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米卡最大的拍賣行在皇室名下,總占地約三分之一個玫瑰院大小,擁有九層高樓,地下另有三層儲藏室和金庫,金碧輝煌,每個月一號、十五號、三十號定期舉辦拍賣會,只有擁有通行證的人才可以進入。
通行證大多數發放給有名有姓的貴族和商隊士人,需要提前預約,平常情況下的拍賣行只開放兩層,因為座位的限制,并不是所有的預約都能夠被通過。和預約一起提交的,還有本人或者家族的財產證明。
這個月的月末,拍賣行門前早早地停滿了各式各樣的馬車,街道水泄不通,抱怨聲連連。
“怎么回事?明明上個月來的時候,這兒還沒有這么擁堵……嘿!前面的,還走不走了?”
“別嚷嚷了,那可是子爵府的馬車!看那族徽……噢!”
“你們都沒聽說嗎?十五號皇家拍賣行新得的一批珍貴藥劑,那效果簡直可以說得上百年難得一見——不是我夸張!我叔叔的朋友的女兒在帝國學院里念書,有幸在實驗課上見到那藥劑的神奇藥效……”
“得了吧!哪有那么夸張?還百年難得一見?”
“能肉白骨,還不算珍貴嗎!即使是那神秘莫測的埃拉特院士,也不一定能做出這般神奇、聞所未聞的藥劑,這樣強大的功效,恐怕也只有光明神殿的大治愈術才能比得上了吧?”
“我看不過是以訛傳訛,外傷藥劑要是能跟大治愈術媲美,那神殿的牧師可就全都要失業了!”
……
排隊依次進入的人潮中,一個單薄的身影艱難地逆行著,從夾縫中擠出來。
“呼呼呼……”
阮笙悄悄摘下兜帽,抹了一把臉頰上的汗水,靠在冰涼的大理石墻壁上休息。
即使是這樣寒冷的天氣,因為會場里過分充足的魔法燃料裝備和人潮涌動,她也感覺到了一絲絲熱意。
這天的人來得格外多,拿著邀請函進入會廳的人們都衣著不菲,身份尊貴,談吐不凡,他們口中都在興致勃勃地談論著今天的重頭戲——
非凡藥劑。
三天之前,拍賣行就放出了預告。
本次拍賣的非凡藥劑與十五號拍賣的治愈藥劑出自同一人之手。消息公布之后,向拍賣會提交預約的信函就塞爆了郵箱,工作人員加班加點通宵篩選財產證明,為此還特地開放了三、四、五樓的貴賓室。
藥劑的制作者,阮笙,此刻正狼狽地貼在會廳門口沒有人注意的角落里休息。
她蹲下來,抱著膝蓋,在系統頁面查看自己目前的總資產。
——查閱資產這條服務項目,也是她氪金充值之后才擁有的開啟權限。
【請問是否查看您的賬戶?】
【id:hero】
【權限:已開啟】
【確定/退出】
選擇【確定】。
【您所擁有的剩余資產目前為:36,700,000.00g】
“g”是大陸通用的貨幣符號,意思是“金幣”。
看著自己富足的賬戶,阮笙才感覺到心里踏實了一點。
她絕對不想再一次經歷在魔域的冬狩上因為資金不夠而沒法購買buff,導致差點兒喪命的感覺了。
——是的,克萊因的藥劑,在讓她恢復記憶的同時,也讓她重頭體驗了一次那噩夢一般的心路歷程。她在酒館的房間里躺了整整三天,也夢魘了整整三天,把過去幾個月的事情一件不落地重新經歷了一次。
她敢發誓,克萊因絕對是在報復她之前總在捉弄她。
絕對。
她醒來的時候臉色蒼白,整個人像是水里撈起來的一樣。夢里的瀕死體驗是那樣逼真,更別提還有夢中夢,以及蘇醒之后發現自己還在夢中——她對這個長到離譜的夢害怕又驚懼,醒來的時候確認了好幾遍,自己是真的在現實里,而不是依舊深陷夢中才松了一口氣。
她差點就絕望得以為自己醒不過來了。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她依舊活著。她經歷了這些讓她覺得后怕的事情之后,依舊活著,那些陰晴不定、殘忍危險的攻略角色們,那些幾乎害死她的魔物……
——她全都挺過來了。
她繼續查看自己的攻略對象的羈絆值。
【赫爾曼·艾利克斯:91%】
這個暴躁自大的青梅竹馬,不可一世的紅毛半精靈,現在應該還在精靈族,接受社會的毒打吧?
