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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1  ☪ 第 91 章

    ◎不信◎

    陳安洛想讓馮青做的, 是去宮外把蘇果的姆媽接進宮。

    李氏本來就是他們派過去照顧蘇果的人,他很清楚她所藏匿的位置。

    從一開始到現在,陳常風看中的始終是權勢, 從來只會教他耐性等,然而他最后等到了什么呢?

    他無法接受蘇果越來越一步步遠離他, 可手上所有人都被他父親把持, 最后發現能偷偷利用的,竟然就是馮青那種貨色。

    等把姆媽帶來, 他打算先下手逼父親進行最后一步, 即使卑劣, 能把她搶回來就是好的。

    馮青跟走在李荃身后, 心里癢癢, 他本就葷素不忌, 宮里新來的小太監們在床上光會順從,總覺得沒滋味,倒是忽略身邊藏著了個容貌好的。

    李荃自是不知他的齷齪下等心思,關門前看房內似乎在聊重要事,雖然不理解, 但仍舊不甚在意的跑回了監欄院

    ***

    不知不覺已入秋, 蘇果的身份特別, 在宮里來去自如, 沒人管她, 她要么就去找小皇帝,要么去尚膳監找大公公們。

    因為陸攸珩經常去攝政王府里,蘇果為避免尷尬, 便住在衍慶宮, 陸則琰剛回朝, 許多時候忙的腳不沾地,她漸漸習慣了獨住在宮里。

    以為王爺今晚也不回來,蘇果早早洗漱完窩在床上發呆。

    她最近有抽空出宮找過她姆媽,畢竟如今她有大人的侍從保護,沒有旁的害怕的事,但是姆媽不在家,她問了左右鄰居,沒人曉得她去哪了。

    “在想什么啊。”

    男人的手背輕輕刮了下女子的發頂。

    蘇果偏過抬頭,驚喜道:“大人!你怎么會回來呀?”

    夏末快入秋,晚上還有點涼意,陸則琰轉身解下披風,隨手扔在支架上,合上門,“本王還不該回來了?”

    他看著床上縮成的一團,挑眉道:“你還沒回答我,在想什么。”

    “噢,我在想姆媽,我找不到她,她會不會很擔心我,跑外面到處在找我,都怪我,我以前只顧著玩樂”

    蘇果心里特別愧疚,她該早點回來找姆媽的。

    陸則琰走近隔著被子抱起她,意有所指,“或者,她去找了自己相熟的老朋友,說些對她而言要緊的事。”

    蘇果鼓著腮搖頭,“不會,她只有我。”

    陸則琰已經從暗衛那處查清楚蘇果的身份,他的確不在意,同樣也無意戳破她對過去單純美好的記憶,“好,本王會替你找,盡快給你答復。”

    “謝謝大人。”

    蘇果像貓兒似的乖順的鉆進男人懷里,她想起即將到來的婚禮,揚起小臉道:“大人,我最近幫趙姐姐籌備婚事,她一點都不高興,我覺得她不想嫁。”

    “這是她的選擇。”

    陸則琰聽到這,勾唇笑道:“蘇果,你想不想嫁給本王。”

    蘇果小臉通紅,但沒猶豫,“想的呀。”

    陸則琰看她軟綿綿的嬌羞模樣,十分地想揉她,平常事忙,眼下不必克制,也不想克制。

    他捏起她的下頜,覆唇上去。

    女子發出小貓似的的嗚鳴聲,半推半就的沒有拒絕,她也好久沒見大人,很是想他,身體的表現向來最是坦然。

    他的呼吸炙熱,往返于她的唇和挺翹鼻尖,柔韌的舌尖一點點在她口中蠶食。

    蘇果感受到舌尖纏繞的的摩.挲,腦海一片虛浮,沒什么力氣,順從的合上雙眸,她本能的接受他。

    兩個人糾.纏親昵一陣,此時正值深夜,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衍慶宮不是尋常人能進來的地方,更不要說這樣著急的敲門,很快,來訪者似乎就被侍衛給拎了出去,但是能進來也說明手上是有宮內令牌的。

    蘇果被吻的迷糊間依稀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聲音莫名熟悉,偏偏想不起來會是誰,她往身側推了推陸則琰,“大人,大人。”

    “嗯?”

    陸則琰勉強壓下欲.望,離開半尺,“怎么了。”

    “有人喊我,應該是認識的人。”

    “你累了,白日再說。”

    蘇果總覺得有問題,焦急搖晃他的手臂,道:“我不累,我怕有急事。”

    “能有什么急事。”

    “大人,求求你了呀。”

    “”

    陸則琰還沒進入正題,不希望等會蘇果心里被雜事影響,不得不皺眉松口:“若楓,把人帶進來。”

    大門很快被打開。

    陸則琰撐額斜躺在床上,長臂把蘇果表面的被子壓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了雙小鹿般的烏黑眼睛。

    蘇果看到了若楓手里的人,認出正是李荃身邊那個不愛說話的小結巴。

    他們同住在監欄院,她甚至不記得他的名字。

    “是你,你找我有事嗎?”

    小太監哭的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忙跪下磕頭,“蘇公公,我求,求你,救救李荃。”

    他往外指了指,哭腔道:“是馮青,半個時辰前把他帶走了。”

    “李荃?”

    蘇果聽完作勢就要起身,她在宮里沒幾個朋友,李荃對她很好,馮青是怎樣的人她見識過,她絕不能讓馮青糟蹋他。

    陸則琰的手卻不肯放,蘇果起不來,她急得回頭看向大人,眼里的懇求意味很明顯。

    陸則琰如今哪里舍得她這般委屈,但因為她是為了別人求他,同時心生些許不悅。

    最終還是冷哼了一聲,同意陪她走一趟

    馮青住在皇宮西北角的瓦房,很小,也是他花了大價錢競到的,自己圍了幾圈籬笆,就當作獨立院落,在皇宮里,太監能住這樣的屋子算是很不錯了。

    天邊黑漆漆,甬道有鴉啼,顯得周遭陰嗖嗖的,蘇果起初揪著陸則琰的衣袍走路,后來直接躲進了他懷里壯膽。

    剛走到門口,里面傳來陣陣摔打吵鬧,蘇果面色一冷,顧不得害怕,奔出去踢門。

    小結巴太監也急著跟上去。

    他們推不開,若楓看了眼陸則琰,從身側抽出劍一劈,木門應聲而倒。

    剎那間,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屋內狼藉一片,遍地是血,李荃的痛苦□□聲音鼓噪所有人的耳膜。

    蘇果看到他背對抵在墻角,身著已經破碎的單衣,被打得難見到一處好肉,抓著沾血的玉勢仍不肯松手。

    小結巴哭著跑過去抱住他。

    另一邊,馮青也是薄薄褻衣,陸則琰抬手遮住蘇果的眼睛,嗤笑道:“馮公公,你真是好心情。”

    馮青看到陸則琰瞬間腿軟,“王,王爺,您怎么會大駕光臨”

    “呵,你。”

    陸則琰揚起下顎,睥睨著他,薄唇頓了頓。

    蘇果或許看不懂,在場的男人很明白這是在干什么,本來他也不在意李荃的死活,但很不巧,馮青做的事,讓他無意聯系起初見蘇果時。

    馮青對蘇果,似乎也有過此等想法。

    當初不介意,不代表現在想起來還能不介意。

    馮青快被攝政王的眼神嚇死,橫豎都要死,他呼喊道:“王爺,我,我是陳廠公的人,這次李荃,算是我替安洛小公公辦事的彩頭,隨意玩玩而已,您總不會在意李荃這等人吧,我對蘇公公從來沒下過手!”

    最初那次也沒成功,不算數!

    “王爺,只要您饒了我,我愿意把他讓我做的事情都告訴您!”

    李荃躺在地上,忽然聽到陳安洛的名字,眼睛通紅,牙咬出了血,沒說話。

    “王爺是真的,是陳安洛,他讓我出宮把蘇果的—”

    陸則琰挑眉嘆了口氣,若楓疾步上前將人打暈,直接拖了出去。

    蘇果指了指那邊,小聲道:“大人,我想去看看。”

    陸則琰把她放下。

    蘇果走近后把身上的披風褪下罩在李荃的肩上,有些不知從何說起,難受地問道:“你還好嗎?對不起,我來的是不是太晚了。”

    她大約能模糊猜到點,馮青最早盯著的是她,眼下李荃差點被欺負,她很愧疚。

    小結巴邊哭,邊憤憤不平,“不,不關蘇果的事,我先找的陳,陳安洛,他沒來,他明明離的最近的!”

    蘇果蹲在身,手不嫌臟的扶住李荃摻血的額頭,垂眸輕聲道:“都過去了,別害怕。”

    李荃捉住她的手撇開,帶血的嘴角勉力開口,“果子,我沒事,你來得很及時,謝謝你,我沒事了。”

    “我只是沒想到,原來安洛從來沒把我當作朋友。”

    蘇果也不懂為何陳安洛變成這樣,他以前最溫柔和氣,待人良善,“他”

    李荃想起陳安洛這半年來的升遷,仰頭看向蘇果,“果子,安洛他,或許本來就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人。”

    “你想不想出宮,我可以去讓王爺幫你。”

    “出宮又能做什么,我寧愿留在這里。”李荃看了眼門口的攝政王,湊近蘇果耳邊,輕聲道:“果子,剛剛馮青說漏嘴,陳安洛讓他出宮去找一個人,是你的姆媽。”

    “還有件事,攝政王之前也在找她,他下的命令,是格殺勿論。”

    92  ☪ 第 92 章

    ◎身世◎

    蘇果送李荃先去了崔寶的尚膳監休息, 回來的時候發現陸則琰不在衍慶宮,想來是去處理馮青的事。

    夜深人靜,蘇果翻來覆去地沒睡熟, 李荃說的那句話總在她耳邊晃,當下聽了她全然不信, 可仔細想想李荃也沒必要誆騙她, 大人的行事風格似乎的確是那樣的

    也不對,無仇無怨, 大人為何要殺了姆媽?

    迷迷糊糊熬到半夜, 蘇果聽到有人敲門, 下意識披了件外衫走到門口時, 在地上看到一張紙條, 她撿起展開, 上面寫的是:【明晚子時御馬監,便能見到你想見的人。】

    她現在最想見的人,自然是李氏,但是給她送字條的又是誰呢。

    “小太監,你在門口做什么。”

    “嗯?”

    蘇果愣愣抬頭, 原來她不知覺開著門牖呆站了會兒, 看到陸則琰跨門進來時她登時心虛地收回了視線, “王爺。”

    王爺?

    陸則琰抬了抬眉, 小太監不怎么會掩飾, 每次喊他王爺,要么是與他置氣,要么就是心里藏了事, “本王讓你不高興了?”

