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那是處農家的院子, 墻根下種著薔薇, 迎著烈日開得正好,有的已經順著土墻爬了出來,悄悄地探頭,跟祁晏一樣, 在盼著人回來。
祁太安已經離開五日, 未有書信回來,祁太安走之前就告訴過他, 芙蓉城和西南軍中情況不明,也許來不及往外遞消息,她叫祁晏放心, 她一定會平安回來, 只是他那時正在跟祁太安鬧別扭, 什么都沒聽進去。
祁太安是偷偷走的, 走之前,動作小心地摸了摸祁晏的肚子,那里已經有了小小的弧度, 她最后虔誠地吻了祁晏一下。
自從她與祁晏成婚之后,就一直形影不離, 祁晏心里不高興,但到底擔心祁太安, 他悄悄地勾住了祁太安的小拇指,不舍得放手, 祁太安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
等祁太安走向院門的時候, 祁晏追出來, 他靠在房門口, 只穿著里衣, 月光灑在他身上,好像罩著一層霜,祁太安快步走到他身邊,說他胡鬧,可皇叔這樣黏她,她心里還是開心的。
“好了。”貼了貼祁晏的額頭,祁太安道:“我很快就回來。”
祁晏也不好再不依不饒下去,自從有了身孕之后,他變得越來越不像他了,敏感多疑,總是想哭,特別是祁太安不在他身邊的時候,可是祁太安是要去辦正事呀。
祁晏吸了吸鼻子,到底是沒讓心中的酸澀變成眼淚落下來,“平安順遂。”
祁太安翻身上馬,在院子里轉了一圈,才踏著月色離開。
四處都是人,祁太安幾乎將所有暗衛都留在了這里,為了保護祁晏,阮言和張尋也留了下來。
這里離芙蓉城不遠,但也不近,芙蓉城中又是西南軍又是玄英軍,可一點兒聲音也傳不過來,祁太安大概是故意的,故意挑了這么個地方,就是免得讓祁晏聽見什么聲響胡思亂想。
但祁晏什么動靜也聽不見,反倒更擔心,外面有條小道,祁晏就一直在路上來回走著,聽見了點風吹草動就伸長了脖子去看,結果是什么也沒有,他不由得失望,他每日都這樣失望。
阮言過來勸他,天氣炎熱,人難免煩躁,皇夫還懷著孩子,陛下一直不回來,焦急在祁晏眉眼之間清晰可見,阮言要他去院子里坐著,他新熬了綠豆湯,是用來解暑的,一向好脾氣的祁晏置之不理。
他心里的火任憑什么也降不下去,要祁太安回來才會好。
祁晏的孕中反應也上來了,祁太安一直不回來,他心里越發委屈,夜里更是輾轉反側。
有一日,祁晏忽然想起來問:“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要是遇見了危險怎么辦?”
祁太安只帶了一兩個暗衛,他們要去西南軍駐地爭取西南大將軍秋濯的幫助,但凡秋濯是個識時務的,就該知道,比起顧家,最可靠的還是天子。
天子隨隨便便就能讓她遺臭萬年,她秋家世世代代都別想翻身,該怎么選,秋濯心知肚明。
且不說沒人知道祁太安會去西南軍駐地,顧家都以為祁太安會順著令茴的回信,先去見令茴,更何況,這天底下能勝過祁太安的人很少。
所以祁晏不用擔心,大概在祁晏眼里,祁太安還是那個被他看顧著長大的孩子,一直都需要他的保護,他是男子力量微薄,但終究是大人,現如今,輪到羽翼豐滿的祁太安來保護他了。
他一直都知道,他活在祁太安的保護之下,但直到現在,他才有了確切的認識。
阮言守著皇夫,皇夫憂慮,他跟著憂慮,皇夫開心,他跟著皇夫開心,可面對皇夫的憂慮,他無計可施,只好每天變著法子為祁晏準備一些可口的吃食,盼著祁晏能心情好上一點。
張尋倒是什么也不擔心,他知道這位陛下的本事,上輩子蟄伏太久,也能接連斗垮世家,自不用提這一世就只有顧家阻礙在祁太安面前,她是這天下的霸主,什么都了然于心。
他為了安撫祁晏的情緒,自然是怎么好怎么說。
要知道男子體弱,皇夫又被宿命蠱消耗過身體的底子,出京城前還動了一次胎氣,要論擔心,其實張尋最擔心的是祁晏和他肚子里的孩子。
上一世,祁晏父子俱亡,他不能沒有愧疚,他明知道陶葦杭不喜歡祁晏,孕中的情緒最為重要,可他還是選擇隱瞞下來。
也許他早一點坦白,皇夫和陛下就不會是如此結局,但現在,只要皇夫和陛下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結局。
第七日,天光未明,院子里停著馬,祁太安風塵仆仆,沒驚動任何人,悄悄地往祁晏的房間去了。
祁晏睡得不好,眉一直擰著,大概做了什么不好的夢,祁太安的手放在他的眉毛上,慢慢地替他捋平,又順著下去,將手貼在祁晏的肚子上。
好像又大了一點,但沒有長得這么快的,祁太安失笑,俯身吻了下去,猶如蜻蜓點水,已經足夠慰藉她心里的念想。
等到祁晏醒過來,就發現祁太安和衣睡在外側,手牢牢地將他抱在懷里。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祁太安好像滄桑了一點,祁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祁太安的臉,誰知伸出去,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祁太安裝睡,將他的手拽住,貼在了心口上。
祁晏見狀,索性往祁太安身邊挪了挪,他靠著祁太安,有些眷戀地蹭了蹭祁太安的手,他問:“一切順利嗎?”
