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短短月內, 冬寒漫過長街，落雪江南薄暮清冥。
白墻黛瓦被絮絮飄落的雪花襯得更加古樸典雅，水墨般的詩意山水被覆上一層厚重柔和的暖白濾鏡。
初晴時分冬陽倦倦, 枝頭上的雀聲啾鳴不停。
畫舫河岸徜徉掛起紅色燈籠, 積雪浮云喜迎新春。
燈火初明, 大街小巷間人聲鼎沸，廟會花市繁華喜慶。
聞屹和顧書云商量之后決定今年回蘇宅過節。
雖然他們暫時和外公住, 但春節前幾天書云都在媽媽家。
和往年一樣，她幫媽媽一起貼福裝飾, 準備年貨。
冬季晝短，但煙火氣十足。
家里的炭爐燒著熱茶，顧書云和媽媽一起制作著江南特色糕點。
糯米粉制作的桂花拉糕香糯可口，滋味濃郁的甜粥藕清甜軟糯，還有多種口味的酒釀餅和蘇城團糕。
這些是用來待客的, 也是他們每年必備的美食。
兩人正忙著的時候, 門口傳來了些動靜。
她們一起抬頭望了過去，向梨遲正搬著行李箱進來。
察覺到兩人的目光后，她舉起另一只手上的紙袋朝她們打了個招呼。
顧書云看清了袋子上寫著的幾個字，魚茸桃酥，明眸里幾分驚喜。
鄢曼吟滿面喜色：“遲遲這么早回來了。”
之前向梨遲原地給他們打過預防針，說可能除夕也趕不及回來, 沒想到今天才臘月二十八她就到家了。
鄢曼吟連忙將手胡亂在圍裙上擦了擦, 幾道面粉痕跡清晰。
她走過去要幫梨遲拿行李，被拒絕了。
“不用了, 你把這個拿給書云吧。”
向梨遲笑了笑自己拎著箱子回了房間。
等她再出來的時候, 鄢曼吟的眼神一直朝她身上看去。
“遲遲你是不用再去了嗎？”
“對，大家都想回家過年, 最近一段時間沒日沒夜地趕工所以提早殺青了。”
“那好，太好了，今年我們家人可以一起過節。”
鄢曼吟腦海中是未來幾天家人相處的模樣，嘴角不自覺浮著舒心的微笑。
廚房里，梨遲一起加入了她們。
雖說她在蘇城生活了十幾年，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么多特色糕點。
她對每種都挺好奇。
出爐之后一樣樣嘗試。
顧書云分裝打包了甜度不同的糕點，一份給外公，一份是她的，看著家里其樂融融的場景，這一次她是放心地離開-
除夕夜屋外的煙花聲此起彼伏。
年味浸潤著初春，雪花悄然又落。
吃過年夜飯后，三人一狗一起坐在客廳里看春晚。
節目中明星洋溢著喜氣表演歌舞小品，外公看得認真。
沙發另一邊的兩人抱在一起，注意力卻不太集中。
聞屹有一搭沒一搭地抬眼掃過去，他的胳膊與她相貼交纏，十指緊扣又松開，如此反復地玩著似乎比節目還更有意思。
顧書云有時候被他弄癢了，就抽回自己的手，可沒一會他又纏人地貼了上來。
此時電視中某位當紅的明星在表演小品。
出色的顏值和長相讓顧書云忽略了劇情，專注看向屏幕。
聞屹眼神一暗，指尖用了些力收緊，她白皙的皮膚都泛了紅竟還沒察覺。
他吃醋的嗓音沉聲落下：“小品好看還是人好看？”
“這個飛行員好帥，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顧書云自顧自地說著，絲毫沒注意到他陰惻惻的眸色。
聞屹裝作好心地說道：“我幫你搜搜？”
“不用了，應該一會兒會有介紹。”顧書云抬眼瞥見他漆黑的眼眸，心里咯噔了一下，立馬說道，“當然，我主要是對這個小品感興趣，聚焦航空行業，立意太好了！”
她有種額上冒汗的感覺，強顏歡笑著企圖敷衍過去。
聞屹高挺的鼻尖在她耳朵上蹭了蹭，呼吸逼近，低懶著聲問道：“老婆，喜歡制服還是喜歡開飛機的？”
