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你也覺得很荒謬, 對吧?”
五條悟喊著津島修治一通抱怨。
“你為什么不直接問他呢?”
只要問的話,艾爾海森也是會回答的吧。
津島修治戳戳郁悶的五條悟,發現他現在“膘肥體壯” , 就算是手臂上的肉戳下去都能帶著回彈。
[哇喔。]
長胖了好多。
“我才不問他。”
五條悟別別扭扭地。
津島修治笑了笑,面對這種毫不掩飾的小脾氣,他向來是聽懂的———畢竟在之前, 他也常常是這個樣子,在發現這樣毫無好處后,他就已經學會改掉了。
所以, 五條悟現在這個樣子
懂了, 早來的叛逆期。
在意也不想明顯表現出來, 知道會有回答也不去問。
就像普通的小孩妄圖在這個年紀挑戰父母的經驗,證明即使沒有他們的幫助, 自己也能找到答案———結果常常取決于對方的應對方式。
[腦子一半很幼稚, 一半卻很成熟,真是神奇。]
津島修治覺得挺有趣的。
“噗~”
“你笑什么?!”
五條悟狐疑地看過去。
“我想到了中也的糗事。”
津島修治找了個最近的話題, 無非是中原中也被他坑的一二三四五六七系列事情。
“什么?跟我講講。”
對不起了啊,中也,你的哥哥們(除織田作之助)都是沒良心的大混蛋。
當然, 事后, 津島修治還是瞞著五條悟跑去和家長們說了一聲———他為了這個家的和平還真是付出了太多。
“所以, 費奧多爾說得是真的嗎?”
仙女教母一樣的艾爾海森?
真有意思。
“一部分是真的, 我僅僅是給他提供了住所, 但也在當時限制了他的大部分行動。”
“這家伙肯定是安排好計劃,把人排排安上去吧。”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艾爾海森盯著卡維,卡維盯著艾爾海森。
“我難道說錯了?”
卡維疑惑。
“大差不差。”
艾爾海森含糊地應下來。
他們真是最近越吵越少了, 雖然仍有各個方面的爭論作為生活中的調味品,但在大部分面對小孩子的時候,都會選擇暫停爭吵,先行觀察。
畢竟,他們不太懂怎么面對這些新的家庭成員,看上去或是游刃有余,或是行動力很強,卻也會在煩惱之時多加思索。
“” × 2
津島修治覺得氣氛怪怪的,為了不打擾他們,自己走掉了。
“啊反正,都當了那么久室友了,我當然足夠了解你。”
卡維有些欲蓋彌彰。
要是天底下所有的“室友”都像他們這樣,說不定每次的租房結果都會格外和諧。
他自己也知道怪。
可那層布還蓋在那里,他就樂意視而不見。
“當然,我也知道你為了幫人容易散盡家財,流落街頭的壞習慣。”
艾爾海森正常地懟了回去。
一場尷尬又在剛剛消弭于無形,但或許,在某些知情人士面前,已經發生了不少次。
“幫助人怎么能算壞習慣!我可是balablabala”
卡維輕輕一拍桌子,據理力爭。
“否決,不給自身帶來負擔的幫助才是正常人的選擇,與其路過一個幫一個,不如積極點參與那些基礎建設balbalabala”
艾爾海森淡定坐著,有條不紊地闡述自己的觀點。
這種情況發生的頻率不高,但也不算低。
路過的孩子明智地避開了這里,并且待在一邊聽了下去———即使是一番普普通通的爭吵,家長們也能扯出各種政策和心理分析,大概對孩子們來說,算是一種另類的教育方式。
嗯,爭論與質疑對學術家庭來說,也許是一個好習慣
津島修治的陽謀確實起了些作用,至少江戶川亂步現在已經忙得回不來了。
與毫無安全保障的咒術高層相比,擁有高規格異能者情報系統以及科技武器的一方,是不是對年輕的咒術師來說更有吸引力呢?
答案是,當然。
敲敲打打磨掉了御三家的警惕,不知不覺搶走了大部分年輕咒術師的生源。
“結果還是沒反應過來啊。”
江戶川亂步嘆了口氣。
這種表情似乎很少出現在他臉上,因為面對不開竅的大笨蛋,他只選擇將結果說出就好,可現在卻遇上了一群不開竅的大笨蛋。
或許是被撬走的學生,名義上還掛在各個高專里吧。
“是不是該找個機會戳出來呢?”
江戶川亂步翻了翻手機。
上面有不少新加的聯系人,是最近穿梭于各地所認識的咒術師。
但撬走咒術師的事宜其實并不是交由他來負責,所以這些聯系人或許還有另一個名字———工具人名單。
“還是別動那個腦筋了,讓他們狗咬狗也挺好看。”
禪院甚爾,現在是除了打架還能跟得上江戶川亂步思路的plus版甚爾。
他只想拱火。
雖然大部分火氣都是沖著禪院家去的,但時間過了那么久,他所剩無幾的那點怨氣也在一次次注視著那些鬧劇時消散,轉而將目光投向更遙遠的地方———帶領起這股風潮的咒術高層。
變得更有志氣了呢,甚爾。
即使看起來很短暫,但距離五條悟帶來彭格列研發的新武器,以及費奧多爾來到東京,已經過了一個月。
一個月內,咒術師被三方勢力爭搶,咒靈的數量極速下降。
其原因,是極為仁慈的彭格列十代目,發現了咒靈有逐漸蔓延的趨勢———五條悟跨越時空變強,夏油杰的意外恢復記憶,還有一系列不知名的變動,導致咒靈與咒術師之間再度迎來新的平衡,結果為特級咒靈的增長,以及數量的增多。
于是,研發對咒靈的武器,變成了類似于在各種地方割草的公益行為。
“在十年之前,我們這里沒有人發現過咒靈的存在。”
里包恩喝咖啡時,順便與倒霉學生沢田綱吉談論起這個話題。
“我們的世界不一樣。”
沢田綱吉撓撓頭,經過平行世界的對比,他才知道這里究竟有多么不同。
畢竟咒術師和異能者什么的一出現就太過明顯了。
“即使如此,彭格列也不能處于被動。”
那就主動去研究,擁有了那么多超規格的力量,不好好利用起來,簡直對不起時空的饋贈。
于是,在十代目的催促下,二代與三代對咒靈武器也新鮮出爐。
繼五條悟之后,江戶川亂步也接手了武器的試驗———畢竟身處在咒靈最多的地方,還是需要完成任務的“咒術師”。
“我覺得已經可以了。”
在一次咒靈祛除以后,江戶川亂步反復翻看著手里不起眼的小玩具槍。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前方毫無咒術殘穢的[帳]的內部,以及靠在一邊毫無動作的禪院甚爾。
江戶川亂步第一次自己一個人成功祓除咒靈,并且是在禪院甚爾沒有幫忙的情況下。
“說服他們買下這部分技術吧。”
有地位極高的江戶川夫婦在內部,其實也不需要江戶川亂步一個小孩子跑去與狡猾的大人們商量這些東西。
在得知他們想要以極高的價格,淘汰后的二代武器的制作方法以后,常年赤字的彭格列知曉自己無法承擔這么大的制作量,商量一番后將其售出。
零件分批次外包于其他國家,最核心的部分由招攬來的咒術師負責,最后再由具有約束類異能的異能力者放上一定量的限制。
它被正式推上暗處的市場。
并以極短的時間流行起來。
它們的流行只需要兩個因素———相對咒具來說較為便宜的價格,好用。
面對如此擾亂市場價格的行為,咒術高層只想到一個解決方式,那就是全盤收購這些武器,進行大范圍的壟斷。
但是,限量,且綁定身份。
找不到流通源頭的他們,也只能無能狂怒,最后用一些體己話安慰自己。
技術掌握在彭格列手中,武器銷售到江戶川亂步一方,第二者再分出一部分流入市場當中,低級咒術師和普通人們購買,用于祛除咒靈。
這樣一來,解決咒靈不再是擁有術式的咒術師們的特權。
咒術界無人看管,無非是因為只有他們能祛除咒靈,而這項能力即使是地位再高、財力再高的普通人都無法擁有,于是只能默許了他們這份特權。
而彭格列所為,抹除了他們的特殊性。
這么做,也給了想要收編咒術師的官方,提供了一個完美的助力。
“大概是這么想的吧———‘即使能代替低級咒術師又如何?反正一二級與特級咒術師是不可或缺的,他們遲早還得求到我們頭上’。”
江戶川亂步用一種極為輕佻地口氣,說出了他所猜測的咒術高層的心理。
該說天真,還是頑強呢?
