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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  ☪ 第三十一晚

    ◎五月二十的生日。◎

    31

    沈譯馳的生日是五月二十, 這個時間三模已經考完,距離高考不到一個月。

    這周六下午,姜織在輔導班上完課便回家取蛋糕,姜國山坐在客廳抻著脖子看閨女在整理包裝蛋糕的透明包裝盒:“我送完你和吳桐雨再去辦事也來得及, 你拎著蛋糕坐公交或者打車都不自在, 出租車師傅哪有我開車穩當。”

    姜織想想也是, 便應了。

    過了會,姜國山先下樓開車, 幫閨女拎蛋糕時,又瞧了眼, 開始吃味:“我生日你得給我做個更大的。”

    姜織正挑選著方便裝禮物的大容量帆布包背, 應聲:“好, 我給你做個壽桃形狀的,比這個更精致。”

    不過姜織做圓形和方形多,還沒嘗試過別的形狀,要做成估計得費些事。但老爸生日在暑假,那時考完試時間充足,由得她造。

    一聽這個“更”的形容, 姜國山適才舒展眉目, 攥著車鑰匙出門:“肯定要比這個好。”

    房門關上, 四周安靜下來。姜織將包好的禮物放進帆布包里時,猶豫了下。

    這個要不要給。

    單送一個蛋糕不夠驚喜, 可這里面的東西又……東西是某天晚上準備的,夜晚的情緒和白天處于兩個極端,總覺得小女孩的心思剖開來講給他聽過于矯情了。姜織一向是個利索的人, 今天難得糾結。

    正當她打算把禮物拆開, 重新包一遍時, 門外傳來吳桐雨的敲門聲:“吱吱,好了嗎?我們出發吧。”

    “來了。”姜織認命地把禮物裝進帆布包里,換鞋出門-

    另一邊。

    別墅區的私密性好,外來車輛篩選條件苛刻,沈譯馳從家出來后走了好一段路到小區門口才打到車。

    司機師傅很健談,從這片住宅的房價,說到現代人的經濟壓力。沈譯馳起初禮貌地應了幾句,見他說起來沒完,便抿著嘴不吭聲裝自閉,師傅一個人說得沒勁兒這才停止。

    他手肘抵著車窗,眼色沉沉,回憶起一刻鐘前家里的事。

    他今中午在圖書館上完自習,特意回家吃午飯。路過商場時,給唐湘汶選了一條絲巾。

    付款時沈譯馳有絲猶豫,他想起之前某次送唐湘汶禮物,她收到后說了句:“用零花錢買的?下次不用費這事,花了多少零花錢我還得給你補上,我缺什么就自己買了。”

    比起收到禮物的喜悅,唐湘汶更多的是對禮物的苛刻和挑剔,不太喜歡不太適合諸如此類。沈譯馳之后確實沒見她戴過那枚胸針。

    帶著這種苦痛的情緒,沈譯馳拿著絲巾帶回家并沒有第一時間給她。他試圖減輕“這是禮物”的概念,想要用一個輕松的形式給她。

    沈譯馳上樓陪沈一星玩了會兒,下樓時看到盧悅和她媽媽臨嫻正坐在沙發區,臨阿姨正拿著那條絲巾,跟唐湘汶說話:“我記得你有好幾條這個顏色的絲巾了。”

    沈譯馳不知道她們之前聊了什么,只聽唐湘汶說:“小悅喜歡,就拿去戴。”

    樓梯是旋轉設計,沈譯馳下樓的過程有一段看不見聊天的人,但他們的聲音清晰入耳。

    沈譯馳站著樓梯底時,盧悅已經收下禮物,脆生生道:“謝謝唐阿姨。”抬眼見沈譯馳下來,她笑意更深些,“阿馳,生日快樂!我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現在拿給你哦。”

    沈譯馳盯著她擱到旁邊的絲巾,不動聲色地說了句“謝謝”。

    吃飯時,唐湘汶經住家阿姨提醒,才知道那絲巾是沈譯馳帶回來的,不是品牌方寄來的禮物。

    挑了個避開臨嫻母女倆的機會,唐湘汶跟沈譯馳解釋:“是媽媽誤會,錯送出去了。我一會兒把錢轉給你,你再買條更貴的送人吧。”

    沈譯馳輕描淡寫地說:“不用。本來就是買給你的,你怎么處理都可以。”

    唐湘汶捏著咖啡杯,被留在原地。

    因為要等沈敬衷忙完應酬回家,午飯吃得晚,沈譯馳對此并不在意。

    但人低落的情緒是一點點疊加的,當累計到一定數值,便需要一個發泄口。

    飯桌上,臨嫻從這倆孩子上大學后要互相照顧,又隨口聊起沈譯馳學什么專業。

    沈譯馳不愛頂撞長輩,說話做事留分寸,但此刻,仿佛聊到父母會怎么回答般,搶先說:“要學計算機相關的。”

    臨嫻笑:“不想幫你爸管理公司啊。”

    這個話題一直是父子倆的禁忌,之前吵過嘴甚至動了手,冷處理了一段時間,誰也不讓,根本沒有協調的余地。

    沈敬衷覺得被下了面子,筷子一擱,板臉。唐湘汶看情形不對,幫忙圓場:“小馳有上進心,不想活在他爸的光環之下,想自己闖蕩一番是情理之中。”她又安撫沈譯馳,“在商場也是闖蕩,有你爸和叔伯前輩幫忙,你路走得順一點。選專業的事你再考慮考慮。”

    沈譯馳和父母說過,自己的夢想,可沒等說完,便被打斷,以至于如今沈譯馳想來,只覺得自己執著于讓他們理解的期待十分可笑,同時也納悶,自己在他們眼里,是不知輕重的人嗎?

    沈譯馳認真聽他們說完,才起身:“爸媽,臨阿姨,我吃好了。跟同學約好了見面,先走了。”

    沈敬衷拍桌子:“大家來給你慶祝生日,你先甩臉子走了,合適嗎,多大人了不懂事。”

    他做什么都是錯,說什么都不對,從小都不是他們喜歡的孩子。

    沈譯馳回到出租屋,進小區時才發現盧悅一路跟了來。

    “我擔心你不開心,想來陪你說說話。”盧悅猶豫地走近,關心道,“你還好吧?”

    盧悅對著別人巧舌如簧,嬉笑打鬧無所顧忌,對著沈譯馳卻變笨蛋,不知道說什么合適。

    見沈譯馳嘴角動動要開口,但因為不確定他準備粉飾太平地說沒事,還是趕自己走,搶先開口:“周淮在家嗎,我想找他玩一會兒。”

    沈譯馳開了門進去,沒帶上門,周淮正在打游戲,抬頭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他身后,揚揚眉。

    沈譯馳丟下一句“找你的”,自顧自地回了房間。

    之前摔到地上的模型零件被收納在紙盒里,他一直沒著手拼。

    這會兒他躺在床上懈怠地發了會呆,重新爬起來,對著從網上查到的說明書開始拼模型。

    快到約定好的聚餐時間,周淮來敲他的門叫人,沈譯馳手里的模型初見輪廓,一下午就這么打發了過去。

    餐廳是他們總去的,吃飯和唱K在同一個包間。

    姜織和吳桐雨到了有一會,正在跟史唐和方時序聊天。聽到開門聲時,姜織最先抬頭,先進門的是盧悅,她邊推門邊扭頭問身后人:“是這一間嗎?”

    正回臉看到大家,盧悅熟絡地打招呼。姜織跟她都是唐湘汶的學生,從小認識,在楊霄牧的事上她還幫了不少忙,雖然不是為自己,但姜織對她印象還是極好的。

    盧悅自然而然挨著姜織坐,很迅速地聊起來。

    沈譯馳落后幾步,在周淮后面進來,和盧悅之間隔了個周淮,坐下后一抬眼正好看到姜織。

    方時序和周淮提到取了蛋糕的事,周淮扭頭看到身后的柜子上有一大一小的蛋糕,說:“取了兩個?”

    史唐解釋:“有個是姜織帶來的。”

    這時沈譯馳抬眸看了姜織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姜織的錯覺,他神色和平常無異,跟周淮說話時,聽到好玩的也會勾一下嘴角,但總覺得他有心事似的,身上的疏離感讓她覺得陌生。

    哪怕這會兒沈譯馳主動開口和她搭話:“買的什么口味的?”

    姜織眨眼,仔細地盯著他,沒糾正,道:“巧克力戚風蛋糕。”

    吃完飯,才動蛋糕。沈譯馳許完愿,挨個給大家切,輪到他自己時,吃的是姜織帶來的那個小的。

    大概注意到姜織一直追隨的目光,沈譯馳吃過后特意給她反饋:“好吃。”

    姜織笑:“你喜歡吃就好。”

    K歌的設備一開,包間里立馬吵鬧起來。大家陸續坐到沙發區,兩個麥克風換著人用,沈譯馳這個壽星自然被拽過去安排任務。

    姜織坐在角落,正回著姜國山的消息,沈譯馳點完歌回來沒往沙發中間走,坐在了她的旁邊。

    “我的禮物呢?”

    姜織看過去時聽到他問。

    她朝桌上看了眼,服務生進來簡單清理過一遍,一大一小兩個蛋糕和飲料果盤一起被留下來。

    包間里正常照明的燈關掉了,只留著旋轉彩燈和一前一后兩塊液晶顯示屏提供光源。

    女孩在這樣的環境里白得很突出,五官甜美精致,眼睛亮亮的,藏著一些情緒。

    沈譯馳今晚上一直不在狀態,終于反應過來:“那個蛋糕是你自己做的?”

    此刻,周淮正拿著長型透明塑料刀準備嘗嘗那個小一點的蛋糕,刀刃馬上要切到時,斜刺方伸過來一只手把蛋糕拖走,涼涼地看他一眼,說:“你吃另一個。”

    沈譯馳把蛋糕封回包裝里,放到一旁鋪了新桌布的餐桌上,手里紙碟里裝著切出來的一角,坐回姜織身邊,當著她的面,開始吃:“剩下的我要帶回家。里面放了堅果和蔓越莓?奶油打得很細膩……怎么做的?花了多長時間?”

    “做起來不難。就是上面的圖案練了幾次才勉強能看。”

    沈譯馳大概回憶了一下,問:“畫的是我微信頭像?”

    “嗯。”

    “好看。”他用叉子把紙碟上的奶油刮得干干凈凈,才說:“很好吃,都可以開店了。”

    姜織就這么看著他,可能是他突然笑了下,感染力極強。她覺得心頭的陰霾突然就散了,整個人被他輕松的氣場影響,有種如釋重負地安心。

    到了盧悅的歌,需要有男聲合唱,她剛往沈譯馳這邊看一眼,史唐起身把話筒接了:“我來!這首我會!”

    姜織看了沈譯馳一眼,后者垂眼在翻群里的照片,還真被他找到一張這個蛋糕本來的樣子。

    姜織看著他把照片放大后獨留蛋糕的位置設置成新的微信頭像,一時忘記自己要說什么。

    沈譯馳抬頭:“放大后像素不太清楚。”

    姜織莫名覺得他這眼神有點委屈:“……我有拍單獨的,你需要嗎?”

    沈譯馳:“現在發給我。”

    姜織挑了一張比較好看的,發給他。

    沈譯馳便立刻更新了頭像。

    包間雖大,但四處回蕩著歌聲,不是很好的聊天環境。

    這時姜織的手機響,是姜國山打來的電話,她走出包間接通。

    姜國山在超市買酸奶,問她草莓味的和原味的想喝哪個,語氣興師動眾的,讓姜織有點不解:“不能都買嗎?”

    姜織總覺得姜國山有什么事,掛斷電話后,捧著手機琢磨了會兒剛剛老爸的話是不是什么暗號之類的。

    “叔叔催你回去嗎?”沈譯馳出聲說話時,姜織才注意到他也出來了。

    姜織搖頭,“沒有。我爸一向不約束我的時間。”

    姜織生活上的事不會瞞著姜國山,因為她知道自己做什么,老爸都支持,也相信老爸對她寬松自由的教育方式。

    沈譯馳沒拆穿,只說:“他們結束還早,你想回去我送你。”

    姜織沒再糾結姜國山打這通電話的真實目的,可能真就是糾結酸奶口味。

    這時有兩個女孩舉著棉花糖從旁邊路過,沈譯馳注意到她看了眼,問:“想吃棉花糖嗎?”

    姜織不太想回家,也不太想回包間,順勢點頭:“可以。”

    說是獨處,其實不然。沈譯馳剛剛從包間出來站在門口等她打完電話的功夫,回了幾條朋友的消息,往小攤販那走時,他隨手又回了幾次。

    姜織不小心瞟到,好像是個群聊,左邊那列的頭像都挺陌生的,消息不停地滾,很是熱鬧。

    姜織不常見他除周淮他們仨還跟誰走得很近,但處理楊霄牧那事時,史唐提過一句,他有能幫上忙的朋友。那語氣,聽起來就覺得沈譯馳人脈很廣似的。

    他今天生日,估計大家都扎堆來送祝福吧。

    “沈譯馳,我發現一件事情……”

    這時,沈譯馳的手機鈴聲大作,他掃了眼,先看向她,問:“什么?”

    姜織搖頭,提醒他先接電話。

    是朋友看到他在群里冒泡,打電話來送祝福的。沈譯馳接通后,稱呼對面“學長”,又沒一會兒,姜織聽到對面有個女孩的聲音,很大聲地祝他生日快樂。

    姜織原本打量著走廊墻壁上的掛畫,聞言,扭頭看了沈譯馳一眼。他眼神放松,跟對面聊著:“學姐,禮物收到了,很喜歡。嗯。暑假見。”

    學姐?姜織看沈譯馳的眼神探究起來,若有所思。

    他之前親口說過自己喜歡鬧騰的姐姐,能這么精準地描述出來,不會是有……參考對象吧。

    “姜織?回神了,想什么呢。”沈譯馳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掛斷了電話,彈了她的腦門一下。

    都有喜歡的人了還對她動手動腳的。姜織警惕地瞪他一眼,往后退了半步。

    沈譯馳只覺莫名,抬抬眉梢:“我問,你剛剛要說什么?

    姜織視線移向別處,心不在焉道:“哦。我發現自己可能喜歡了一個渣男。”

    沈譯馳問完后又開始回消息,群里嚷嚷著讓他一高考結束就去大學玩幾天,說有什么活動正好湊熱鬧,他點開某個計算機賽事的活動宣傳,剛掃了兩行,聞言,如臨大敵地抬頭。

    “有人欺負你?”

    “沒有……”姜織懊悔剛剛那句話太意氣用事了。

    沈譯馳哪里還管什么大賽不大賽的,手機揣回口袋里,盯著她追問:“盈高的?我認識嗎?什么時候的事?”