“我……”顧書云喉嚨像是被燒灼了般，口干舌燥地說，“我覺得吧，我……我喜歡你，看了又看還是你最帥。”
他的指尖勾了勾她的耳垂，慢慢地揉捻著，輕緩著聲說：“證明給我看。”
顧書云眼眸微漾困惑。
臉長在他的身上，這要怎么證明？
她嘗試提了個主意：“我拿鏡子給你？”
他的手隔著衣服貼在她的身側，暗示明顯：“我是說，證明你喜歡我。”
顧書云背脊微僵，顫著眼睫小聲道：“外公還在呢。”
他喉結輕動，呵笑著拖長音調：“那我們去房間？”
“大過年的，思想純潔點。”
顧書云繃緊著身體推開他的手。
聞屹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你親親我。”
兩人之間的氣氛僵了會，見顧書云沒動，他又說：“這是我的心愿。”
心愿，心愿。
顧書云抿了抿唇想道，之前給他的承諾是不是該設個限制？
要不然他總是用在這種事情上……
思想太不正經了。
他又勾了勾她的手指。
書云無奈看了眼外公的方向，快速湊上去親了下他的嘴唇，親完之后盈盈如水的眼眸又心虛地掃向四周，臉頰紅潤。
聞屹鼻息沉了沉，止不住笑聲。
外公朝他們的方向看了過來：“笑成這樣，節目這么好看？”
聞屹：“好看，這節目不錯。”
“……”
外公年紀大了，沒能熬到很晚就回屋睡覺去了。
今宵也打著盹睡在一邊，客廳里只剩下他們兩人和電視里的樂聲。
顧書云愈發覺得自己在這會有危險，想找些別的事做。
她想到前段時間梨遲的事，聞靳北提供了很多幫助。
因此，戳了戳聞屹問道：“我們要不要給哥哥打拜年電話？”
聞屹點了點頭：“好，估計這會他有空。”
他拿起自己的手機撥了過去。
視頻里，哥哥那邊的環境明顯安靜多了，像是還在處理工作，絲毫沒有過年的氛圍。
聞靳北疲憊靠在背椅上，他摘下鼻梁上架著的金邊眼鏡，露出了漆深黑瞳。
“哥哥好，有打擾你嗎，”顧書云乖巧地打招呼，“我們是來拜年的，新年快樂。”
屏幕那邊聞屹和書云擠在一起，只能看見各自的半張臉。
聞靳北很淡地笑了下，“你們也是。”
書云又問：“哥哥還在忙嗎，要注意身體，吃過年夜飯了嗎？”
“還早，一會吃。”
“還早？”聞屹無聲扯唇，譏嘲道，“年夜飯吃到明年去？”
“這么兇干什么。”
顧書云拍了下他的胳膊，將他推離屏幕范圍，“哥哥如果你太忙的話，聞屹可以幫你點晚餐。”
“誰說我要給他點餐了。”
“我說的。”
“我不點。”
“不行你要點。”
聞靳北拿起旁邊的保溫杯，擰開喝了一口，才發現里面的水都已變得溫涼。
水漫過喉間，困乏的意識清醒了些。
屏幕對面的兩人打鬧著說些幼稚的對話，流露出他們自己都沒意識到的甜蜜，聞靳北心底滑過一抹羨慕的情愫。
這個和他生活軌跡截然相反的弟弟，終于過上了他心目中的生活。
“我等會讓秘書安排晚餐，吃完就回家，你們也早點休息。”聞靳北笑了笑說，“新年快樂。”
掛斷電話之后，沙發上的兩人才發覺彼此早已雙腿交纏，顧書云全身壓在了他的身上，微亂的頭發散著，眼尾泛著些許的淚。
根本不知怎么就變成了這般姿勢，顧書云干脆直接將臉埋在他的胸口，闔眸聽他沉穩的心跳和微重的呼吸。
時間緩慢流逝，電視里的歌舞聲停止，隨后響起了主持人倒計時數秒的聲音。
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樂。”
倒數結束時，他跟隨著主持人的聲音一起說道。
伴隨著胸腔的震動，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到她的耳中。
顧書云：“你也是。”