    “沒有。”

    蘇果轉過身, 小心地偷偷將紙條收進袖袋, 低聲道:“大人,馮青有沒有提到安洛讓他做的什么?”

    陸則琰掠了一眼她欲蓋彌彰的動作,“無礙,雜事而已。”

    “噢。”

    蘇果順勢攀上了床,攥緊被子窩成一團,“對了,明日您要出宮嗎?”

    “現下就要去城東,兩日后才回來。”他只是想來看看她,“有話要問我?”

    蘇果搖搖頭,悶進被筒里,“大人,我困了。”

    陸則琰剛想探身親她臉頰,就被很明顯地躲開,他的手停在蘇果毛茸茸的發頂,收勢只輕輕撫拍了下她,小聲道:“好,睡吧。”

    翌日蘇果睡到了日上三竿,洗漱完用了點粥,詢問了幾位宮人,確定王爺確實不在宮里。

    昨夜瞞住大人,她心里有些許愧疚,要是大人還在宮內,她就更不知怎么才能去見姆媽了,不管如何,等她見了姆媽,就能知道李荃說的是真是假。

    她也不蠢,紙條多半是陳安洛送來的,可她不得不去。

    一整天魂不守舍,蘇果沒什么口欲,熬到晚上支開了陸則琰安排陪伴她的宮女,等滴漏指示到子時,她裹了件黑色披風,直接從墻內翻出墻外。

    她以為沒人發現,當她剛出了衍慶宮,原本說去城東的陸則琰緩緩出現在后院的□□上。

    陸則琰看到馮青的那一眼就知道陳凞要做什么,不是為了讓蘇果替李荃報不平,而是想借李荃的口說出讓她搖擺的話。

    若楓站在陸則琰身后:“王爺,您明知他們必定會鋌而走險,或許以后還讓蘇果加害于您,為何我們要放任。”

    “那你以為,她會不會做。”

    有一點陳凞猜對了,即使他明知到陷阱也依舊會讓蘇果去。

    他也很想看看,她會為了那個所謂的姆媽做到什么地步。

    陸則琰笑了笑,“他在賭,我也很好奇結果。”

    “她在宮里想怎么折騰都可以,讓十五暗中護著。”

    “是,王爺。”

    ***

    御馬監坐落于宮城角落,子時天黑,所幸今晚月色皎潔,道上看著不那么可怖。

    蘇果還沒走近,已然看到了陳安洛徘徊的身影,想起李荃,她就不是很想搭理他,奈何為了姆媽,她依舊悶悶地喊了聲,“陳安洛。”

    “果兒。”

    陳凞抬眸,甫一見她,便立馬上前,“我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蘇果往后撤了半步,“我姆媽呢,你千萬不要傷害她。”

    陳凞看清了她的抗拒,眼里稍稍一暗,幾乎是瞬間又恢復了尋常,“果兒,其實我沒有要害李荃,我知道你一定能及時過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陸則琰不是好人。”

    當然即使李荃真的出了事,他也會想別的辦法補償,畢竟對他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能讓蘇果回心轉意。如果不用這種手段,蘇果根本不會相信他說的任何話,遑論半夜不通知攝政王的情況下出來見他。

    蘇果低著頭沒回應,李荃說得對,安洛早就變了,她不認識現在的他,也不想了解。

    “果兒,你跟我來。”

    蘇果跟隨他走到了御馬監的后堂,這里很安靜,平日里也無人敢闖,一直走到最里頭的那間,她看到了躺在木板床上臉色蒼白的李氏。

    婦人的手臂上明顯還有帶血的傷沒好。

    蘇果跑過去蹲在木塌邊,輕捧起她的手,“姆媽,是我,我是蘇果,你聽得見嗎?”

    “她有傷昏迷,我已經請了大夫,大夫說要過段時間才能徹底清醒。”

    蘇果回過頭,眼眶通紅,小聲囁嚅:“你也不要裝好人,姆媽本來好端端的,怎么會無端被你接進宮,傷成這樣和你脫不了干系。”

    陳凞背手站在窗邊,“果兒,你誤會了,陸則琰在追殺她,是我父親救了她。”

    “大人不會!”

    “倘若你真的那么信他,你今晚就不會過來。”

    “不是,我是——”蘇果低頭忖了幾息,道:“我只是來看看姆媽,就算看到了,也不意味著你說的是真的。”

    “不然,以攝政王這么厲害,他有心找一個人,難道會一點進展都沒有麼。”陳凞嘆了口氣,“自你進宮后,他對你從來不是喜歡,而是因為你的——”

    蘇果越聽越費解,“你想說什么?”

    陳凞適時地收回話頭,“罷了,沒什么。”

    若是平常,蘇果還會追問,但是如今她心煩意亂,見陳安洛不肯講,也沒心思追根究底,“陳安洛,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和姆媽單獨待一會兒。”

    “嗯。”

    陳安洛合上門站在門外,蘇果顯然對他的戒心很重,想來等以后李氏說的她更愿意信,所以他暫時沒有把所有知道的都說出來,他提前走了這步棋,父親雖然不快,也必然會按照情形繼續下去,蘇果很快就能回到他身邊。

    蘇果在房內呆了好久才出來,姆媽還睡著,她有一堆話想問又咽了回去。

    陳安洛在御馬監會留人看守,她需要每次偷偷溜出來看望,大人回來之前還好說,可是等大人后日回來,她該怎么辦呢。

    “果兒,不如你搬出來住。”陳凞看透她的顧慮,接著道:“我的意思是搬回尚膳監,那里有你的住處,你出來照顧姆媽也更方便。”

    蘇果想到陸則琰的脾氣,覺得不大可行。

    陳凞送她到門口,“你放心吧,攝政王他會同意的。”

    蘇果原本以為陳安洛只是信口一說,沒想到陸則琰當真沒有攔她,說了句他最近公事繁忙,不能經常回宮就隨她去了。

    蘇果照顧了李氏五六日,終于等到了李氏恢復意識那天。

    “姆媽,你快看看我,我是蘇果啊!”

    蘇果瞧著李氏微動的手指,焦急地在一旁呼喊,大約過了一刻,李氏才慢慢睜開眼,她看了四周,聲音沙啞老態,“果兒,你,你在宮里受委屈了。”

    “沒有”蘇果抹掉眼淚,帶著哭腔:“姆媽,以后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李氏摸了摸她的腦袋,“乖,姆媽的傷勢不重,不要擔心。”

    她的年紀可以做蘇果的祖母,對蘇果一直很疼愛,雖說起初照顧她是上頭撥下來的任務,但后來也是真的相處出了感情。

    “姆媽,到底發生了什么?”蘇果同時好奇的,是為何李氏看起來對她在皇宮里毫不驚訝,好像她對眼前一切都是知曉的。

    李氏看著此刻無憂無慮的蘇果,這些年來,她很不想與她提及,甚至希望能過普普通通的安穩日子,可陳廠公的命令不可違,此刻她不得不做。

    “果兒。”

    李氏撐著手腕起身,坐在床頭,“當初你進宮,的確是有人安排,這一切都有關你的身世,你聽我慢慢同你說。”

    “我的身世?”蘇果低頭看了看,“我記得,我的家鄉糟了水患,我小時候淹在水里”

    “你記憶里的那不是水患。”

    李氏撫摸著她的額發,“是我抱著你和你弟弟藏在湖里,逃過追兵的追殺,你嗆了好幾口水,醒來后發溫癥失了記憶。可惜你父母,死在亂箭之下。”

    蘇果聽得一頭霧水,“姆,姆媽?”

    李氏拿起幾上的溫茶喝了口潤了潤干澀的喉嚨,“我原本是照顧你祖母的侍女,后來照顧你母親,我們一直在逃,終于到了偏遠的酈州生活了十余年,沒想到還是躲不過。”

    蘇果不住地搖頭,“姆媽,我聽不明白。”

    李氏抓著蘇果往后縮的手臂,“果兒,你的祖父母原本是前朝遺孤,到了你這代,如今只得你一位,所以你是我們前朝僅存的公主啊!”

    “啊?”

    蘇果不但覺得不可思議,甚至完全不能理解,她連前朝是什么朝代都不曉得,有記憶以來就是和姆媽生活,突然之間,她多了個那么多死去的親人。

    既然是前朝,那就已經消失了,她怎么還算是公主呢。

    “我還有個弟弟?”

    李氏斂下目光,“我們在湖里失散了,可他那般小小年紀,怎么可能活得下來。”

    “果兒,你一定要為你父母報仇。”

    蘇果揪著衣角,說話語無倫次,“可我,和誰報仇啊,我不想當什么公主,我在宮里就是個小太監,我過得也很好,王爺會照顧我”

    李氏聽她一通軟綿綿的細語,也聽說過蘇果和攝政王的親近,這本是陳常風希望的,可惜是時候,讓蘇果做一些不得已的抉擇。

    趁蘇果正埋頭困惑,李氏對著門后的人影點了點頭,輕聲道:“果兒,殺你父母的人,就是攝政王的父親,當年的鎮北王。”

    作者有話說:

    其實這段時間是因為之前家人做手術了,所以一直沒有更新。

    93  ☪ 第 93 章

    ◎晉江首發◎

    蘇果在獨自回尚膳監的路上, 還念著姆媽與她說的話,糊里糊涂聽完,似是聽懂了, 又感覺一頭霧水。

    她素來性子安靜軟弱,對自己進宮這件事雖然起初心存疑惑, 卻從不敢深想, 如今有人告知她緣由,匪夷所思的同時勉強把一切都串聯起來。

    按照她理解的, 姆媽說民間一直有企圖復國的義士, 她是他們心中主人的血脈, 因此要保護她來延續曾經的皇朝, 所以陸則琰這樣的身份便成了她的仇人。

    可是, 若是這樣說來, 她也在無意中被刻意安排在陸則琰身邊,被他們當做能傷害大人的棋子?

    可,可她哪有能耐傷害大人?

    不對,如果大人下令殺姆媽是為了滅口,也就是說, 他已經知曉她的所謂的身份

    蘇果對她的父母其實沒有印象, 她更在意的是姆媽, 陸則琰明明答應過她幫她找姆媽, 暗地里卻傷害她關心的人, 這才是讓她最難受的。

    但無論如何,她暫時不想相信王爺會把姆媽傷成那樣,或許有誤會呢

    蘇果垂頭喪氣, 腦袋耷拉著回到尚膳監住處的門口, 沒發現崔寶蹲在那玩石頭, 差點踩到他的手。

    “哎呀!”崔寶抬起頭,皺眉不悅道:“蘇果,你能不能看仔細點!”