    “就……最近吧。”姜織騎虎難下,覺得自己一上來出錯了牌,裝沒聽見前兩問,“可能更早,因為我不確定那就是喜歡。”

    “那現在怎么確定的?沒見你跟誰走得近。”

    姜織被看得心虛,決定耍賴,不想以這樣的形式聊:“……你怎么這么八卦啊。”

    “姜織,我不知道你怎么判斷一個人。你從不戴有色眼鏡看人,這一點好也不好。男生肩上的責任感和擔當,決定他能走得多遠,”沈譯馳的語氣有些急,整個人很慌,突然覺得她爸看得緊也挺好的,“周淮雖然總被人稱渣男,但他對于每一段感情都認真對待,沒有傷害過誰。現在社會講究男女平等,但必須承認,女性更容易受到傷害。高中階段,學校為我們庇護出了安全的成長環境,等接下來上大學,身處異地,父母沒辦法約束,你如果受到傷害你爸媽該多傷心。”

    他頓了下,語氣緩和些:“抱歉,我說這些不是看輕你,也不是要貶低誰,只是擔心你被欺負。”

    “嗯……我記住了。”姜織覺得他是渣男的念頭淡了,“是我說錯話了。”

    接下來小段路兩人都很沉默。

    賣棉花糖的小攤販是餐廳內部的攤位,現在搞活動,情侶拍照可以免單。

    排隊的人不少,沈譯馳沒在隊伍里,和姜織并排站在旁邊看手機,消息是一條接著一條地回,可壓根沒走心。

    輪到姜織時,小販沖她和沈譯馳笑笑,問:“你跟男朋友要拍合照嗎,這里有拍立得,可以免費使用。”

    姜織:“不用,他不是我男朋友。”

    沈譯馳頭也沒抬,點開手機二維碼準備付款,嘟囔道:“還嫌棄上了,你以后的男朋友指不定沒有我優秀。”

    姜織想攔著自己來付時,沈譯馳已經付完了。她較勁似的,讓小販多做一個,自己把錢付了,嘴上不饒人地回懟:“沈譯馳,你真的很自戀。”

    這樣的話他聽多了,不覺得是吐槽,順桿爬:“那就多看看我,提高一下審美,別什么阿貓阿狗都喜歡。”

    姜織明顯有點生氣,心說她品位怎么了,不服氣道:“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小心眼。都不認識別人,就在背后說他壞話。這事做得很不沈譯馳。”

    姜織說話時一直盯著他,連小販遞來的棉花糖都沒注意到,沈譯馳把東西接了,喂到她嘴邊,很認真地強調:“麻煩不要對沈譯馳有圣人濾鏡。他從來不是完美的人。”

    32  ☪ 第三十二晚

    ◎高考。◎

    32

    姜織和吳桐雨沒呆到太晚, 被姜國山借口“正好路過”接回家。

    沈譯馳送她們出去,回來時手里多了個扁平的禮物盒,姜織給的。

    不像是大開本的書。等幾個男生散場,沈譯馳回到出租屋, 拆了才知道, 是一個相框, 相框里封著一張宿營本地的老報紙,發刊日是沈譯馳出生的那天。

    想到姜織臨上車前又折回來, 把禮物拿給他時的神情,老神在在地跟他說這里面有彩蛋, 讓他仔細看。沈譯馳盯著這張泛黃老舊的報紙版面, 政治時事財經民生……一行一行看得眼睛都要酸了, 他也沒發現。

    她想說什么?沈譯馳就差根據這天的氣象算周易運勢了。

    總不能是要告訴他,他是什么大富大貴之命,一生坦蕩順遂吧。

    “看情書呢?”周淮不知何時倚在門框上,八卦地盯著他。被沈譯馳板起臉瞪了一眼,他也不避,自顧道:“我站這有十分鐘了, 凈看你捧著相框傻笑, 該給你拍下來讓你自己看看。”

    沈譯馳把相框擺在床尾沖著的柜子上, 起身拿衣服洗澡:“你很閑?”

    “閑吶。你跟我聊聊唄,進展到哪一步了?”周淮讓開路方便他出來, 轉了個身,繼續跟他說話,“沒幾天就畢業了, 我可等著你表白。”

    沈譯馳沒吭聲, 聽他一個人熱鬧。周淮呀了聲, 一副“我很了解你”的神色,預言道:“你不會在想要不就等錄取通知書下來吧。”

    “你又知道了。”沈譯馳一直認為,自己在社交上能夠如此穩妥,是因為自己擅長思考和復盤。他在批判自己,然后認可自己的過程中總結經驗教訓,預判有可能的危險后,明確下一步如何走。

    世事瞬息萬變,真實情況遠不及他擔憂的嚴重,可沈譯馳只有不斷的思考,才會心安。

    周淮顯然是另一種性格的人:“馳哥,你再磨嘰人家孩子該打醬油了。未來的事哪有擔心完的時候,就算大學在一個地方,誰保證會不會出國交換呢,還有在哪個城市工作,糾結來糾結去沒意思。當行樂時且行樂,懂吧。你就是把姜織看得太重,時刻預判危險。可人姜織是那種色令智昏拎不清的人嗎?你要相信她有自己的判斷,也會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感情嘛,不就是我為你犧牲一點,你為我考慮一下,磨合不單指性格,還包括彼此的人生規劃。”-

    這天后,姜織沒問他有沒有發現彩蛋,沈譯馳也沒打聽彩蛋是什么。

    六月很快到了。

    某天晚上,沈譯馳在語音中聽姜織梳理完最后一門最后一本書的知識點。這是姜織自己的學習習慣,動筆整理不如開口更利于深刻記憶,她原本想獨自完成這項工作,沈譯馳在得知后提議“一起吧,正好我也過一遍,一個人有遺漏另一個人還能補充”。

    姜織打了個哈欠,說高考完一定要睡個飽覺。沈譯馳毫無征兆地提起:“高考完想不想去露營?”

    姜織是挺愛玩的性子,主要是姜國山會玩,從小被老爸帶著東跑西跑好不有趣。進入高三后,上學期家里氛圍壓抑糟糕,娛樂活動少了,到下學期姜織一頭扎進書海里,除了去南京看了場演唱會,再無其他。此刻聽沈譯馳提起,非常干脆地答應:“好啊,那我跟吳桐雨說一聲。”

    姜織正準備說她和吳桐雨還計劃畢業旅行的事,就聽沈譯馳解釋:“只有我們兩個。挑一個晴天去看日出?”

    只有他們兩個人。

    過去不是沒有單獨活動過,周末圖書館自習,晚自習后一起回出租屋,又或者他們兩人在學校食堂吃飯,早習慣了。

    可一起看日出?不知道是不是跟沈譯馳的語氣有關,姜織總覺得這個安排太特殊了。

    她剛要說話,這時聽客廳里傳來說話聲。是姜國山回來了,不止他一個人,姜織還聽到一道熟悉的女聲。

    “姜織在房里看書?我去看看。”是馮敏。

    姜織面上一喜,立刻對電話說了聲“我媽回來了”便擱下手機,推開椅子,小跑著往外走,提前一步拉開門,喊人:“媽!你怎么回來了?”

    “回來陪你考試。”臥室門打開,一股涼氣撲面而來,馮敏當即皺眉,摸了摸女兒的手臂,說,“現在這時候又不熱,怎么就開上空調了,馬上要考試了,凍感冒了怎么辦。”

    “……”

    姜國山去衛生間洗了手出來,正準備問馮敏坐了一路車,要吃點吃什么,就被她瞪了眼。馮敏說:“吱吱顧不上照顧自己,你也沒注意嗎?這都十點了,中午再熱現在溫度也降下來了。”

    姜織怕兩人一碰面就吵架,飛快地回屋找了遙控器:“關上,我現在就關上。”她試圖岔開話題:“爸我想吃酒釀圓子了,你快去做,我好餓。”

    姜國山應下,又問馮敏:“給你也煮一碗?”

    馮敏恨鐵不成鋼地看女兒一眼,點頭應好-

    彼時,出租屋。

    沈譯馳坐在書桌前,思考姜織這個理由的真實性。她媽媽不是在南京嗎?

    又心不在焉地等了會,仍不見手機有動靜,沈譯馳起身出了臥室。

    周淮正關著燈,戴著耳機用平板看恐怖片。他從小不怕這個,看得心無波瀾,但架不住有人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后用手里的冰可樂冰了他耳朵一下。

    周淮我靠了一聲,差點把平板丟了。他接過可樂,看沈譯馳單手勾開拉環,坐在他對面,把一罐可樂喝出了啤酒的架勢。

    這人裝什么憂郁呢。

    周淮踩著地轉過電腦椅,摘了耳機,等了半天不見他開口,揶揄道:“我猜你來找我肯定不是讓我給你講題。”

    沈譯馳遞給他一個看白癡的眼神,沒什么殺傷力,喉結滾了下,將可樂咽下去,借題發揮:“你覺得我為什么沒回答你?”

    周淮不愧是周淮,一語中的:“逃避唄。”

    逃避……

    也是不想回答的意思。

    姜織也是這個意思?她總不能是真拿他當備考工具人,高考一完,連面都不必見了。

    “你問姜織什么了?”周淮晃著耳機線,突然開口炸他。

    沈譯馳不提防,“我”了一聲,及時剎車,略一想,跟周淮也沒什么好瞞的,索性說了:“我打算約她看日出。”

    “看日出啊……”周淮笑得有些不懷好意,被沈譯馳警告地瞪了一眼,才坐直些,正經道,“這么說吧。看日出的話,前一晚是不是得在外面過夜?如果好多人一起,就沒什么尷尬的,可如果只有你們倆,異性間嘛,不管兩個人互相喜不喜歡,一起過夜這種事總歸是有點曖昧的。女生沒立刻答應估計是有顧慮。”

    沈譯馳噎聲:“我沒這個意思。”

    這個話題是話趕話聊到的,姜織說起高考后的安排,他順勢提了一句。提完一直在琢磨姜織為什么突然撂電話,是怎么想的,也沒反思一下自己這個提議妥當與否。

    和周淮聊完,沈譯馳回房間時,看到了姜織的信息,說她媽媽請假回來陪她高考,現在正在她房間看她自習,就不跟他連麥語音了。

    沈譯馳回了句“知道了”,沒再懷疑她這個理由的真實性。

    接下來幾天,沈譯馳暫時性遺忘掉看日出的事,沒跟姜織解釋自己這個邀請沒有深意。是沒找到合適的聊這個話題的機會,也是覺得沒什么好解釋的,解釋得太清楚與他的目的相悖。

    有些話題,不就是要等氛圍曖昧了才聊的嗎。

    時間來到六月七日,高考第一天。

    學校提前騰空教室安排考場,校園周邊街道上在這期間禁止車輛鳴笛,交警在城市各個路口指揮交通,出租車有專門的送考專線。

    當地新聞電視臺開設了專題欄目,熱搜上每年都有人忘記帶準考證,去錯了考場的話題。

    最淡定的還是要屬即將踏入考場的考生。

    過去三年里的每一天,對這個節點有著太隆重的情感,以至于這真的到來時,內心是平靜的。

    沈譯馳和周淮解決了早餐,也是巧,紙箱里牛奶恰好還有最后兩瓶,好像他們的高中時代,隨著這場考試的結束,也正式劃上句點。

    到校門口時,兩人明顯被這陣仗嚇到。學生家長圍聚在校門口,對自家孩子囑咐聲不斷。

    “姜織和她媽媽長得還挺像。”周淮望著某處突然開口。

    沈譯馳隨著他的視線,發現了姜織。

    馮敏和姜國山一起來送考,為了有個好兆頭,馮敏穿了一條大紅色的旗袍,姜國山懷里抱著一束向日葵。

    旗開得勝,一舉奪魁。

    姜織被媽媽拉著手,聽老生常談的內容,乖巧道:“放心吧,現在讓我做個倒踢紫金冠我可能有些生疏,但這學期練的就是如何應對考試,心態穩穩的。媽你和我爸不用一直在校外等著,那邊街上有好幾家小店,讓我爸帶你去逛逛。”

    沈譯馳看到歸看到,人家父母在,他沒打算上去打招呼,和周淮先進了校園。

    還沒到時間,考場不能提前進,學生三三兩兩地站在走廊上。沈譯馳示意周淮:“你先去考場。”

    周淮見怪不怪,擺擺手走之前,打趣道:“真的,阿馳,你談起戀愛一定是黏人的那方。”

    今天天不是很好,陰著,過往幾年的這幾天好像都是陰天。

    姜織一進教學樓,就看到站在大廳顯眼處的沈譯馳,她腳步輕快地過去,本想嚇他嚇一下,誰知剛走近,沈譯馳從準考證背面的注意事項上抬起頭來,將她逮了個正著。

    姜織失落地一笑,問:“你還不去考場?”

    沈譯馳剛剛這幾分鐘一直在琢磨自己這就算黏人嗎?去考場外面不也是等著,他在一樓等一會怎么了。他不露端倪地開口:“正準備去。”

    姜織不作他想,說:“那一起吧。”

    他們在本校考,在生活了三年的教學樓上,所以不用提前看考場,也出不了差錯。

    兩人考場在同一樓層,所以正好同路。

    因為爸爸媽媽一起來送考,姜織的心情格外輕松。她邁上樓層間的中轉平臺,在拐上另一折樓梯前,突然轉身,面朝著沈譯馳,問起:“對了,你之前說考完試看日出,我們幾號去啊?”

    33  ☪ 第三十三晚

    ◎去南京?◎

    33

    見沈譯馳沒回答, 姜織眨眼:“你忘記了?

    “記得。考完試我查一下天氣跟你說。”

    沈譯馳心說,看吧,他那豐富的心理活動是多余的。姜織的態度明顯自然得多。

    提前到的考生零散地分布在自己考場外面,閑聊的, 看風景發呆的, 捧著筆記學習的。

    沈譯馳和姜織的考場不是同一間, 距離進場還有點時間,他們沒急著往走廊去, 站在教學樓一側的連廊上,扶著欄桿打量教學樓的全貌。

    “我記得高一入學那天, 你在十班呆了會, 班里同學都以為你是這個班的, 打聽你是誰,后來才知道原來你是入學第一名。”姜織站得位置剛巧可以看到十班的教室,其在一班教室的正下方。

    這個時間點天還沒熱起來,沈譯馳盯著姜織的側臉,說:“原來那么早就對我有印象,上學期運動會時, 怎么還裝不認識我?”

    “有嗎?”姜織抬手掖了下被風揚起的碎發, 裝糊涂。

    沈譯馳笑了下, 將手臂搭在欄桿上,視線望著正前方, 丟了幾個關鍵詞:“四百米接力,檢錄處,被負責登記的老師懷疑是不是一個班的。”

    “……”

    姜織記得這件事, 去年秋季運動會是高三生為數不多的校園活動。那是姜織升到一班后的第一學期, 和十班不同, 一班的學生對運動會不積極,沒參加過校運動會的姜織見體委實在為難,便報了個接力。

    她跑第一棒,沈譯馳第四棒。

    姜織四肢修長,運動天賦不錯,第一棒拉開距離,保持在第一。不過二三棒的學生比較吃力,其中第二棒的同學還被別班的運動員撞得踉蹌了下,把前期優勢敗干凈,等到沈譯馳時,一班排在倒數第二。經過沈譯馳力挽狂瀾,一班跑了第二,但第一名的班級因為有學生撞人,被取消成績,一班成了第一。

    他倆在開跑前檢錄的時候,因為零互動零交流,確實被檢錄處老師質疑是不是代跑的。

    明明是過去很久的事,想起來卻仿佛發生在昨天,姜織莞爾,給自己找理由:“還不是怪你被太多人關注著。別說跟你說話了,我跟吳桐雨私下提到你都不敢說名字,就用代號代指。”

    沈譯馳來了興趣:“什么代號?”

    姜織:“一張。”

    “一張一弛?”

    姜織不意外他會聯想到這個,笑笑。監考老師拿著貼了密封條的試卷進考試做準備,沒過一會,來到教室門口組織大家排成長隊有秩序地通過金屬探測儀的安檢。

    這就是高考,他們高中生涯最后一場考試,也是至關重要的一場考試。

    兩人安靜地在欄桿處站了會,各個教室門口排隊的學生少了,姜織才說:“我們也過去吧。”

    往走廊深處走,先經過姜織的考場。姜織排隊等待過安檢時,沈譯馳突然喊她。姜織應聲扭頭,聽聽他說:“高考加油。你的努力不會被辜負。”

    她莞爾,杏眼彎彎:“你也是,高考加油。”

    后來姜織回憶起高考這三天的經歷,特殊又尋常。窗外有蟬鳴,教室內吊扇一圈圈轉著,墻壁地板一塵不染,筆尖在試卷上摩擦的刷刷聲不絕于耳。

    老師較過去的監管略嚴格,但大家都很自覺。

    這幾份試卷的成績關乎他們的未來,卻也決定不了誰的未來。

    考場是固定的,從第一門考到最后一門,所以這三天,姜織跟班里其他同學不一定見著面,但跟沈譯馳幾乎是同步的。

    進考場前兩人站在欄桿前面閑聊幾句,有時說說正在發生的事,有時聊起過去三年的事。

    從考場出來兩人也會一起下教學樓,他們沒什么重點地聊著,然后在出校門時一個回家休息,一個去找父母會和。

    三天眨眼而過,高考結束了,高中隨之結束,但什么都不會有改變,這群少年少女依舊風華正茂。

    不管成績如何,每個人都有光明的未來。

    考完最后一場,姜織在身旁同學“終于解放了”的歡呼聲中,踏出教室,看到在走廊上的沈譯馳。

    史唐從旁邊撲到他身上,抱著他嚎了幾嗓子,沈譯馳無奈地把人扯下來,然后看到姜織正盯著他們笑。

    “你領子歪了。”姜織指了指自己衣領的位置提醒他。

    沈譯馳垂眼,夏季校服的領口是polo衫樣式,有兩顆紐扣。沈譯馳脖頸修長,扣子全系上也不覺得束縛別扭。這會左邊的領子翻上去,沈譯馳似乎沒理解她的提示,手摸了幾次都沒撫對,還不解地問她:“哪兒?”

