共同奮斗的感覺,是不是因為這個的緣故呢?”
少年安靜地聽完,最后開口,“彌生也當過空手道部的主將吧。”
“嗯,是的。”
“作為主將,當你面臨重要比賽,被大家寄予厚望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呢?”
他循循善誘的話勾起了春日井彌生曾經的回憶,她好像重新回到了學生時代,每當身穿道服站在賽場上時,背后總會有替她加油的聲音。
一句話脫口而出。
“——必須贏。”
“在打排球的時候,作為主攻手差不多就是這個氣勢哦。”
宇內天滿笑著說。
身為王牌,要帶領全隊,不能退縮,也不允許輸。
他揉了揉自己頭發,“實地取材應該會更好理解一點——對了,下個月的春高,有烏野參賽,彌生要來看嗎?”
烏野?那不是天滿的母校嗎?
春日井彌生用力點頭,好像這樣隔著電話也能把自己情緒傳遞過去似的,“當然要去!”
幾句話定好了下個月的安排,宇內天滿話鋒一轉,“不過,今天找你不光是為了聊這些。”
“社團今晚有個聚會,我們再過不久就要畢業了,到時候能像這樣聚在一起的時間就很難得了……彌生,你要來嗎?”
社團聚會?而且在今晚?
春日井彌生一愣,眼神下意識望向室內。
陽光透過玻璃靜靜地灑在客廳,籠罩在倚著沙發休息的卷發青年身上。他捧著水杯,有一搭沒一搭地喝一口,舉手投足極盡散漫。
她看過去的時間有點久,對方似乎敏銳地察覺到視線,目光一抬,朝她的方向看來。
春日井彌生收回了目光。
“唔,要說想不想去的話,必須一定絕對百分百是想去的!但是……”
少女連著用了好幾個肯定的詞匯表達了自己的意愿,然后歉疚地轉折,“抱歉,天滿,今天不行,我還有事,抽不出空來。”
“這樣啊,那就沒辦法了。”
少年聲音透著一絲遺憾,“下次再約吧。”
話題到這里來到了尾聲,和宇內天滿又說了幾句話后,春日井彌生掛斷電話,推開推拉門回到屋子里。
她回到廚房繼續忙,卷發青年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在料理臺附近轉悠了片刻,看了看她,清了清嗓子,假裝閑聊般詢問。
“春日井,是誰給你打的電話?你們聊了什么?”
這話松田陣平問的有點別扭,好像他是什么占有欲強到連妻子人際關系都要盤問的控制狂丈夫似的。
……這都是為了任務!
好在春日井彌生沒想那么多,很快就回答他,“是我一個朋友,問我晚上要不要去參加聚會。”
“大學同學?”
“不是啦,我和天滿高中就認識了,我們也不是同一所大學。”
不是同校生,還邀請春日井去參加聚會……
松田陣平:“……聯誼?”
“是社團聚會。”見他不解,春日井彌生解釋道,“我們是跨校社團,所以會認識很多其他學校的人。”
雖然學校不同,但大家都是非常好的人,幾年下來感情都非常好,但也因為學校不同,能聚在一起的機會很難得。
少女不太擅長掩蓋自己的心思,遺憾的表情就這么寫在了臉上。
實在過于好懂。
哪怕沒聽到對話,現在松田陣平也從表情上一眼看出了她的打算,“不去參加嗎?”
春日井彌生搖搖頭,“不了,萬一松田君之后發燒又嚴重了的話……”
“春日井,你不會真把我當小孩子了吧?”
不等少女說完便打斷了她的話,松田陣平語氣帶著一絲無奈,“我可不是你的弟弟或者妹妹,是能照顧好自己的成年人。別因為我錯過和朋友相聚的機會啊。”
“可是……”
“聚會是在晚上開始吧。”
見她還是猶豫,松田陣平干脆示意了一下時間,“現在還不到中午,如果下午我退燒,你就放下后顧之憂,高高興興地去參加聚會,怎么樣?”