從零到一,是需要持續一千年的過程;從一到十,卻不一定要花上十年。
老橘子們不懂科技。
可惜,年輕一輩懂。
第 112 章
時間流逝, 至白日,正常出行。
江戶川亂步摘下一片樹葉。
他遞給禪院甚爾看。
“血?”
禪院甚爾挑眉。
這是天內理子逃離盤星教的第十五天,也是他們倆接受到委托的第二天, 作為唯二待在咒術高專的學生,他們不得不接手這奇怪的任務。
“能確認是她的嗎?”
“我又不是狗鼻子。”
如此精細的檢測,還是得交由后勤人員來干。
江戶川亂步拍拍手上的灰, 繼續走在這荒無人煙的山林中。
地很泥濘,帶著原始的植物腐爛的氣味,遮天的樹枝與葉子共同阻擋陽光, 為此處增添了幾分陰冷的氣息, 叢生的枝條時不時卡在腳前, 不細心的人遇見它們怕是少不了踉蹌幾下。
一個普通的孩子是如何躲開盤星教的追蹤 ,躲到此處?
這是一個未解的謎題。
但是, 偵探的職責就是解謎。
“按照剛剛找出來的軌跡, 她應該只是在這里待了一段時間。”
突然中斷,像是折返回去, 也像是被什么人帶走了。
“嗯沒什么收獲?”
禪院甚爾只看出來和盤星教一樣的結果,他打了個哈欠,深深覺得這是一個浪費時間的事情。
“不, 我們該去盤星教看看。”
江戶川亂步擰眉, 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但是, 盤星教, 難進。
畢竟他名聲在外, 不少咒術師對他都有些忌諱。江戶川亂步被堵得蹲在門口生悶氣,一邊思索著一邊看天上的白云想棉花糖。
“果然還是要一瓶波子汽水”
“兩位請。”
連暢想到一半的美食都被打斷了, 江戶川亂步一腔郁氣無處抒發,氣勢洶洶地跟在領路人的身后四處打量盤星教。
一部分在重建, 另外完好的一部分不讓他去。
“那里是之前的禮堂”
“那里是走廊”
“那里是天內小姐原來居住的地方”
有一個身影站在天內理子房間門口,似乎是在面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發愣。
“山上小姐。”
領路人彎腰至九十度。
“請、請起來。”
山上遙面上羞怯地后退兩步。
“他們是?”
“這兩位是調查之前事故的咒術師。”
“嗯”
山上遙若有所思。
“好了,你站在她的房間門口干嘛?”
江戶川亂步一步跨過迂回打轉的領路人,近距離觀察起山上遙。
“理子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放心她所以,想來這里看看。”
山上遙低垂著眼睛,捏住手上的衣袖。
她有些拘謹,或許是知曉了江戶川亂步的能力,在這種時候,她遠遠地與他們隔上了十米的距離,用勉強能聽見的聲音,應對著兩人的詢問。
惴惴不安的巫女小姐,或許此時面對無所不知的名偵探,感到了稍許害怕,可惜因為盤星教的懷疑,她并不能躲開這場交流。
他會看出我的過往嗎?
他會知道那些災禍嗎?
他會揭穿我嗎?
但最終,江戶川亂步只是搜了一下房間,帶著禪院甚爾負氣離去。
“你干嘛?我們才剛過來。”
禪院甚爾偶爾會對他這種搖擺不定的行事風格感到繁男。
“不用找了,一群燈下黑。”
江戶川亂步盯著車窗,在上面哈出霧氣,他伸出手指在上面勾畫,那是一朵幼稚的小花和一座傾斜倒塌的小山
江戶川亂步的消息是與其他人同步的。
所以,五條悟與夏油杰也得知了天內理子的失蹤,并不由得著急起來。
“之前沒發生過這樣的事吧?”
“我們又不知道她以前的生活。”
兩人不由得沉默。
天內理子的生活距離他們太遙遠,只有那短短的一段保護任務時間,讓他們知曉了一個不想死的女孩的掙扎,而后就是那極為嚴重的后果———在埋下隱患后,兩個人分道揚鑣。
現在的夏油杰不是那時候的夏油杰,因為他只看,無法理解。
現在的五條悟不是那時候的五條悟,強大,也有背后家人的幫助。
而天內理子,還是那個天內理子,她依然想跑,依然跑不了。
“杰,你覺得,我們該找到她嗎?”
“我不知道。”
夏油杰嘆了口氣。
有誰能決定一個人的生死?那不是人應該承擔起的權利,卻也在某些時候殘酷地展現在心軟的人面前。
“我想找到她,反正沒同化,未來的天元也沒什么事情。”
“那就去吧。”
假設,一個女孩的死亡可以換來咒術界另一位重要人物的安全,那么,她應該心甘情愿地奉獻自己嗎?