    即使蘇果如今的官階比他高不知幾節,崔寶還是態度如一,蘇果也習慣了,緩過神微聲糯糯:“對,對不起。”

    “師父讓我給你送糕點,額,你怎么了?說你一句就委屈。”崔寶湊近仔細看了看,對面的人臉上仍有淚痕,顯然是大哭過,聽音說話也有氣無力,“干嘛,才回來住兩天,就想你的王爺啦。”

    蘇果聽到有關陸則琰,喉嚨口微哽了下,情緒需要反應的時間,她在路上抽絲剝繭般想了一路,后知后覺明白她和大人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此刻心里又酸又澀。

    崔寶見她不說話,心里一急,虛扶著她進門,“來,坐下喝杯茶,跟我說說發生什么事?”

    蘇果捧著瓷杯發了會呆,“崔寶,若是”

    “你快說啊。”

    蘇果搖搖頭,她不可能真講出來,只好隨口找了個理由,“趙姐姐的婚期快到了,我還沒想好送她什么,我怕趙姐姐生氣。”

    崔寶哦了一聲,看出她是在敷衍,意有所指道:“你問問她唄,想不通的事就去問,旁人怎么知道了。”

    蘇果輕聲:“問了他就會說么。”

    她真的很想沖到大人那里把所有的事說清楚,可她沒這個勇氣,更害怕聽到不想聽的結果。

    “那你這樣胡思亂想就好受了?你又不能逃避一輩子。”

    蘇果垂眸,“好,那我,再想想。”

    ***

    趙音笙的婚期還有數日,蘇果最近為了避開陸則琰,正好尋了個理由住到了卓將軍的府邸,表面說是替趙姐姐準備婚事。

    “王爺竟然愿意放你到我這來?”

    趙音笙笑著望向低頭替她整理衣飾的小太監,“說吧,是不是他惹你生氣了?”

    蘇果搖了搖頭,慢吞吞道:“不是,趙姐姐,你好像沒有我以為的那么——”

    “那么不高興?”

    “嗯。”

    “其實我不難過呀,外祖父替我定的婚事很好,鄭大哥我從小認識,他是個很好的人。”趙音笙撩起頭發,溫柔挽唇道:“我很滿意這樁婚事了。”

    “那么。”蘇果忍不住問道:“大世子怎么辦?你等了他十年,真的不會覺得可惜嗎?”

    “其實能見到他,看到他有人照顧,我就放下了一樁心事。”趙音笙摸了摸蘇果的頭,“成親后,我要跟鄭大哥去大漠,到時候我們見面的機會就不多了。”

    應該說,可能不會再有機會,看到京城的人,看到他。

    蘇果明白她的意思,牽住她的手,“姐姐,要不,我們今晚喝酒吧!”

    “嗯?”

    “當是我為你餞行嘛。”蘇果眼眶酸澀,不曉得是為了自己還是因為趙音笙,“我很舍不得。”

    趙音笙微微點頭,“好,既然果兒開口了,我就陪你。”

    兩人摒開了仆從,趁著夜色坐在庭后的花園,一兩杯果酒下肚,兩人的臉頰片刻泛起了紅暈,趙月笙酒量還不錯,蘇果卻是一如既往的兩杯倒。

    兩人趴在大理石桌上,頭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趙,趙姐姐,我好難受。”

    趙月笙的手摸著蘇果的后腦勺,像擼銜蟬似的擼了擼,笑道:“為什么,和王爺鬧脾氣?”

    “不是我只是在想,他好像一直對我很好,是為什么呢,我,我想了好久。”蘇果啜了口酒,“我以前害怕他當我玩寵,原來不,不是”

    “唔,當然不是,王爺喜歡你呀。”

    蘇果低頭紅了眼眶,竊竊哭腔,“他才不喜歡我,也沒人喜歡我,我只是一件,一件工具而已。”

    “果兒,你在說什么,什么工具?”

    “沒,沒什么。”

    蘇果迷迷糊糊很快就睡倒過去,趙月笙嘆了口氣,朝不遠的陰影處道了句,帶著醉意,“她醉了,你站在那兒,看夠了罷。”

    “我,我實在不解,你們發生什么了。”

    陸則琰淡笑著挑開枝條,從樹后緩步走出,戳了戳毫無意識的小太監的綿軟臉蛋,“不關本王的事,是她想太多。”

    “那你就不能與她說?”

    “憑什么。”

    “”

    真是你大哥慣得你,臭脾氣。

    趙月笙腹誹了一句,無奈地看著他撈起蘇果,蘇果的性子藏不住事,最近天天粘著她住在這,擺明是找由頭不見攝政王,不像無理取鬧,興許是大的誤會,偏偏兩個人一個不敢多問,一個不可能低頭。

    “王爺,蘇果是與我喝的酒,她并不想回去,且答應留在我這再住兩日送嫁。”話說到如此,趙音笙已起身擋在陸則琰面前,臉色淡淡的,語氣卻不容置疑,“你不能隨意帶走她。”

    陸則琰沒有堅持,看向蘇果的目光柔和,“我不會欺負她,天亮前保證送她回來。”

    趙音笙看了眼蘇果,終是側開半步,“好,我不走,就等在這。”

    陸則琰經過時側眸看了她一眼,“我們相識多年,如果,你需要本王再劫一次花轎,本王還是會幫你。”

    趙音笙像是沒聽到般,坐回了亭子的石凳上獨自倒了一杯酒,扯起嘴角自嘲地笑了聲,過了很久像是回答他,又像是回答自己,“一次十年,等夠了。”

    陸則琰沒有帶蘇果走遠,甚至都沒出府門,他抱著她坐在卓府正廳的房頂,若楓看兩人似乎氣氛不對,識相退后站在了附近的樹上。

    陸則琰將披風裹緊懷里的女子,摟住她的肩,忽然想到先前聽到的,低笑了幾聲,“小太監,誰利用你了。”

    “又打不得,罵不得,靠利用你能做成什么大事,自作多情。”

    蘇果聽到后半句,被吵醒半睜開美眸,“你,你是誰哦。”

    “除了本王,還有人能這樣抱你?”

    蘇果覺得自己果然喝不得酒,大概出現幻覺了,竟然看到陸則琰,“啊,我不能再喝了”

    “小太監,就你這酒量,你也敢和趙音笙拼酒,她外祖父從小就讓她吃釀酒的糖果子。”

    蘇果往溫暖的懷里拱了拱,“大人,夢里真好,我不用,不用想其他事了。”

    陸則琰挑眉,明知故問:“其他,有什么。”

    蘇果借著酒勁,帶著三分意識,瞇著眼睛抬頭看向陸則琰,“大人,不是你,不是你傷害,傷害我的姆媽,我知道。”

    “是么。”

    “嗯,我,我不信安洛說的。”

    陸則琰聽到陳凞的名字,眼里一閃而過的戾氣,很快回復尋常,“如果是本王做的呢,本王的父親殺了你的父母,而本王也下令殺了你的親人。你會怎么樣,報仇么。”

    “不,不知道。”

    懷里女子重復這句,漸漸沒了聲音,只剩下綿長勻停的呼吸。

    “蘇果,不要讓本王失望。”

    作者有話說:

    家人之前動手術了,所以才會這么久沒更新,不好意思。

    94  ☪ 第 94 章

    ◎晉江首發(副cp)◎

    趙音笙成婚這一日, 京府長久以來難得的熱鬧,城東城西都有卓家的家丁派米布施,做善事的同時想給這樁婚事添個好意頭。

    和外部的喧囂不同, 卓府里還算安靜,待嫁閨房內, 恢復女子打扮的蘇果摒除雜念, 正一門心思地替準新娘梳頭。

    “趙姐姐,今天你好看極了!”

    趙音笙笑彎了眉, 少見的附和玩笑, “噢, 平常就不好看啦。”

    蘇果忙不迭擺手, 急道:“好看!何時都好, 怪我嘴笨!”

    “我隨口說的, 瞧你。”趙音笙拉過蘇果的手,將梳妝盒里的一支發釵放到她的手心,“其實,第一面見時,我就曉得你是女子, 哪有那么美艷的小太監。”

    “樂簫頑皮至極, 我一直想有個妹妹, 所以, 真的謝謝你最近能陪在我身邊。”在她最需要的時機。

    “趙姐姐”蘇果眼眶一熱, 想起這是大喜日子,重新將眼淚憋了回去,“你到了大漠, 要記得寫信給我們。”

    “那是自然的,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以后你記得要睹物思人吶。”

    蘇果沒有推拒,而是小心翼翼地將發簪收起,“鄭大哥什么時候來呀,定好了吉時,現在還差三刻就到了。”

    雖說婚娶前雙方不得見面,但是卓嵐山沒把這些舊習俗放心上,照常召集部下商討,是以蘇果已然見過趙音笙的未來夫婿,看起來長相周正,性格樸實,年紀比趙音笙大,卻也是第一次娶妻,是很會珍惜人的模樣。

    “他一定快來了,我外祖父說,他守規矩的很,我記得小時候還見過他呢,那次和攸珩一起貪玩時——。”

    趙音笙忽然停住話頭,聽到前院傳來敲鑼打鼓的喜慶聲,將紅喜帕遮蓋在頭,坐回床上,淡聲:“算了不提了,都是舊時往事。”

    蘇果見她強壓下來一臉平淡,心疼不已,忍不住朝左右四顧,咬牙輕聲:“趙姐姐,其實如果你不想嫁,我現在還是可以幫你逃跑的!”

    “”

    “你怎么和王爺說的話都一樣。”趙音笙笑了出來,“別鬧,快去把門合上,等會兒丫鬟就要過來接我上轎。”

    “哦”

    蘇果聽話地將門帶上,舒了口氣站在門口,回頭從窗里望了眼,發現看不清趙音笙的神色,不知為何,即使看到趙姐姐笑,也覺得她并不高興。

    這世上,為什么不能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呢。

    少頃后,鄭家的丫鬟到了內院,扶著未來夫人慢慢走過一道道垂花門,蘇果跟在她們身后,作為‘娘家’的親戚,她這次只能將趙音笙送至門口,然后會留在卓府用一頓午席。

    “攝政王到!”