“一切順利。”
祁晏沒了后話,祁太安直直地看著祁晏,挑了挑眉,“不要我哄了?”
她可還記得,兩人走之前,還鬧著別扭呢。
祁晏知道她的意思,想要背過身去,但撞上祁太安如玉的眉眼,他主動伸出手摟住祁太安的脖子,認真地道:“你能平安回來最好。”
這一句道盡祁晏的擔驚受怕,祁太安在祁晏的唇上啄了兩下,“還要問你,要不要去城中看看,還是啟程回京城?”
清曉和蘇玉都還留在芙蓉城中善后,她趕著回來,一是想見祁晏,二就是問一問祁晏。
祁晏低下頭,回想起蜀地的天與云,他道:“想。”
“想就親我一下。”
祁太安明目張膽,祁晏不止親了她一下,最后兩個人擁在一起,在被子底下極盡纏綿,祁太安的手已經探到滾燙的肌膚,卻硬生生止住,她忽然嘆息了一聲,“真可惜。”
“什么可惜?”
祁晏呼出的熱氣掃過祁太安的耳畔,更是鬧得她心癢難耐,祁太安悶聲道:“什么都可惜。”
此時此刻不能與皇叔共赴巫山最可惜。
……
芙蓉城中熱鬧,祁晏拉著祁太安的手穿梭于人群之間,這一刻他是自由之身,他和這些人都一樣,他臉上是顯而易見的開心,他帶著祁太安停在一家餛飩攤前。
他語氣輕快,仿佛已經輕車熟路:“何叔,來兩碗餛飩。”
攤主是個中年男人,來吃餛飩的人不少,但人前人后都只有他一個人忙碌,他才剛剛收回錢,沒來得及回頭,就應了一句:“好勒。”
他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不過他這餛飩攤開了有些年頭了,也許是熟客,他心里的疑惑一閃而逝,很快就又繼續忙碌了。
“你來過這兒?”祁太安的手扣著祁晏的手,她望了一眼那在爐子邊忙碌的中年男人,問了一句。
“沒有。”祁晏嘿嘿一笑,兩只腳甚至都翹了起來,“何叔以前是給顧家送蔬菜的,見過我幾回,給我帶過好多東西,說是以后我能出去了,就來這里的餛飩攤找他。”
時過境遷,還能再找到,已是不易,難怪祁晏開心,他好像變成了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要不是顧家,他也該是無憂無慮的小孩子的。
何叔手腳麻利,很快就將兩碗餛飩送了過來,幾乎是目光一碰,他就認出來了祁晏。
“你回來了!”
他知道祁晏去了京城,沒想到還有再回來的時候。
“是啊,何叔,我終于能吃到你的餛飩了。”
餛飩連著湯水,總是不好外帶,何叔有心想讓祁晏嘗嘗他的手藝,但就是這樣一碗餛飩,也是難上加難,當時說那句話不過是給祁晏一個念想,沒想到他日真有實現的機會。
何叔心里也高興,他看向身旁與祁晏十指相扣的祁太安,“這位是?”
祁太安先一步答:“我是他的妻主。”
祁晏聞言低了低頭,好像是在把祁太安介紹給他的長輩認識,他接上話,“是,她是我的妻主。”
餛飩攤依舊很忙碌,何叔趁著空隙去看,祁晏的那位妻主對他很是周到,會替祁晏將餛飩吹涼,祁晏吃東西的時候,就溫溫柔柔地看著他笑,眼里的愛意傾瀉下來。
若非真心喜歡,是做不到如此地步的。
顧府里無處著落的小公子,終于也有人愿意將他捧起來,小心翼翼地愛護著。
何叔欣慰一笑。
看著芙蓉城人來人往,祁太安將祁晏的手拉緊,“我們再在蜀地多待幾日吧。”
“可是朝中——”祁晏有些猶豫。
“朝中有秦時,不用擔心,我想帶著你,去把生你養你的蜀地,再好好看一遍,最好是每一片云,每一處山水。”
在魂牽夢繞的蜀地,與摯愛的妻主,同賞山水。
祁晏彎了彎眼睛:“好啊。”
作者有話說:
撒花撒花撒花,我們陛下與皇夫最最最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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