他們的答案是:不。
“就算要拯救咒術界,也是悟大人我來做的事情嘛,這么強迫一個人算不算是‘逼良為娼’?那也太沒格調了。”
“悟,你那個成語不適合現在用。”
“誒~,這也沒關系的吧。”
“算了,隨便你。”
一來一回之間,兩個人邁出家門,沖著記憶中的盤星教趕過去。
他們走之前也沒說一聲,于是便錯過了津島修治與費奧多爾間來回推搡的對話。
不過,錯過也好。
免了一些爭執。
徘徊在客廳的津島修治在手機上摩挲幾下,就步伐輕慢地走向陽臺———或許是之前宅在黑暗中太久,費奧多爾也會在這段時間里補充一些太陽的溫度。
通體白色的衣服,反射著陽光,哪怕鍍上了一層金光,但在津島修治看來,也稱得上一句光污染。
“為什么要來這里打洞呢?老鼠,我可不信你只是想來拜訪老師。”
在得知消息后,就像是突然摸索到了衣服開縫的源頭,津島修治笑嘻嘻地湊上來,為費奧多爾親切地取了一個外號,語氣格外熟稔。
“你喜歡這里?還是想揮霍一下自己的聰明才智?”
喜歡,那是可能性極小的假設。
沒有幾個人在見識過廣闊的世界后,還愿意蟄居在這狹窄的角落,除非他們出生于此,或者在此地誕生了新的牽絆。
“您已經有答案了。”
面對津島修治不止一次的刺探,費奧多爾總是格外從容地應對。
“你想試手?狂妄的野心家。”
“請不要將那個冒昧的詞安在我頭上,在許久以前,我就知道自己的力量格外渺小。”
成為“超人”之英雄,走向注定的滅亡,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愿望,久到費奧多爾回憶時,也只記得冰冷的風雪與母親的尸體。
但如果論及現在,那籠罩在土地上的日光,已經在他心里照出一道冰塊融化后的裂縫。
“哦,那你說說干過什么吧。”
津島修治遐好以待。
“您真是執著。”
面對這一場突然的發難,費奧多爾選擇將一小部分已經實現的結果說出。
津島修治等著他,也不怕他撒謊———畢竟費奧多爾“人在屋檐下”,他也算是這里的東道主之一。
“那就這樣與你說吧,津島君。”
費奧多爾翻開了一本他剛剛讀過的奇妙童話———《快樂王子》。
“燕子愛上了王子的善良,不愿離去。”
將劍柄上的紅寶石摘下,贈予辛勞的裁縫;將藍寶石所做的眼睛取下,贈予無人賞識的學生與哭泣的女孩;將衣服上的金葉子取下,送給所有在寒風中的窮人。即使王子死去,煩惱的人也仍在財富揮霍之后煩惱,徒留一顆破碎的鉛心,陪伴著凍死的燕子。
或許,這位王子可以依據現實,改稱公主。
這位公主的財富是她的自由、血肉、靈魂。
“她跑了,又回來了。”
津島修治盯著他許久,又瞥過那本被卡維當成他們睡前故事的書,得出了這樣的答案。
“但是,‘燕子’可能不喜歡這樣的結局。”
“是的,‘燕子’她害怕了。”
兩人口中的“燕子”,是遠在盤星教的這位巫女小姐。
平心而論,費奧多爾在交給她一個大致的目標后,就已經放任了她的所有行動———帶來災禍,獲取信任,讓自己過得更好,畢竟,這只是一個小小的實驗。
山上遙知曉自己的“自私”。
于是,她希望天內理子也一樣“自私”。
在利用自己的能力造成看守人員上的缺口后,山上遙在暗地里注視著天內理子的行動軌跡。
帶著剛包扎好的傷口,天內理子跑得跌跌撞撞,時不時扶著膝蓋喘一口氣。
好累,可是還是得跑。
“呼,呼”
感受到胃里的空曠感,還有心臟附近傳來的一陣陣抽痛,天內理子感覺自己又快要陷入昏厥了。
[要是有人能幫幫我就好了。]
可是,她都沒幫助別人。
天內理子咬牙,錘了錘腿,繼續往前跑,只是那速度慢得宛如蝸牛在蠕動。
突然間,她感受到腦袋上突然有了被砸到的感覺,于是下意識地低下頭。
“誒?”
那是一枚棕色的小果子。
大概正是襲擊她的神秘暗器。
她抬起頭,卻只見一條大尾巴從樹干邊緣的樹枝上冒出,又轉瞬間消失無蹤。
“是松鼠的禮物?”
天內理子掰開外殼,確認了這是自己眼熟的、無害的食物。
“謝謝!”
對于肚子空空的她來說,這無疑是巨大的幫助。
天內理子珍惜地把果仁塞在衣服兜里,一路上邊走邊吃,但數量實在是太少,哪怕用以欺騙胃部也完全不夠。
她呆做在樹蔭下面休息,剛剛因為過度疲勞而停止運轉的大腦,終于在此時找到了存在感。
誒要是她跑了,是不是,連這只松鼠都會被咒靈波及呢?
天內理子的腦袋慢慢低下來。
天元大人很厲害,他活了很久,什么都知道,只是因為擔心“進化”有很大的危害,所以才需要同化星漿體。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她還是能活到十幾歲,只是之后就是和天元大人同化了,那個時候,她是不是還能以天元大人的視角看這個世界呢?
小鳥還是會唱歌,松鼠還是可以抱著果子在樹上爬來爬去,世界上會多一些可以更快樂生活的孩子,所有一切都能平穩地運轉下去。
就當是為了剛剛那只松鼠吧。
天內理子下定決心,轉頭用力奔跑,現在回去,說不定連看守的人員都沒有發現。
———果然,比起自己死掉,她還是更害怕其他人因為她死掉啊。
她原路返回,又花了一點時間。
躲在暗處的山上遙終于忍不住,站出來攔住了她的去路。
“你不跑嗎?是餓了?”
“沒有”
山上遙先她拒絕的話語一步,悉悉索索地從自己身上掏出了所有的食物,連帶著把外套也脫下來,推給天內理子。
“謝謝。”
天內理子呆了一瞬間,但在下一秒就堅定地把東西推了回去。
“遙,我想回去。”
天內理子抓著山上遙的手臂,誠懇地說道。
即使沒有明說,但她早已把支持她跑走的山上遙列入朋友的行列,雖然對自己“臨陣脫逃”的行為相當愧疚,但她還是在遇見人時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反正我那么沒用,死了也不會有人傷心的,還不如轟轟烈烈地奉獻自己,說不定還有人記住我呢。”
天內理子擠出一個笑容,配著她臟兮兮的臉蛋,說實話,看著有些丑。
果然是在撒謊吧,明明還有眼淚。
山上遙的手指抽動,抿住嘴唇,一言不發地看著天內理子。
真的會有人選擇死亡嗎?
原來真的會有,只是這個人不是她。
理子啊理子,你為什么不跑呢?
這不就襯得明明知道自己的能力更趨近于[詛咒]卻仍裝得無害的她,腐爛得像沼澤里挖出來的泥土嗎?