    府門口,陸則琰從輦轎上下來,身后跟著下來的是鎮北王世子陸攸珩,他因為要坐木輪椅,撐扶著下來的動作比較慢。

    最后時刻卻是剛剛好,和出門的新娘子一行人正面對上。

    蘇果半月有余沒見過陸則琰,一時間心緒復雜,淺淺施了個禮便繼續低著頭,鄭家小丫環們沒見過世面,忽然見到傳聞兇狠的攝政王,都呆楞住了,不知該繞道走,還是先行禮。

    趙音笙先開了口解圍,“多謝王爺前來為我慶賀。”

    陸則琰側眸瞥了眼蘇果,“還站在那?過來。”

    蘇果本不想過去,然而今天是趙音笙的大喜日子,她未免鬧大,耷拉腦袋跑回了陸則琰身邊,尚未站穩,腰已經被攬了過去,撞進了一鼻子的冷香。

    “趙音笙,本王上次說過的話還算數。”

    趙音笙微微抬起頭,借著喜帕的縫隙,她能看到陸攸珩在對過,沒有穿平日的素色袍,換了件寶藍色綢緞。

    他坐著比旁人矮,她甚至能看到他腰間紅色的綢帶。

    莫名應景。

    “謝過王爺,不用。”

    陸則琰沒有動,丫鬟們也不敢扶著趙音笙上轎,陸攸珩推著自己向前,扯住弟弟的袖袍,溫聲開口:“好了。”

    “阿琰,我們別擋路,誤了吉時不好。”

    趙音笙好像已經很久沒聽到他的聲音,即使殘了腿,失了憶,少了年少時的意氣風發,依舊不變的是那慣來平淡輕和的語氣,他,對他的妻子應該也是那樣的吧,呵護溫柔。

    雖然攝政王府的消息密不透風,但她畢竟住過,有些相熟的丫鬟,偷偷告訴過她大世子一直在籌備和九娘的婚事,只不過因為攝政王似乎看不上九娘,一直沒松口同意,大世子拗不過他,便只好拖著。

    個中具體,她無從知曉,只是她明白,陸攸珩早就成了她不該肖想的人。

    莫名的,趙音笙很想與他搭一句話。

    她上轎前,走路經過,頓錯住腳步,偏過頭看了他一眼:“陸攸珩,我真的要嫁人了。”

    陸攸珩藏在袖袍下的手捏著扶柄,微笑道:“嗯,趙姑娘,我祝你同鄭少將軍百年好合。”

    “謝謝。”

    鑼鼓喧天,鞭炮齊鳴中,喜轎總算按時啟程前往城北的鄭家,陸攸珩的淡然神色不見,止不住深咳了好幾聲。

    陸則琰表情倏冷:“我說過不讓你來。”

    他壓著陸攸珩的肩,戾氣掩飾不住,“你不想她和旁人成親,我把她帶回來就是,要你這樣作踐自己?”

    陸攸珩拭了拭唇角,抬頭慘笑道:“帶回來以后呢,讓她作妾,還是再耽誤她十年?”

    或者說,他還有十年能耽誤她么。

    “呵,隨你。”

    蘇果在被拉走前,豎著耳朵聽懂了,大世子根本沒忘記趙姐姐,那為什么不說清楚呢,是因為九娘嗎?

    沒忘記還變心,真是過分。

    陸攸珩不置可否,方才的對話像是沒存在過,“既然都來了,我們進去喝杯酒罷。”

    卓嵐山作為長輩,在鄭家接受拜禮,卓府沒有什么非見不可的人物,陸則琰這次過來,也全是為了遷就蘇果和陸攸珩,所以他們三人直接到了大廳,眾人看到攝政王到來,紛紛上前拜見敬酒。

    蘇果好幾次想趁亂溜走,陸則琰索性將她整個人按進了懷里,陸攸珩笑著搖搖頭,獨自拿了一樽酒瓶,推輪椅到了后院。

    他曾來過卓府很多次,對這里當然無比熟悉。

    站在庭院的入口,忽然體會到了近鄉情更怯的感受,他有點害怕再踏進一步,怕回憶如水涌來。

    “大,大世子?”

    陸攸珩下意識偏過頭,見到了熟悉的面孔,“香冬。”

    “大世子,是奴婢,奴婢是香冬!奴婢聽說大世子不記得事了,還以為”

    香冬滿眼通紅的看著面前的大世子,她是陪趙音笙一起長大的丫鬟,自小也會端茶遞水,能認出陸攸珩再正常不過。

    陸攸珩一時放松,忘了要裝作失憶,他斂起神情,“嗯,最近偶爾會想起一些。”

    “那,有沒有想起小姐?!”

    “沒有。”

    香冬絞著衣角,悶著聲失望:“哦。”

    “對了,你怎么沒有陪趙姑娘出嫁?”這般說來是挺奇怪,他好像上次也沒見到香冬陪著笙兒,明明笙兒最是和這個丫鬟要好。

    “小姐說,她最信任我,所以讓我呆在府里守著后院,好好照料院子,就好像照顧她一樣。”

    “院子?”

    “嗯,奴婢推您進去看看,或許您看了就會想起來了!”

    陸攸珩沒來得及拒絕,香冬走到他身后,將他推進了庭院,一眼望過去,撲面而來的是熟悉感。

    每一件陳設,擺放,甚至連花種都和十年前他最后一次見到的一模一樣。

    當年,他站在這里答應趙音笙一定會回來。

    “大世子,您走的時候還有海棠花開,那時您的,您的死訊傳回來,小姐為了讓這些花盡量不敗,找工匠畫了圖紙,特意挖地坑取暖,日夜呵護。”

    “后來趙家老爺逼嫁,小姐不得已才找攝政王劫轎雖然后來,后來小姐她常住攝政王府,但也會回來照料。”

    陸攸珩慢慢自己推進花叢深處,這樣的天氣,即使有取暖,花兒開得也很一般,不過總算是有幾分顏色。

    他伸手扶起一朵。

    香冬很執著:“大世子,您想起來了沒。”

    “沒有。”

    “為什么呢,您都能想起奴婢這種無關痛癢的人,也能想起您的親弟弟,為什么偏偏不記得奴婢的小姐!”

    香冬哭著跪在輪椅邊,“小姐要去大漠了,只要您開口,她一定不會嫁,不會去大漠,奴婢求求您,哪怕假裝想起來。”

    她邊哭邊扯著男人的衣角:“小姐等了十年,等到個不記得她的人,她太苦了,太苦了啊!”

    陸攸珩轉過頭,翻折衣袖,語氣淡淡的:“我真的,不記得了,你先下去罷。”

    香冬張著口哭到半中,看了他一眼,抹干了眼淚,“是,奴婢退下。”

    陸攸珩坐在花從旁,指腹浮掠過花瓣。

    他中的毒積年已入筋脈,身上時不時會有一陣痛感,這些日子他都不敢有大的情緒,深怕熬不過趙音笙的婚期,好在今日還能送嫁,看一眼她作新娘的模樣。

    習慣的疼痛慢慢從下肢爬上胸口,手臂很快就麻的沒有知覺。

    他不甚在意,手上始終捏著那支花。

    “笙兒。”

    “都以為我是圣人,為了報恩,不得不娶九娘。”

    “不是的。”

    陸攸珩偏頭扯唇,無奈地輕笑了幾聲,“秦素棉那日替我診治,說活不過今年的霜降,所以,我怎能,讓你等了十年,才發現,等到的是一個死人。”

    “你不知道,你很早就嫁給我了,在我心里,千千萬萬遍。”

    “但是如果,如果有來生。”

    陸攸珩額頭沁出冷汗,心上撕扯比以往更劇烈,他悶哼一聲,嘴角感覺滋出了液體,血腥氣昭然,一滴滴血落在他的長袍,意識一點點抽離,在昏迷前,他好像聽到趙音笙在喊他。

    “陸攸珩!”

    如果有來生,能不能真的,嫁給他一次

    95  ☪ 第 95 章

    ◎她不選你怎么辦◎

    蘇果跟著陸則琰沖到后院時, 看到陸攸珩已然幾乎沒有了意識,連續喊了他幾聲都得不到回應。

    “陸攸珩!”

    “王爺,我們快帶世子去找我師父!”

    蘇果給大世子喂了一顆秦素棉交給她用以應急的補藥, 焦急地抬頭望向陸則琰,只見他迅速將人從輪椅上抱起, 闊步往外走, 旁人自是不敢阻攔,讓出了寬闊的通道。

    蘇果起身要走, 手上不知被誰塞進了張紙條, 環顧四周卻無人看她, 她猜到是陳安洛的人在與她傳信, 姆媽還在他們那, 她本來也不可能與他們斷了聯系。

    蘇果此刻無心多想, 藏進袖袋后便上了回攝政王府的馬車,陸則琰為了照顧陸攸珩,沒有與她同乘,她落下紗簾,偷偷打開紙條。

    【門外傍晚, 急事等你。——陳安洛】

    秦素棉收到消息等在王府門口, 馬車一到, 他即刻奔上前直接在車內簡單聽了下診, 將隨身攜帶的金針, 分別插進三個穴位。

    “快,王爺快抱大世子進房。你們愣著干嘛,去準備熱湯!”秦素棉轉身看到蘇果, “蘇果, 記得師父讓你背過的千金月令, 把第十張單子的藥默出來讓十五去抓。”

    蘇果回過神,“啊,是!”

    她跟著秦素棉別的沒學會,光聽話背書了,雖然最近疏于鉆研,但是記得很清楚,她連連點頭去辦。

    陸則琰也難得的顧不上她,“秦素棉,你老實告訴本王,能不能治。”

    “難。王爺早就清楚大世子的身子熬不過下個月,今日受了刺激,提前毒發也是意料之中。”

    陸攸珩被小心地放回了房間床上,九娘躲在門外,陸則琰彎腰起身時瞥到一眼,“怎么,好看么。”

    “沒,不是,阿珩他,他怎么了?”

    陸則琰冷笑一聲,“他要是活不了,你就等著陪葬,現在滾出去。”

    秦素棉忙里抽空,皺眉了句:“王爺,你嚇小婦人作甚。”

    “本王沒嚇她。”

    陸則琰慢慢走近門口,睥睨她輕哂:“你以為你做的事本王不知道?既然那么想嫁,成親來不及還有冥婚可辦。”

    九娘被嚇得瘋了似的,跌跌撞撞跑回了院子,但是沒走遠,人影在樹后晃蕩。

    陸則琰懶得理她,轉身繼續問,“你研究了這么久,還是找不到方法?”

    “勉強。”

    秦素棉施完十八根銀針,擦了擦額頭的汗,“王爺,法子是有的,但我當真沒把握啊。”

    陸攸珩當初讓秦肅棉隱瞞病情,其實陸則琰早就知曉,一直吩咐他暗中研究解藥,奈何陸攸珩中的瘴氣經年變化,毒已入髓,即使是神醫,也不是短短幾個月能想出解法的。

    “我現在只能算是替他續命,他受得刺激越深,毒發作的越快,像趙音笙成親這種日子,他去喝喜酒,不死也廢半條命。”

    陸則琰抬手止住秦素棉,“你看,他是不是醒了。”

    秦素棉低下頭,果然,陸攸珩正緩緩睜開了眸。

    “大世子!”

