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什么燈都沒有開,唯一的亮光只有陽臺外的那些,或許是家燈,或許是路燈。
不過剛進門的江棠什么都沒有適應,她什么都看不見,她只能感受黑暗。
還有感受自己的心臟差點要跳出胸膛,咚咚咚的十分劇烈。
“姜宜漾,”江棠聲音是自己都沒想到的輕:“你干什么?”
話音落,耳邊“啪”的一聲,玄關燈亮了起來。
姜宜漾已經松開江棠的手了,這會兒人也進去了,也從鞋柜里拿出了上次江棠穿的那雙鞋。
所以現在這個人是默認了江棠一定會留下來?借口也不編一個?
那江棠還能怎么樣?姜宜漾都這么熱情了……
“吃得飽嗎?”
等江棠把拖鞋穿上,姜宜漾問了這一句。
江棠:“還可以。”
姜宜漾:“還可以是飽了還是沒飽?”
江棠笑了一下:“為什么這么問?你是看見我吃多少了?”
姜宜漾:“你吃的確實不多。”
江棠攤了一下手:“這不是不能吃辣嘛,清湯鍋有什么好吃的,”既然都說到這兒了,江棠索性都抱怨了:“蘸料也不能辣,這怎么吃嘛。”
姜宜漾抿嘴笑了一下:“我沒想到你這么聽我的話。”
江棠噎住。
姜宜漾不夠還補一句:“我已經做好你非要吃辣的準備了。”
江棠于是問:“你準備干什么?”
姜宜漾嘴邊還是那個笑,一副勝利者的姿態:“其實沒什么準備,”她說:“除了勸你我能做什么?”
江棠開始胡說八道:“你可以向我媽告狀。”
姜宜漾哧的一聲笑出來,點頭道:“也可以。”
江棠繼續:“你以為我會聽我媽的話?”
姜宜漾說:“這個我不知道,反正你聽我的話。”
江棠:“……”
啊!
江棠氣死了!
江棠握了一下拳,聲音都大了:“贏了我你是不是很爽?”
姜宜漾又笑出聲來了,一看就知道她明白江棠在說什么:“我從沒想過和你爭論這些,但你好像總喜歡回嘴。”
江棠輕輕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來。
確實,每次都是姜宜漾好聲好氣和她說話,她非要懟,然后又說不過。
江棠:“研究生物的,需要這么好的口才嗎?”
“不需要,”姜宜漾說:“但是總監似乎需要口才好。”
江棠哭了。
她不想理江棠了,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就轉頭往客廳走,期間,她又聽到姜宜漾笑了聲。
江棠用力坐在沙發上,用力拿起一旁的抱枕,用力枕在自己的大腿上。
但是緩和了一下情緒,她突然覺得不對了。
她剛才為什么不直接轉頭就走?她進來干什么?
這會兒姜宜漾也走過來了,江棠索性就說:“我看你也沒事了,我回家了啊。”
姜宜漾搖頭:“不行。”
江棠靠著沙發,有點破罐破摔的樣子:“來吧,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留下我。”
“我想好了,”姜宜漾竟然還挺得意:“今天我生日。”
江棠:“所以呢?你不會用生日來道德綁架我吧?”
姜宜漾莫名其妙的又笑了:“你好可愛。”
江棠:“你才可愛。”
姜宜漾于是把她想了老半天的借口說出來:“既然今天是我生日,我請你吃飯了,自然不能讓你挨餓,”她說著晃了一下廚房的方向:“給你做點吃的,要嗎?”
江棠疑惑了聲:“你還會做吃的?”
姜宜漾:“會做一點。”
江棠這會兒突然想起媽媽說的那些話了:“你不會要給我做醉排骨吧?”