“神明大人不想讓你死。”
我不想讓你死。
“所以,請睡一覺吧。”
睡一覺,什么都過去了。
嫉妒她,怨恨她,也敬佩她,所以,巫女小姐決定保護天內理子———以不改變結果的方式。
在天內理子驚訝的目光中,她蒙上了一張帶著□□的手帕,背著昏迷的星漿體走向遠方。
偵探猜到了結果,但他帶著他的助手視而不見,選擇性地隱瞞下來。
接下來,或許是另一對搭檔的舞臺。
第 113 章
目送江戶川亂步離去, 山上遙生出冷汗的手驟然間松開。
這代表著,她短時間內安全了。
但她這口氣還松了太早,繼江戶川亂步之后襲來的, 是某種意義上的咒術界最強搭檔。
———五條悟與夏油杰來到了盤星教,并打出了組合技。
“老地方了~”
未來的五條悟忍了又忍,還是沒把那里圍著他們歡呼的人殺死;現在的五條悟想了一下, 發現自己還是咽不下那口氣。
既然如此,砸了吧。
反正本來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這可是為民除害啊,杰。”
他掰了掰自己的指骨, 帶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
“那我也鼓起干勁好了。”
雖然到目前為止, 夏油杰還沒有實現把五條悟按在地上打一頓的成就, 但現在的他,也不是什么咒靈都能來碰瓷的。
盤星教金碧輝煌的大門立于前方, 很快, 在兩人的暴力行徑下化成一攤黑灰
突然間就地動山搖了。
山上遙有些幻視她徘徊在籠子中的場景,那時也是搖搖晃晃地被送到廟宇中。
“理子”
天內理子在房間里。
如此一手燈下黑, 正適合在大部分原來天內理子的保鏢被派出去尋找她的時候。
現在帶走她嗎?
大概,再不走,這里也會塌掉吧。
“你在找什么?”
耳邊突兀地傳來一個聲音。
“!”
山上遙猛退幾步, 卻仍無法逃開身后人的視線。
此人正是五條悟, 在依靠[六眼]進行暢通無阻的搜查以后, 他就找準方向, 直直沖著這里來, 連夏油杰都慢他兩步,停在不遠處注視著這里。
“天內理子, 在里面是嗎?”
面對這種問話,山上遙沉默不語。
[他會被咒靈偷襲。]
同時在心中作出預言。
盤星教內的咒靈不多不少, 有咒術師來定期清楚,卻也總有一部分因為這里的特殊性質,而變得格外強大的咒靈被封印在其他地方,按理說,它們無法造成什么麻煩,可是,剛剛這兩人的動靜實在是太大。
“————”
一眨眼的功夫,五條悟輕飄飄一發咒力,就將其解決。
“曾經居住的現在已經被海嘯淹沒附上后續的情況,猜測其異能力或咒術為[詛咒]而非廣為流傳的[預言]。”
在他的另一手中,接通的手機里斷斷續續地傳來講解的聲音。
山上遙覺得有點耳熟,但她現在也已經無暇分辨。
五條悟實在是太強,哪怕山上遙帶來再怎樣的災禍,于他而言,也只是揮揮手的事情。她現在有些擔心,這位不知性情的人會不會因為生氣,讓她也步入旁邊幾棟樓的后塵。
“以及你們想找的星漿體,應該就在門的另一頭。”
以這句話作為結尾,再無聲音傳出。
哪怕看不到,耳邊也能聽見明顯的警笛聲。
眼前兩人毫無懼色,說明他們要么不害怕,要么與底下的人是一伙的,如果是這樣的話
山上遙松開了門把手。
“帶我走吧。”
正義的偵探先生走了,但這不代表他放手不管,相反,在猜測到她的能力時,江戶川亂步毫不猶豫地將她的名字報上。
他的愿望很小,保護自己的家人,但在力所能及之時,他也會伸手保護所有無辜的人———沒人理所當然地該被一場無妄之災牽連。
“是[詛咒]吧。”
江戶川亂步旁敲側擊地問過不少人,也得知自山上遙到來盤星教,人員傷亡的數量直線上升。
———被淹死,被火燒,被陽臺上的花盆砸傷,被過路時經歷的爭斗波及,被野生的動物抓傷進醫院
人數之多,范圍之廣,所有見到這份資料的人都會心驚膽戰。
她或許后悔,但更害怕自己的能力被其他人發現,催眠般地告訴所有人———她很厲害,她會帶來好運,讓她活下去。
然后,其他人就受傷了。
“嘖”
江戶川亂步皺起眉頭。
最終,山上遙以看管的名義被監禁,未來不知將要何去何從。
“在抓我之前,請容我說些事。”
她主動走出已經坍塌的盤星教,熟練躲開想抓她的人,一步步走向前方,停在將她團團包圍的手持武器的人中間。
“關于盤星教”
他們不愿意說。
但山上遙會自己找。
“于是燕子帶來了遠處的消息,分享給在雕塑前警戒的士兵,最終在爐火烘烤的小房間度過余生。”
費奧多爾給這個怪異的童話寫下結局。
沒有那么美滿,也沒有那么悲傷,只是一只最開始非常自私的燕子,在最后關頭清除了路邊的野草,或是為因為自己曾經向路人丟下的小石子道歉,或是為了獲取更好的待遇。
“最終不是實現了自己的愿望嗎?活著,但或許不是以自己憧憬的方式。”
費奧多爾的眼睛幽深,像一顆在黑暗中不經意間反射出一點光的寶石,格外吸引人。
———津島修治,你應該懂吧?因為注定的性格,做出注定的選擇,走向注定的結局,這就是我們眼中所能看見的人啊。
他似乎在這么說。
“嗤—,無聊的故事。”
津島修治輕嗤一聲。
“你還是少想點事情好了,免得失眠多夢,變成名為‘熊貓’的珍稀物種。”
“我會試試您的建議。”
費奧多爾聳聳肩,背一塌,斜靠在身后的沙發枕上,比起前一秒顯得格外隨意。
“如果是想知道其他的故事,您隨時可以來找我。”
“這種□□,還是算了。”
津島修治揮揮手,走了。
門一開一閉,房間里剩下的又只有費奧多爾,他直視著眼前在光線下才極為明顯的浮塵,輕輕伸手揮了兩下。
“唔察覺到這些還如此散漫,真是讓人羨慕的輕松感。”
還是因為這里嗎?
費奧多爾稍稍有些明白了。
明明最開始感覺還有些相似,現在看來,明明他在往前跑,自己還在原地踏步。
這樣看來,或許遠在盤星教的山上遙還與他更為相似,不過也只有一點。費奧多爾以前恨那些毫無緣由地帶來災難的異能力,面對讓自己覺得動搖的事物時,會毫不猶豫地遞出刀尖。
但是,用“緣分”來形容,相似的他們得到了類似的結局。
總之,改成為了償還錯誤而繼續活下去。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辦法?