    陸則琰也立刻靠近床邊,輕喊道:“陸攸珩。”

    陸攸珩看到熟悉的景致和熟悉的人,毫無波瀾的眼底劃過一絲落寞,像是早就預料到剛才是聽錯的一般,拽著弟弟的手袖子:“阿琰,幫,幫我至,至少——”

    秦素棉看他上氣不接下氣,按住他的胸口,“不用說了,大世子,你無論如何想多活一日,我明白。”

    陸攸珩不會舍得糟蹋趙音笙的好日子。

    陸則琰神色不變,藏在袖袍下的另只手緊攥成拳,起身想走,陸攸珩拉住了他,“不要,咳——咳——”

    秦素棉也跟著攔住他,“王爺,您先別生氣,你就算把趙音笙綁來也沒用啊,不如我們先說說療毒的方法!”

    這話成功讓陸則琰停下了動作。

    “說。”

    “大世子,您先躺好,等會蘇果給您送藥來,你照喝就行,王爺,我們出去說。”秦素棉說完,不由分說地往陸攸珩頸后扎了一針。

    兩人站在門外。

    秦素棉皺著眉頭,“王爺,其實大世子的境況很難,我沒有十足把握,即使一切順利,他也很難有常人的壽命。”

    “而且”

    “別廢話。”

    “大世子似乎也不想活。”

    陸則琰垂眸:“我會讓他想活下去,你盡管做你要做的。”

    “好,我這半年來在恩施研究蠱,想到能夠救大世子的方法,就是在他身體里種下一只子蠱吸收余毒,每個月驅出來放毒,緩慢的牽制,慢慢養身。”

    陸則琰看他:“母蠱種在哪。”

    “是,這也是癥結所在。”秦素棉嘆了口氣,“子蠱需要母蠱的存在才能出現,兩者不得離開太遠,所以必須是常伴他身邊的人。”

    “很簡單,我就可以。”

    “不是,王爺你不可以,這次的母蠱只能種在女子體內,更不要說您這種體格健碩的男人,根本養不住母蠱。這件事畢竟有風險,必須得瞞著大世子,您也知道他的脾氣,要是發現這種治法”

    陸則琰又看到隱約藏在不遠處樹后的身影,難免煩躁,冷聲:“不難,現成的人不就在府上。”

    秦素棉愣了會,跟著眺望過去,附和道:“倒也是行,她執意留在大世子身邊,想來是愿意的,正好最后中了母蠱的人會和子蠱共死,她可以永遠陪著大世子了。”

    樹后的人影明顯的抖了一抖,逃也似的離開。

    秦素棉側過頭做了個鬼臉,蘇果端著煮完的湯藥正好過來看見。

    “師父,大世子怎么樣了?”

    陸則琰只是看了看她,不多停留轉身往另一邊廊下走去,蘇果不自覺地側身,秦素棉看他們兩個一反常態的模樣,調侃的話到嘴邊重咽了回去。

    “先進去給他喂藥,等會幫師父買這幾樣東西。”

    “噢。”

    蘇果接過紙條,然后打開門,陸攸珩雖說昏迷,喝湯的意識還是有的,她喂藥并不艱難,很快瓷碗就見了底。

    不知不覺近黃昏,王府離市集不遠,蘇果因為要置辦醫治的物品,自然地喊了駕馬車,買完回來天色已黑,她隨意尋了個理由停留,果然看到了等在路口的陳安洛。

    “安洛,你有急事要說?”她主要擔心姆媽。

    陳安洛難得看到她女裝,目光一時移不開,過了會兒低聲道:“不然還能怎么尋你,你躲我躲得這么緊。”

    蘇果最近的確是故意躲他們,她不想面對,索性兩邊都不見,沒想到兩邊都避不開。

    “果兒,你此時若是喊一聲,攝政王的人就會出來把我抓走,你會喊嗎?”

    蘇果蹙眉咬了咬下唇,“我真的沒話與你說,你回去吧。”

    見她沒喊人,陳安洛姿勢放松,扯了扯唇角,“果兒,我有話說。”

    “你還記得,我說過有婚約的女子,那個人就是你,我比陸則琰早認識你,更比他對你真心。”

    蘇果不想聽下去,打斷他:“安洛,我想先回去了。”

    陳安洛眼神一暗,拉住她,“好,既然你想走,把這個帶進去。”

    蘇果以為他只是和以前一樣,來勸自己離開陸則琰,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她被捏的手腕痛,低頭看向紙包,“這是什么?你,你要做什么?”

    “我從來沒有逼你,這次也是為你好,你把藥下在攝政王的飯食里。”

    “不可能,我不會的!”

    蘇果低聲驚呼,不管她的身份如何,她絕對不愿意傷害陸則琰,他對她真心也好,假意也罷,至少救過她許多次,她不能好歹不分。

    “我來之前就知道你不愿意,但你別忘了,你姆媽還在我這兒。”陳安洛淡下神色,“我已經替她安排了更合適的住處,如果你不肯照做,往后都見不到她。”

    蘇果從來見到的陳安洛都是對她溫柔呵護的樣子,第一次見到他這般,不自覺往后瑟縮了一下。

    陳安洛步步緊逼,“蘇果,在你心中,難道從小照顧你的姆媽還不如一個男人重要?再說我沒有讓你殺了他,他也不會死,這包藥只會讓他昏迷幾日。”

    “可,可是。”

    其實,蘇果記得陸則琰問過她這個問題,當時她無法回答,也認為不會遇到這個兩難的選擇

    陳安洛面上淡定,心里卻很急,這件事他決定的很突然,沒有和父親商量,他純粹是想快刀斬亂麻,不想再拖下去。

    他將一個紙包塞進蘇果的手里,“蘇果,陸則琰對你不會懷疑,更不會驗毒,這包藥粉至多能致人昏迷,傷害不了他多少。”

    “那你為何要讓王爺昏迷?”

    “這不是你需要管的,總之你照我說的做,我保證你和你姆媽團聚。”只要事成,攝政王一旦失勢,他不擔心搶不回蘇果。

    “陸則琰昏迷幾天,換你姆媽一條命,我想你應該會選。”

    蘇果低著頭看著手里那包藥,糾結道:“真的只會睡著三天么”

    “是,我不會騙你。”——

    秦素棉抱臂靠在房柱上,瞥了眼院子里獨自喝酒的男人,“王爺,你真的全都拋給我小徒弟處理,你不是不知道她時常傻傻的,被人賣了還得給人數錢。”

    “二選一而已,她再傻也會做決定。”

    “那萬一她不選你怎么辦?”

    陸則琰喝了口酒,唇離開杯沿,“沒辦法,殺了她。”

    96  ☪ 第 96 章

    ◎晉江首發◎

    攝政王府近日來十分安靜。

    陸攸珩臥床昏迷, 全憑秦素棉用針灸暫時吊著續命,九娘在趙音笙成婚的當晚就帶著兒子卷鋪蓋逃走了,她再喜歡名利和大世子, 也不敢拿命去賭。

    畢竟攝政王爺一副完全做得出狠心事情的模樣,看得瘆人。

    陸則琰倒是懶得去管這種手段不入流的鄉野女子, 聽到暗衛報告她的去向, 也沒有要攔她的意思,“讓她吃點苦頭, 有膽傷害本王的哥哥, 沒讓她死, 當是為陸攸珩積福。”

    若楓領命:“是。”

    男人換個姿勢靠坐, 掌心托腮, 食指在耳后輕敲, “陳凞最近在做些什么。”

    “他確實已說動了陳常風,待蘇果在王爺飲食下了藥后,將會將他們在京城外圍多年蟄伏的傭兵逼近皇宮,直接進宮謀反。”

    江南之行后,陸則琰有所啟發, 已經讓暗衛完全查清了陳凞和陳常風的背景。

    區區前朝余孽, 為了權力不惜自宮潛伏在宮中, 但是又不愿意千辛萬苦為他人做嫁衣, 所以將所謂的前朝公主迎進宮中, 想等光復后讓自己的兒子做皇夫,妄圖在三代后天下就能改姓他們的陳。

    如意算盤打得響,原本這事還得再等籌劃幾年, 陳凞大概被醋意沖昏了頭腦, 逼著父親提前準備。

    他這個把持朝政的攝政王自然成了最大的絆腳石, 旁的路走不通,除了找最能近他身的愛寵,給他下藥讓他暴斃了。

    蘇果收了藥粉,遲遲還未下手。

    陸則琰想到此事,疲憊地揉了揉眼尾,他真是白疼那個小太監,活脫脫白眼狼一個,人家說是昏迷的藥就深信不疑,偏偏他話說起話來狠,真要殺她卻是萬萬不可能。

    “盯緊蘇果。”

    “屬下遵命。”

    ……

    蘇果站在膳房,對著蒸屜里的桂花糕發呆。

    她的手捏成拳,微微顫抖地展開手心,里面靜靜躺著一包白色粉末。

    她猶豫了好幾天,實在下不了手,長久以來王爺對她太好了,但是那邊一直在想辦法催,早上她甚至收到了姆媽血琳琳的一只手指,讓她不得不動手。

    只是昏迷幾日,王爺身體強健,應該沒事吧。

    蘇果屏住呼吸,終于將藥粉都灑上了糕面,然后哆嗦著將黃色紙包扔進柴火里燒光。

    “蘇果,點心備好了沒。”彩衣跨進膳房,就看到蘇果發呆的盯著火。

    蘇果被嚇了一跳,堪堪回過神:“好、做好了。我馬上就去找王爺。”

    “嗯。”在宮女彩衣心里,雖說蘇果現在沒什么架子,但她定是未來的王妃,所謂的送糕點也是王爺和王妃之間的情趣,她當然不會沒眼色的搶活干。

    蘇果先是把煮好的藥送進了陸攸珩的房間。

    大世子還躺在床上,清醒的時刻很少,偶爾醒來就是問一問趙音笙有沒有啟程去大漠,其實早就走了,但是陸則琰吩咐所有人不能告訴他,所以大家都還瞞著。

    蘇果現在都明白了,大世子是怕拖累趙姐姐,才會做得那樣絕情。

    她近來替他送藥,常聽陸攸珩無意識囈語,十年來他的失憶,醒來時想起未婚妻的驚喜,得知他活不過半年的痛楚,所有的情緒在徹底失去心愛的女子之后,再也無法遮掩。

    所以,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多么不容易。

    蘇果覺得胸口愈發悶堵,給陸攸珩喂完湯藥,拎著食盒往書房走得每一步都在猶豫,她知道暗中有陳安洛的人一直盯著她,有些事她遲早得做的。

    走到門前,蘇果輕輕扣了扣門。

    “進來。”

    蘇果提起一口氣,端著食盒進門,對上陸則琰的視線一瞬間就低下了頭,

    她拿出糕點推至男人面前,“王爺,這是我親手做的。”

    陸則琰想起方才暗衛站在窗口給他的回稟,捻起一塊白色糕點,在她緊張的目光中,笑道:“甜嗎?”

