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簫意沒有再問,拂了拂手:“回去休息吧。”
盛序安轉身離開,青笛安靜地為自家公子撐著傘。才踏入盛序安的院子,青笛便出聲道:“可要喚流光過來問問情況?”
依青笛之見,謝云疏是否是謝時還要兩論,公子當時派出了手下所有的勢力去探查,怎么可能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查出。
盛序安搖頭:“時間巧合是其次,對謝時,小煙不會認錯人。”
其他的話盛序安不必再對青笛說,在大越國能做到這個地步的,只有至高無上的那兩位,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誰,又為何要自幼時便如此偽裝謝云疏的身份。
但無所謂,只要是小煙想要的,他和爹爹無論如何都會送到她手中。
*
一個月后,盛煙看著洛音送過來的一堆請帖,最后選定了一封。
是長公主府的云瑤郡主舉辦的賞花宴,她去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她聽說謝時可能也會去。那日從宮宴回來之后,她想了許久,才將心中翻涌的情緒壓下去。
還不是時候,她不能貿然做一些事情......
她尚不清楚京中局勢,對于這兩年謝時發生了什么也一概不知。她隨意打聽了一兩句,便知道哥哥讓人遞給她的信上說的大多都是假的,因為此,她也沒了再去問哥哥的心思。
洛音為她打探回來的消息粗略概括了謝時回到長安的兩年。
先太子死后的半年,謝時被封為了太子,開始幫著病弱的圣上處理一些朝中的事務。兩年下來,無功無過,唯一被世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已經到了年歲卻還遲遲未定下婚約。
聽見謝時尚沒有婚約,平日也沒有走的比較近的女郎時,盛煙輕輕松了一口氣。她沒有辦法思考,如若這兩年謝時因為失憶同旁人成了婚她要如何,她很慶幸并沒有發生這樣老天捉弄人的事情。
請帖被少女翻開,她的手靜靜地按住請帖的一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一晚的夜色很沉,盛煙卻怎么都睡不著。
她其實知道自己有些逃避,但是這兩年,逃避對于她而言已經成為了習慣。她下意識忽略所有的不對勁,將所有疑惑和未解決的情緒都丟到心中的角落,依靠這緩緩燃起的安神香入眠。
*
隔日。
宴會邀請的人并不多,盛煙也沒有認識的人。她靜靜地跟在眾人身后,安靜地看著花園中的一切。
花園被建造得很精致,開滿荷花的池塘、微微拱起的石橋,崎嶇各異的假山,還有大片大片的花樹和青瓷盆中一株株名貴的花。
盛煙從前只在書中見過,眼中流露出興趣。前面的人有些走遠時,她微微彎腰,看著面前的南國水仙。
身后突然傳來女子溫柔的笑聲:“這是南國水仙,是今年下面的貢品,圣上前些日才賜給長公主的。若是靠近些,還能聞到淡淡的幽香。”
有人主動同她說話,盛煙有些驚訝。
她向著來人看去,女子一身素衣,身形纖長,看上去婉約又素凈,身后跟著一個規矩的婢女。
似乎知道盛煙的疑惑,女子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我是林穗,我們前些日在宮宴上見過。”
談起宮宴,盛煙方才回憶起一些,宴會上是有一些人來向她和哥哥打過招呼,但是當時她心思全在遠處的謝時身上,人并沒有記清。
眼前的身影也的確有些熟悉,姓林,大抵是禮部尚書林泉家的小姐。
她心中生了些歉意,應道:“我是盛煙。”
林穗彎著眸看著她,毫不在意她一點都不記得自己,輕聲道:“沒事,我第一次來長安時也這樣,匆匆一面,大家長得都差不太多,記不清很正常。”
盛煙捏著手帕的手松了一些,從小到大她都沒什么朋友,其實她不太知道怎么同人相處。她輕聲道:“我下次就記住了。”
林穗笑起來,身上那股婉約氣質消散了些,她自來熟地摸摸她的頭:“小煙真是可愛,我同小煙哥哥比較相熟,又比小煙大,小煙以后便喚我姐姐。”
像是想起了什么,林穗從腰間拆下荷包,笑著遞給盛煙:“見面禮。”
聽到林穗通盛序安相熟,盛煙心放松了些,她接過道了聲謝,并沒有直接打開。林穗看向前面:“云瑤郡主在前面了,我們也過去吧。”
盛煙點頭,云瑤郡主來了,她應該也就快能見到謝時了。想到這,她心突然停了一瞬,隨后有些莫名的緊張。
她應聲:“好。”
她將荷包遞給洛音,囑咐到:“先收好。”
林穗笑著看著她的動作,輕聲道:走吧。