同樣的,即使是一個龐大的地下組織,也應該為他們之前的所有罪責付出代價。
拐賣兒童,教唆犯罪。
包括資質最好的天內理子在內的更多星漿體,被豢養在教內,整日被督促著感恩天元,無法獲得應有的權利。
以山上遙為代表的,遠低于成年年齡的孩童,在被發現獨特的咒術之后,被哄騙來服務盤星教高層。
在咒術界與世隔絕之時,哪怕隱隱約約知曉他們的罪責,卻也無法用這里的律法解決。
可惜他們時運不濟。
“偷渡軍火、未經許可進行大范圍宗教活動、詐騙大額錢財、拐賣人口”
在一條條罪狀列出后,原本還想掙扎的人望著他們冷漠的面龐,逐漸心如死灰———如果不是得到批轉,是不會有這么多武警包圍他們。
面對此等視旁人生命為無物的家伙,法律會給予他們相應的待遇。
之后,以盤星教高層及部分咒術師的處決為開頭,咒術界的事宜與判決案例正式在官方備案。
拼命抵抗的,也只剩下咒術界高層、加茂家、禪院家和部分罪大惡極的詛咒師。
當然,這些都不是小孩子們該煩惱的事情。
天內理子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到了一個草坪上,再坐起來抬頭一看,前面陌生又熟悉的景象正是被摧毀的、自己之前居住的地方。
“你不用背負起那莫須有的責任咯~,快點感謝悟大人吧!”
早就覺得無聊的五條悟蹲在一邊,上下晃蕩天內理子扎得整齊的小辮子,任由她張牙舞爪地反抗,自己全部靈活地躲了過去。
“什么嘛區區白毛。”
這樣頑皮搗蛋的小屁孩最終幫她推倒了盤星教?看起來就像是詐騙吧!
天內理子沒信他說的話。
準確來說,她不太敢相信。
“是真的,理子,你接下來有想過要去哪里嗎?”
與之相比,夏油杰的話就可信得多,更別說他為了可信度,指著前面一排排被送上警車的人跟她講解。
“我”
天內理子猶豫了一下。
這是在,商量她的去處嗎?
她感覺自己心里空落落的,身上背負的壓力一下子就消失,面對多出來的、未來幾十年的人生,她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那兩個人沒再添油加醋,靜靜等著她說。
“我想去能夠幸福生活的地方。”
既然活下來了,那稍微期待一下,也沒什么關系吧。
第 114 章
總之, 一切事情似乎都迎來定局。
“被收養了。”
五條悟軟噠噠地趴在不遠處的茶幾上,給卡維講述了天內理子的情況。
天內理子所期待的幸福,是正常的、與咒術界毫無關系的、有著家庭聯系的普通的生活, 可真要算起天降之災,或許能過上這種生活,并且安享晚年的人都已經稱得上是極為幸運了。
無法確定后半段, 所以,五條悟在前半段的選擇上格外認真。
“我讓他們幫忙找了個還不錯的家,理子她自己也確定了, 或許會過得還不錯吧。”
五條悟一個翻滾, 滾到卡維腿邊。
“這不是很好嗎。”
卡維伸手摸了摸五條悟的頭。
“要是不放心的話, 時常過去看看吧。”
“嗯,知道啦~”
假如對天內理子來說, 那樣的生活稱得上幸福。
那么對他來說
五條悟悄悄看了眼卡維, 又在周圍掃視了一圈。
[維持現狀,就已經足夠幸福了吧。]
所以, 哪怕是[六眼]的神子,也會折服于普通人所定義的幸福當中嗎?不過,撇去他身上的職責、能力, 他那性格與心智卻又只是稍稍比同齡人成熟了些, 過著這樣的日子, 似乎才是本應該有的常態。
會調皮搗蛋, 惹人生氣。
會賣萌撒嬌, 規避責任。
這么看來,他其實還是很幼稚啊。
“呦~, 幾天不見就退化成史萊姆了嗎?”
津島修治蹲下來,學著卡維的樣子呼嚕呼嚕他的頭。
這白色的頭發上并沒有覆蓋[無下限]。津島修治的手也快, 碰到這長勢不錯的白色森林以后,就胡亂地攪了幾下,順利擦出靜電,讓它們變得挺拔———炸毛。
還是一只發霉的史萊姆。
五條悟自然不可能任他動作,一翻身就拍過去。
閃避成功。
津島修治退至織田作之助身后,欠揍地伸出頭來,吐出舌頭。
織田作之助穩穩地不動,任由兩個人繞著他玩起“繞柱走”的小游戲,直到兩個精力旺盛的家伙停擺。
“唔,是新書嗎?”
坐在另一邊,看見稍顯空白的稿紙,津島修治有些疑惑。
“嗯,這次,想寫怨靈與少年們的故事。”
這個故事的指向性很明顯。
或許,織田作之助也沒想過把它發出去,就像掛在墻上的兩幅畫、堆積在各個地方的小零食、隨處可見的消毒器材、已經裝修過很久的房子一樣,這是獨屬于他的記憶方式———盡管參與得不多,卻總能聽見一些傾訴。
“是非常勇敢的少年。”
織田作之助也伸出手,將五條悟逆著的貓毛捋順。
“那是當然的啦!”
五條悟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勇敢、最聰明也最厲害的人,隨隨便便一找就找到了這么個好地方,遠遠地把那些糟心故事甩在腦后。
他伸著頭,湊過去看。
比起開頭,更先定好的是結局。
———【少年們攜手戰勝怨靈,在升起的黎明前擁抱。】
啊,是事實,也是祝福呢。
“太狡猾了啊織田作。”
假設遇見不肯吐露真心的人,那就先一步訴說祝愿吧,這是織田作之助自己本人不知道,卻每天都在認真實行的方法———畢竟,誰會愿意拒絕一份這樣的禮物呢?要是有,那也一定不是住在這里的人。
[要是沒有他們算了,也不會變得更好。]
五條悟放棄抵抗。
不,應該說,他早就丟兵棄甲了。
卡維溫柔地注視著他們。
他突然間想起艾爾海森與他昨日的談話。
“你是說我們這這里待著是有時間限制的?”
突如其來的話語,沖散了卡維因為這段時間的清閑,所獲得的愉悅感。
“嗯。”
艾爾海森別開頭。
更早之前,或許是在他從另一個時間回來之后,他就早已知曉了。
這個時候說,也只是挑了個萬事解決的機會,說得太早,卡維瞞不下來,所有人都會不安。
當然,現在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看了眼卡維。
對方低下頭來思索,以他這個位置,正好看得見那臉上變來變去的復雜表情,許是知道這個真相的沖擊力太大了。
[不過,本來就知道會回去。]
艾爾海森斂眸,悄悄盤算著各種處理后續的方法———包括幾位孩子的身份、正常生活的資產。
卡維會沉默也很正常。
幾條狹窄的小路,在不經意間交纏在一起,變成廣闊的大路,臨近終點時,卻有一條獨自離去。
留下那一方會很傷心。
走的那一方也會傷心。
“我們不能留下來嗎?”