    “嗯,我放了很多,糖霜。”

    蘇果捏住衣角,忸怩了一會兒,陸則琰拖過她的手,將她拉進懷中,下顎抵在她的頭頂,低聲道:“小太監,有沒有想去的地方,等朝廷的事告一段落,本王想陪你出去游玩。”

    蘇果一高興,問道:“真的?”

    “反正要替陸攸珩找個適合休養的地方,我們可以幫他先去探探路。”陸則琰偏過頭,在她頰邊落下一吻,“路上再給本王生個小世子。”

    蘇果滿面緋紅,不過他們之間有過許多肌膚之親,不至于羞的話都聽不了。

    陸則琰的手撫上女子纖細的脖頸,來回摩挲,輕聲在她耳邊,“但本王最恨旁人騙我,若是被本王發現,一定要她好看。”

    蘇果咬著唇,看著桌上那盤糕點更糾結了,“王爺,其實我,我想跟你說——”

    陸則琰沒等她說完,伸手拿起一塊,直接送入口中。

    蘇果大驚,急地拍打他的手,但是還是晚了一步,他已經咬下一口,她連扣都來不及扣,“王爺,你快吐出來,我下了藥,你不能吃的!”

    陸則琰冷眼看著她,禁錮住女子的雙臂把她壓在腿上不讓動,直接當著她的面咽了下去。

    蘇果呆住,小口訥訥:“王、王爺……”

    片息后,陸則琰皺眉悶哼一聲,嘴角流下烏黑的血,臉色也變得十分蒼白,看起來,毒性劇烈,即使只吃了一口,都好像毒入肺腑一般嚴重。

    “王爺!”

    蘇果著急地驚呼出聲,“怎,怎么可能,不可能,我明明——”

    若楓幾乎在她叫喊的同時沖進房門,身后兩個侍衛直接將蘇果架離,陸則琰扶著若楓的手,慢慢走到女子面前,冷笑道:“本王從沒想過,有朝一日,你為了陳凞,會想殺了我。”

    說完,他又吐了一口血。

    蘇果在一旁急的淚流不止,哭得說不出話,只能重復地喊:“王爺,您別說話了,快、快去找秦醫師啊!”

    “怎么,不想本王死嗎?”

    蘇果狠狠搖頭,不想,她怎么可能想讓他死,他明明只該昏迷而已,難道是她搞混了?不可能的啊!

    “王爺!”

    陸則琰揮手,勉強支撐道:“把她帶下去,沒我的吩咐,蘇果不許踏出房門一步。”

    “我不走!”

    蘇果還在不斷掙扎,陸則琰瞟了若楓一眼,若楓面無表情地上前點了她的啞穴,她眼眶盈滿淚水,還想比劃,被侍衛帶回了后院。

    陸則琰在她走后,拿起桌上的帕子,擦掉嘴邊的殘血。

    他的神情恢復如常,根本不似方才中了毒藥的虛弱模樣,淡聲道:“散播出去,就說攝政王在府中和門人談機要,今日開始閉門謝客。”

    “是。”

    其實暗衛已將蘇果下藥的那盤調換,現在桌上的,是在城中餅鋪臨時買的糕點,蘇果太緊張,所以沒發現糕點的變化不同。

    秦素棉等若楓離開后,從屏風慢悠悠走出來,拿了塊桌上的白糕,吃了幾口道:“王爺,你鬧這一出是為何,我那小徒弟根本就不想害你,她給你的那些里面撒的也不是毒藥啊。”

    陸則琰心口鈍痛,低聲道:“不管是什么,她終究動了心思下手。”

    若換成旁人,早就死了上百次,他這次必須好好給她個教訓

    入夜,后院的廂房里,蘇果呆滯地坐在墻角抱膝。

    侍衛給她解了啞穴,她半個時辰前喊到喉嚨沙啞,也沒人帶她去見王爺,只聽說秦醫師已經到了,正在盡力救治,其他消息根本傳不出來。

    蘇果雖然單純,但是拿到陳安洛的藥包也不可能真的信了他的話,她想的是既然安洛說藥粉是迷藥,讓人昏睡,那她不如就去配一包真的讓人安眠且不傷身的藥粉。

    所以她是故意動作讓陳安洛的暗樁看到她放藥,實際是她自己配的那一份絕對無毒的。

    即使如此,在陸則琰剛要入口時,她也后悔了。

    原來她一點都接受不了自己欺騙陸則琰,至于姆媽那邊,她寧愿再想其他辦法。

    可是誰知,王爺毫無預警就吃了下去。

    還中了毒。

    難道是她拿混了藥,或者暗樁暗地里偷換過,她無瑕再考慮這些,她無法原諒自己,只希望王爺能好好活著,讓她做什么都行,哪怕他以后再也不理她。

    蘇果無聲地痛哭,可是,可是她此刻真的好想陪在王爺身邊……

    作者有話說:

    謝謝寶貝的地雷。

    97  ☪ 第 97 章

    ◎晉江首發◎

    雖說傳出的消息, 是攝政王在府中和門人談事,但實則陸則琰中毒的事已悄然傳了出去,京畿三大營和御林軍可謂一時間亂的一塌糊涂。

    小皇帝朱澄同樣也不知怎的, 連日未上早朝,似乎身子不適, 當然此等宮廷密事, 沒有實據佐證。

    蘇果被關在廂房里足足六日,她哭得嗓子啞了也沒能見到陸則琰, 放出去的那天是直接被帶到了馬車邊, 彩衣無奈得送給她整理好的行囊。

    蘇果抱住小包袱, 抬頭哽咽道:“王爺不要我了是嗎?”

    “奴婢聽說王爺還沒醒, 具體的只有秦太醫曉得, 蘇果你去的是府里在臨縣的莊子, 是王爺昏迷前讓你去住的,奴婢猜測,王爺只是讓你去那……”彩衣找了個好聽點的詞,“休養。”

    “你不用安慰我,他不會原諒我了。”蘇果抹掉眼淚, 沙啞道:“我只希望他好好的。”

    蘇果耷著腦袋, 攀上了馬車, 沒想到發現陸攸珩也坐躺在里面廂椅。

    他最近能勉強坐起, 身上蓋著條薄被。

    “大世子。”

    陸攸珩強撐起半身, 笑著朝她招了招手,“和我同去別莊子,難受哭成這樣啊。”

    “不是的。”蘇果坐在他身側, 小聲道:“大世子聽說了吧, 我給, 給王爺下了毒,王爺他還昏迷著……”

    說著,女子竟又要哭了。

    陸攸珩嘆了口氣,將手中的布帕推給她,“阿琰若是生你的氣,就不會讓你隨我一起走,不如這樣,罰你往后給阿琰做牛做馬。”

    “真的嗎?我還能為王爺做牛馬嗎?”

    男人虛弱地笑了笑,笙兒把蘇果當作妹妹,大概就是憐惜她單純可欺吧,他的弟弟哪里舍得虧待這位弟妹,偏小姑娘看不懂情勢,幾日不見,瘦了一大圈。

    “蘇果,能不能,把你和笙兒之間的故事與我說說。”是為轉移蘇果的注意,也為了……想聽聽她的事。

    “好。”

    蘇果很心疼大世子和趙姐姐的感情,便將自己如何在船上的初遇款款道來,說到趙音笙是為了尋他時,陸攸珩眼眸微黯,看得她差點不忍心說下去。

    馬車里正聊著,前路上驀地被逼停。

    “果兒,你下來,我是安洛。”

    蘇果看了眼陸攸珩,不肯下車,眼眶濕潤道:“我已按照你說的做了,你該把姆媽還給我,除了這事,我沒有與你好談的。”

    陳安洛聽得出她在哭,當初把毒藥給蘇果前,沒想到她會愿意做,她一貫單純不做偽,難受成這樣顯然是真的。

    “果兒,我知我不該逼你,但是……”

    “你別再說旁的,我姆媽呢?!”

    “她在我那,你跟我走就能見到她。”

    蘇果兀自搖頭,“安洛,我答應你的條件是放姆媽與我團聚,你如今得寸進尺,我雖然笨,但也看得出你想拿著她一步步要挾我。”

    “若是如此,我欠姆媽的養育之恩,不如讓我拿命來還。”

    蘇果因為陸則焱的事,早已痛苦到難以復加,若是他有事,她不會獨活,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好了。

    現在陸則琰生死未卜,她怎能一走了之。

    “果兒,你當真那么喜歡他。就算你留下,以陸則琰的為人,他難道還會相信你嗎?”

    蘇果對此事向來沒掩飾過,坦然地說:“我本來就喜歡大人,一直喜歡他。我害了他,他不信我是應該的,你不用再與我浪費口舌。”

    蘇果朝前對車夫道:“快走,別理他。”

    “是。”

    陳安洛見女子連面都不肯見,就知她恨極了他,可是他能怎么辦,除了這樣,他還能怎么做,才有機會得到她。

    馬車內,蘇果不好意思地看向陸攸珩。

    “為了救你至親?”

    “嗯,我用錯方法了。”

    男人似乎不在意,輕道:“放心吧,阿琰不會有事,我知道的。”

    蘇果忘不了陸則琰中毒時看她的冷淡眼神,“大世子,王爺若是……我會以命相抵,若他好好活著不想見我,那我就尋個地方獨自生活,日日為他焚香禱告。”

    陸攸珩搖搖頭,他那弟弟哪會讓人溜走,“不如你帶上我,我也想為阿琰和……想讓他們從此過得萬事皆遂心意。”

    “好。”

    ……

    —

    蘇果坐馬車坐了一整日,到了才發現莊子很大,后院有花鳥魚池塘,還種了好幾棵果樹,看得出是提前精心布置的。

    若不是她心中有愧,都快要覺得大人是送她來散心的了。

    大宅中有足夠的糧食和仆從,陸則琰還給陸攸珩特意準備了一個相貌清秀的丫鬟,名喚南星是個啞巴,正好陸攸珩喜靜。

    蘇果住在后院,第一晚就認床沒睡著。

    她走到院中,坐在廊下看月牙,看著看著開始默默抱腿哭。

    她也不想一直哭哭啼啼,可她忍不住,細究起來她和陸則琰自從相遇后幾乎一直都在一起,到現在,是她親手毀掉了他們的感情。

    她還偷偷自嘲大人把她當作小工具,哪有這樣的工具,幫沒幫上光顧著害人。

    但是一切,只要他好好活著,他生氣地殺了她,她都覺得沒關系……

    屋頂瓦檐上,陸則琰靜靜站在那,看著下面可憐兮兮縮成一團的小人。

    他是生她的氣,送她來卻是因為不久后京城會大亂,他將在乎的人安排在這里,集中一處保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證他們的安全。

    他說過要給她教訓,就不準備見她,偏偏看她難受成如此又不舍得。

    陸則琰無聲飛身下去,在蘇果后面瞬間點了她的昏睡穴,女子瞬間軟綿綿栽倒他身上,眼尾還掛著幾顆晶瑩的淚珠。

    “哭成這樣,是后悔殺本王了?”