聞屹摸了摸她的頭發問：“困嗎？”
顧書云搖了搖頭。
她的視線望向窗那邊，外面似乎又下起了雪。
鵝絨般的雪花簌簌地落下，像蒲公英飄散的種子，輕盈起舞，玻璃上覆著薄薄寒霜，風雪掃過窗臺，堆出了一層厚雪。
顧書云說：“我想出去走走。”
聞屹帶她回了房間，幫她穿上厚厚的外套、帽子圍巾，又細心地加了個暖手的火籠，把她包裹得像個笨重又可愛的雪娃娃一樣才讓她出去。
穿著密不透風的棉襖站在院子里真的絲毫感覺不到冷意，顧書云腦袋在圍巾里聳動，動人的明眸卻不斷向四周探去。
凜冽的寒風斜吹著雪，她仰頭時有些小雪花落在了眼睫上，視線一下由遠及近變得模糊，她眨了眨眼，雪花抖落在臉頰的皮膚上，冰冰涼的卻也很舒服。
他們拉開鐵門走了出去，周邊道路十分安靜，只有遠處的煙花和偶爾幾聲汽車鳴笛。
地面上還有許多前日積雪未融，今天白天斷斷續續下了一天，厚重的雪又鋪滿了上層。
顧書云抬腳踩了上去，看似深重雪層實際分外松軟，伴隨著“吱呀呀”的沙沙聲響，鞋子稍稍用力便深陷了進去。
身旁有車輛駛過，碾著碎雪在路面中拖出一道淡淡痕印，顧書云也興致勃勃地舉著傘在雪地里踩出一個又一個的腳印。
他們緩慢行走，步調深淺交替。
燈光在她微亮的眼眸中折射出淺光，蘊著溫柔暖意。
聞屹站在她的身后幫她注意著周邊的環境。
有車輛來時，便拎起她的帽子將人拉至自己的身旁。
“小心些。”聞屹半垂著眼，手仍搭在她的肩上。
“好的。”
顧書云應聲后站著不動。
她微微側了側，面頰碰到了一片冰涼，刺得身體顫了一下。
顧書云垂眸看了過去，才發覺原來是他的手。
他突出的骨節被冷風凍得微微紅，掌背蟄伏著強勁的青筋，似乎能看出里面緩慢流淌的血液。
顧書云嘴角的笑淡了些。
她抿著唇低頭將自己手中的暖爐置于他的掌中。
“這個你拿著吧。”
突如其來的暖意讓聞屹怔了一下，他垂眼看向面前的人。
顧書云抬手將脖子上的圍巾一圈圈解開，而后踮起腳尖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又認真的一圈圈圍上。
明明自己的鼻尖都被凍得通紅，還要笨拙地將身上的溫暖遞給他。
聞屹：“圍巾給我了，你不冷？”
顧書云水燦燦的眸里斂著輕柔的光：“那你抱抱我唄。”
他的心倏地猛跳了一下，收緊手臂將她抱在懷中。
傘柄微斜，他克制地收斂內心潮涌而過的情緒，低啞的嗓音滯緩。
“書云，今年我和外公都不孤單了。”
顧書云伸手環住他的腰，給予他最真誠的回應。
她側臉貼著他的胸膛，聽見的卻亂了節奏的心跳，她的呼吸驟然停頓，胸腔起伏的頻率似乎也隨他而動。
顧書云輕啟唇瓣回道：“不止是今年，還有明年后年，之后的每一年，你身邊都會有我。”
聞屹圈著她的手一再收攏，力道小心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好似擔心她會就此消失。
雪花在空中飄動著。
伴隨著他的聲音一起緩緩落下。
“喜歡我嗎？”
“喜歡。”
“愛我嗎？”
“愛。”
“一直問會覺得煩嗎？”
“不會。”
顧書云的心緩慢下墜。
臉稍側，抬起下巴看向他，清絕的眉眼中是堅定的光。
“你可以一遍遍向我確認，在任何感到不安的時刻。”
“而我的回答永遠是一樣的。”
時間變得低緩，呼吸格外綿長。
漫天寂靜中，他們聽見了彼此的心跳。
聞屹黑沉的眼瞳凝著她，周身彌散了空氣中的寒意。
他低下頭，捧起她的臉。
雪色消融。
他俯身親吻他的愛人，虔誠而熱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