雖然問著“怎么樣”,但看卷發青年篤定的表情,顯然他沒有被拒絕的打算。
于是春日井彌生點點頭。
“如果真的退燒了的話,我會去參加的。”
青年優秀的體格在此刻起了作用,按部就班地吃飯用藥加休息,到了下午,松田陣平果真順利退燒了,人也變得精神起來。
除了還殘余點剛病愈的虛弱外,和平日里的狀態基本沒什么差別。
春日井彌生沒了理由再留下來,便履行約定去參加聚會。不過,臨走時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囑,“如果不舒服的話,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嗯,會的。”松田陣平頷首。
少女剛握上門把手,停下。
“有問題絕對絕對不能硬撐哦。”
“……嗯。”
邁出家門,沒走兩步又回頭。
“還有……”
松田陣平忍無可忍,直接反客為主,“別問我了,先說說你吧——你打算怎么去聚會的地方?”
春日井彌生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誒?那個,天滿說會來接我。”
“晚上幾點回來?”
“……十、十二點之前?”
“太晚了!連末班車都趕不上,萬一遇到壞人怎么辦?”
“……”
互相傷害了一波的兩個人終于消停,一個老實下樓,一個關門回屋。
踩著昏黃的暮光,松田陣平推開陽臺的推拉門。
頃刻間,陣陣涼風撲面而來,清爽甘冽的空氣讓青年因生病而發悶的鼻腔瞬間松快了不少。
他站在陽臺圍墻邊,眼神無意間一瞥,看到了放在窗沿邊的小盆栽。
作為在遞交婚姻屆時登記處送給他們的新婚禮物,這盆小盆栽似乎是冬天也能頑強生長的種類,光是每天澆澆水都順利地成活了下來,翠綠的葉片在陽光下盡情舒展著,讓松田陣平不由想到春日井彌生笑起來時的眼睛。
他沒走神多久,一個亞麻色的身影很快出現在樓底下。
隔著好幾層樓的高度,那個身影看起來小小的,但走路時蹦蹦跳跳,很是活潑。
松田陣平沒忍住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小盆栽,另一只手飛快地按著鍵盤,給金發同期發了條消息。
摁下發送的瞬間,卷發青年忽然注意到,樓下的亞麻發少女左右看了看,隨即抬起手對某個方向揮了揮,小跑著來到一個等在不遠處的黑發衛衣的人影身邊,兩個人說笑著走遠了。
他收起手機的動作頓時一滯。
……男人?
*
“呀,彌生——好久不見!”
春日井彌生一來到嘈雜與暖氣交織的包間,便迎來了大家熱情的招呼。
少女也熱情地挨個招呼回去,“晚上好~”
寒暄的話沒說幾句,她就被人摁在了座位上,“來來來,難得的聚會,讓我們盡情地放縱!”
“小彌生,啤酒喝嗎?”熟悉的朋友提著酒瓶湊過來,“是果啤哦。”
“要喝!”少女眼睛倏地亮了。
春日井彌生對酒沒有特別的愛好,但是之前被佐藤美和子禁酒禁的硬是憋出了幾分饞意,眼下朋友送來的還是甜甜的果啤,她馬上自信地滿上了一大杯。
嗅了嗅,水果的清香和麥芽濃濃的香氣極為勾人,她不再克制自己,豪爽地來了一大口。
唔——蘋果味的,好喝!
送完酒的朋友準備再去其他桌,然而剛轉身,一道微弱的光突然在余光里閃過。
她一愣,猛的回頭,赫然發現光源來自少女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
朋友徹底愣住,一把拉住旁邊的宇內天滿,背過身偷偷和他咬耳朵,但語氣異常激動,“喂宇內,你什么時候修成正果的!”
“誒?”
黑發少年茫然,“什么意思?”
“當然是說那個啦!”朋友示意他去看春日井彌生手上的戒指,“不是你送的嗎?”