    陸則琰低頭吮吻掉,然后沿著她的耳朵一路吻下去,灼熱的呼吸落在她馨香的頸側,女子即便昏睡,也對男人熟悉的碰觸有自然意識,用嚶.嚀低低回應著他,仔細辨別,她微張的檀口喊的是大人。

    她怎永遠都這般磨人。

    陸則琰腹.下熱意亂竄,強忍住進一步的沖動,抱著她放回床上,替她攏好被子,指腹摩挲她的臉頰,“小太監,我會再試探你一次,倘若你還背叛本王,本王真的不會再要你了。”

    ……

    過了一旬,蘇果終于從秦素棉處得到消息,說陸則琰醒了,就是不知還能不能站起來,也不知要躺多久。

    蘇果的心里每一日都在愈加痛悔,偏偏她每晚還睡得特別熟,總是夢到大人親她,她真的很沒心沒肺了。

    于是,她每日盡心盡力地和南星一道照顧陸攸珩,恕罪似的連砍柴都要搶著做,日子就這般過,她忙碌起來也好受一點,但她萬萬沒想到,陳安洛竟然還能尋到她。

    陳安洛迷暈了墻外守衛,出現在院中,嚇得在晾曬衣裳的蘇果差點踉蹌摔倒。

    “果兒,你跟我走。”

    蘇果甩開他,皺眉道:“不要,我要留在這!王爺找我也好,不要我也好,我要等他好起來。”

    陳安洛早猜到姆媽已然不能威脅到她,便道:“小皇帝中毒了。”

    “啊?”

    蘇果自認和朱澄算是拋卻身份的好朋友,果然難免關心,“他怎么會中毒,又是你們干的!”

    “是,只要你和我走,我就想辦法放他一條生路。”

    蘇果認真忖了忖,“我,我還是要留著等王爺。”

    她的確和朱澄是好友,然不至于比王爺重要,她不想再做對不起陸則琰的事。

    陳安洛嘆了口氣,心想終歸是走到了這一步,他淡淡地開口:“蘇果,朱澄是你親弟弟,你真的不想讓他死前見一面掛念多年的姐姐么。”

    “什,什么?!”

    陳安洛走上前,牽住她的手腕,溫聲道:“我以命擔保,千真萬確,我爹當年帶他入宮,讓他頂替死去的小皇子成為皇帝,為的就是今日。”

    蘇果眼里蓄起水汽,回憶起他和她一樣的敏癥,還有他欲言又止,努力尋了好久的姐姐,他們相處日子并不長,見面機會也沒那么多,可總有一股親切感。

    蘇果不明白,既然姆媽說,他們都是前朝人……

    “可你們還是要殺他,為什么?”

    陳安洛不想回答,只重復道:“果兒,你本來就是我的,你跟我走,我會對你比陸則琰好百倍千倍。”

    “不對!”

    蘇果的腦子第一次靈光地轉過彎來,“你們,你們是想殺了他顛覆皇權,然后你與我成親,若是能生出你的孩子,就可做皇帝?”

    她被這冒出的念頭驚到,卻見陳安洛竟是一句未否認。

    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是真的?

    蘇果雙腿微軟,扶著墻,她真的是一件工具啊。

    女子眼睫撲簌,鼻音沉沉,“陳安洛,我從前,或許真的有把當你當成朋友,只是從此刻開始,我再也不會對你一分情誼。”

    “你好厲害,又一次威脅對了我,我會跟你走,朱澄找了他姐姐很久,我雖然愚蠢,也還是想見見他。”

    蘇果冷了哭嗓:“你等我一下。”

    她回到房里,從箱子里翻找出一包藥包,她做過秦素棉的徒弟,呆過恩施,防身的毒藥總是備有的,她藏了整包在裹胸里。

    蘇果擦掉眼淚,拿起一張宣紙邊寫邊說,仿佛留遺言般:“大人,我要見我弟弟最后一面,可是呢,我會幫你和我弟弟報仇的,如果報不了,那就讓我活不下去。”

    “我只能,用這條沒用的性命與你恕罪了。”

    “原來,這世上,只有你對我好,我知道太晚了,對不起。”

    98  ☪ 第 98 章

    ◎晉江首發◎

    “什么, 她又跟著陳安洛跑出去了?”

    攝政王府的書房內,陸則琰坐在太師椅上,修長的指尖敲落一只白瓷杯蓋, 淡淡的語氣里透著一股森冷。

    若楓的冰塊臉難得微微一皺,“是的, 王爺。”

    原本守衛的嚴密完全可以杜絕人被帶走, 刻意留個缺口是王爺對蘇果的第二次試探,蘇果實在不禁試, 次次都教王爺失望。

    “陳凞將小皇帝的身世告訴了蘇果, 屬下派最擅長隱匿的暗衛暗中跟從, 他們已到宮外, 今晚就會進宮。”

    陸則琰舒了一口氣, 換作常人, 何曾有過那么多機會,小太監偏偏不珍惜,偏偏他依舊下不了狠手,斟酌幾句后,道:“我看陳凞是想死。”

    “王爺, 那我去殺了他。”

    陸則琰抬手, “不用, 他讓蘇果殺本王, 本王必讓他嘗嘗同樣的滋味。”

    “王爺, 還有這是,蘇果留下的字條。”

    男人接過瞥了一眼,揉進了手心, 復又展開, 垂眸咬牙低聲道:“胡言亂語, 等你回來,看本王怎么好好罰你。”

    ……

    —

    深夜夜色如濃墨,蘇果摸黑跟著陳安洛進小皇帝的寢殿,這兩日陳常風對外稱朱澄得了風寒不能上朝,實則一直將他關在殿的暗室里。

    “你想干什么啊!”

    宮人上前要給蘇果搜身,被她害怕地一下躲開,陳安洛朝對面搖了搖頭,宮人才無奈地撤回了手。

    殿門內的書案后端坐著明黃衣衫的少年,雖說沒有受虐待,朱澄和不久前相比還是瘦了一圈,他看到蘇果先是一愣,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低下了頭繼續看書,唯有微微發抖的手泄露了他的心情。

    他安分地聽陳常風擺布,唯一的要求就是臨死前能看到姐姐,現在的情形不言而喻,只是他沒想到那個人竟然近在眼前。

    蘇果也是一邊心跳加快,一邊茫然無措。她早被告知自己有個弟弟,忽然聽說是朱澄,她有失而復得的期待,但經過一晚的惴惴不安,真見到了所有的話反而哽在喉嚨。

    片刻后,朱澄竭力壓下情緒,視線落在陳安洛身上,緩緩開口:“你怎么會來。”

    陳安洛看得出他已猜到,“皇上,蘇果就是你找了很久的姐姐,你難道不高興么。”

    “她不是。我姐姐耳朵后有塊胎記。”朱澄整理了下衣擺,斜過半身,“不是蘇果,你們找錯人了,放她走。”

    陳安洛瞟了他一眼,“朱澄,你很清楚是我爹當時救你們出去,怎么會弄錯,這點把戲還是不要在我面前演了。”

    朱澄皺眉,“總之她不是!”

    蘇果聽著安洛陌生的語氣,斜向后道:“陳安洛,你是不是該走了,你說過讓我留在這,然后你會離開的。”

    陳安洛帶蘇果來,無非是不想她呆在陸則琰給她織的牢籠里,他不懂他比攝政王差在哪兒,至少他帶果兒見了她的弟弟,陸則琰只會不斷隱瞞她一切,為何她還是對他充滿敵意。

    “好,那你留在這,白日里會有人送吃的來,別亂跑。”

    “嗯。我姆媽不是還在你的手里么,我能跑到哪里去。”

    “……”陳安洛張了張口,轉身離開大殿。

    等人走了,蘇果鎖好門栓,走到朱澄面前彎腰端詳他的面容,其實她因為發過一場高燒,對弟弟真的毫無印象,可當知道是他之后,二人間仿佛就多了一絲若有似無的聯系。

    “蘇果,你不該過來。”

    “你找了我那么久,我想見見你。”

    陳安洛和王爺最大的區別,就在于安洛的威脅總隱在暗處,她很清楚他話里的意思如果不跟來,大概就沒機會見到活著的朱澄,而王爺一定不會這般對她。

    朱澄一言不發,從懷里掏出很久之前沒有送給蘇果的鈴鐺,起身走到她面前,輕輕地系在她的腰帶上,小聲道:“原來我和我的姐姐認識了那么久,早點給你就好了。”

    “我進宮前同樣發了高燒,陳常風起初以為我失去了記憶,但我明明記得我有個一起逃命的姐姐,我知道我不是母妃的兒子。”朱澄將頭輕輕虛靠在蘇果的肩,“蘇果,沒想到是你。”

    蘇果支吾半天,“我們都,都不能吃杏仁。”

    “嗯。”

    蘇果的手無處安放,拍了拍他的背,“我,我也沒想到,我很高興……”

    他們原本是朋友,忽然變成了姐弟,獨處時還未適應這樣的改變,別扭之下最終還是如朋友一般。

    朱澄先提起了話頭,“陳常風想趁攝政王受重傷的這段時日顛覆皇權,你一直在王爺身邊,王爺他真的中毒了嗎。”

    蘇果點點頭,“嗯,而且是我害的。”

    “啊?”

    兩人如從前一般并排坐在了臺階上,蘇果將最近發生的事告訴了朱澄,說著說著就濕了眼眶,抹了抹繼續說,朱澄聽了半天,總覺得攝政王不似這么容易受傷。

    他不禁疑惑道:“你不是把藥換成迷藥了嗎,怎么還能讓王爺中毒?”

    蘇果關心則亂,不敢確定,道:“那或許我最后拿錯了呢,我也不曉得,王爺真的吐了一大口血。”

    “你放心,攝政王既然能送你去京郊的莊子,他就一定沒事,也不會生你的氣。”

    蘇果搖了搖頭,“可我太對不起王爺了,我想為他報仇。”

    “怎么報仇?”

    蘇果小聲湊在朱澄耳邊,“我帶了包毒藥,有沒有機會給陳常風偷偷地下?”