他一時沖動,說出了這樣的話,可話說出口后,他又沉默不語。
他能丟棄他的過去、他的故鄉、他的所有記憶與友人,滯留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嗎?
進退兩難。
有強制的選擇后,或許他還感到些許慶幸———至少,不是他自愿丟下了這些孩子。
[真是自私啊,卡維。]
他攥緊拳頭,譴責起自己剛剛一閃而過的想法,盡管這是人之常情。
艾爾海森盯著卡維攥緊的拳頭看,等看得拳頭松下來以后,也知道卡維自己想開了。
“我得找個機會和他們說。”
卡維陷入了新一輪的苦惱中。
“我真怕一走掉,他們就會遇見什么嚴重的事情,就像之前那堆莫名其妙的事故一樣。”
“相信他們。”
艾爾海森有些無奈。
或許是源于之前的努力所帶來的自信,他覺得即使自己和卡維走了,其他人也仍能正常地粘合起來。
面對無法知曉的未來,他卻能確認,孩子們能如他們所期待的一樣,會過上還不錯的生活———互幫互助、自我成長、改變煩心的事情,充實到足夠壓下他們離開后的不安。
只是,卡維的余光里,見著這個家伙把書拿倒了。
于是回憶中斷在此處,剩下的交流,或許還會延續到離開的前一刻。
[當時沒能笑話一下他,真可惜。]
這可是極為罕見的事情。
見他們自己能玩成一團,卡維也不過去湊熱鬧了,他今天想找另一個孩子說說。
以前覺得慢慢來不錯。
現在卻突然發現沒時間了。
他邊走邊看,正好抓到了那拐角處的白色衣擺———長長的,露出一點點,很快消失了。
在大部分時候,費奧多爾像是一只挪動的倉鼠,悄悄帶著存糧走掉,又在其他人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出現。
卡維起身,跟了上去。
費奧多爾選了靠南的小房間,稍稍有些偏遠,卻也符合他喜好清凈的性格。
當卡維跟著他時,他也只是回頭看了一眼,見這位相當熱情的另一位大家長盯上他時,也只是繼續往前走,開門,道一聲“請進”。
費奧多爾邀請卡維坐下。
他大概猜到會有這么個時候,卡維有著與艾爾海森截然不同的熱情,概括下來,就是容易操心。
相較于其他幾人而言,他頗有自知之明,覺得自己也稱得上一個異常,在察覺到卡維在各種細節上的小心思以后,就知道自己得了重點關注。
———所以,會怎么說呢?
費奧多爾稍稍有些期待。
大概是從卡維眼神都不敢亂飄的認真里開始的,沒有談論到他原來的生活,只是問了問現在感覺還習不習慣。
“您很細心。”
“還好。”
“沒什么不習慣的。”
費奧多爾回了客套的語句。
“我是說你會覺得高興嗎?面對這種平淡的生活?”
卡維鼓足勇氣。
“對于我而言,這樣的日子已經格外奢侈了。”
畢竟,他擁有的家庭也只持續了幾年就被自己毀掉了。
費奧多爾意識到這樣拐彎抹角或許還會把話題扯得更遠,于是認真了一下。
但卡維接了下去,熱情得像是把自己的心臟刨出來給他看了。
“我很喜歡這樣的日子,看見你們,就會很高興。”
他有股坦白的沖動。
“我曾經有個并不愉快的童年,也在后來為了彌補那種創傷做出許多事情,直到現在都已經養成了習慣,改不過來。”
“我很高興,你們不像我一樣,至少,看見你們時,我覺得自己有了一個家。”
卡維知道費奧多爾的經歷,瞞著其他人,艾爾海森跟他講過。
是一個誤入歧途的孩子。
但好在還來得及。
卡維看著他,恍惚間將過去的自己與現在的他重合了起來,但他知道這是一種錯覺。
畢竟,卡維變成了不那么成熟的大人,費奧多爾還是一個有些成熟卻仍顯青澀的小孩。
“”
費奧多爾稍稍有些無措。
俄國的文化在真情表露里,總是有很多含蓄的地方,他可以猜到卡維的大致反應,可面對這樣的話,卻也陡然升起一種陌生感。
但他很快回神,整理好自己的思緒,低低垂下眼瞼,凝視著手中存在的空氣,格外認真。
如果此時回答,那應該這樣說:
“遇見您與老師,我也很高興。”
他曾設想過自己沒遇見這些人時會走向何處,最可能的,大概是順著自己狹隘的愿望,走向一道緊閉的窄門。
門的一頭,是無限的自我規制,堪稱殘忍,堪稱束縛。走進去,他不會有好結局,他的罪孽,也將成為遮天的黑霧。
所以,該稱之為幸運,也該稱之為高興———為現在更為自由的自己感到高興。
最好的是,誰都說出來了。
余下,只留一片心照不宣的沉默。
第 115 章
那天的溝通似乎得到了成效。
總之, 費奧多爾算是愿意多踏出自己的小地方出來喘喘氣了。
可卡維還是很緊繃,這種緊繃也并非是因為什么外界帶來的壓力,只是他得知自己即將離開以后, 想要多準備一些東西———除開艾爾海森所想的那些,或許還有一個額外的回憶。
[回憶啊]
盡管不是很想用這個詞來形容,但他還是這樣想了。
記錄下來的, 是記憶。
未來會忍不住想到的,是回憶。
他并不是一個薄情的人,也知道孩子們對他們有多依賴, 所以, 現在的生活, 是一定會被記下來的說不定,會回想很多次。
意識到這種可能, 他更加遺憾, 也有些慶幸。
離開已成定局。
那就會向著讓剩下來的這段時間盡量美好一些。
“還剩幾個月吧,但是還是很短。”
短到見不到他們長大成人, 短到只能跨過一個新年。
于是,他推掉了剩下的那些工作,在家里不知道搗鼓些什么。
也許是出于一種獨特的敏感, 最先感知到這種焦躁的, 其實是甚少主動麻煩卡維的晶子, 她凝視著卡維那些與尋常無異的舉動, 發現他似乎在準備著什么大事———就像接來新的孩子時會仔細準備一番一樣, 即使現在沒有新成員,但卡維仍保持著那樣的狀態。
于是, 很容易得出結論。
“卡維,不對勁啊。”
在某次與織田作之助的交談中, 她說出了這點。
“嗯很著急的樣子。”
織田作之助還在寫自己的記錄。
他時常是不慌不忙的樣子,于是晶子面對他,與他講話時,也總是輕松得像談論路過看見了一只小貓小狗,或是像說起窗臺的太陽正好。
“大概是遇見什么讓他覺得擔心的事情了吧。”
“你覺得什么會讓他覺得擔心?”
答案顯而易見,他們。
能讓卡維擔心的,一定是與他們有關的事情。
相處了這么久,他們大約也是能摸透兩位家長的心思的,于是在得出這個結論以后,他們又討論起另一位,常常不顯山露水的艾爾海森。
“他沒避開我,在準備很多東西,關于我們的,大概能用到大學吧。”
織田作之助放下筆,有點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啊他們,是要出遠門嗎?”