姜宜漾笑了:“現在哪來的醉排骨。”
江棠哦了聲,也是。
姜宜漾:“但你要吃的話,我可以弄。”
“不用了大小姐,”江棠開始陰陽怪氣:“讓姜大小姐能給我做吃的已經是萬分榮幸了,怎么還好意思挑啊。”
姜宜漾說:“給你煮一碗長壽面。”
江棠這下終于笑了,她強調:“今天不是我生日。”
姜宜漾說:“大學開始,每年我生日的長壽面都是我自己給自己做的,一個人吃。”
江棠噎了一下,這人怎么還裝上可憐了。
江棠小聲:“我又沒說我不吃,”她想了想再補一句:“今天我陪你吃唄。”
姜宜漾:“好。”
說完她轉身就去了廚房。
在沙發上沉默了幾分鐘,江棠覺得這事情有點不對,她怎么被姜宜漾牽著鼻子走了。
雖然這里面可能隱隱的有她自愿的成分,但她清醒的大腦還是在告訴她,你很不對勁,你要及時脫身。
然而脫身的結果是她點進了某軟件里,開始認真給姜宜漾挑蛋糕。
她就是看姜宜漾可憐,長壽面都要自己煮,蛋糕就勉強送一個吧。
因為對姜宜漾一無所知,江棠挑了個很安全的口味和她自己喜歡的造型,順便吩咐店家給張賀卡。
不寫其他,簡單一句“祝漾漾大小姐生日快樂!”
收起手機,江棠就聞到廚房里飄出來的一陣香,她走了過去,見姜宜漾正單手插著兜在煎雞蛋。
江棠再過去一點,順便也在姜宜漾的余光里刷一下存在感。
姜宜漾果然看了她一眼:“快好了。”
江棠笑了笑:“單手插兜煎雞蛋會更好吃嗎?”
姜宜漾好像懂江棠要說什么,因為從江棠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姜宜漾笑了。
姜宜漾沒有回任何話,但是把手拿出來了。
江棠又說:“我要溏心蛋。”
姜宜漾點頭:“好。”
江棠掃了一眼,見旁邊還放了切好了的青菜。
根據姜宜漾對廚房的熟悉程度,還有她拿鏟子筷子的熟練度,江棠稍稍能判斷這個人的廚藝不止是略懂一點。
確實是有聽說,出過國的小朋友,或多或少都會自己做點飯,所以對姜宜漾擁有這項技能的疑惑,江棠就不多說什么了。
這會兒姜宜漾下面了,江棠就在一旁靠著,狀態像極了姜宜漾看江棠媽媽做飯的畫面。
不過還是有點不一樣的,她媽媽和她小姨有說有笑。
“姜宜漾。”
江棠最后還是忍不住打破沉默。
姜宜漾沒有回頭,應她:“嗯。”
江棠摸了摸鼻子:“我是不是應該和你道個歉。”
姜宜漾仍舊沒有回頭:“為什么?”
江棠:“當初從小雅家搬出去,我好像對你說了很不好的話。”
“這件事啊,”姜宜漾看似不在乎:“沒關系。”
江棠咳了咳,又補了句:“雖然你應該看出來了,但我還是要說一下,我沒有討厭你。”
姜宜漾的那個笑又出現了,江棠在側面看得清清楚楚。
繼而,她還看見姜宜漾耳朵上那只小魚,在幾根發絲里若隱若現。
姜宜漾說:“不討厭就好。”
既然說了,江棠索性就把那天的事講清楚一些。于是在等面出鍋的這段時間,江棠靠著自己殘缺的記憶,把當時自己的內心想法,能說的都說給姜宜漾聽。
并著重強調,她當時并沒有注意到姜宜漾過來了,也說那時誰過來她都會罵。
整個過程姜宜漾都沒有說話,始終在聽,等江棠說完了,姜宜漾點頭嗯了聲,說:“可以吃了。”
江棠:“……哦。”
這事算是有個了結,江棠心里也稍稍輕松了些。
正好面端出去,江棠買的蛋糕也到了。
她沒有刻意制造驚喜,所以也沒有收到姜宜漾很驚訝的表情。
她說的是:“閑著無聊就給你訂了個蛋糕。”
姜宜漾說的是:“謝謝。”
餓的是客人,姜宜漾仿佛只是陪她吃面而已,江棠擁有一大盆,姜宜漾意思的一小碗。
說到底,她們今天也只是再次遇見之后的第四次見面,但兩人相處的狀態卻好像沒有那么疏遠。
明明從前的那段時間也并不是很熟,現在這樣,仿佛是多年未見的老朋友,往上說,兩人的氛圍已經能融洽到可以不說話也不尷尬,但往下說,今天之后再也不聯系也很正常。
姜宜漾的面做的很正常,不過不知道是江棠真的餓了還是其他,她竟然從里面吃出了她媽媽的味道。
一碗差不多吃完時,江棠收得到了張欣的關心。
張欣:還沒到家?