    朱澄:“……你把藥包給我。”

    蘇果聽話地從口袋里掏出來遞到他手里,只見少年收進襟側,語氣頗為無奈,“蘇果,陳公公若那么容易著道 ,就不會這些年成功蟄伏在宮里了,你就算帶十包藥,也沒地方放。”

    朱澄對此哭笑不得,雖說蘇果是姐姐,但不比他在宮中長大,她單純好欺,大概也是這種性子才會讓素來淡定的攝政王焦頭爛額。

    “應該沒幾天了,我上次偷偷聽他們談論,七日內陳常風就準備舉事,到時候我——”朱澄想了想,沒把接下來的話說出口,“到時你借機往衍慶宮的方向走,路上一定能碰到王爺的人,我相信他會派人護著你的。”

    “我不走!”

    蘇果耷拉著眼角,悄聲嘀咕:“而且他不會理我了,他恨我。”

    “嗯?”

    “沒,沒什么。”

    ……

    屋頂上閃過一抹黑影,徑直往宮外飛檐走壁,一直到了攝政王府,將對話不折不扣地復述了一遍。陸則琰斜靠在榻上,抱著銜蟬聽完挑了挑眉。

    秦素棉正好從陸攸珩那處回來,也在一旁聽著,不忘給便宜徒弟說兩句好話,“你看,蘇果心里可都是你,還想著為你報仇呢。”

    “不自量力。”

    話是如此,男人面上明顯比先前好看很多。

    秦素棉嘆了口氣,“王爺,我也沒想到蘇果的身世那么坎坷,你早知道了是不是,這你還真怪不了她,親弟弟在宮里,她心思純善,哪能忍住不去。”

    陸則琰聞言沒有說話,片刻后隨手拎起銜蟬的后頸,“把它送過去陪她。”

    “是,王爺。”

    ……

    99  ☪ 第 99 章

    ◎晉江首發◎

    乾清殿內, 蘇果看著眼前肥嘟嘟的小白貓,激動地抱進懷里。

    “銜蟬,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是不是攝政王府亂的沒人照顧你,你逃走了。”

    朱澄聞言放下書簡, 回頭看了一眼, “蘇果,若它是逃走, 哪能那么巧趕到我們這里, 你還當貓兒能在整個京城里認路。”

    “那它怎么來的呢?”

    “……蘇果, 我聽說皇叔已經醒了。”

    攝政王中毒昏迷幾日后就有清醒的消息傳出, 只是大家不敢確信, 朱澄本以為蘇果會知曉內情, 沒想到她比他還不如。

    “真的?”蘇果這段時日被關在京郊小宅,吃穿不愁卻沒人和她說話通消息,眼下見朱澄這樣說,心底大石終于落了地

    “嗯,你放心吧。”

    “那就好, 看來是王爺把銜蟬趕走的, 他肯定看到貓兒就想起我, 眼不見心不煩。”

    “……”

    朱澄無奈搖了搖頭, 他這個姐姐若不是得陸則琰和陳凞一路庇護, 在這宮里怕是早就沒了聲跡。不管如何,看來攝政王確實沒事,也會好好護著蘇果, 這樣他也不那么擔心。

    蘇果擼了會兒貓腦袋, 低道:“不知道趙姐姐到哪兒了, 她走后發生了那么多事,連答應給她寫的信都還沒有寫。”

    京外小宅,陸攸珩坐在院外的躺椅上,看完陸則琰寄來的信,抬頭復望夜色上空的星星,或許是火堆的映照,他的面色比先前紅潤了少許。

    啞巴丫鬟南星從里屋拿來了一件素色披風,輕輕蓋在男人身上,被推開時,還堅持打著手語蓋了回去。

    “你倒是很固執。”陸攸珩笑了笑,有氣無力道:“我蓋就是了,你省點力氣。”

    “我知道阿琰讓你事無巨細地照顧我,可我終究只是個廢人受之有愧,你不如馬虎一點兒,余下的半年我們都輕松。”

    南星聽到這話,臉上儼然被氣的通紅,手勢反而愈加強快,幾乎快晃出殘影,陸攸珩忙道了句口渴才制住了她。

    女子按下性子轉頭沏了杯茶,她的姿勢笨拙,泡出的茶卻特別清香,陸攸珩抿了口,表情微楞,很快恢復蒼白。

    “算了算日子,她應該隨夫到了衢州,那兒的西硯很有名,她最愛收集此類。”

    南星狐疑比劃:大世子,您在說誰?

    陸攸珩搖了下手,“一位故人,你泡的茶讓我想起她了。”

    南星:她是對大世子很重要的人嗎?

    陸攸珩張口想應,最終閉上眼輕聲,“她已成親,是我不該提起,你且當沒聽過吧。我要睡會兒,你不用服侍。”

    南星靜靜看向眼前的男子,嘴角微微地勾了一點弧度,她的手指描摹地上灑下的暗影,復又斟了一杯茶,不再見方才的生疏和冒失……

    ***

    時光一晃已是五日,這些天他們二人不被允許出殿門,外面的動靜卻是聽得分明。護衛兵日夜換了好幾班,朱澄敲了陳常風帶來的數十本調兵遣將的奏折,足見兩方的攻守戰一觸即發。

    第七日的卯時天剛亮,蘇果被懷里竄起的銜蟬驚醒,睜開眼卻見陳安洛沖了進來,朱澄被他一個手刀砍暈,下一刻她也被捆住了手腳。

    “果兒,你乖乖留在這個密道,等明日一過,我定接你出來。”

    蘇果驚魂甫定,反應過來掙扎,“陳安洛,我要和朱澄呆在一起!”

    陳安洛往綁蘇果的手腕塞上軟布,一邊安撫,“只要你聽話,我斷然不會傷害你弟弟。”

    蘇果哪里會再信他,姆媽早就不見蹤影,安洛答應她的事一件未做成,“你們今日是不是要與王爺開戰?不行,我不會讓你——唔——”

    “果兒,攝政王的軍隊如今四分五裂,正是擊打的最好時機。一切還是虧得你給他下的毒,他如何會原諒你,你還是忘了他。”

    陳凞將干凈的軟布塞進蘇果的口中,他實在聽不得她對陸則琰的維護,之所以將蘇果帶進宮是因為皇帝寢殿有他們十幾年前就鑿通的一條密道,可保她性命無虞。

    攝政王常年不在宮中,不知曉這條密道,無法從他身邊將蘇果帶走,即使事敗,他也能帶著果兒逃到天涯海角。

    這一切基于陳凞的私心,要不是他跪求了父親陳常風幾天幾夜,他也不會得知密道的事。

    蘇果體力孱弱,掙扎了片刻就消散了力氣,周圍一片漆黑,半柱香后她聽見有人起身,是醒來的朱澄。

    奈何朱澄喊了好幾聲她的名字,她無法應和,以為她已被帶走。姐弟兩人就這樣隔著一道暗門同鎖在殿中,殿外則時不時火光沖天,兵刃相接聲不絕。

    蘇果處在幽暗之地動彈不得,旁邊備有水囊,可她心里焦急萬分根本顧不上喝水,渴了半天郁氣之下差點昏迷,直到聽見殿內有人進來,向朱澄稟報,或者說更像是通報。

    “皇上,攝政王強撐病體進宮,在西華門被陳掌印射中一箭已是強弩之末,現在掌印所有的羽林軍皆往宮中聚集包圍,請皇上在一個時辰內。”來者提了口氣,朗聲道:“自縊。”

    朱澄聽完卻是毫不驚奇,“我知道了,那看來我的姐姐一定能好好活下去。”

    陳常風的舊部多是前朝老臣子們打下的基石,前朝只留了姐弟二人血脈,只要他一死,陳常風必定想辦法讓蘇果成為新朝女帝,而蘇果從小被刻意嬌養成了膽小怕事的性子,等陳凞做了皇夫,將來便是陳家天下。

    朱澄年幼時陳常風只當他懵懂小娃,使他早就偷聽到了此等打算,這么多年他從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包括攝政王,正是因為他知道這件事是他姐姐最后的護身符,他一死,陳常風反而會力保姐姐安全。

    從前不知蘇果就是他的姐姐,他希望他的命可以給至親換來一張護身符。

    蘇果先是擔心攝政王,眼下更是擔心弟弟,淚眼婆娑,想用頭狠狠敲墻,可惜墻磚不知用了什么做成,撞上去偏不出聲響。

    “不過我有話和陳掌印說,你讓他來一趟,我自會當著他的面自盡。”

    朱澄等人遠走合緊窗戶,從書架的一本書夾層中抽出蘇果帶來的那包藥粉,他的殿里早就被搜的一干二凈,所以這包藥粉他拿到時就已做了決定,若是攝政王輸了,他也要為姐姐掃清前路上最大的障礙,而留下來的陳凞至少對姐姐是真心。

    藥粉無色無味,很快融于紫壺。

    陳常風腳步輕快地走進乾清殿,一切盡在他掌握之中,失去攝政王的衛隊簡直不堪一擊,他的人已幾乎占領宮城九成,等朱澄一死,江山唾手可得。

    “你有話和我說?”

    朱澄回過頭,“陳掌印,我姐姐在哪里,確認她無事,我立刻會按你所想。”

    “這又何必呢,你明知只要你死了,我不可能傷害她。”

    陳常風提起茶壺斟茶,這是他來殿內時慣有的動作,年輕逃命時不小心傷了嗓子,常年需用溫蜜茶水滋養,即使是皇帝的寢宮,也依照他的習慣設置。

    朱澄的心吊到嗓子眼,眼看對面的唇幾乎碰杯,陳常風卻皺著眉把水放了下去,似是嫌水不夠溫,“沒有我,你溺水之時就沒命了,這般說來,你多活了十幾年,也該感謝我。”

    朱澄壓根聽不到他說話,把心一橫,端起茶碗就喝,陳常風被他的動作一驚,初時以為他太渴,但下一息竟見少年拼了命猛地往他手腕處咬過來,心知不妥。

    陳常風覺察出不對勁,說時遲那時快地將人甩出去,查看手腕沒有破皮才放下心來。

    朱澄的面色慘淡,有中毒之相,他瞬間明白過來,冷笑道:“原來你的茶水里有毒。”

    朱澄明白事敗,只怪自己情急之下謀事倉促,雖然把毒水吐了,小部分也融于口中筋脈,腹部傳來的疼痛陣陣,他索性臥在地上低聲道:“掌印,別再廢話了,你動手吧。”

    “本來我想讓你死得舒服些,既然如此——。”

    陳常風正要拔劍,手下急匆匆來稟報,“掌印不好,整個皇宮都被攝政王的人包圍了!”

    “怎么可能?!”

    陸則琰傷重,他的親衛隊也如驚弓之鳥隨之四分五裂,怎會忽然之間集結圍攻,難道說一開始都是引君入甕……

    陳常風瞇眼看了看朱澄,幸好他素來謹慎,這場仗他還不一定輸!

    另一邊蘇果在密道中撞的脫力,朱澄死生一線時,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往門撞去,料想中的疼痛卻沒來,她載進了一個無比熟悉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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