    走廊上學生連蹦帶跳歡呼著往樓梯走,姜織站在路中間擋路,此刻距離沈譯馳不遠,大概是沒見過這么笨的人,只好自己上手幫他把領子翻下來。

    沈譯馳個子高,姜織身形在女生中算纖細修長的,十五厘米左右的身高差讓兩人不論對視還是交流,乃至做點什么互動,都是很合適的。

    她順手整理完,問起:“你們晚上要聚餐嗎?”

    史唐站是站在旁邊,背對著他倆在跟另一個人聊天。他是沒有注意到,但對面跟他說話的人卻盯著姜織幫沈譯馳整理衣領的動作睜大了眼眼。

    史唐隨著對方的視線轉頭,不解地挨個看看,接上姜織的話:“聚會?可以啊。

    沈譯馳提醒她:“你不和你爸媽吃?”

    姜織是要陪爸媽吃的。高考持續三天,姜國山和馮敏就陪了她整整三天,一早就訂好了今天晚飯的餐廳。

    姜織跟他們隨著人流出了校園,看到了翹首以待的父母,作別朋友,小跑過去。

    沈譯馳則回了出租屋,大概是畢業,離別的氣息作祟,這三年的事過電影般往外蹦,沈譯馳又記起了幾件有關姜織的事。

    連照片都找到了好幾張。

    有去年運動會的,當時按快門目的不在姜織,可如今在這一張張生活照的角落里發現姜織的身影,這感覺挺奇妙的。在他不曾在意的時光中,姜織悄無聲息地參與著。

    不用繼續刷題復習了,吃肉文海棠廢文txt在企餓群依五而爾期無耳把以沈譯馳一時不知道該忙點兒什么,就這樣坐在電腦前,把這三年拍的照片看了一遍,人的記憶因為量大容易模糊,但一道食物、一首歌,或者一張照片,便能輕輕松松將人拽回到當時的情境中。

    沈譯馳就以這樣的形式,重新經歷了一遍這三年。

    周淮拎了一袋桃子回來,商量著待會去哪里吃飯。

    見沈譯馳從臥室出來,順手遞給他一個,沈譯馳接過來看了看,放回袋子重新挑了一個。

    周淮嘖了聲,抓住他的手腕把人攔住:“我倒要看看你拿的這個跟我給你挑的有什么區別。”

    他一手毛,抓得還特緊。沈譯馳嫌棄地公布答案:“葉子好看。”

    周淮翻白眼:“服了,吃桃子都得挑葉子是心形的。浪漫死你算了。”

    沈譯馳心說我就浪漫,有意見啊。他不止吃,還給桃枝上的兩片葉子拍了個照,在周淮冷嘲熱諷中,查接下來幾天的天氣,挑適合看日出的日子。

    周淮大概是故意的,在有姜織在的群里控訴沈譯馳這一癖好。沈譯馳切到對話框,發了個豎中指的表情包。

    正切走頁面忙自己的事,他看到了姜織發來的消息:“你說什么是愛?”

    沈譯馳當然不知道姜織是看了群里沈譯馳說他浪漫才特意前來求解惑,問:“吃完飯了?”

    “還在吃。我爸媽在拌嘴,感覺馬上又要吵起來了,心累。”姜織接下來這條消息編輯得有些長,所以沈譯馳的對話框遲遲沒有新消息進來。

    最底下一條是沈譯馳問:“因為什么吵?”

    姜織編輯了很久:“我爸媽感情還不錯,但我媽要強,凡事不肯落下風,自我要求高,對我爸和我的要求也高,也就是控制欲強。但我爸的人生態度屬于及時行樂,不思進取,當然不是真的不思進取,我覺得我爸挺厲害的,活得明白。他倆大多時候很默契,會記著彼此的飲食習慣,生活上有什么講究,但可能是因為一起生活這么多年都成了習慣,所以不覺得這是什么值得暖心高興的加分點。在我看來,他們很愛對方,但他們自己好像感受不到。可能大人的世界里,有更殘酷的事情影響著他們愛人吧。”

    沈譯馳把這條看完,姜織又發來新的:

    “我有個表姐,她和男朋友戀愛長跑五年,結果都結婚了,男生出軌。還有個哥哥,和女朋友感情一直很好,但女方為了拿到美國綠卡,和他分手了。這樣看,愛好像不值得一提。但我爸有個朋友,妻子病逝后,男方一直沒有再娶,將她的速寫像紋在手臂上,環游世界去了,到現在還是單身。前幾天還看到個新聞,說丈夫患癌,妻子不離不棄,陪著化療康復。這樣看,愛又很厚重。”

    沈譯馳慢吞吞地吞咽著果仁,手指戳著鍵盤回復道:“這個問題我暫時沒有答案,我覺得愛不愛一個人,要等百年以后,才能蓋棺定論。眼看他起高樓、宴賓客、樓塌了,不到故事的最后一刻,連當事人估計都不清楚,情節會不會有反轉。你看過那個電影嗎,有句臺詞說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我一直相信真愛的存在,也會在感情中交付真心。我如果愛一個人,會傾盡所有,將她視若珍寶,絕不辜負。”

    第二條內容沈譯馳編輯完,在按下發送前又把這句話刪掉。

    他自詡唯物主義,不信奉神明。但常言道“語以泄敗”,他因此不敢說。

    姜織不是容易動搖的人,但大多時候會虛心地傾聽別人的看法,是接納還是否定,她會在事后給出自己的判斷:“你說的對。唉,我感覺自己就是考完試,大腦強制性清空,但這半年習慣了高強度運轉,一閑下來總要找點沒什么答案的哲學問題研究研究。”

    緊跟著又是一條:“你暑假有什么安排?我在想要不要把駕照學了,還想學個樂器,再把這半年攢下的書單和電影看完,感覺有好多事能做,但一細想,又都沒什么意思。”

    姜織沒等收到沈譯馳的答復,便聽見馮敏提到她。

    話是對著姜國山說的:“……吃完就回去吧。我和姜織買了明天一早的高鐵票,要回去給她收拾行李。”?姜織猛地抬頭。

    姜國山問出姜織心中所想:“明天就走?用這么急嗎?她還得回學校估分、拿填報志愿的書。”

    馮敏態度明確:“書郵寄就行,估分在線上就能估。我研究所那邊的假只請到明天,得回去了。”

    姜織的手機屏幕亮起,沈譯馳回來消息:“覺得沒意思是你不會玩。明早去看日出?我查著天氣合適,到時給你講講除了學習還有哪些有意思的事。”

    作者有話說:

    姜織:我真忙。

    34  ☪ 第三十四晚

    ◎發燒。◎

    34

    在這個家里, 馮敏安排的事一向沒有轉圜的余地。她率先拎著包起身,示意姜織也抓緊。

    姜織求助地看了老爸一眼,后者在馮敏的視野盲區內嘆口氣,拿著皮夾去找服務生結賬。

    姜織琢磨找個什么理由好時, 馮敏正說:“這個暑假滿打滿算有三個月, 你提早做做計劃, 想出去旅行也好,培養個特長也行。去南京后我介紹幾個比你大不了幾歲的學長學姐帶著你玩, 這段時間南京大學在舉辦信息大賽,各種社團活動也有, 你提前去體驗一下大學氛圍。”

    “媽, 我想再呆……”

    往外走時馮敏摸了下姜織的手臂, 覺得不太對又捧著她的臉用自己的額頭貼了貼她的額頭,確定:“怎么這么燙,你是發燒了嗎?身體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姜織隨之一愣,貼了貼自己的臉,搖頭:“我沒什么感覺。”

    馮敏不放心:“你爸車上應該備著體溫計,你待會兒測一下。”

    體溫計確實有, 姜國山是個身上生活氣息很濃的人, 柴米油鹽的瑣碎被他處理得井井有條, 但偶爾粗枝大葉的散漫是馮敏詬病的地方。

    姜織測了體溫,馮敏拿過去讀數:“三十八度。回家先吃退燒藥, 如果晚上還燒就去醫院吊水。”

    姜織身體確實沒什么生病的感覺,她懷疑是體溫計錯了,又測了一遍, 比剛剛還高了0.2度, 怕馮敏瞧見, 她若無其事地把體溫計收好。

    “媽,我今天來不及收拾行李,你把我的票退掉吧。”

    姜國山從車內鏡朝后排看了眼,跟著說:“估計是這學期備考壓力太大,發炎發熱這些免疫反應是被抑制的,今天考完心理上一下子輕松了,病毒入侵后癥狀更容易體現出來,每年高考完都有學生要大病一場。讓小織再住幾天吧,風風火火地東西也收拾不好,突然換地方住還休息不好。”

    馮敏不太情愿自己安排的事情被更改,但顧慮女兒的身體,嗯了聲算是應了。

    姜織嘴甜:“謝謝媽媽。”

    到家后,姜織吃了藥被催回房間休息,適才回沈譯馳消息-

    彼時,沈譯馳正跟兩個從北京過來的學長學姐玩劇本殺,就是之前他生日打電話來送祝福的那兩個,李今紓和湯瀚,沈譯馳過去參加競賽班認識的。

    倆人下午來找他時,還很有儀式感地包了束花。湯瀚把花拿給他,一臉不自在地說:“你學姐非要包,我尋思大男生收什么花啊。阿馳,恭喜畢業。”

    “你懂什么,這叫浪漫。譯馳比你浪漫多了。”李今紓挽著湯瀚的手臂,踢了男友一腳,然后沖沈譯馳笑:“畢業快樂,學弟。”

    劇本殺店開在地下室,信號很差,其他人都在專心地推理解密,沈譯馳沒再像吃飯時那樣隔幾分鐘就得瞅一眼手機,影響大家的游戲體驗。

    因此姜織的消息回復得晚,沈譯馳看到時,更晚。

    這個情感本他們是第一批玩家,被店家邀請來測本的。他們有三個人,劇本要八個人才開,因此湊了幾個路人玩家,結束后大家都沒立刻撤,圍在吧臺聊天。

    情感本嘛,cp配對是常有的人,為了所有人的游戲體驗,DM不會特意照顧在場的情侶,角色是隨機分配的。

    在游戲中跟李今紓配對的男生,結束后借著游戲的興致,一個勁兒地瞎撩。李今紓裝聽不懂,自顧和老板說話,沒怎么搭理對方。

    李今紓課余經營了個自媒體賬號,側重的就是劇本殺密室逃脫的方面,她做事一向認真,盡職地說著這個本的優勢和不足,還有對店面裝修的想法。

    湯瀚從衛生間出來,原本要跟沈譯馳聊幾句,正瞧見自己女朋友被人搭訕,當他死的嗎。

    學長過去宣示主權時,沈譯馳的手機信號終于給力了,接收到姜織半小時前發來的信息。

    甜的姜汁:“明天不行。我發燒了,沒辦法出去,我爸看我看得緊。”

    有同車的女路人玩家捏著手機,躍躍欲試地過來找沈譯馳要聯系方式,沈譯馳在她走近前,轉過身去,撥出了姜織的電話。

    對方很快接通,沈譯馳關心:“發燒了?多少度……這么嚴重。你父母在家照顧你嗎?”

    女路人在游戲過程中聽過沈譯馳的聲音,有磁性很好聽,但就是冷冷的,覺得不容易接近。這會兒撞見他跟人打電話,語氣溫柔得能掐出水,不像是跟家人或者普通朋友說話的語氣,十有八/九也有對象了。

    女路人扼腕,心里在瘋狂尖叫,啊啊啊啊啊這么絕的男生到底是誰再談啊!

    沈譯馳掛斷電話時,半米內已經沒有異性了。

    他盯著手機,略一思索點開了和吳桐雨的對話框:“方便幫我個忙嗎?”-

    半小時后,吳桐雨下樓取到東西,拎著一個黃桃罐頭敲開了姜家的門。

    姜織在臥室靠在飄窗上看電影,見她遞來的東西,愣了下。

    “喏,一張給你的,說生病吃這個會舒服些。”吳桐雨在她對面坐下,興奮地分享八卦,“估計是考完試大家都想瘋一把。好多女生找我打聽你和一張的關系,說你跟他要是沒在一起,她們就去表白。

    “組團表白?”

    “我這是籠統地形容。”

    姜織哦了聲,視線從罐頭移到吳桐雨臉上:“你怎么回的?”

    “我賣了個關子,說‘反正姜織沒有答應,我不知道他倆是什么關系’。”

    姜織瞥了眼給自己造謠的閨蜜,對方洋洋得意:“說真的,我覺得一張對你有意思。一直沒跟你說,我去套過周淮的話,他說的模棱兩可,但沒否認。一張說要讓我幫你拿東西,我以為是外賣員來送,結果是他自己送來的,現在外賣平臺業務這么普遍,凌晨買東西都能半小時送達,哪里買不到黃桃罐頭。他親自送來的誒,這心意,嘖嘖嘖。”

    “這么為他說話,收錢了吧。”姜織打趣。

    吳桐雨眨眼,毫無負罪感地承認:“對啊。他說本來是要請我喝奶茶,但這個點奶茶喝多了影響睡眠,就給我轉了個紅包,讓我明天自己點。”

    “……”

    吳桐雨坐了半個小時才走,姜織被她洗腦洗得有些魔怔,腦袋里嗡嗡的左一個沈譯馳右一個沈譯馳。

    加上夏天氣候燥熱,她還發著燒,馮敏在家,姜織不敢把空調溫度開得太低。

    姜國山幫她把罐頭打開,姜織端著碗回臥室,吃完半顆黃桃,酸酸甜甜的滋味滑過喉嚨入肚,適才舒服些。

    她吃到一半才想起來拍了張照片發給沈譯馳,附言:“吃到了。你到家了嗎?”

    “嗯。在看電影。”沈譯馳發過來片名,問她看過沒。

    姜織沒印象:“應該沒看過。要一起看嗎?”

    姜織還沒從高三的作息時間調整過來,這會兒沒有丁點兒困意,就像她記憶知識點喜歡出聲一樣,看電影也喜歡跟人交流。

    過去兩人一起線上看過有關高考的宣講視頻,用的是騰訊會議。沈譯馳很快分享過來房間號和密碼。

    房間有語音連麥功能,姜織連接成功后,聽見沈譯馳問:“從頭看?”

    “不影響。”姜織沒讓。

    擱在平時沈譯馳會給她講講前面的劇情,但此刻沒什么狀態。

    他送完東西回來的路上接到家里的電話,唐湘汶打來的,問他考完試不知道回家吃頓飯。

    沈譯馳到嘴邊的那句“你和我爸出差回來了?”硬生生咽回去,息事寧人道:“學校里要收拾的東西多,我明天回去。”

    唐湘汶問了幾句他的考試情況,臨掛斷前說:“你爸明天要帶你去公司,你別跟他吵。”

    “知道了。”沈譯馳嘴上應,心里卻不平,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進度條過了十五分鐘,沈譯馳始終沒說話,不知情的姜織只當他在安靜看電影。

    文化差異的關系,國外電影拍攝尺度偏大,沈譯馳大概不是在常規平臺上找的閹割版。

    屏幕里男女主人公疊著身體在貴妃塌上做運動的畫面遲遲沒有轉場,屏幕外的兩個年輕觀眾多少有些紅了臉。

    好在他倆彼此誰也看不見誰。

    “我快進一下。”沈譯馳嗓音緊繃,雖說尺度還在可控范圍內,但導演把氛圍營造得太好,男女主人公間隨便一個眼神舉止都渲染得張力十足,效果絲毫不打折扣。

    姜織低低地嗯了聲,贊同他的做法。尷尬是因為他們覺得這個話題特殊,要是聊開了,成為跟吃飯刷題一樣自然的話題,就沒什么可尷尬的了。

    姜織結合電影里的劇情與發散地問道:“男生見到女生第一眼,一般會看哪里?你一般看哪里?上半身還是下半身。”

    沈譯馳把進度條拖到一個自以為安全的節點,面無表情道:“腿吧。”

    姜織哦了聲,還要問:“那你覺得我的腿好看,還是這個女星的好看。”

    沈譯馳“什么”了一聲,懷疑自己聽錯了,沉默兩秒后,他壓著聲音:“姜織你是不是燒糊涂了。三更半夜你找男生聊這個?”

    “不正經嗎?那我不說了。”末了,姜織嘀嘀咕咕吐槽,“你自己想歪了。”

    沈譯馳:“我聽見了。”

    姜織哦了聲:“那你裝一下。”

    沈譯馳失算了,風平浪靜地演了幾分鐘,劇情來到男女主人公抱在一起親吻的場景,不是蜻蜓點水的吻,而是聽到了明顯綿長的嘬嘬聲。沈譯馳不由分說地把這個劇情快進,姜織叫停:“這里沒什么吧,沈譯馳你總快進影響我理解劇情了。”

    沈譯馳咬牙切齒:“服了。姜織你要是我女朋友,我非得……”

    姜織語氣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勢,理直氣壯地問:“非得干嘛?”