宇內天滿老實地否認,“不是。”
朋友頓時一陣失望,“什么啊,原來不是你送的啊。”
那肯定是小彌生最近在取材吧——比如帶著戒指的新婚妻子角色扮演什么的。
覺得沒八卦可看的朋友飛快地忘掉這件事,扭頭去給其他桌送酒了。
酒過三巡,氣氛愈發酣暢,席間不斷有人站出來自發地給大家表演節目,笑聲就沒有停過,所有人都沉浸其中。
春日井彌生想著家里還有松田陣平在等她,沒有放縱自己,喝酒的速度慢了下來。
有人端著托盤路過,上面放著幾杯淺褐色的液體,看顏色很像是茶水。
“這是什么?”
見她主動詢問,對方神秘一笑,遞過來一杯,“烏龍茶。”
果然是茶啊。
春日井彌生不疑有他,正巧口渴了,仰頭咕咚咕咚將一整杯灌了下去。
下一秒。
“嘭!”
亞麻發少女面朝下倒在了桌子上。
這一下把旁邊桌的宇內天滿嚇了一跳,“彌生?!”
少女保持著趴在桌面上的動作,側了側頭,露出來的一張白皙小臉此刻變得通紅,眼神也開始迷離起來。
她吐了吐舌頭,嘟嘟囔囔的,聲音含糊,“yue——好難喝的烏龍茶。”
“……”
宇內天滿一言難盡地望了眼充滿惡趣味地四處發著‘烏龍茶’的社團成員。
——明明是伏特加兌威士忌!
再轉頭,他發現少女不知何時爬了起來,正在用果啤漱口,又是一驚,連忙奪下她手里的酒杯,“彌生,你已經醉了,不能再喝了!”
“哦……”
春日井彌生有些頭暈,她很聽話地松了手,卻堅持稱,“我覺得我還好,沒有完全醉哦,就、就是腦袋有點熱。”
旁邊的人聽到他們的對話,立馬說道,“那趁著還沒完全醉,讓天滿送你回去吧!”
一有人起頭,其他人也跟著起哄,“是啊是啊,彌生看起來已經不行了嘛,就交給宇內了哦。”
“要好好把女孩子送回家啊!”
邊說,眾人還對著宇內天滿擠擠眼睛,嘿嘿笑著,一臉助攻就打到這里了的表情。
宇內天滿一陣無奈。
都說了他和彌生不是那種關系……為什么社團里的大家從來都不信啊。
不過對方的狀態確實挺讓人擔心的,他扶起少女,問道,“彌生,你感覺怎么樣?”
春日井彌生踉蹌了一下,她拍了拍臉頰,本就發紅的臉頰頓時變得更紅,努力保持著清醒。
“我很好,很有精神!”
帶著要醉不醉的少女,宇內天滿和主事人打了聲招呼,兩個人一起提前退場。
剛走出門口,踏入車水馬龍的霓虹夜景,一道帶著詫異的青年聲音忽然在他們不遠處響起。
“春日井小姐?”
宇內天滿循聲望去,一個長身玉立、金發深膚的帥氣青年出現在他視野中。
對方穿著便裝,似乎是碰巧路過,在看到春日井彌生后停了下來,幾步來到他們面前。
“啊,安室先生!”認出來人是誰,春日井彌生笑的帶著幾分傻氣,揮了揮手,“晚上好~”
“晚上好。”
降谷零笑著和她打了聲招呼,視線隱晦地在宇內天滿攙扶她的手上停頓一瞬,然后,帶著些許歉意看向長相清秀軟萌的黑發少年,“不好意思,這位先生……”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降谷零都不可能把春日井彌生交給不知底細的人。
——就算是她的朋友也不行。
金發青年微微笑著,雖然沒有故意用氣勢壓人的意思,但因為接近半個頭的身高差,依然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些許壓迫感。
“我的朋友,就由我來送她回家吧。”
第40章 第四十天
沁涼的夜色里, 兩個男人無聲地對峙。
宇內天滿看似面無表情,實則滿頭問號。
他真想問一句,你誰?