兩個人一同過去了,大家同林穗似乎都比較相熟,見林穗帶著盛煙過來了,也開始或生疏或熱情地同盛煙打招呼。
只有一個人默默地站在人群后,垂著眸,一聲不發。
盛煙望過去,雖然過去了兩三年,但她還是一眼認了出來。這是她在長安見到的第二個‘熟人’。
江瑩默默地站在人群后,同盛煙眼神對上的那一刻,她紅著眸轉開了眼。
盛煙有些啞然,不太明白江瑩見到她為何是這種情緒,但總歸江瑩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當年在學堂江瑩除了諷刺幾句也沒有做什么,她以后也不會再同江瑩有交集。
一行人到了橋上,向著池塘下面看。
云瑤郡主生得嬌俏,聲音卻很軟:“大家看下面的魚,都是上好的紅鯉,就是被我喂得有些胖了,娘親上一次還因為這個說了我。”
盛煙認真地看著池塘中的紅鯉魚,魚在荷花葉下一條一條翻著肚皮,每一條都圓鼓鼓的。
她望向云瑤郡主,雖然口中說著娘親責怪的話,但是臉上滿是滿足的笑。
她看了一眼便移開了眼神,繼續看著水中胖乎乎的紅鯉魚。在她身邊,徐穗將一塊糖塊放入自己口中,看著也笑意盈盈。
橋上人不少,盛煙看夠了準備下去時,身后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整個人仰進了池塘。眾人驚呼,紅鯉魚四散,盛煙猛地陷入水中。
雖然生在江南,長在江南,但她并不會鳧水,幾乎是第一時間她就嗆了幾大口。她的恐懼和慌亂還不曾反應過來之際,隨著岸上一聲聲“救人”的高呼,數個侍衛就跳了下來。
她被其中一個帶到岸邊,五月的天讓她渾身泛寒,單薄的衣裙濕漉漉地貼著少女的身體勾勒出輪廓,周圍的人神色各異。
洛音不知所措地跪到她身邊,從侍衛的手中接過還在吐水的她。
盛煙思緒稍微回復一些時,林穗卷了一個披風裹在她身上,遮去了那些探究的目光。
云瑤郡主擔憂地圍在她身旁:“怎么不小心落了水,侍衛......侍衛,侍衛的事情都不許傳出去,去請大夫,還能走路嗎盛煙,我們先去客房換一身衣服,荷華你讓廚房去準備姜湯,荷春你去請府里的大夫。”
烈陽當空,盛煙卻遍體生寒。
她茫然望向四周,不知道究竟是誰推得她。云瑤郡主還在安排著,盛煙剛被扶著起身,就對上了不遠處謝時那一雙平靜的眼。
她幾乎是一瞬就紅了眼,心中生出無限的委屈,下意識就想奔過去找他時,耳邊傳來了林穗滿是關心的詢問。
就在她停頓的那一瞬,謝時像是沒看見她一般,直接走了。
盛煙愣在原地,眼淚就直直掉了下來。
周圍亂哄哄的,很多人在說話,她卻一句都聽不清。她的眼眸望著謝時消失的方向,心被莫大的委屈和酸澀揉滿,他怎么能夠像沒看見她一般直接走。
她以為自己能夠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但眼淚掉下來的時候卻止都止不住。
到了客房之后,云瑤郡主有些慌亂地道歉:“盛煙,是我的錯,那個橋我該多派人檢查檢查,剛才侍衛同我說,你站的那一處護欄恰巧松了,這才讓你掉了下去。侍衛也是心急,才直接下水救人,是我沒有多想幾分,但是你放心,我已經吩咐了府中的人,落水的事情不會外傳的。”
盛煙怔怔的,手有些輕微地發顫,心止不住地疼。
像是她欺騙自己許久的東西,終于裂開了些縫。
謝時真的將她忘得一干二凈,看見她落水,甚至不會有一句關心。即便是她們陌不相識時,他也不曾這樣冷漠。
云瑤郡主還在道歉,安排好一切后,眼神擔憂地看著明顯沒有回過神的盛煙。她滿心愁緒,她同盛煙不熟,是娘親同她說盛大將軍的女兒如今回到了長安,她該辦個宴會熟絡熟絡。
如今這還沒來得及熟絡,就將人得罪了個干凈。時下對女子名節沒有前朝在意,但是......但是落水濕身了被侍衛相救,這個事情要是傳了出去,外面難免有一些風言風語,如今盛小姐又正是婚嫁的年紀。
她派人將事情壓了下來,但是能不能壓下來其實很難說,李云瑤有些話如何都說不出口,只能一聲一聲地道歉。
她擔憂地望著一直沒有出聲的女子,對著一旁的婢女吩咐道:“先派人去盛家,再派人去莊子里告知娘親。”
李云瑤仰頭望天,她大禍將至。
*
盛煙落水的事情還是傳了出去。
只一天,長安已風言風語,與之一同傳開的,是盛煙對太子妃之位的覬覦。
傳聞說,盛煙此番從江南來到長安,就是為了嫁給太子,才一月就已經糾纏太子三四次。太子不厭其煩,卻因為盛大將軍權勢滔天的緣故不得不忍下。
說書人搖著響板,頻頻搖頭:“如今這盛大小姐當眾落水,又被侍衛所救,可就是失了清譽.......”
皇家哪里會要一個失了清譽的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