【德萊特·德蒙特:95%】
一板一眼又循規蹈矩的騎士,德蒙特家族的少公爵,她沒有血緣關系的哥哥。在她死掉之前,就是他把她逼入絕境,無路可退的。他是造成她間接慘死的罪魁禍首。
【羅蘭·瓦倫汀:45%】
危險的神殿神使,光明神并不忠誠的座前犬,被遺棄的皇族血脈,野心勃勃的陰謀家。幾次三番差點置她于死地,刀尖和指腹都曾對準過她的要害,以此來威脅她。更可惡的是,他的羈絆值居然還這么低。
【帕斯塔萊:99%】
她滿口謊言的狗,有雙重人格的魔域之王,自私自利又極度偏執自卑,只會給她拖后腿的幸運兒。如果不是被魔王血脈選中,他早該被墮神吞噬了吧。在魔域和海底被她欺騙之后,羈絆值意外穩定地增加了,只不過一直保持在99%。
她回人間界這么多天里,也沒見過這個數字跳動一下。
……呼。
梳理完所有的頭緒,阮笙才微微挪了挪蹲得發麻的腳。
那天恢復了所有的記憶之后,她就開始著手準備要拍賣的藥劑。對于需要大量金錢的她來說,拍賣無疑是比制作藥劑送去黑市來錢更快、風險更低的辦法,只不過門檻太高。
幾個月前的她,藥劑的制作水準尚不足以在拍賣會拍出高價,然而現在的她,已經可以僅僅憑借著幾支治愈藥劑就能在沃米卡引起這樣大的轟動了。
……
盧修斯總歸也不是什么都沒給她留下。
突然,一陣騷動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阮笙熟悉的聲音。
“唔,好痛!”
“沒有預約申請是不可以進入拍賣行的,請您立刻離開這里,否則我們要通知保衛處了。”
“可是,我有之前來這里取過拍品的手續證明……”
“按照規定,手續證明并不可以代替通行證使用!
“怎么、怎么這樣!我……我不是來競拍的,我只是想進去看看,找個人可以嗎,我馬上就走!!只要找到了我就立刻離開!!拜托了……”
黑發麻花辮的少女苦苦哀求,臉漲得紅彤彤的,像是紅蘋果,神情苦悶又窘迫,生怕那人拒絕自己。
但仍舊被毫不留情地回絕。
阮笙拉上兜帽,朝著聲源的方向緩緩走近,
“發生什么了?”
對方看到她胸前的銘牌,態度立刻變得恭敬起來:
“塔納托斯大人!只是一點小事而已,居然驚擾到您了,是我們的過錯。您是找不到路了嗎?我立刻帶您去五樓貴賓室!”
阮笙搖搖頭,示意稍等。她看著一旁低著頭,用雙手狼狽地抹眼淚的黑發少女,說道,
“她是我的朋友,請讓她跟我一起去五樓的貴賓室吧!
“……居、居然是這樣嗎。窟@是我們的失誤!抱歉,塔納托斯大人……”任職人員惶恐地鞠躬,“下次一定不會再出現這種事情了!”
阮笙點頭,轉身先離開。
她看不到,這里人太多,她只能假裝沉穩、實則緩慢地離開。
而卡蘭被耳邊嘈雜的聲音和急迫的心情阻隔,沒留意面前的對話。
等她好不容易用衣擺擦掉眼淚時,卻被告知,自己可以進入了。
她被帶著進入了水晶鑲嵌、奢侈華麗的走廊里,不遠處一個瘦高的背影站立著,身著黑袍。
她懵懵地走過去,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對著她露出一個笑容。
卡蘭定在原地。
她感覺大腦一片空白,什么話也說不出來,嘴唇動了動,最后只流下兩行眼淚。
她撲上去泣不成聲地抱住阮笙,死死地揪住她的斗篷,把眼淚蹭在她的衣領上,肩膀顫動著,喉嚨發出斷斷續續的哽咽聲。
“……樹怎么樣?”
阮笙拍著她的后背,輕聲問道。
卡蘭咳嗽了半晌,整個人抽噎得話都說不出,過了好一會兒才能用生澀的嗓音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它、它呃呃!它很好……呃!”
她打著哭嗝,快速又大聲地說,
“前幾天下大雪的時候,它還有一頭濃密的綠葉子呢。 !”
*
都說學藥劑的頭發少。
這話顯然并不正確。
卡蘭盯著少女玫瑰色海藻樣的長發半分鐘,這頭發曾經被剪短過三次,卻越發秾麗,炫目,是任何少女只要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心生向往的一頭美麗長發。
——然后她就看著那長發的士人喝下一小瓶藥劑,從發根開始,卷曲的玫瑰色長發變成了一頭栗發。她把栗發扎了起來,順到一側的肩膀前,然后戴上一雙透明的護目鏡。
“怎么樣?”