    沈譯馳破罐子破摔,心說是她先撩的:“你想空手套黃文?交錢。”

    姜織點到為止,倒不是心疼錢,擔心再聊下去沒法收場。她先告狀:“小氣。”

    沈譯馳無語地不理她,沉默地看電影。

    總片長三個小時,進度過半時,沈譯馳看了眼時鐘,道:“你還發著燒,要不還是早點睡吧。”

    姜織注意力完全偏了:“哦,是后面還有那種劇情嗎?那我睡吧,不跟你一起看了。

    好好的一句話,被她說得意味深長,沈譯馳把人叫住:“看。繼續看。不看到片尾彩蛋不能睡覺。

    姜織被逗笑:“沈譯馳,你真的很幼稚。”

    這時,吳桐雨發來張截圖,還有一條語音。圖是有女生找她打聽姜織和沈譯馳關系的對話,看時間是幾分鐘前新發的,語音里說的正是這個事。

    姜織不小心點開外放,語音消息的內容被沈譯馳聽到。他戳破:“聽到了我的名字。”

    姜織沒藏著:“有人找吳桐雨打聽你。”

    “打聽我什么?”

    “打聽你有沒有女朋友。”

    “哦,就告訴她有。”

    姜織心咯噔一下,緊張得聲音有些變調:“你有女朋友?”

    沈譯馳語氣稀松平常,帶著幾分無辜:“你不是要給我當擋箭牌,怎么?高考一結束,我這個工具人沒了利用價值?你就打算不管了?姜織你沒有心。”

    姜織松口氣,摸摸鼻子:“我也不能總當。”

    被姜織不知輕重地聊了幾句,沈譯馳的注意力得到轉移,心情莫名的輕松了,恢復到一貫的語氣:“耽誤你交男朋友了?正好,你跟我說說,你上次說喜歡的那個渣男是誰?我幫你把把關。”

    彼時,出租屋里。

    沈譯馳盯著電腦里正播的電影畫面,伸手拿起一旁的手機。從下午起,確實總有人給他發消息告白,沈譯馳把姜織的對話框設置成置頂后,其他的一概不看也不回。

    電話那頭女聲吞吞吐吐:“我還不知道你。在你眼里誰都沒有你優秀,是吧。”

    沈譯馳切進朋友圈看了眼,退出后把手機擱下:“你知道就好。”他盯著電影畫面,說,“姜織,我這人小心眼,尤其是對感情。你要跟我好,就不能跟其他異性曖昧。”

    沈譯馳這一刻無比感謝中國文化博大精深,一個“好”字留足了空間。

    在這話里什么意思,就看姜織會怎么理解、想什么理解。

    “我想想吧。”姜織的聲音隔得有點遠。

    沈譯馳嘖聲:“你還委屈上了?”

    對面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忙什么,大概幾十秒過去,姜織才說:“沒委屈,但……電影可能沒法看了。我又燒起來了,要出去掛水。”

    沈譯馳把電影聲音劃到最低,問:“你爸媽陪你嗎?”

    “嗯。先不說了。”

    沈譯馳覺得她一走,自己電影也不想看了,在她臨退出前,說:“早點恢復,記得欠我一次日出。”

    35  ☪ 第三十五晚

    ◎天亮了。◎

    35

    看日出的事一拖就拖了三天。

    這天沈譯馳在商場遇見了和吳桐雨來看電影的姜織。

    “看完電影去這家網紅店打卡吧, 這個拍攝角度絕了。”吳桐雨把手機遞給姜織看一個博主發布的博文,吸了口芋泥奶茶,自顧自道,“玩到五點, 晚上我們去吃泰國菜, 吃完飯去唱K。”

    姜織正要說晚飯大概不能和她吃, 她找沈譯馳有事,但話沒說出口, 余光似有所感,朝售票等候區的方向看了眼, 就這么對上了沈譯馳的目光。

    有些人就是不經念叨。

    吳桐雨想到什么, 覺得自己這個安排不太合適, 改口道:“要不我們多叫幾個人吧,你明天就去——”

    她說話時,亂飄的視線也發現沈譯馳,欣喜地開始撞閨蜜的胳膊,下一秒才發現姜織早一步看到了。

    沒等兩邊人打招呼,吳桐雨看看坐在沈譯馳對面的大美女, 如臨大敵地往閨蜜旁邊靠靠, 問:“他旁邊那個女生是誰?”

    確實是大美女, 看面相有些強勢,但不是那種令人不舒服的攻擊性, 渾身散發著溫柔成功的大姐姐氣質。

    吳桐雨人脈一向廣,之前沒見過她,因此得出結論:“應該不是盈高的。”

    不怪吳桐雨多想, 他倆圍坐的那張小圓桌上, 除了爆米花和冷飲, 還有一小束香檳色的玫瑰花,這妥妥小情侶約會啊。

    吳桐雨雖然沒少為沈譯馳說好話,但遇到事第一時間果斷地站在閨蜜這邊,冷冷地瞪了一眼,挽著姜織要去別處找座位。

    反觀姜織倒是平靜,她甚至準備過去打個招呼,豈料吳桐雨動作更快,扯著她借口想抓娃娃了,走得遠遠的,眼不見為凈。

    走遠后,吳桐雨憤憤地吐槽:“以后再也不幫他說話了。”

    沈譯馳真是被冤枉的。姜織出現前,他剛坐下,話還沒說一句完整的。

    不多時,湯瀚領著沈一星從洗手間回來。

    是的,沈譯馳是帶弟弟來看電影。沒進商場小屁孩就嚷嚷著要上廁所,沈譯馳把他領來這層后指了方向讓他自己去,這么大個小孩兒他沒必要寸步不離地跟著,便坐下跟湯瀚邊聊天邊等他,一說廁所,湯瀚也要去,結果天沒聊成,一時間落下沈譯馳和李今紓單獨坐在這。

    才有了被姜織撞見的那幕。

    見人回來,沈譯馳順勢起身,居高臨下地按了按自家親弟的頭:“洗手沒?”

    “洗了。”沈一星脆聲。

    李今紓從鏈條包里拿出便攜裝的護手霜,問他:“要不要涂香香?”

    沈一星重重點頭:“謝謝姐姐。”

    李今紓給沈一星擠完,才叫湯瀚伸手,結果湯瀚抹了抹嫌多,李今紓用手背勻走了一點,情侶間的互動自然又日常。

    沈一星被沈譯馳拎走去買爆米花時,漆黑的大眼睛提溜轉著,好奇:“哥,那個大姐姐是和湯瀚哥談戀愛嗎?他們好親密哦。”

    沈譯馳正四處張望著找姜織在哪,淡淡地嗯了聲。

    “我也要談戀愛。”沈一星小大人似的,臉色認真,“感覺談戀愛好幸福哦。”

    “小屁孩,你現在不準。”沈譯馳收回視線,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繞過去,卡住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知道幸福是什么嘛你。”

    “幸福就是開心啊。”

    因為沈一星在家里磨嘰浪費了時間,哥倆買完爆米花便到了他們這場檢票的時間。帶沈一星來看電影,沈譯馳選的是部重映的愛國片。

    姜織和李今紓兩撥人,看的則是新上映的愛情電影。也是巧,兩撥人的座位前后排,熒幕上播放廣告時,吳桐雨朝后望了望,原本是想看看這場的上座率,就這樣瞧見了李今紓,還有被她捏著下巴的男生。

    誒,她不是和沈譯馳一起的。

    吳桐雨犯著嘀咕正回身,打算跟姜織分享自己的發現,偏頭見姜織在低頭看手機,不知道在跟誰聊天。

    想到姜織這兩天家里事情多,心情不好,因此默默消化掉,暫時沒打擾她。

    姜織

    殪崋

    抓娃娃時一直沒看手機,這會兒才看到沈譯馳十幾分鐘前發來的消息,質問她:“燒退了怎么沒跟我說。”

    她在影廳的立體環繞音效中回復:“忘記了。”

    不知道沈譯馳是還沒進場,還是看電影不專心,消息回得快:“那沒忘記昨天早晨吃的酸湯米線吧?”

    兩人這幾天一直在聊天,不間斷地聊,走在路上看到個形狀好看的云彩都要拍下來發給對方。

    姜織所謂的“忘記”不太有說服力。

    姜織自然知道他說的什么事,問他的意見:“那明早去?”-

    天沒亮,她被鬧鈴叫醒后沒有開燈,洗漱的時候盡量把水龍頭的聲音降到最小。接到沈譯馳到小區門口的消息時,姜織的動作有點急,一不小心踢到了路中央的行李箱,不給萬向輪骨碌碌滾動的機會,她忍著膝蓋的痛意及時扶住它,確認姜國山沒有被吵醒后,才輕手輕腳地出了家門。

    現在是凌晨四點,街上沒有人。

    高樓燈火闌珊,保安亭里值班的大叔在打著瞌睡。

    沈譯馳進不了小區,姜織出小區時,看到他從車上下來,站在路邊等她。

    姜織跟他來到車邊,站在副駕駛門外,突然發現:“我們開車去?你什么時候考的駕照?”

    姜織突然扭頭,就姿勢來看,像是沈譯馳把她圈在懷里。姜織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退。

    沈譯馳垂眼看著她,心說待會兒的日出一定很漂亮,因為今天天氣不錯,月亮清亮,星光熠熠,四下無人的夜里,他倆成了最孤獨的存在,莫名有種相依為命的感覺。

    “去年。”沈譯馳看她臉比往常要紅,擔心她生病沒好利索,有點懊悔不該沉不住氣非今天去山上,“冷的話后座有毯子,是干凈的,你放心用。”

    沈譯馳繞到駕駛側,姜織已經把安全帶系好,打量后視鏡上綁著的出入平安的掛飾,

    “孫叔的車。”

    姜織點頭:“難怪看著眼熟,我爸也有個一樣的。你之前來看過日出嗎?”

    “嗯。我小時候跟著孫叔去山上露營,特別喜歡在山上過夜,經常看到。”沈譯馳喜歡露營的興趣就是孫叔培養的。

    “你很小就認識他了?親戚?”

    “不是。”沈譯馳說,“小學時我爸媽忙,學校要開家長會誰也沒空。我就想著花錢雇個人,當時正巧遇見孫叔。我當時覺得他人不錯,就雇他來開家長會,有時我不想回家就去找他吃飯,一來二去就熟了。后來我才知道,孫叔跟我爸認識,他做這些算是幫我爸照顧我。”

    姜織想到:“你之前說你小學時成績不好,真的假的?”

    聽沈譯馳嗯聲,姜織眨眼:“我還以為你騙我。”

    沈譯馳:“那時候我爸媽放在我身上的精力很少,我就想是不是因為我太讓人省心了,所以他們很放心。于是我就開始敷衍學習,小孩子求關注嘛,現在想想是真叛逆。”

    姜織喜歡聽他說自己的事:“然后呢?你得逞沒?”

    “沒有。”沈譯馳臉上流淌著城市夜晚的霓虹光,神情很平靜,“他們一直很忙。”

    姜織失聲,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感覺這時候的沈譯馳有些脆弱和悲傷。

    在她思索如何開解幾句時,沈譯馳善解人意地說:“困得話就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姜織輕聲應,卻沒有睡。

    這個點的街道簡直不要太通暢,考慮到姜織在車上,沈譯馳沒敢瘋,一路開得穩穩當當的。

    見姜織舉著手機在拍街景,沒有補覺的意思,沈譯馳說起:“昨天的電影好看嗎?”

    “劇情有點俗套,但上座率挺好的,俊男美女談戀愛就很賞心悅目。”

    沈譯馳哦了聲,對電影不感興趣,而是為了鋪墊接下來的話題:“那個女生……”姜織突然把手機鏡頭對準了沈譯馳,他余光注意到,停頓了下才繼續說,“是我之前認識的學姐,昨天帶沈一星去看電影恰好碰到她跟男朋友也在。”

    “看到你發朋友圈了。”姜織說。

    “看到了不給我點贊。”沈譯馳心說朋友圈就是故意發給她看的,見她還在拍自己,順便聊起:“不是說這個暑假要考駕照,挑好駕校了嗎?”

    姜織盯著屏幕里呈現的畫像,沉默了一兩秒,按下暫停鍵,收起手機,才說:“我暫時不考了。”

    沈譯馳:“那暑假準備做什么?”

    姜織垂眼打量自己的手機殼:“高考前原本想好了,但現在想法又變了,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

    大概是起得太早,姜織表現得不掃興,但也沒有很高的興致。沈譯馳從她上車后便發現,她沉默時總在出神,像是有心事。

    “那要不要跟我混?”沈譯馳說完,手指無意識地敲了敲方向盤。

    姜織抬頭看過來,對答如流:“跟你回山頭稱王稱霸嗎?”

    “讓你當大當家的。”沈譯馳偏頭掃她一眼,說。

    但姜織只是笑,沒有接話。

    不需要工作和上學的人真的不少,姜織他們到時觀景臺上已經有不少人。

    好些人是昨晚徒步爬上來,在山上過夜,披著厚外套,扎帳篷或者鋪著厚墊子。

    清晨的體感溫度是有些涼,姜織由衷地覺得沈譯馳準備毯子太有先見之明了。

    她抱著胳膊站在車邊等了會,見沈譯馳鎖好車,脖子上掛著相機過來。

    沒等姜織選好在哪里看日出好,沈譯馳就說:“我找人占了位置。

    姜織心說不好吧,跟著沈譯馳往前走了走才發現,站位的是兩個人,姜織和沈譯馳過去后,對方跟沈譯馳簡單聊了幾句就把位置讓給他們走了。

    這樣的占位方式讓人挑不出錯,況且占位的那倆人很健談,和周圍同等日出的陌生人打成一片,離開時跟好些人都客氣了幾句,根本沒人有異議。

    等周圍的人各聊各的時,姜織朝沈譯馳身邊湊了湊,小聲問:“他們是你朋友,還是花錢找的?”

    兩人離得實在是近,肩膀疊著手臂,沈譯馳原本在看著相機根據環境調參數,垂眼時意識到這點,跟著放輕了呼吸,把聲音壓低:“在山上開店做生意的朋友,下山前帶你去逛逛?”

    這會兒遠空有一道水平的暖橙色的光帶劃開靛藍色的夜幕和漆黑的的山巒夜景,微弱的光把沈譯馳的眼睛照亮。姜織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都行。”姜織很小聲地說完,扭頭看著前方,過了會,耳畔響起沈譯馳的聲音:“氣象臺報道說,今天的日出時間是這個夏天最早的一次。”

    姜織對日出日落時間沒有研究,頂多能認一認天上的星星,不禁好奇道:“不會接下來一天比一天早吧?”

    沈譯馳瞥她:“你當是你考試呢,一次比一次進步。”

    “我裝作你在夸我。”姜織沖他咧嘴笑了下,望著前方,說,“可能明天的日出比今天還要早,就像誰也說不準我們以后會不會遇到更好的一起看日出的人,但今天看到日出的自己是開心的,今天的日出是特殊且漂亮的,就足夠了。”

    她說完,重新看向沈譯馳,征求道:“你說對嗎?”

    沈譯馳嗯了聲,再認同不過。

    這時天際線的亮度又拉高些,有人扛著三腳架經過,站在姜織不遠處的人為了躲避撞到了姜織。

    姜織在對方的驚呼加下意識道歉的聲音中撞進了沈譯馳的懷里。

    沈譯馳抬臂護著她,看了眼那人,說:“注意點。”

    姜織站穩后沖道歉的人笑著擺擺手,說沒關系,然后看回沈譯馳,低聲:“我沒事,謝謝。”

    沈譯馳環抱著她,并沒有松手的征兆,姜織茫然地一歪頭,感覺他有話要說。

    剛剛扛三腳架那哥們是錄制別人求婚現場的,姜織和沈譯馳安靜對視時,那邊歡嘈雜聲不斷,非常具有感染力。

    姜織按捺不住好奇心望過去,遠遠地看拿著玫瑰花和戒指盒的男人單膝跪地說著真摯的告白,然后求婚成功,然后這對年輕的戀人在眾人的起哄聲中,熱情地擁吻。

    姜織看得正起勁,耳畔響起沈譯馳不悅的聲音:“回神了。接吻比日出有意思?還記得自己是來干嘛的嗎?”

    “多有意思啊。”姜織收回視線,沖沈譯馳賣乖地笑了下,“在日出時接吻不浪漫嗎?”