你是彌生的朋友, 他就不是了嗎??
而且不管怎么看和彌生關系更好的人都是他吧!
黑發少年不由警惕起來, 用審慎的目光上下打量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金發青年。
以少女這明顯的醉態, 誰知道送她回家的時候, 對方會不會趁機做些什么。
殊不知降谷零也是同樣的想法。
呵, 什么從高中就認識的異性好友,成年男人不值得信任,誰知道他會不會打什么鬼主意。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 沒有一絲默契, 卻巧妙地達成了共識。
——絕對不能讓這個家伙單獨送彌生/春日井小姐回家!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松田陣平還沒有睡。
他坐在餐桌前, 垂眸,靈巧的手指把玩著一個小型的機械裝置, 打發時間似的, 心不在焉地將其反復拆分、又重新組裝。
這間公寓的布局很簡單,從玄關進來,穿過一小段布置著收納柜的走道,便是客廳。進入客廳后右手邊是半開放式的廚房, 餐桌就擺在廚房外的料理臺前。
是以從玄關進來后,第一眼便能看到懶散地靠在椅背上的卷發青年。
在時針轉過十一, 開始朝數字十二前進時,公寓外的樓道里傳來了不尋常的動靜。
隱約能聽到男人的聲音,說著什么“就到這……走……”“你……不許……”之類的莫名其妙的話。
松田陣平抬頭,咔噠一聲門鎖被打開, 模糊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拜拜,天滿~安室先生~”
“回家后好好休息, 彌生。”
“再見,春日井小姐。”
是zero,還有那個叫天滿的男人。
他起身走向玄關,還沒來得及看到門外的人,亞麻發少女已經咣的關上了房門。
她松開門把手,好像突然得到了放松似的,肩膀垮了下來,身體也隨之一晃。
“春日井。”
聽到松田陣平叫她名字,少女搖搖晃晃地轉身,張了張口似乎是想說點什么,然而下一刻,她腳下一軟,一頭往地上栽了下去。
“小心!”
來不及多想,松田陣平一個箭步沖上前,險而又險地沒讓她的額頭和地板來個親密接觸,而是倒在了他伸出的臂彎里。
少女柔軟的身軀入懷,松田陣平嗅到了她身上的酒氣。
不算濃烈,甚至還有一絲淺淡的甜味。
再看她雙頰酡紅目光迷蒙的模樣,還有什么不懂的。
“真是的,酒量不好就別亂喝啊。”
對于他的吐槽,少女好像聽不到似的,不安分地在青年懷里扭動起來,嘴里也胡亂嘟囔著什么。
“好熱……”躁郁的熱氣在身體里堆積,在外面行走時得到的那一點涼意在回家后很快消失殆盡,升騰起的燥熱感讓春日井彌生不由自主掙扎了起來。
尤其有個暖烘烘的好像被爐一樣的東西抱著自己,雖然有種安心感,但實在太熱了,讓她難受的要命。
春日井彌生試圖推開身邊的被爐,在手腕被抓住的時候更是用力地甩開。
“放開我——”
第一次被少女這么嫌棄的松田陣平:“……”
怎么說呢,心情有點復雜。
抓住青年晃神的一瞬間,春日井彌生一用力,從他懷里滾到地上,發出咚的一聲清脆聲響。
——額頭還是沒逃過和地板親密接觸的命運。
松田陣平額角一抽,頭疼不已,“喂春日井,別鬧了,起來回房間。”
但冰涼的地面反倒讓春日井彌生舒服地瞇起了眼睛,她敏捷地滾了兩圈,躲開試圖抓住自己的手,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有人在對她說話。
“……是,松田君?”
亞麻發少女停下滿地翻滾的動作,抬起頭,懵懂地睜大了眼睛。
一臉無奈的青年的身影映入她眼簾。
“當然是我,不然還能有誰?”