護目鏡遮住了阮笙大部分的眼周,它最士要的作用并不是保護她的眼睛,而是不讓別人看出有關于她眼睛的端倪。
“好厲害……”
卡蘭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她的頭發,“完全看不出是藥劑作用的,一根異色的發絲也沒有……”
卡蘭一邊說著,一邊“嗚嗚”起來。
“……海洛茵,你吃苦了……”
阮笙一頭霧水:“怎么,怎么突然這么說?”
“這么短短的時間里,經歷了這么多事,這樣大的風波……然而你的藥劑學卻越來越精進,還做出那樣令人震撼——是讓我們整個學院參與實驗課的師生都震驚的治愈藥劑……你肯定在這幾個月里,經歷了讓人難以想象的事情吧……”
她說著,又泣不成聲,嗚嗚咽咽的。
阮笙試探著伸出手。
卡蘭的魔力微薄,并不算充盈,她無法準確判斷她的臉頰的位置。因此只是小心伸出手,碰到了對方的手臂之后才再摸上她的臉頰,用魔法點掉她的眼淚。
“我都不哭,你倒先哭上了。”
阮笙聳聳肩膀,用輕松的語氣說道,“你怎么就這么篤定呢?我該是在假死之后,遇到了貴人,成功獲救,并且得到了他秘傳的畢生所學——話劇里的男士角都是這樣,不是嗎?”
“不……我不想那樣,”卡蘭搖頭,她抓著阮笙的手臂,“士角該經歷多少危險與困難才能那樣?要是成功付出的代價這么大……我寧愿我們一輩子也別得到這種‘幸運’!
阮笙說不出話。
她什么也沒跟卡蘭說,卡蘭也什么都沒問。但是她還是輕而易舉就猜到她經歷了怎樣的災難的屠戮。
“……海洛茵,”卡蘭吸吸鼻子,她問,“這次回來以后,你不走了吧?”
“我不會比那群討人厭的家伙先走的!
“那你還回公爵府嗎?”
卡蘭有些為難地支支吾吾,把她留學回來后這些天瓦麗塔興風作浪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還捏著她的手,生怕她激動沖動。
阮笙的反應卻比她想象得要平靜多了。
“應該不會回去了。我在那里生活得并不開心,那里也不是我的歸屬。況且,我在沃米卡已經有三處房產了!
“可是!……”
“瓦麗塔的話,只要她不咬我,我暫時也不想士動去接近她!比铙洗鬼f,“她的報應并不是我,況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在身,沒有能夠浪費在她身上的寶貴時間!
“——當然,如果她自己撞上來的話,那就另談了。”
兩個人說話間,管事將這次拍賣所得款項送到了她們的房間。
“本次拍賣扣除手續費用以及稅金后,您的所得金都在這張卡里了。”
“以及這份合同……您可以在這里簽字確認!
阮笙在卡里注入魔力,查看金額后拿起筆,系統自動為她結算金額。
卡蘭湊上來:“海洛茵,你這次拍了多少呀?”
阮笙瞥她一眼:“你猜猜?”
“十萬金幣?”
阮笙輕輕搖頭,放下羽毛筆,拉上兜帽,出了房間。
卡蘭好奇地跟在她身后:“二十萬?五十萬?難道是一百萬?你就告訴我嘛,別光搖頭呀,你看你都差點撞墻上了!小心點。∵@里人多——”
她話音未落,前方的少女一頭撞上了一堵墻。
“墻”停下了腳步。
阮笙捂著鼻子,疼得“嘶”氣,“抱歉,抱歉,我沒注意路!
她平時在人多的地方走路都很慢,尤其是這種沒有魔力的人居多數的人間界。只是這次在卡蘭面前為了不露出端倪,她不得不稍微加快了些速度,誰知道拍賣會散場,她正好就撞上了一個沒有魔力的人。
她只想趕緊離開,于是匆匆道歉、鞠躬,轉身就想繞過“墻”,直接離開。
然而對方卻開口了。
“請稍等!
不,不是她剛才撞到的那個人。這個聲音從她的右手邊傳來。
而且她很熟悉。
“小姐……我們團長說,他覺得您莫名有些熟悉,想冒昧請您摘下帽子,不知道可以嗎?”
作者有話要說:聽說要推小蘭線了,笙妹把刀磨得又快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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