    沈譯馳視線從她的眼睛一點點下移,落在她唇上,紅而潤,似乎很柔軟,就像抱著她的感覺似的。

    如果能親一親……停!大概是起早了頭暈,沈譯馳及時清醒。

    沈譯馳緊接著記起,自己手臂還攬著她。他心口癢癢的,清了下嗓子,急急忙忙把手臂松開。

    他在煎熬中,擠出兩個字:“浪漫。”

    “我也覺得。”姜織嘴上輕描淡寫地接話,心卻跳得飛快。

    她看向遠處慢慢變化著的天際線,不動聲色地裹緊了身上的毛毯,在不挪動腳步的情況下,盡量拉開與沈譯馳的距離,不貼在他身上。

    但又對他結實的胸膛和熾熱的體溫格外留戀,再抱一會兒,她也是不介意的。

    沈譯馳,你可以再抱一會兒的。

    姜織盯著山巒起伏的線條,有些出神,沈譯馳連名帶姓叫她的時候,她聽到了,可大腦處理系統卡頓似的,慢了兩三拍才應聲。

    “嗯?”

    她把視線從遠空的魚肚白移到他臉上。沈譯馳雙眼漆黑深邃,好像看了她很久,笑起來時眼里映著天邊的啟明星。

    姜織感覺自己猜到他要說什么。她雖然一向鈍感力強,但不是眼高于頂不會觀察不會感受,

    對于那個亙古不變的話題:男女之間有純友誼嗎?姜織一直覺得沒有,總有某個瞬間,人會想霸道地強勢地獨占某一份美好。

    這種感情到底是欣賞還是喜歡,界定的標準是很模糊的,但古人教會我們克己慎獨,守心明性,為的就是在面對是非和誘惑時學著堅定、學著判斷。

    姜織能堅定住與其他異性相處的分寸,也能判斷,自己的的確確喜歡沈譯馳,而沈譯馳,在這一刻,也是喜歡她的。

    他眼神里的愛意太赤/裸,火爐一般,散發著洶涌的熱意。

    她一旦想到明天乃至接下來幾個月、幾年,或者永遠見不到他,心便會控制不住的疼。

    她不舍。

    此刻的沈譯馳盡量讓自己的姿態放松,語氣自若:“感覺再不做點什么明確一下關系,我們就只能做‘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異性朋友了,那樣我會很不甘心的。所以,姜織你選吧,要么做路人,要么……”

    做戀人。

    他說最后一句話時,收了笑意,是很認真鄭重的語氣。

    但姜織沒讓他說完,仰了仰臉,飛快地輕啄了下男生的嘴唇。

    云層堆疊,霞光滿天,兩人的呼吸很輕,臉龐被熹微的晨光照得明艷動人。

    在他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姜織笑眼彎彎,道:“沈譯馳,你看,天亮了。”

    36  ☪ 第三十六晚

    ◎見字如晤。◎

    36

    太陽徹底升上來后, 四周看日出的游客陸續返程。

    沈譯馳牽著姜織往停車場走,走到一半偏頭看了她一眼,似有話說,可當姜織望過去時, 他笑了笑, 正回臉繼續走, 這一眼好像只是為了確定她真實存在似的。

    姜織垂下視線,盯著兩人扣在一起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搬大件行李抻到了筋,這會兒覺得手臂有些酸痛, 連帶著渾身狀態都很緊繃。

    她這是選擇嗎?姜織沖動之后, 再想覺得自己只是排除了一個答案。

    姜織從小生活在一個很有愛的家庭, 自信、充實,她自認抗壓能力強,對未來會迷茫但不會畏怯,有披荊斬棘的膽氣。可人生離合是常態,十七八歲的她還不具備自由選擇的權利。

    她現在做任何選擇都是不負責的,但不要和沈譯馳做路人, 她舍不得。

    可沈譯馳會怎么理解這個吻呢?

    沈譯馳看似鎮定, 實則思緒炸成了煙花, 心里美得不行。但因為要開車,馬虎不得, 一路沒敢太嘚瑟,假正經地繃著臉,快到山腳時才想起:“忘記帶你去逛那家店了。下次吧, 下次再來。是個小酒館, 沒什么客人, 但裝修得很小資,晚上過去氛圍挺不錯的。”

    姜織輕聲應了句“好”,說:“我應該知道你說的是哪家了,老板是不是每年都會自己釀桂花釀,我爸給我帶過。”

    沈譯馳說是。

    姜織別開眼看向窗外,心說,你看,他們除了是同班同學,還有這么多聯系,唐湘汶、孫恙、她還喝過小酒館里的桂花釀,偏偏沒有早熟悉。

    是姜織的手機鈴聲打破了轎廂的安靜氛圍,姜國山打來的。老爸這個時間起床要去早市買菜,估計是看她沒在屋里,才打來詢問。

    姜織接通時,沈譯馳把車載電臺的聲音關掉,回蕩在車廂里的女聲乖巧柔軟:“爸爸……沒有。我醒得早,出來逛了逛,一會兒就回去了。”

    等她掛電話,沈譯馳才說:“你爸不知道你出來?那我先送你回去,原本還想和你一起吃早飯的。”

    “沒事,去吃吧。”姜織低頭看著手機,翻了翻消息列表,然后鎖屏,“我十點前回家就行。十點半要去高鐵站,今天去南京找我媽。”

    “去幾天?回來時我去接你。”

    姜織掐著手機軟殼,說:“我可能……暫時不回來了。”

    “什么意思?”車子被路口的紅燈攔住,沈譯馳得以偏頭看她,眼神有些疑惑。

    她盯著紅色的倒計時數字,盡可能輕松地解釋:“我奶奶覺得我爸媽離婚了,我住在我爸這里耽誤他找下家,前天來家里哭鬧了一場。我跟你說過吧,我奶奶有點重男輕女,一直不喜歡我。她年紀大了,早幾年還做過手術,我不能跟她吵,講道理她也不可能聽,她一心要把我趕走。 ”

    “我爸挺好的,但他有點愚孝,這些年一直拿我奶奶沒辦法,畢竟是把自己養大的親媽,再頑固也得順著她。我前天晚上跟他大吵了一架,行李已經收拾好叫快遞寄走。我以后不能再回來住了。”

    沈譯馳這時候才明白姜織那個吻什么意思,是明白他的心意,心照不宣地答應嗎?不是。是想選后者,但又沒辦法兌現。

    所以她選擇用吻堵他的話。

    沈譯馳發動了車子,但沒有說話,他依舊開得很穩,看似心無旁騖。姜織幾番猶豫,終于開口:“沈譯馳,剛剛在山上——”

    “我去給你買點零食帶著高鐵上吃,然后送你回家吃早飯。”沈譯馳打著轉向燈變道,將車臨時停靠在路邊,制止她說下去,“在不清楚下一次見面是什么時間的情況下,不要帶著怨氣說分別。”

    “……好。”

    后半程兩人一路無話,直到車停在小區門口,姜織解開安全帶下車時,沈譯馳叫住她:“坐高鐵無聊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

    “好。那我回家了,你開車注意安全。”-

    十一點一刻,姜織坐上開往南京南的高鐵,沒有打這通電話。

    姜織盯著窗外飛速劃過的風景,宿營屬于北方,高鐵駛過淮河,房屋田地才有了江南水鄉的氣息,明明同在一個省份,卻是兩種氣候風土。

    她看了會兒,便收回視線,連上手機網絡開始查今年高考試卷的答案。網上能查到部分參考答案,但標準答案教育局還沒有公布。

    她只能放棄估分的念頭,開始琢磨到南京后怎么賺錢。

    之所以決定不考駕照,便是因為她想把時間留出來,早一點開始賺錢。

    資金自由了,回宿營的車費和住宿費便能解決,距離什么的,便不再是棘手的問題不是嗎?

    過去她看影視作品,對于金錢會帶來安全感的概念并不能夠理解,她生活在被愛和幸福充斥的環境,拮據困擾過她的生活,但笑容和樂觀會淡化這種煩惱。

    歸根結底,還是如今她曾經習以為常的疼愛漸漸流逝,她也隨之不快樂了。

    姜織,你不能這樣。

    她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內耗。

    先賺錢。但通過什么途徑呢,姜織沒有方向。快餐店咖啡店的工作好找,招聘要求也不高,同樣回報率不高。舞蹈特長不像樂器這類可以當私教,更何況她有三年沒練過基本功,在她看來教人跳舞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她沒有教師資質。或許可以接接商演,當模特也行。姜織聽著鄰座乘客刷短視頻的聲音,心說經營個自媒體賬號跳跳舞或者唱唱歌也不失為一種辦法,配音她也不錯,她還是有幾樣拿得出手的特長的。

    下午一點半,姜織到達南京南站。馮敏今天要上班,托朋友來接她,發來一個手機號讓姜織自己聯系。

    電話撥通后,姜織按照馮敏的提示,喊了聲“方叔叔”,然后做自我介紹。

    對面傳來一個年輕的男聲,賴賴的聽上去有些兇,好像是被打擾了所以十分煩躁,她懷疑自己撥錯了,正要說抱歉掛斷,便聽那人自覺地說了自己車停的位置,還說她出來就能看到。

    姜織隨身帶的行李不多,只有一個裝手機零錢證件的鏈條包和一個小號的行李箱,還算輕便,從出站口出來,沒走一會兒,對應車牌很快找到了目標車輛。

    她朝駕駛側車窗走去,準備友好地打個招呼,心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希望對方不要在大庭廣眾跟自己吵吵起來。

    沒等她走到跟前,車門先打開,下來個戴墨鏡穿著牛仔馬甲的年輕男生,看年紀,比姜織大不了幾歲。

    男生用食指把墨鏡勾下來些,仿佛要把姜織看清楚。姜織晃了下手機,示意自己是剛剛打電話的那位,剛要說話,對方先笑了:“姜織是吧?我叫方遒,我爸跟你媽是同事,今天他們都有事,讓來接你。”

    不同于手機溝通時,此刻男生殷勤又熱情:“不知道你還帶著行李箱,早知道我下車接你啊。來,給我吧,我幫你放到后備箱。”

    姜織感激地笑笑,道謝。

    別人的車,姜織不方便貿然坐副駕,剛要去拉后座的車門,方遒便給她拽開了副駕的:“坐前面,我正好給你介紹介紹南京的風景。”

    結果他一開車門,瞧見為了不讓人亂坐副駕故意丟這兒的胸包,飛快地把包撿走,嗖一下扔到后座,手擋著車頂讓姜織坐進去。

    姜織再次客氣地道謝。

    “聽我爸說你從小生活在宿營,宿營好啊,人杰地靈的城市。你對南京不熟悉吧,南京——”方遒坐到駕駛座上,見姜織已經系好安全帶,沒有自己的發揮空間,便沒話找話地閑聊,正說著,自個兒下車前丟在車里的手機還停留在游戲界面連著語音,組隊好友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

    “方子?回來沒啊,剛把你救起來好歹找個地方躲一躲啊。你能不能行了,美女都是你妹妹是吧,是誰前一秒說人家是小破地方來的拖油瓶……”

    姜織沉默地瞥了對方一眼,沒說話。

    方遒臉色好不精彩,數秒內變化了好幾種顏色,半天才找到手機在哪,他于事無補地關掉聲音,退出頁面、鎖屏、一氣呵成,然后自欺欺人地沖姜織解釋:“直播,我剛剛在看游戲直播。”

    姜織哦了聲,假裝信了,低頭給沈譯馳發信息報平安。

    方遒手忙腳亂地發動車子,車子不知抽什么風,響聲不斷,車身隔幾秒就要嗡嗡地抽搐一下。

    姜織偏頭看看,忍不住提醒:“你忘記放手剎了。”

    …………-

    彼時,宿營。

    沈譯馳收到消息時,正跟一幫子朋友在出租屋打牌。

    除了他們四個,還有幾個跟周淮一塊藝考的同學,盧悅也在。其中一個男生說:“都成年人了,玩點成年人該玩的游戲啊。”

    史唐看看盧悅和另一個女生,說:“矜持點吧,還有女生在呢。”

    “干嘛,大冒險不敢玩啊,大冒險不敢玩就選真心話,不過先說好啊,說沒說謊只有自己知道,但說謊的人這個夏天最期待的那件事一定會泡湯。”

    盧悅跟這個男生關系不錯,一直把他當成婦女之友,看他沖自己擠擠眼,猜是要助攻自己,順勢積極地應了:“好啊好啊。”

    周淮正在沈譯馳耳邊嘮叨:“我聽說那誰搬去南京了?你看你這弄的,機會吧唧一下,溜走了,難受不,偷著哭吧。”

    沈譯馳耳朵快生繭子了,在那男生統計玩游戲的人數問他玩不玩的時候,沈譯馳為躲清靜,很爽快地應了。

    規則很簡單,就是抽紙牌,誰拿到joker誰選擇大冒險或真心話。

    指定的行為和問題是大家寫好分別丟進兩個紙盒里,光看幾個男生寫紙條時臉上的壞笑,估計沒寫什么正經的。

    第一個中招的是周淮,大冒險抽的是打電話給通話記錄里最近一個聯系人告白。

    史唐看熱鬧地笑得東倒西歪:“誰寫的,這不是我淮哥的舒適區蹦迪嗎?打的時候記得開免提!”

    周淮解鎖手機點開通話記錄掃了眼,看到“小梧桐”這三個字時,原本無所謂的臉上有幾分呆滯,心說吳桐雨有毛病吧,有什么事不能微信說,打這個電話干嘛來著。

    在旁邊人湊過來看之前,他把手機一扣,秒慫:“算了,這個玩笑不能開,我認罰。”

    周圍喝倒彩的聲音,嚷嚷著認罰得吹一瓶啤酒,沈譯馳乖乖照做,喝完一抹嘴角的泡沫,沖起哄最大聲的人豎了豎中指。

    又玩了幾輪,大冒險的尺度越來越大,連找一個現場的異性隔著紙牌接吻都出來了。

    所以這一輪,當沈譯馳拿到joker牌時,很堅定地選擇了真心話。

    “OK,今天中午第一個問題即將被揭曉。”史唐用酒吧MC的語氣夸張地帶節奏,在沈譯馳將抽到的紙條一點點捋開時,他舉著并不存在的話筒,流利地念出:“請問,你的初吻還在嗎?”

    要不是顧忌著這是在居民樓,一群人簡直要笑成了花果山的猴子。

    史唐笑夠了,把“話筒”遞到沈譯馳的嘴邊,催促:“這位先生,請回答啦。”頓了下,他自顧自說,“不過結果顯而易見了,誰不知道我們阿馳不近女色的啦~”

    這個尾音還沒“啦”完,沈譯馳一臉平靜地隨手把紙條疊回原樣,用四平八穩的聲音,說:“不在了。”

    史唐壓根沒把他說的聽進去,嘴比腦子快:“你們看我說什么——臥槽!靠靠靠!哥你什么時候瞞著我們脫單了啊。”

    周淮正在一旁吃葡萄,剛揪了一顆,嚇得掉到了地上,顧不得這顆紫葡萄骨碌碌滾到了茶幾下面,跟著“我靠!”了一聲。

    想到自己玩游戲前正嘲笑他計劃沒有變化快,此刻周淮另眼相看:“低估你了啊我馳哥。”

    幾個男生幼稚地打鬧成一團,游戲是沒法玩下去了。沈譯馳第一時間從風暴中心脫身,就是這時候看到了姜織報平安的短信。

    收到有幾分鐘了,沈譯馳在回信息和回電話之間選擇了后者,但客廳太鬧騰,他準備回臥室,結果一轉身,瞧見自己房間的門半掩著。

    是忘記關了,還是被人打開了?