大概只有這樣,才能解釋吧。
不,還是不合理。
于是,他們轉頭詢問了在這種情況下表現得更加聰明的津島修治。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們要回去了吧。”
津島修治曾經以一個極為幼稚的稱呼在心里喊過兩人———小精靈,雖然兩個人高馬大的成年人里,只有蘭那羅形態的卡維扯得上這種稱呼,但他還是堅持著這樣想。
小精靈,是童話里的美好東西,源于孩子的幻想,或是故事中的夢幻情節。
那么面對突然出現的兩人,津島修治遇見他們時,也曾一度懷疑過這是不是幻想,于是如此稱呼再合適不過。
“回到哪里?”
“他們原來生活的地方。”
其實在這個家里,早就有人猜到了。
只是不說,大概還能瞞一會兒。
津島修治嘆氣,卻也沒有阻攔的意思。
他或許也通過短短那么一段時間改變了吧,很明顯,現在連一點頹廢的念頭都會掐滅在心底,變成輕飄飄的灰塵,消散在一片情感組成的海洋中———這么一來,他知道自己的阻攔也不過是會變成兩人的壓力。
所以,不敢說,不敢攔。
他一直都很膽小,連同位體的自己也是。
“”
晶子仗著自己大姐頭的特權,拍了拍他的頭。
“既然猜到了,那就努力留下美好的回憶吧。”
或許是生活得久了,連思考方式都差不多,所以在一開始,他們的腦回路似乎與卡維重合了,不過兩方似乎都沒怎么意識到。
于是就開始了一段非常非常,互相關愛的生活,連日常的問候都從一個無足輕重的小玩笑變成了更溫和一點的“吃了嗎”。
“今天怎么樣?”
“還不錯。”
“那么,祝你早安、午安、晚安。”
結果,這番兄友弟恭的狀態,讓唯一受害者五條悟有些繃不住。
“嘖—,你們在干嘛啊?!”
別扭,實在是別扭。
平常互坑的小伙伴不來耍了,兩個唯一比他大的大哥大姐常常用“慈祥”的眼神看著他,就什么都不知道的中也、不熟的費奧多爾和最近回不來的亂步正常點,再這么弄下去,他都想投奔夏油杰和硝子了。
“不就是要走了嗎?看樣子也還有點時間。”
說起早,其實還有看穿這幾個不同力量體系的五條悟猜得更透徹,畢竟他擁有唯一作弊器———“六眼”。
雖然也能理解這幾個家伙的行為,但他的想法更為沖動直白。
“就算舍不得也沒必要這樣吧,整天克制著表演其實自己也不開心。”
在某方面,他是很大膽的家伙。
畢竟是養尊處優、能力強大的五條悟,膽子大得不是一點兩點,想讓他為了覺得錯誤的方法收斂起來,那可真稱得上是癡人說夢。
“不是很快了嗎?正好有個特殊的日子,在那上面多下點功夫吧。”
于是他拍拍屁股走了。
留下一句,等他們改回來才打算回家住著。
“說得也是。”
至于那個特殊的日子———7月9,是卡維的生日。
算上來,他們在早春、春日、晚春來到這里,又在春夏交匯之際開啟各自的解決麻煩之路,現在面對著的其實是有些燥熱的夏季。
也只有屋外的蟬鳴聲和逐漸減少的衣物能提醒他們了。
那就準備吧。
在這個日子,迎來一場歡慶。
“扣、扣。”
織田作之助撬開費奧多爾的門。
“喂,中也。”
津島修治叫住了最小的弟弟。
“早點回來吧。”
晶子在給亂步和甚爾打電話。
于是,卡維突然發現,他們變得神神秘秘,不知道在籌劃些什么,這也讓他感覺更為心虛。
“應該不是壞事?”
也沒吵,也沒鬧。
或許是到了固定的年紀,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正好不方便讓他們知道。
卡維自認為是個開明的家長,于是也不去窺探,只是不免有一點小小的失落。
“你知道自己現在像什么嗎?”
“什么?”
“圍著幼鳥塞蟲子的鳥媽媽。”
“!”
卡維一驚,又開始和艾爾海森反駁起來,這又將剛剛的焦躁揭過去了。
時間流逝。
或許卡維自己也不記得了,他很少記得關于自己的事情,常常是朋友準備了禮物,他才想起來還有這么個生日。
所以,今天也沒想起來。
臨到起床,打開房門,面對滿屋子裝點好的飾品時,他還斟酌著開口詢問今天是什么節日。
“不記得了嗎?”
“不太清楚啊。”
孩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七嘴八舌地圍著他說起關于生日的祝福,可能想了很久吧,說了半個小時也沒說完。
幾個人腦袋一拱一拱地把他往前推,推到餐廳,大概有個半人高的蛋糕放在上面。
比起熟練工精致做起的紋樣,它顯得有些簡陋,但大量的水果堆砌在上面,又顯得誠意滿滿。
“早上過生日嗎?”
“因為要從早上開始開心一天啊。”
其實是只有晚上才有時間搗鼓房子,準備驚喜,不過這樣說也沒什么錯。
卡維現在確實開心,從早上就開始開心了,大概還能持續好久。
“生日快樂。”
某位學弟也走出來,將蠟燭點上,又將燈熄滅。
窗簾的質量實在很好,兩層拉起來,倒像是真的到了夜晚,唯有前方暖黃色的燭光照亮了這小小的范圍。
他們感覺,卡維的頭發在燭光的映襯下更亮眼了,就像卡維本人在他們心里一樣。
“該吹蠟燭嗎?”
“當然啦!”