焦頭爛額的松田陣平隨口回答,他好像在祭典用紙網撈起一尾活躍的游魚,屏氣凝神,抓住機會迅速出手。
不過這次捕捉異常順利,少女沒有躲避的動作,而是乖巧地看著他,任由卷發青年抓住了她的手腕。
直到被攬住肩膀一把橫抱起來的時候,才剛反應過來似的,眨了眨眼,恍然大悟,“啊——是公主抱,好厲害!!”
春日井彌生興奮起來,她一把摟住了卷發青年的脖子,親昵地蹭了蹭。
“第一次被公主抱~哎嘿嘿……”
“喂——”
被突然襲擊的松田陣平手一抖,差點把她丟下去。
虛晃一槍的失重感也讓被酒精麻痹大腦的春日井彌生清醒了些,她本能地收緊胳膊,抱的更用力了些,臉幾乎貼在了青年溫熱的頸部皮膚上。
心臟跳動的聲音咚咚響著。
“松田君……”
由于醉意而變得溫吞含糊的尾音像波紋一般,在空氣中蕩開,帶著些許遲疑——
“……你,行不行啊?”
少女真誠發問。
還生著病,身體虛是正常的。
尤其做的還是公主病這么高難度的動作。
她非常體諒地勸道,“不行的話不要勉強自己哦。”
松田陣平:“……”
可惡,她在說誰不行!!
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的卷發青年咬牙切齒地抱著春日井彌生一路走到她的臥室,雙臂穩的連動沒動一下。
……要不是覺得自己是個成熟的社會人士,和醉鬼計較這個太幼稚,他甚至想抱著她挨個房間里轉一圈,證明自己肌肉都是真材實料練出來的,不是那種只有花架子的男人,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瞅著已經縮在他懷里昏昏欲睡的少女,松田陣平呼出一口氣,老老實實地將人放到了床上。
他還是第一次進春日井彌生的房間,或許是剛搬來不久,房間里的布置很簡單,但從塞滿書柜的工具書和筆筒、以及隨處可見的畫紙上依然能鮮明地感受到屬于少女的生活痕跡。
連床鋪上也散落著數張黑白色的畫稿。
基本都是草稿,紙面上用干凈利落的鉛色線條畫出各種圖案,大多是人物,混著少量建筑,除了靜態畫以外還有用極簡的弧線和直線簡單幾筆勾勒出的動態速寫。
以松田陣平的美術功底,他除了干巴巴地說一句好看以外也夸不出別的花樣來,就也沒細看,草草把這些畫稿收拾起來,準備放到一邊。
拾起其中一張時,他目光隨意掃過,忽的一頓。
身穿校服的少年單手拎著背包,跨坐在欄桿上似乎在等待什么人的模樣,眼睛眺望著遠方。風吹起他微卷的頭發,露出少年清秀的眉眼。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止,只余下畫中人悠遠的目光。
這張畫只是張半成品,可即便如此,看客也仿佛能從細膩的筆觸里感受到落筆者溫柔到有些小心翼翼的情緒。
松田陣平心跳不期然地漏跳了一拍。
——這個卷發少年的形象,和之前春日井彌生筆下他的模樣很像。
“唔……”
床上的人忽然動了動,發出些囈語般的動靜。
松田陣平下意識把手里的漫畫收起來,飛快地扣在桌面上。他好像窺見了少女隱秘心事的一角,心臟砰砰跳動著,自己都說不清楚在緊張什么。
他匆匆逃離了臥室,發呆似的在門外站了兩秒,突然回過神來,默默去廚房泡了杯蜂蜜水,折返。
只是離開了幾分鐘的時間,再次進入少女的臥室時,心境卻好像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動作有些束手束腳起來。
“……春日井?”
松田陣平注視著少女的睡顏。
她依然保持著被他放下時的姿勢,濃密的亞麻色長發披散在身后,襯得她格外乖巧,或許是被他的視線驚擾到,少女睫毛顫抖兩下,閉合的雙眸緩緩睜開。
不知是因為醉意還是因為睡意,她眼睛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在燈光下,清透的新綠色如水洗一般,眸光瀲滟。
春日井彌生頭有些發暈,她努力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人,聲音帶著軟糯的鼻音,“松田君?”