    “阿馳你還想跑!”史唐被疊羅漢疊在最底層,眼尖地把人叫住。

    沈譯馳頭也不回地說:“回房間拿充電器。”

    兩室一廳的出租屋就這么大,沈譯馳幾步路走到房間門口,剛要推門,只聽嘩啦一聲,什么東西摔碎的聲音從他房間里傳來。

    他陰沉著臉開門,看到盧悅一臉自責地站在床尾柜旁邊,地上摔碎的是那個封著報紙的相框。

    “不好意思,我想上衛生間,結果推錯了門。就想、想著看看你的房間……”盧悅擰著嗓子,很少見沈譯馳臉色這么難看。他跟父母拌嘴吵架,都不會這樣黑臉。

    沈譯馳看著地板上碎裂的玻璃,覺得這不是什么好兆頭。他眉頭蹙著,對著女生沒辦法動怒,只冷冷地說:“沒事,你出去,衛生間在左手邊那間,這里我自己收拾。”

    “……好。對不起啊。”盧悅小聲又說了一句,才猶豫地出去。

    沈譯馳從書桌下的收納箱里找了幾張厚紙板,小心翼翼把碎玻璃撿出來來包好,外面又多纏了幾層膠帶封嚴實,最后貼了張紙寫明里面是什么,提醒拾荒老人小心劃到手,把它丟到垃圾桶后,才去拿抖干凈玻璃碎渣的相框。

    他把相框拆了,猶豫是補塊塑料板代替玻璃,還是重新換個相框時,他驚奇地發現報紙后面除了相框原有的封板,鼓囊囊的還有東西。

    是一封信。

    他展開,看到了姜織娟秀的字:

    “沈譯馳,見字如晤。

    ………”

    作者有話說:

    放心!很快會再見面的。

    再見面就是親親親親親親親親來親去。

    37  ☪ 第三十七晚

    ◎對狗都比對我感興趣是吧。◎

    36

    沈譯馳, 見字如晤。

    這封信寫得比較突然,因為準備蛋糕的事提前被你知道,變得不驚喜了。所以想跟你說點驚喜的事,好吧, 對你而言不一定是驚喜。

    晚自習后去補課的路上, 你給我的那顆糖, 很甜,我想起以前也有個人給過我。小學三年級吧。那天我在舞蹈教室上完課離開時, 和一個小男孩在門口的歪脖子樹上救了一只小土貓,然后送貓去寵物店救治, 一起湊零花錢付醫藥費。結果因為沒錢吃飯, 肚子餓得咕嚕叫, 那男孩就給了我一顆你給的那種硬糖,我當時覺得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糖果了。作為感謝,我再去上舞蹈課時,帶了我媽媽烤的餅干想分享給那個男孩,但沒有再碰見。就連那個品牌的糖果,我找了好幾家店都沒有買到, 我媽說這是我把零花錢弄丟后故意編出來的故事, 還說我從小腦回路就奇奇怪怪的, 不會撒謊,但會胡說八道。我曾經漸漸被她說服了。

    在路上的時候, 你說這種糖果沒有小時候的好吃了,我其實區別不開了,只吃過一次, 早沒印象了, 就像我不記得那個小男孩的長相以及說話的聲音, 也不記得那天和他一起給小貓取的名字叫什么。

    所以那個人是你嗎?

    是嗎是嗎是嗎?直覺告訴我是的。

    不過不是也沒有關系。那大概是因為我太想與你產生緊密聯系而昏了頭產生的臆想。

    我爸說,人生中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的財富。我覺得,“沈譯馳”就是一個永遠能給人帶來驚喜和希望的寶藏。

    ——姜織

    沈譯馳把信沿著折痕收好,前一刻因為相框被摔碎而緊蹙的眉頭早已舒展,人對某一件事的苦痛情緒會因為同時存在的驚喜而被覆蓋、刷新,就像此刻沈譯馳不會為了摔碎的相框而生氣自責,也不會為了多年前自己去舞蹈教室找唐湘汶受到的冷落而落寞難過。

    背陰的另一面,是陽光啊。別局限在原地抱怨凄凄慘慘戚戚,站得遠一點,再回頭望。

    原來,他被犧牲的同時,也被人眷顧-

    他們聚會上玩的游戲不知怎么的就傳開了,估計不少人來找周淮打聽沈譯馳是不是脫單了。為此,周淮被煩得不行,氣急敗壞地發朋友圈:草都別來問了沈譯馳的初吻他媽是我親走的行了吧!再問紫砂。

    這是姜織離開的第三天。沈譯馳當時在山上露營,也是巧,沈譯馳躲山上是為了不用聽周淮叨逼叨,結果在山上直接碰見了姜國山。

    沈譯馳被他叫到跟前喝茶,結果面面相覷的,誰也不說話。沈譯馳坐在姜國山桌對面看手機時,刷到了這條動態。

    評論區非常熱鬧。

    吳桐雨在底下:所以你們誰上誰下。

    周淮:死。

    史唐:《我嗑了我兄弟X我兄弟的CP》

    史唐:PS:吳桐雨教我這樣發的。

    方時序:百年好合(?

    吳桐雨回復方時序:上道。

    史唐回復方時序:牛批。

    姜織點了個贊。

    沈譯馳順勢點開和她的對話框,興師問罪:“你還點贊?良心呢。我發消息你就忙,別人發個朋友圈你倒秒回。”

    字里行間滿是被渣了的怨氣。

    手機在姜織手上,她回得快:“碰巧了。我剛想發朋友圈來著。”

    大概是為了哄沈譯馳,姜織把原本要發在朋友圈的照片,私發給他。是南京某個五星級酒店的下午茶,沈譯馳覺得自己很有偵探的潛質,把照片放大看細節,酒店的名稱,玻璃杯上的反光,跟個變態似的。意識到這一點的沈譯馳及時停止自己的這一行為。

    “我過來游泳,被安利了下午茶。這里也有桂花釀,不過不如小酒館的好喝。”

    一桌之隔就是人家爸爸,沈譯馳總覺得處在被監視的范圍內,不敢有多余的表情,一臉平靜地回:“那就回來喝。”

    “再說吧。我這幾天日程安排得很滿。我媽給我辦了這個酒店游泳館的季卡,巨貴……我為了回本,現在每天來游半個小時。”

    沈譯馳:“哦。我跟你形容一下我現在的感受——我剛剛拍到了七彩云,還在山上看到了一只會隨著音樂跳舞的狗。”

    “什么意思?給我看看照片。”

    沈譯馳回:“是啊,我的意思就是——別只說,讓我看看游泳的照片。”

    對話框安靜幾秒,姜織發來一句:“你不用這么委婉。”

    沈譯馳正準備發“那你自覺點”,便收到姜織發來的視頻。十幾秒,拍的是在泳池里的她,掛脖式的泳衣是白色的,她的皮膚更白,整個人在波光粼粼的水下發光,游魚一樣靈活美麗。

    青天白日,午后的大太陽曬著,沈譯馳覺得有點坐不住了。

    他清了下嗓子,在被姜國山掃了一眼后,從原本面朝著山谷欣賞風景的坐姿,改成了面朝姜國山坐,至少這樣他看不到自己在跟誰聊天。

    沈譯馳一本正經地回:“誰給你拍的?”

    沒等收到回復,沈譯馳先聽到姜國山的聲音:“姜織說你很會拍照?”

    沈譯馳聞聲抬頭,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去家里吃過一頓飯,熟悉了點,今天在這里碰見,姜國山對自己的態度沒有那么強烈的針對性,所以沈譯馳雖然不解其意,仍乖乖回答:“業余水平。”

    “拍過廣告嗎?”姜國山仍面朝山谷坐著,不知道是遇到難事了,還是怎么的,一整天沒怎么說話,孤零零的,給人的感覺很落寞。

    沈譯馳琢磨他到底要說什么,沒立刻接話,只聽他繼續說:“我有個門店馬上開業,想正經拍點宣傳照。你感興趣嗎?”

    沈譯馳沒有大包大攬地接下來,先問具體訴求。姜國山這幾天真不太樂意說話,送走了馮敏,又送走了姜織,孤家寡人住在原本的三口之家,心理上不太舒坦,他昨晚就沒怎么睡好,總想著姜織還在備考,煮了她愛吃的酒釀圓子,敲開次臥的門才發現,女孩子粉粉藍藍的裝飾物早摘了,書架上貼著的寫滿知識點的便利貼一張不剩。他坐在書桌前,吃完這碗圓子,一坐坐到天亮。

    姜國山簡單提了幾句,讓沈譯馳過幾天去店里逛逛自己看著來,然后話題一轉,問:“現在還跟姜織聯系嗎?”

    沈譯馳前一秒在琢磨姜織在她爸面前怎么提自己的,聞言,警惕地含含糊糊地昂了聲。

    “‘昂’是聯系還是不聯系?”

    沈譯馳斟酌著用詞:“偶爾聯系。”

    姜國山哼了聲,弄得沈譯馳不知道接什么。但沈譯馳對人情社交一向敏銳,想了想,說:“叔,姜織之前總是驕傲地跟我說您拍照很厲害,給國家地理雜志供稿,拍的紀錄片還獲獎了,還說你做過配音演員,紀錄片都不用額外找人配音。您這次怎么不自己拍?”

    姜國山這會兒哪里記得計較自個兒閨女怎么什么都跟這臭小子說,重點偏到原來閨女在同學面前常夸自己呢,他這么優秀,自然讓閨女引以為傲。

    姜國山陰郁了一天的臉色緩和許多,嘴上不饒人地哼了聲:“我錢多不行啊。”頓了下,他繼續問,“還夸我什么了,說說。”

    …………

    跟姜國山聊完,已經是半個小時后,沈譯馳覺得這天聊得比上了一天課還耗神。

    趁著眾人圍成一圈,聽姜國山一臉心滿意足樂滋滋地抱著吉他唱歌時,沈譯馳才重新解鎖手機,看到姜織回的消息:“我媽。我看看你的。”

    中間被一打岔,沈譯馳暫時性忘記之前聊的細節,只記得泳裝照的事,翻了翻手機相冊,才回:“好久沒游泳了,等改天拍了給你看。”

    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姜織的無語:“……不是看你。給我看看會跳舞的狗。”

    沈譯馳學她發省略號,一發發三串:“親完就甩,對狗都比對我感興趣是吧。”

    估計是因為在線上聊天,又隔著幾百公里,姜織無所顧忌:“那你來南京,我讓你親回來。”

    這話篤定了沈譯馳不敢去似的-

    彼時,南京。

    姜織說自己日程滿不是撒謊,絕大多數是馮敏間接安排的。和姜國山愿意在山上一坐就是一下午的生活態度不同,馮敏習慣把自己的時間排得充實,“有意義”“有價值”“有收獲”,喜歡讓自己忙起來,以同樣的標準安排女兒的生活。

    她給姜織辦游泳卡是一項,還讓方遒帶著姜織熟悉南京的生活,去南京大學提前了解大學的生活。

    姜織也是那天從高鐵站回家后才知道,方叔叔就是演唱會那次送馮敏去酒店和她見面的男人,他和馮敏是大學校友,如今喪偶帶著一個兒子,也就是方遒。方遒如今是南大大二計算機系的學生,最近在準備一個專業相關的比賽,不總有時間帶姜織瞎逛,但每回都把事情安排得周到妥當。

    據姜織了解,馮敏和方叔叔經過半年的相處,雖沒有確定關系,但從日常相處來看,馮敏對方叔叔很信任,而方叔叔對馮敏很用心,兩人處在接觸了解的狀態。

    姜織內心希望馮敏和老爸復合,可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受到老爸在處理奶奶事情上的愚孝,逐漸感到失望,認同了馮敏離婚的決定,只要她能過得好,愿意支持她的一切選擇。

    正是大人間這種微妙的關系,讓姜織面對方遒,當“哥哥”相處著,不親近,卻也不能冷落疏遠。

    接觸了幾天,姜織發現方遒就是個中二嘴碎的bking,心里想什么都擺在臉上,在車上產生的那丁點兒誤解消除,和他相處得還算輕松自在,不再是一種困擾。

    今天確實是姜織高考結束后最放松的一天,大概是剛運動完的情緒加成,和沈譯馳聊天時心情格外放松,話趕話就聊出來了。

    哪里想到沈譯馳當即發來了訂票成功的截圖,還有一句:“你最好說到做到。”

    誒?

    38  ☪ 第三十八晚

    ◎桂花釀。◎

    38

    沈譯馳發完消息便接到了姜織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女聲又驚又喜,問:“你真的要過來啊?我其實過段時間會回宿營一趟……”

    沈譯馳走遠些,避開人堆里的歌聲,說:“不沖突。我去南京也有事要辦。”

    這是實話。

    湯瀚他們這次回宿營是順路, 主要是去南大參加信息大賽, 之前便提過讓沈譯馳去湊熱鬧, 為明年參賽做準備。

    “高考試卷的標準答案,這兩天該出了, 我跟你一起估分。”

    姜織莞爾:“好啊。”-

    沈譯馳訂的票是后天。

    可姜織從掛斷電話的這一刻便開始期待,甚至有絲微妙的緊張, 明明過去的這半年, 兩人幾乎每天都見。

    姜織今天游泳是自己過來的, 在場館里碰到個聊得來的女孩被安利了下午茶。大概四五點鐘的時候,她動身去南大,和方遒約好了去附近的夜市吃飯。

    到校門口時,見方遒還帶了四五個同學,有男有女。似乎是剛參加完什么活動出來,身上要么穿著統一的活動衫, 要么掛著沒摘的藍色吊牌, 看上面字樣標著“全國大學生信息技術應用及創新大賽”, 這應該就是方遒最近在忙的比賽,其余幾個是同專業的隊友。

    姜織一出現, 大家不知道聊到什么,此起彼伏的“我靠”“竟然沒說謊”“從今天起你是我哥,大舅哥”之類的。

    方遒第一時間迎過來, 用手擋著嘴, 低聲問她的意見:“大家剛忙完比賽的事, 也正要去吃飯。你要是介意,我讓他們自己去吃。”

    其他人跟方遒關系不錯,很周到地替他解釋,聽聲音,是那天游戲語音麥里的男孩,很高很壯,北方口音:“妹妹別介意啊。是方子說他妹妹不比我們學校校花差,我們幾個好奇,才跟來的。認識一下,我叫秦鐘。”

    姜織沖方遒搖搖頭表示自己沒關系,然后和氣地沖秦鐘回以微笑,絲毫不拘束,落落大方道:“姜織。”頓了下,她好奇的語氣,“所以,失望了嗎?”

    “沒,當然沒,怎么會失望!”秦鐘眼睛都看直了,心說方遒真沒唬他們。其他人陸續跟姜織打招呼,簡單認識,這幾個男生先前打趣過方遒,可此刻都真心實意地爭著當方遒的“大舅哥”。

    方遒聽見秦鐘湊過來叫自己什么。

    “靠!少他媽惦記!……”兩個男生扭打在一起,一來一去說了什么,姜織沒聽清。

    一行人中的女生很照顧姜織,拉著她去買奶茶,細數著周邊的特色小吃。

    在餐廳吃飯期間,遇到比賽的另外一組選手。打頭的男生跟方遒搭話,姜織聽見方遒叫他“湯瀚”。

    湯瀚打了一圈招呼,視線落在姜織臉上,覺得臉生,玩笑道:“這是你們組找來的外援嗎?”

    方遒深藏功與名地笑笑:“嗯哼,殺手锏,后天的比賽當心了。”

    “美人計對我可不管用。”湯瀚頓了下,反將一軍,“不過我也有殺手锏,專門克你。”

    “我有什么好怕的。”

    “你偶像啊。我把你偶像叫來了,后天到。”

    “真的?!”方遒立馬精神抖擻,一臉迷弟狀,“你太夠意思了,你那桌我請了,盡情地點!”