江棠這才想起來,張欣剛才讓她到家了說一聲。
江棠于是說:到了
張欣:姜老師還好吧?你送她回去了吧?
江棠:是的
張欣:你也挺好笑,我第一次見別人幫你擋酒,怎么在姜老師面前當0了啊?
江棠:?
江棠:0你的頭
張欣:話說你也太乖了,叫你別吃辣你就不吃
江棠:不聽話她會跟我媽告狀
江棠:我媽明天就會過來把我殺了
張欣:真小姨啊?
江棠:那不然?
張欣:那什么
張欣:要不你幫我探探,姜老師的性取向?
張欣:你看她今天這樣是吧,她還認識合意老板娘
張欣:你覺得有可能嗎?
江棠偷偷看姜宜漾一眼:你知道這個干什么?
張欣:哎呀好奇啊
張欣:你不好奇嗎?
江棠:不好奇
張欣:那你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
張欣:我可太好奇了
張欣:她好像突然不是我認識的姜老師了
江棠:我怎么探?你不會自己去問?
張欣:我不敢啊
江棠:我憑什么敢?
張欣:那好吧
張欣:我以為你們關系很好呢
江棠:并沒有
江棠想了想,還是問一句:你不會喜歡她吧
張欣:那肯定喜歡啊
張欣:不過不是那種喜歡
張欣:不敢不敢
江棠看到這三行,心里突然有種“那就好”的感覺。
放下手機,姜宜漾已經把兩塊碗疊好放在一旁了,江棠好像也能知道她的意思,配合著把蛋糕挪過來。
“自己吃長壽面的話,蛋糕呢?”江棠邊拆邊問。
姜宜漾說:“很久沒吃了。”
江棠:“你這樣說,好像你這幾年過得很慘。”
姜宜漾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很快蛋糕就拆出來了,江棠意思地往姜宜漾那邊推一點,并詢問:“關燈吹蠟燭嗎?”
姜宜漾看似不想弄這些東西,但她猶豫了一下:“你給我唱歌嗎?”
江棠呃了聲:“可以。”
姜宜漾沒意見,順手把備好的蠟燭數字拿出來。江棠買了1,2和6,8,本意是想給姜宜漾一次“18”的機會。
不過姜宜漾沒搞那些有的沒的,利落地拿了26插上去。
江棠點蠟燭,姜宜漾就去關燈,不關所有,意思地就近關了餐廳這邊的所有燈。
周圍一下子就暗了下來,只有桌上的26的腦袋上蹦跳著紅色的火焰。
別說姜宜漾了,江棠自己都已經好幾年沒有過生日,她畢業到現在經常忙得跟狗似的,生日沒幾次在a市,那個軟件提醒生日也帶了自己一個。
長壽面和生日蛋糕對她來說已經是高中時候的事了。
但姜宜漾不一樣。
雖然江棠總愛和媽媽拌嘴,但她們之間有濃濃的愛,她們不能沒有彼此。
所以江棠代入不了姜宜漾的家庭關系里,江棠聽姜宜漾說沒有長壽面沒有蛋糕會心疼,聽她爸媽已經離婚了也心疼,聽她爸爸在小三家也心疼,聽她說媽媽送很敷衍的禮物也心疼。
她是姜宜漾啊,怎么能被人這么冷落。
沒想多遠,姜宜漾關好燈回來江棠就收回了思緒,但就在她快要落座時,江棠抓住了她的手腕。
“姜宜漾。”江棠喊她。
姜宜漾:“怎么了?”
江棠咽了咽口水,她其實本想說“我陪你過生日你開心嗎?”但是話到嘴邊溜了一圈又咽回去了。
好像是不太合適。
江棠眨了一下眼睛,抬頭看著正在期待江棠說話的人,嗓子有點干。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江棠說。
姜宜漾也眨了一下眼睛,桌上的蠟燭在她眼睛里泛著光,襯著她的睫毛有不同的光影。
她說:“你問。”
這樣的氛圍,似乎可以適當地提一些大亮光下不能提的問題。
江棠一下子就想起了張欣的話。
其實對于姜宜漾,江棠好奇的還不止性取向一個問題。
江棠想了想,再鋪一個墊:“你可以不回答。”
但姜宜漾卻說:“我會回答。”
江棠心跳莫名加快,嘴里仿佛是一句與生死相關的問話。
她問:“你是,是彎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