“……嗯,我在。”
得到回應的春日井彌生反應了兩秒,忽然對青年伸出雙手,小孩子似的撒嬌,“要抱抱~”
松田陣平表情一呆,“哈?”
“剛剛的公主抱,還要!”
“……”松田陣平轉移話題,“既然醒了,就把蜂蜜水喝了再睡覺,不然宿醉第二天有你頭疼的。”
春日井彌生發現他不搭理自己,不滿地鼓起臉頰,干脆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拽住青年的衣服。
“抱一下嘛——”
“……為什么要這么執著啊?!”
腦袋越來越暈,但好歹還能聽清他的話,春日井彌生松開手,轉而在身上摸來摸去地尋找手機,一副不太清醒的樣子,聲音倒是異常堅定,“當然是、給由香里的素材!”
“……”呵,他就知道。
松田陣平敷衍地哄她,“現在時間不早了,你該睡了,明天再說啊。”
他轉身想走,剛邁開腳,衣服又被扯住。
頓了下,無可奈何地回頭,然而緊跟著,春日井彌生的話差點讓松田陣平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要親親!”
喝醉了反而不好糊弄的少女氣鼓鼓地盯著他。
昨天額頭吻被嫌棄,今天要抱抱也被拒絕——二選一,松田君總該選一個吧!
酒精上頭的春日井彌生完全沒察覺自己的邏輯有什么問題。
并在耳根泛紅的卷發青年掩飾自己心思似的大聲吐槽“這次又是為什么啊”的時候,誠實地表達了自己的欲望,“我想要。”
青年的吐槽戛然而止。
然后臉倏地紅了。
“不可以嗎?”
春日井彌生聲音輕飄飄的,她越來越暈,幾乎下一秒就要倒頭就睡,但憑借著最后的毅力,執著地抓著松田陣平不放。
松田陣平努力維持理智,“當然不……”
反復被拒絕的春日井彌生失去了耐心,她惡向膽邊生,不等他說完,手上猛的用力。
這突然的力道拉的松田陣平一踉蹌,措手不及的他身體向前栽倒,連帶壓著春日井彌生一起重重倒向床上。
好在最后他堪堪反應過來,及時地用小臂撐在了身下少女兩側,最后形成了一個微妙的床咚的姿勢。
一聲悶哼后,撞在柔軟的被褥上的亞麻發少女眉毛都皺成了一團。
本就徘徊在昏睡邊緣的她,被這么一撞,腦子嗡嗡的,眼前一陣模糊。
只剩下最后的執念讓她閉了閉眼睛,伸出手,攀上青年的頸項。
松田陣平正慶幸著自己反應快,沒壓到春日井彌生,他剛想從床上起身,后頸卻突兀地一沉,不由下意識想要掙脫這陌生的束縛感。
掙扎間,他不經意地側頭。
接著,唇上一軟。
青年掙扎的動作瞬間凝固。
少女清淺的鼻息和他的曖昧交纏,松田陣平大腦一片空白,好像從相貼的唇齒間嘗到了酒精的味道,就也跟著喝醉了似的頭暈目眩起來,只剩最后的念頭加大加粗在腦海中胡亂打著轉。
——甜的。
春日井彌生迷迷糊糊地蹭了蹭,摟住的年輕軀體頓時更加僵硬。
……唔,奇怪,好像不是額頭的觸感。
但已經瀕臨極限的少女腦子一片漿糊,顧不得想那么多,力道一松,放開了被自己擁抱的青年。
留下一句呢喃耳語。
“……晚安,松田君。”
她像是終于得到了滿足,緋紅的小臉上雙眸緊閉,唇角彎出淺淺的笑意,就在松田陣平的眼前沉入了香甜的睡眠。
“……”
半晌,卷發青年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微卷的發絲下,他從脖子到臉,都紅的快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