    姜織局外人似的,聽他們一來一回地聊,聽得云里霧里。

    等人走了,方遒又自我興奮了一會兒,才記起來跟姜織補充:“湯瀚好像就是宿營那邊的高中畢業的,旁邊那個是他女朋友,也是宿營人,你們是老鄉。”

    姜織哦了聲,朝方遒示意的方向看過去,覺得這位女朋友的側影有些眼熟……不過只是一瞬間的念頭,她剛剛在大學門口停留的那一小會兒便發現了,大學生雖然沒有統一著裝,但多數人的精神面貌大差不差。姜織只當剛剛在路上看見過,沒有多想-

    沈譯馳過來的那天,姜織原本想去接他,

    但那天中午馮敏和方叔叔組了飯局,叫上姜織和方遒一起。他們雖未明說,但姜織感覺他們似乎是開始交往了,又或者是姜織的錯覺,但媽媽和方叔叔之間的氣場太和諧默契,很不尋常。

    姜織在飯桌上一直沒怎么說話,聽著一桌人融洽地聊天,臉都要笑僵了。收到沈譯馳發來的酒店和房間號時,姜織早沒了此前的興奮和期待。

    方遒難得的話也少,整頓飯不知道是真忙還是假忙,一直在看手機。在被方叔叔第三次提醒時,方遒索性起身,說:“學校那邊有事,我得立刻過去。爸,馮阿姨,我先走了。”

    姜織其實也坐不住,想借著和方遒說好一起去看比賽的理由跟出去,但猜方遒這會兒不太想理她,便安穩地坐在原位沒動。

    姜織吃完飯才重新看手機,按照定位的地址,迫不及待地攔了輛出租車去見沈譯馳。

    在南京呆了不足一周,姜織對這里無疑是陌生的。親人只有馮敏一個,算得上朋友的人根本沒有。她每天過得充實,似乎被馮敏影響了,一歇下來便會覺得有負罪感,也會覺得找不到歸屬感。

    她大概記熟了常用的交通路線,也認識了幾個人,試圖融入這個新環境,自發地做了很多很多努力,卻在這一刻瓦解崩潰。

    人真的很奇怪,能夠理解和接受,又不能理解和接受。她很開心看到馮敏愉悅放松,可一轉臉看到媽媽旁邊坐著的人很陌生,便開始感到害怕和焦慮。

    她從飯桌上離開后,本能地撥出了姜國山的電話。可電話接通,聽到爸爸熟悉親切的聲音,姜織嘴角動了動,只說了幾句無足輕重的家常話。

    無話不談的父女倆,也會有隱瞞,因為怕傷對方的心或者聽到不想聽到的答復自己傷心-

    姜織到酒店大堂時,沈譯馳正在前臺借充電線。

    他接著電話不經意地朝門口看去時,發現了她。姜織對這里不熟悉,看了眼手機又確認了一遍樓層,開始找電梯間。

    沈譯馳把充電線換到拿手機的那只手,在她走到近處時,徑自拉住她的手腕。

    姜織這一路都有點心不在焉,進大堂后隨意掃了眼,認清方向便不再亂看。被抓住的第一時間她下意識把人甩開,怔了下,才意識到是沈譯馳。

    沈譯馳正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我下午自己過去,嗯,我這邊有事,先掛。”期間一直盯著姜織。

    女生跟在宿營見是不太一樣了,眉毛細細的,嘴唇瑩潤,似乎擦了唇彩,古井無波的眼神望過來,有幾分冷靜和陌生,不過只是一瞬,漸漸放下了戒備和警惕。

    他揚起笑,興師問罪:“幾天不見,就認不出我了?”

    姜織仔細從左邊看看,再從右邊看看,最后再看回正臉,輕聲說:“難怪沒認出來,好像是變帥了。”

    “接著貧。”

    隔了幾天沒見,日積月累出來的熟悉感還在,姜織不自覺忘了來之前的不愉快。

    進了電梯,沈譯馳摸摸她的頭發,搶先問:“在南京開心嗎?”

    “開心啊”姜織不假思索地說,生怕晚一秒就被沈譯馳看出破綻似的,“你在這呆幾天?有空四處逛逛嗎?”

    “你想我呆幾天?”

    姜織別開臉,盯著按鍵盤上方不斷跳動的數字:“我都行。”

    房是大床房,行李箱找抵著墻角攤開著,裝著幾件換洗的衣服。

    沈譯馳先去給手機充上電,他在高鐵上把充電器借給鄰座的乘客臨下車時忘記要回來了,從前臺借到充電線前在街對面吃東西時,手機只有百分之十幾的電撐著,沒跟姜織在線上多聊,也是付了款才敢接湯瀚的電話。

    他坐到床尾,上下打量著站在投影幕布前面的姜織。盛夏氣溫一天比一天熱,姜織穿得清涼,無袖背心搭配淺灰色短裙,也不知道是怕熱還是不嫌熱,長發披散開半遮半掩地蓋著肩膀和后背,動作幅度稍大點就要露一截細腰,只能裝個手機和基礎證件的鏈條包勒在胸前傲人的弧度上,她手里拿著剛摘下的遮陽棒球帽垂在身前,再往下一雙筷子腿又細又直,膝蓋處干凈白皙,白襪搭著制服鞋,整個人清新美好。

    “是不是瘦了?”他視線落回她臉上。

    “有嗎?我每天都稱,體重沒變化。”姜織自個兒嘀咕,“游泳能塑形,估計肉都長到她們該去的地方了。”

    沈譯馳朝她口中“該去的”地方看看,在被姜織逮到前,起身從行李箱里拿出筆記本電腦,擱到書桌上,把擺得遠的椅子拖過來,示意姜織:“坐這里。”

    “怎么了?”姜織過來坐下,身體微側著,仰臉望著靠在書桌上的沈譯馳。

    沈譯馳垂眼看著兩人抵在一起的鞋尖,笑了笑,故意模棱兩可地說:“還記得我來之前說了什么嗎?”

    姜織故作鎮定地哦了聲,手指蜷在竹藤椅的軟墊上抓了抓,輕聲說了句“那你親”,然后配合地微微仰著臉,閉上眼睛。

    她皮膚一直很好,白凈細膩,看不到毛孔和瑕疵,睫毛根根分明。他親過,準確地說被這兩瓣唇親過,自然記得它柔軟的感覺。

    不過沈譯馳沒急不可耐地立刻做什么。他笑著,用食中兩指的手背彈了下她的額頭,姜織吃痛地哼了聲,睜眼時,聽見他說:“先估分。自己用電腦查答案,密碼是六個零。”

    姜織哦了聲,自顧自地掀開他剛放下的筆記本電腦,嘟囔:“考不好不給親是吧。”

    “這是懲罰自己呢還是懲罰我?”沈譯馳回到行李箱邊,蹲在地上找出換洗的衣服,起身往浴室走之前,往她手邊擱下一個鵝黃色的被扎著封口的窄口陶罐,這個包裝姜織再熟悉不過,正是她前天嚷嚷著南京喝不到的桂花釀。

    “最后一罐了,再想喝要等秋天才有。你查吧,我去洗澡。”他說。

    姜織歡喜地拆了封口,滿足地抿了一大口,聽著浴室響起的花灑聲,開始估分。

    姜織做事一向專注,沈譯馳什么時候出來的她都不知道。

    沈譯馳吹干頭發,過來看姜織嘀咕著加加減減,也不打擾,坐在床尾玩了會兒手機,余光注意到她大概是忙完了,扭頭朝自己看過來,沈譯馳才抬頭:“多少?”

    “沈譯馳,我如果沒考好怎么辦?”姜織皺著一張臉。

    “不好就不好,只是一場考試而已。”沈譯馳起身過去,面朝著她,靠在書桌上。他怕酒罐摔了,往桌子里面放了放,才發現出乎意料的輕,他洗個澡的功夫,只剩了個底。

    他瞥姜織一眼:“你是渴了嗎都給喝光了。”

    “有點緊張沒注意。我覺得自己發揮得挺好的,比一模要好,就是對答案對得對自己不太信任。你多少?”

    沈譯馳淡聲:“六百四左右。”

    姜織有絲驚訝:“我也差不多。”

    沈譯馳逗貓似的,撓了撓她的下巴,心里跟著松口氣:“這還叫不好,野心勃勃啊。”

    姜織懷疑他是用冷水洗的澡,手指到現在還是涼的。一罐沒什么度數的桂花釀不醉人,而且姜織酒量自詡不錯,連臉都不上,身上倒是被暖得熱騰騰的。被沈譯馳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逗著她,姜織承認有點舒服。

    “想什么呢?”下一秒,下巴被捏住。

    姜織仰頭時,一雙杏眼亮亮的。

    沈譯馳突然就忘記自己原本要說什么,壓著發癢的嗓子,聲音低沉磁性,只落一句:“我嘗嘗桂花釀,行嗎?”

    隨即俯身,離得很近,等姜織似有若無地嗯了聲,他才正式行動。

    其實沈譯馳保持這個姿勢接吻,不太方便。她坐著,顯得沈譯馳太高了,他彎下腰時,姜織被迫仰臉迎合著他。

    沈譯馳手從捏著她的下巴,變成卡著她的臉龐,最后再停在她后腦勺處,手指沒進她的發里。

    姜織被吻得直迷糊,手原本抓著沈譯馳的T恤前襟,興致上來后,又繞住他的脖子,不準他若即若離要給不給地故意戲弄自己。

    滾燙的呼吸糾纏著細碎的嘬嘬聲,他們交換著體溫與愛意。

    分開時,兩人額頭抵著額頭,鼻尖相對,彼此的眼底盡是意猶未盡的情動。

    “確實很香。”沈譯馳說的是桂花釀,也是她。他落在她腰間的手往下滑,做了個要把她抱起來的動作,說:“乖,先換個位置再親。”

    39  ☪ 第三十九晚

    ◎快哄我。◎

    39

    姜織被抱離椅子騰空時, 人趴在沈譯馳肩上,大腦空白,有點缺氧。

    沈譯馳換到椅子上坐著,姜織就著被他抱的姿勢跨坐在他身上。

    四目相對, 沈譯馳幫姜織撩了撩她肩上的發, 聽見她低聲抱怨:“我還以為要去床上。”

    姜織的細腰盈盈可握, 沈譯馳拍了拍她,說:“我是這么好睡的嗎?往下坐坐, 別亂蹭。要不你坐單腿吧。”

    姜織鼓著嘴,扯了扯他的耳朵, 挑剔:“你事好多啊。”

    沈譯馳大言不慚地嗯了聲, 頗有幾分理直氣壯在:“我矯情。”

    沈譯馳的耳根是紅的, 也沒注意一早就紅了,還是被姜織捂熱的。

    “我只在南京待兩晚,回去后要幫你爸拍點東西。”

    姜織詫異地嗯了聲,問:“我爸?拍什么?”

    “拍點照片給店里做廣告。”沈譯馳終于有機會問了,“是不是沒少在家里夸我?你爸連我會拍照都知道。”

    姜織賣乖地笑:“我說的都是實話啊。”

    兩人沒說幾句話湊得實在是近,沈譯馳垂眼盯著她的唇, 稍一動就親上。

    這次姜織高些, 輪到她低頭。沈譯馳手抱在她身上, 幫她扯了扯衣服。

    姜織似乎是有話要說,突然拉來距離, 沈譯馳直勾勾地盯著她,不太開心。姜織順勢捧住他的臉,淺嘗輒止地連親了他幾口, 再次拉開距離, 說:“那你有想逛逛的地方嗎?”

    “我都行。你明天要陪我嗎?”

    姜織慢慢悠悠, 反問:“陪你做什么?”

    沈譯馳抖著腿把人顛了下,在姜織失去重心滑到自己懷里的時候,重新吻上。

    姜織猝不及防地輕哼了聲,隨即聽見換氣之余,幾乎是用氣聲說:“做什么都好。”

    然后他緊擁著懷里的人,想把人揉進自己心里。

    兩人都是新手,理論知識不缺,實踐經驗約等于零。兩個純粹莽撞的心碰撞在一起,他們帶著好奇心探索、釋放愛意。

    兩人就這么聊一會,親一會,然后再聊天,再親,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期間沈譯馳的手機響,他摸到手機看了眼,任由它自己掛斷。

    后來姜織的手機也響,沈譯馳怕是她家里人找她,把人放開讓她先接,并且特意留出單獨的空間,自己去了衛生間。

    電話不是家里人打的,是方遒。她想了想,選擇接通。

    飯桌上的尷尬氛圍不止影響著姜織,方遒此刻還有些不自在。他不太熟練地處理著彼此的關系,打電話過來是問她還去不去看比賽。

    看比賽的事是之前說好的,早在沈譯馳說要來南京之前,誰也沒想到兩件事會撞在同一天。

    她思索之后,說自己會去。

    沈譯馳不知什么時候從衛生間出來,見她掛斷電話,抬抬眉:“新交的朋友?”

    姜織嗯了聲,剛要問他待會有事沒,一起去看比賽。

    沈譯馳意味深長地又加了一句:“還是個男生。”

    姜織瞥他一眼,平靜地解釋:“是我媽朋友的兒子。”

    再具體的姜織沒說,她問:“和他約好了下午見面,你想一起嗎?”

    沈譯馳嘴上問東問西,占有欲十足,可并不真寸步不離地監視她什么。

    “你去吧,我要在酒店睡覺。”沈譯馳原本打算帶姜織一起去找湯瀚他們的,見狀沒提,說完蹲在行李箱邊找東西。

    姜織盯了他幾秒,不知道他忙半天是在忙什么,手往身后一背,彎下腰,湊到他臉前,商量的語氣:“我處理完回來一起吃晚飯?”

    沈譯馳垂著眼,不看她,自顧自道:“要忙到晚上啊。”

    姜織覺得沈譯馳真是太可愛了,她朝他湊近,飛快地啄了他一下,直視著他的眼睛問:“沈譯馳,你是在跟我撒嬌嗎?”-

    姜織心情好,搭地鐵去南大,前半程在回憶沈譯馳口是心非的樣子,后半程才想待會跟方遒怎么聊合適。

    她沒有兄弟姐妹,馮敏當初放棄學業跟姜國山結婚,引得家里不滿,跟娘家親戚的關系一年比一年淡,早幾年姥姥姥爺定居國外,聚的更少了。姜織跟奶奶那邊親戚的關系也不近。不止沒有親兄弟姐妹,表親堂親這些也都不怎么接觸。

    因此不知道這種情況該怎么相處算正確,尤其是她和方遒處在一個不尷不尬的地步。

    她前幾天剛到南京時,借機問過馮敏,是不是在和方叔叔交往。馮敏沒直接回答,反問她覺得方叔叔怎么樣,跟方遒相處得愉快嗎?

    姜織多少猜到點兒,這些天方叔叔安排方遒帶她四處熟悉環境,大概就是想讓他倆好好相處。

    “我挺喜歡馮阿姨的,就是……看到我爸和她坐在一起時,有些想我媽了。”姜織到學校見到方遒,聽對方如是剖白。

    全國高校的學生來此參加比賽,今天的校園里格外熱鬧。兩人站在禮堂外面僻靜的小路上,能看到來來往往的人流,卻不被誰打擾。

    方遒自顧自說著:“那天去車站接你在車上我朋友調侃的話,你應該聽到了,確實是我私下說過的,但我就是隨口吐槽了吐槽,對事不對人,而且你來南京后,我發現情況跟我擔心的不一樣,設身處地想想,你也不好受。所以想為自己先前不妥的言論跟你說聲抱歉。”

    姜織原本是打算等今天的比賽日程結束再聊,方遒大概是不解決這件事靜不下心,堅持先聊,還特意跟姜織解釋今天是決賽,作品什么的都沒法再修改了,單純地走個過場、評委點評一下,然后頒獎,不需要特意準備。

    她適才沒顧慮,坦誠地把話說清楚:“我沒放在心上。而且我不喜歡從別人口中了解事情的真相,事實如何,我自己能通過日常相處判斷。我覺得你人很不錯,來南京這幾天過得很開心,謝謝你的照顧。”

    …………

    不遠處的通行門處,四五個同學腦袋挨著腦袋擠成一列在偷聽,同時竊竊私語地打聽著:

    “能聽清嗎,他們聊什么呢?”

    “什么也聽不清啊。”

    “要不要把門縫開得再大一點?”

    方遒沒蠢到處瞎嚷嚷他老爸要給他找后媽,還帶了個拖油瓶的事,更不會提此前被他瘋狂嫌棄的拖油瓶就是姜織。

    為數不多知道這事的幾個朋友恰好不在這,沒辦法幫他們答疑解惑。而這群同學只看到方遒被一個臉生的大美女叫走,看他出去時態度挺重視的,想也知道關系不一般,遂都湊在這里看熱鬧。

    熱鬧沒看全,只見湯瀚路過時一臉不解地推了推門板,這批撅著腚吃瓜的熱心市民,一個接一個栽出去。

    “你們干嘛呢,行為藝術?”湯瀚跟他們組的人彼此認識,也沒覺得不妥,打趣完,自顧問:“方遒呢?我找了他一圈沒看到人,電話也不接。讓他速速出現去接他男神。”

    門口的動靜驚動了姜織和方遒,他倆聞聲望過來。栽得距離他們最近的那個男生沖兩人抱歉地笑笑,及時甩鍋:“湯瀚找你。”

    湯瀚此時才望過去看到自己要找的人,“嚯”了聲,回過味來:“感情你們在吃瓜呢。”

    還要再打趣幾句,湯瀚余光不知道發現什么,朝正沖門的大路上偏了偏,擺手招呼:“阿馳,這兒!不是說去接你嗎,你怎么自己進來了。”

    姜織清楚地聽到這個名字,雖本能地偏頭去看,但也只當是重名,可視線落過去,姜織揚揚眉,來人不是他那在酒店睡覺的男朋友還能是誰。

    從沈譯馳站的地方看去,姜織被方遒擋了個正著,沒能第一時間被看到。

    沈譯馳旁若無人地接著學長的話:“我不能自己進來?這校園里藏著什么我不方便知道的秘密嗎?”

    沈譯馳又往前走了幾步,就是這時候瞟見了姜織。第一眼是余光匆匆掠過,只看到個身形輪廓,沒當回事兒,心說這女生跟她女朋友挺像,連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樣,這個念頭冒出的下一秒,他鄭重地把視線挪回去,重新瞧了眼。

    哦,真是他女朋友,有點巧了。

    湯瀚以為他是認出了方遒,自顧自介紹:“你記性還挺好,只視頻過一次就能把人認出來。”

    方遒前一瞬還在感慨這哥們帥啊,聽完湯瀚的話,才反應:“男神!啊啊啊啊是我男神嗎?我終于把你盼來了!”

    姜織:“……”

    沈譯馳:“……”

    姜織一臉懵,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壓根輪不到她說話,狀況外地旁觀了一出網友見面。

    她沒聽沈譯馳提過,但那天飯桌上方遒說過他這個男神。好像是有回方遒在一個什么計算機愛好者論壇上跟人打擂臺,玩網絡安全墻相關的攻防賽,輸了,是他男神幫他找回的場子。

    方遒提起男神時,話語間滿滿的崇拜感。

    姜織哪里能想到這人就是沈譯馳。

    這種感覺怎么形容呢?姜織突然意識到自己并不了解沈譯馳,沒見過他的這一面。過去只知道他成績好,各種獎項拿到手軟,參加數學競賽進過國家隊,身邊的朋友神通廣大。

    可這些事,盈高的學生誰不知道。

    回憶這半年來姜織和沈譯馳的相處,不難發現,她喜歡把學習以外的事跟他分享并且尋求意見,沈譯馳恰恰相反,他很少提自己的事,他的家人,他的愛好,他未來想做的事。

    有賽事工作人員來找各組組長去開會,一行人陸續回室內。

    湯瀚招呼沈譯馳去跟認識的老師打招呼,走出幾步,想到什么,朝姜織看了眼,然后問方遒:“還沒問你,原來她是你女朋友啊?藏得夠嚴的,上次還騙我是外援。”

    姜織這會兒腦袋還在暈,琢磨沈譯馳怎么就是方遒男神的事,先感受到來自沈譯馳的眼刀,慢半拍才理解湯瀚的話,一時什么也顧不上想,第一時間澄清:“你誤會了,我和方遒只是朋友。”

    “現在是朋友不代表以后……”湯瀚擠擠眼,笑得頗有幾分搭線做媒的意思。

    不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姜織客氣地笑笑,自顧打斷:“以后也只是朋友。我跟我男朋友感情很好,學長不要開玩笑了。”

    姜織這句時,瞥向沈譯馳。

    方遒雖沒聽說姜織有男朋友,但此刻跟著解釋。

    湯瀚聽著他的話,注意力卻放在姜織和沈譯馳身上,心說:你有就有,看沈譯馳做什么?

    沈譯馳接住姜織投來的興師問罪的目光,笑笑,跟湯瀚說:“你先去忙,我待會再見老師不遲。”

    湯瀚想想也是,叫方遒過去集合開會。

    方遒跟姜織說了聲讓她自己找地方坐,便跟著走了。

    此處一時只落了姜織和沈譯馳,

    一個鐘頭前還親親密密的兩個人,這會兒誰也沒說話。

    進了禮堂后,姜織挑了后排的座位,沈譯馳跟著坐在她旁邊,說:“不是故意騙你在酒店睡覺。原本想帶你一起,結果你先來了。”

    姜織早忘記睡覺這個理由了,但這會兒不知道說什么好,順勢踩上這個臺階:“哦。你沒說,我怎么知道。我連你跟方遒認識都不知道。”

    “怪我。”活動似乎馬上要開始,舞臺后幕布上播放著此次活動的宣傳片,動感的背景音樂在禮堂里回蕩,沈譯馳的聲音低低沉沉,“我今天見面之前都不知道他叫方遒。之前和湯瀚視頻的時候打過一次照面。湯瀚就是剛剛跟我說話的那個斯斯文文的戴銀邊眼鏡框的男生。”

    “我認識,方遒介紹過,方遒還說你之前幫他打過比賽?”

    沈譯馳只跟方遒接觸過那一次:“就是一場計算機愛好者之間的私人恩怨局,不是正規比賽。”

    姜織問什么沈譯馳就答什么。姜織覺得沈譯馳也不是什么都不想告訴自己,只不過過去沒有機會說。

    “方遒都跟我說了,你卻沒跟我提。”姜織盯著他,大概是因為患得患失,有點兒鬧脾氣,“沈譯馳,你覺不覺得,我們進展太快了。”

    沈譯馳這次沒有說話。他看著端端正正坐在旁邊的姜織,一直在沉默。

    姜織等不下去,往旁邊挪挪腿,踢了他的鞋子一腳:“你說話。”

    沈譯馳淡聲:“我在思考。”

    姜織眨眼:“思考出什么了嗎?”

    沈譯馳和她四目相對,說:“我是不是魅力值不夠?否則你不該是連哄帶騙把我留住,避免我反悔,怎么現在你先反悔了呢?”

    都怪沈譯馳這雙眼睛太好看,姜織愣了下才反應他說了什么。她解釋:“我沒有反悔。”

    姜織先表明立場,然后又琢磨了一遍沈譯馳剛剛的那句話,忍不住彎了彎唇,歪頭看他,審視道:“你很好騙嗎?”

    “好不好騙不知道,應該挺好哄的。”沈譯馳回。

    “那我有機會試試。”

    “不用以后。”在姜織疑惑的目光中,沈譯馳屈指敲了敲兩人中間的座椅扶手,斤斤計較:“方遒怎么什么都跟你說?”

    剛剛姜織一口一個方遒說的,沈譯馳聽得心里吃味,一直忍到現在。

    “……”姜織為他這信手拈來的姿態折服。

    見姜織不說話,沈譯馳有樣學樣地踢了她一腳:“快哄我。”

    姜織垂眼盯著兩人并在一起的鞋子,心說男生的腳怎么比她的大這么多:“哪有你這樣故意找事的。”

    “我就這樣。”他說得理直氣壯,用自己的腿撞了撞她的,又催了一次。

    姜織看向他,說:“一會兒我們去逛商場吧。”

    “逛什么商場,說方遒呢。走了一個商鶴宇,又來一個方遒,我們織織到底還有幾個好學長啊。”

    “……”姜織由著他小題大做,朝他湊近些,軟著聲說:“我們去買雙新鞋,情侶鞋,好不好?”

    沈譯馳正琢磨還能吃吃什么醋時,聞言,來了興致,活像只被順毛的貓祖宗,心情頗為愉悅:“行吧。”

    這是哄好了。

    40  ☪ 第四十晚

    ◎值得紀念。◎

    40

    明知他態度緩和, 姜織還故意問:“所以,我哄好了嗎?”

    沈譯馳拿腔拿調:“勉勉強強吧。”

    姜織莞爾。她覺得這樣的沈譯馳很好很好,有清爽的少年氣,又有天真純粹的稚氣。

    這是一種很干凈的感覺, 別人都在著急長大, 故作老成。偏偏沈譯馳不緊不慢的, 身上保留著一塊不染纖塵的凈土。

    但他關鍵時候比同齡人都要穩重,靠譜有踏實, 無所不能,又值得信任。

    他冷靜明智地不會真的懷疑她和方遒有什么而生氣, 可又撒嬌幼稚地上趕著讓姜織哄。

    啊沈譯馳怎么這么可愛啊。

    如果不是在外面, 大庭廣眾的, 姜織都想親他一口。

    毫無營養的對話告一段落,雖然沈譯馳不在乎,但姜織還是老老實實跟他說了方遒和方叔叔的事。

    在觀眾席看完今天的活動,沈譯馳被湯瀚叫走去見老師,姜織則找方遒說了會兒話。

    在兩邊人提議去聚餐時,兩人默契地各自辭行, 然后約定了匯合地點。

    來到商場后, 姜織繞了幾圈找到自己要找的店, 是個很有口碑的時尚潮流品牌,姜織喜歡它的品牌logo, 一個紅色的心,小巧又有特色,不會覺得突兀浮夸。

    挑鞋的過程很順利, 兩人審美統一, 但結賬時, 姜織跟去收銀臺,堅持:“我這雙自己付。”

    沈譯馳偏頭看她:“怎么了?”

    “送人鞋子寓意不好,有送人離開的意思。”姜織不怎么信這些說法,姜國山和馮敏都是骨子里傳統思想很濃厚的長輩,會遵守一些老一輩留下來的約定俗成的習慣,什么出門餃子下車面,什么不能說自己好久沒感冒了,什么正月不能剪頭發,姜織耳濡目染,會隨著照做。吳桐雨則對星座塔羅牌頗有研究,雖然沒談過戀愛,但對感情的事紙上談兵頭頭是道,姜織聽多了,也記在心里不少。一旦想到這個事,左想右想都十分在意。

    她亮晶晶的眼睛望著自己,沈譯馳仿佛能從其中窺見她對感情的珍惜和對未來的擔心,姜織不是個習慣想的太深太遠太實際的人,哪怕這個顧慮是她先提出的。但沈譯馳不同,他的感情在男生中算細膩敏感的,大概是小時候察言觀色的影響,他腦補得更細致,但他這人呢,最需要別人哄,也最擅長哄自己。

    “我怎么聽說,送別人鞋子是想和對方一起走下去的意思呢。”沈譯馳對她的看法有不同意見,摸了摸她的頭發,沒等姜織說那我付你的你付我的,自顧自結了賬。

    從店里出來,姜織坦白:“好吧,是我不想你出錢。有點后悔挑這家店了,貴。”

    “送周淮的插排都要花299的人,覺得一雙鞋貴。”

    姜織無奈地啊了聲,猛地看向沈譯馳,板著臉,故作嚴肅:“這都多久的事了,而且禮物還是你挑的呢。”

    是沈譯馳挑的,當時看著姜織踟躕不定,在一堆紀念品中越挑越貴,覺得還是學生送太貴的不合適,替她拿了主意,挑了個周淮正缺的、實用的。

    “沒這么愛吃醋。”被姜織戳穿,沈譯馳卻不承認了。

    姜織嘁了聲,一臉我信你才有鬼的表情。她百無聊賴地隨處看著,突然間不知看到什么,若有所思,

    沈譯馳正問她晚飯想吃什么,對方壓根沒聽見,拽著他進了旁邊的金店,說:“我想到回什么給你了。”

    沈譯馳沒攔,看她一副今天非要把他花的錢花回來的架勢,玩笑道:“我這是談了個富婆嗎?”

    “想什么呢,只是送你一顆小金珠,讓店員幫忙編成手鏈。”姜織捏著手指比劃了下大小,說,“今年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年,以后每年都要往上加一顆,當作紀念。”

    沈譯馳喜歡這個儀式感,抬抬眉,更加配合了。

    金店生意清閑,店員不忙,招待他們時特別有耐心,也沒有殷勤擾人的推銷話術。

    店里還有一對即將結婚的戀人在挑五金,過了會兒,又進來一個老太太,帶來的金鐲用手帕包著,跟店員說想打成一對適合年輕人的耳墜。

    三個年齡段三段故事,在各自的軌道上延展,并存在了同一個空間里,溫馨又奇妙。

    店員編繩熟練,很快完成。姜織晃晃手腕自我欣賞了一番,越看越喜歡,從金店出來在看,搭電梯到下一層找餐廳在看,餐廳等號的隊伍太長,兩人去買冰淇淋打發時間時,她還在看。

    她自己看不夠,還要問沈譯馳:“好看嗎?”

    “好看。”手腕薄薄的一片,還沒他手指圈起來粗。沈譯馳和她十指相扣,把人拉近,同時拿出手機,“過來拍張照。”

    彼時。

    在同一層某家開放式餐廳內,李今紓被男朋友拽住確認道:“那個是阿馳嗎?”

    “還真是。”李今紓抻著脖子望望,越過餐廳周圍錯落有致的綠植和鮮花,剛巧看到兩個熟人,“他旁邊那個,是今天和方遒一塊的女孩吧。”

    “是……中午不是說有男朋友嗎?那她現在跟阿馳吃一個冰淇淋,是不是不太合適?”

    兩人拿的應該不是同一個口味,湯瀚不負責任地猜測,姜織大概是問沈譯馳他那個好不好吃,沈譯馳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沒提防,回答了一句后,女生便往他這邊湊了湊,就著他拿冰淇淋的動作,嘗了一口他的,隨口咂摸著嘴,笑眼彎彎地直視著沈譯馳,說:“好吃。”

    湯瀚從男生的角度來看,姜織確實好看,膚白貌美大長腿,而且氣質出挑,笑起來很甜美,不笑的時候清清冷冷,有些傲氣在,不太平易近人。湯瀚跟她接觸不多,就中午見面那次,他原本想開開她和方遒的玩笑,被她果斷地制止了,湯瀚因此覺得她是個認真且真誠的女孩,潔身自好。

    哪里會想到,背開人,她便跟沈譯馳勾搭上了。

    沈譯馳你不該啊。之前李今紓有小姐妹見過沈譯馳一次后動了心思,讓他倆明里暗里幫著撮合了好幾次。李今紓那個朋友形象很不錯,傳媒大學的,否則也沒底氣在沈譯馳身上耗費精力,不過跟姜織是不同類型。一個人艷麗女神范,一個人清純初戀臉。結果那女生追了沈譯馳小半年,得出一個結論——根本追不動,懷疑他壓根不喜歡女的。

    可此刻沈譯馳的表現,哪里像不喜歡女的。

    這幫人家擦嘴角殘留冰淇淋的動作可太自然了。

    而且異性相處時,喜歡還是不喜歡,所表現出來的肢體動作、眼神交流騙不了人,他們太親密了。更何況這倆人都明晃晃地十指相扣了,怎么可能沒點事。

    湯瀚和李今紓鬼鬼祟祟地暗中觀察了好一會兒,得出這個結論。

    “行了。你別一副吃到大瓜的樣子。人家女生的男朋友不能就是阿馳嗎?”

    “他倆中午見面時,一句話都沒說,就我跟阿馳的關系,如果那時候就已經是女朋友,他能不介紹一下?你是信阿馳是不給女朋友名分的渣男,還是信他是被心機綠茶騙了的純情男高。”

    湯瀚說話時,還在留意著他們那邊的動向,怎么說呢,單看外形,俊男靚女往那一站,確實般配。

    李今紓不太想跟他辯論這個,中午她沒在場,自然不知道是不是湯瀚理解錯誤,沒執著于這個問題:“別瞎擔心了,這是阿馳自己的事。”

    …………

    沈譯馳對此自然一無所知。

    兩人吃完冰淇淋又等了會兒,便到他們的號。點完菜等餐時,姜織見沈譯馳一直在看手機,以為他有事處理,也沒打擾,自顧自地也拿起自己的手機。

    也是巧,某個群里正好在聊她,大家發的消息默契地統一,先是周淮發:“@echi,原來是去南京了啊,咱也不知道那里藏著誰。”

    緊跟著史唐:“@echi,原來是去南京了啊,咱也不知道那里藏著誰。”

    然后方時序也在:“@echi,原來是去南京了啊,咱也不知道那里藏著誰。”

    吳桐雨不知跟他們統一戰線了,還是處在狀況之外,這時回復:“織織在南京啊。”

    周淮:“哦。”

    史唐:“哦。”

    方時序:“哦。”

    姜織單看這個一頭霧水,這時吳桐雨發來私信。一張截圖,以及一句:“是你媽是你媽是你媽?這女生手上的珍珠手鏈你有條一模一樣的。”

    她一激動發出錯別字都沒注意到。

    姜織點開圖片才知道沈譯馳發朋友圈了,就在剛剛,配圖是兩人十指相扣的手,分別戴著一黑一紅兩條手鏈,姜織的手腕上還有一條常年戴著的珍珠手鏈。

    被輕微虛化的背景里,是兩人在店里試穿后覺得合腳便沒再脫的鞋子,兩雙同款同色的白色板鞋。

    不仔細看認不出,但仔細看便會發現這個小細節,怎么說呢,這種特意又不經意的彩蛋,讓人心情很好。

    沈譯馳附的文字倒是非常含蓄:“這個夏天值得紀念。”

    大概這個畫風太出人意料,這條動態的評論區意外的統一,沈譯馳的好友應該很多,不知道誰起的頭,姜織只能看到共同的幾個。

    周淮:盜號狗,滾。

    史唐:盜號狗,滾。

    …………

    姜織在吳桐雨的表情包轟炸中,承認:“不是我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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