人越長大,越會將愛緘默于心,直至現在,也不過是像一樣把點燃的蠟燭從心口捧出。
卡維把自己的火焰分給了其他人,卻全然不顧自己滴落出的蠟油,凝在地上,永遠地缺失。
于是,孩子們說:我要切一段自己的,分給你,直到它變成可以點亮天空的星星。
而他們也確實做到了。
“我知道了,謝謝。”
卡維妥協般笑了笑,將燃燒的蠟燭吹滅,明著將自己的愿望說出口。
“我希望,自己能變得更好,也希望,你們可以好好長大。”
他端過蛋糕,接過了祝福。
有人說,生日愿望,說出來就不準了,但卡維覺得,只有在此時說出來,它才是最準的,因為總有在旁邊傾聽的會幫助他實現愿望的人啊。
“”
一瞬間安靜,又爆發出一陣歡呼,此地舉行了心靈的狂歡宴。
似乎有誰在角落里笑了。
卡維隔著蛋糕,與被推過來一起被圍在中間的艾爾海森對視一眼,在這種氛圍下,他們似乎都松了口氣。
———看來是不用擔心了,他們早已學會了愛的各種方式。
第 116 章
這日子過了, 一切都回歸正軌。
該處理的有關于異能者的、咒術師的事情,也并不會帶到這個小家中,于是所有人的狀態都稱得上一句閑散———至少沒有遇見什么危及存亡的大事件。
時至現在, 夏。
那便迎來了一個漫長的暑假,燥熱的空氣籠罩在四周。
卡維面對這種熟悉的天氣,倒有種回到須彌的自洽, 畢竟那里連冬天都沒有,四季都稱得上一句炎熱,更遑論到了沙漠考察的時候, 他差點因為缺水熱暈, 所以也對此沒什么排斥感。
可惜, 家里有幾個比較敏感的。
超出承受度的溫度一出現,就讓幾位腦力派放棄思考———本就因為繁復的思緒在腦中沖撞而感到疲憊, 現在就是累上加累, 恨不得每天躲到冰箱里才好。
某次,看見快要融化在地毯上的家伙們, 卡維才驚覺這是個夏天。
于是,空調就派上了作用,到來的還有冰西瓜。
不過, 也有一點不好。
那空調總有個出風口, 幾人又有個貪涼的小習慣, 臉湊在前面, 又在聽見腳步聲的時候心虛地挪開, 瞬間換了個位置。
不過,事情總有敗露的時候。
“哈欠———”
艾爾海森路過之時, 偶然聽見了打噴嚏的聲音。
他腳步輕輕地貼著墻走過去,正巧撞見了幾人的“犯罪現場”。
一團白、一團橘、兩團黑叼著冰棍, 把頭排排放在出風口,不以為意地醒醒鼻子,專注地盯著其他的冰棍———也許是口味不同,也許是撩撥的惡趣味又發作了。
“坐得遠點,等會兒感冒了。”
這提醒,比這風還冷幾分。
驚得幾人瞬間往后一挪,轉頭一看又是稍微嚴肅點的那位家長,一聲哀嘆過后,也知道這貪涼的小方法估計明天也被斷了。
只是,今天也被灌了點預防的藥。
四人面色凝重,像是干杯一樣,在艾爾海森的注視下,把藥灌進去了,然后紛紛為這不好的滋味吐了下舌頭,毫不掩飾對藥的嫌棄。
“喝了就記住。”
然后在晚上,得到通風報信的卡維,就背著工具箱改了那出風口的結構。
他們那一點點的壞習慣,也到此終結。
等來陽光變得溫潤,至秋。
這大概是落葉最多的時候,風一吹起來,就是迷了眼睛的揚沙。
氣溫也舒適不少,免得整日出汗的黏糊感受,多了些雨。
該正常的上學還是持續著,總不會因為即將離別的小心事斷掉,就算因為被雨水沾濕的鞋子褲腳多了點綿綿不斷的愁緒,也會在下一秒被身邊的人擾亂。
“鞋子濕了?要我用重力把它拎起來嗎?”
中原中也的能力運用得靈活許多,這或許還是多虧了家里幾個戰斗狂的瘋狂對練———大約是因為那些復雜的事情,對力量的渴望也越來越強了,只是麻煩了白天需要上學的中也。
“你的重力對我又沒用。”
“我知道啊,光著腳走唄。”
“完蛋了,中也變成賴皮的蛞蝓了。”
“誰會變成這種黏糊糊的鼻涕蟲啊!”
“誒誒,你的邏輯不就和它一樣黏糊嗎?居然說出讓我光著腳跑回家,你拎著鞋子走掉這種怪主意。”
一陣吵吵鬧鬧之后,連路邊的水坑都被他們踩平了,讓那本就潮濕的褲腳變得愈發慘不忍睹,或許連手上舉著打的雨傘都能變成打架的武器,擦出幾秒鐘就能愈合的小紅痕,為他們的冤家友情添磚加瓦。
等回到家時,兩波人一起抖毛,被急匆匆地送去浴室。
“誒?悟哥,你這么頭發濕了?”
走路過程中,中原中也不免問出這個問題。
在外面,五條悟是常常喜歡開[無下限]的,為了擋著現在那些對他愈發嫉恨的咒術師們的追殺,不過今天倒是稀奇,淋了一身。
“還不是因為杰,太幼稚了!”
他大聲控訴著自己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當事人之一聽得額角冒了青筋,忍不住懷疑自己到底是怎么選擇這么個家伙成為摯友的,于是在不忿的情緒驅動下,在中原中也面前邊吵邊還原了真相。
原來是遇見關于雨水的咒靈了。
夏油杰和五條悟誰也不服地上去搶怪,成功發揮出一加一小于二的實力,拉拉扯扯,才在因為暴雨沖刷之下相互妥協,收服了這個咒靈。
中原中也聽完,只覺得不愧是摯友,連脾氣都一樣倔。
“什么,中也居然不站在哥哥這邊!”
五條悟眨巴著眼睛湊過來,措不及防地甩了中原中也一臉水,還無辜地盯著看。
“”
這樣的哥哥,誰愛要誰要吧。
“好了好了,別打了,趕緊去換衣服。”
卡維覺得,真要讓他們這么吵下去,說不定明天就排排躺了。
留下一點點“狠話”以后,幾人轉了方向分開。
好在大雨沒有持續多久,真要再這么下去,不安分的小孩們大約會指望著人工放晴,現在可好,可以迎來屬于秋天的美食了———各色成熟的自然作物都被送上店鋪,吃不膩就可以一直買。
之后就是另一位俄國人熟悉的季節,至冬。
“你覺得冬季怎么樣?”
“并沒有很冷,這里接近赤道。”
連遲來的雪也是軟綿綿的,落在手上就會化掉,毫無在那冰封的土地上的兇狠姿態,讓費奧多爾又一次意識到自己身處異地。
不過,并沒有什么懷念的感覺。
他也之出來沒到一年,離自己預計的環游旅程結束,還有很長的時間。
“這樣啊,那你的故鄉確實很冷。”
織田作之助在這里待著,聽費奧多爾講述了他那邊的逸聞趣事,對那些總是燃燒著熱情的作家們產生了一點點憧憬———因為他本身并沒有那么火熱的心情,每次觸及文字時,只有一股淡淡的熱流涌動在指尖。
“真想見見在那里生活的他們。”
“您很喜歡他們?”
“嗯,跟我的感受很不同。”
費奧多爾輕笑一聲,每次與織田作之助交談,總會為他口中單純的期望感到稍許神奇。
“假如有機會,那就來吧,我會為您帶路。”
“謝謝。”
“今天,家里來客人了嗎?似乎有些熱鬧。”
“好像是小悟的另一個朋友。”
是家入硝子,圍著厚厚的圍巾,頂著毛茸茸的帽子,因為對他口中擁有治愈能力的姐姐感興趣,所以在五條悟的胡攪蠻纏下來到這里。
[五條悟的家人,不會是一群五條悟吧?]
在到來之前,她稍稍有些擔憂。
“歡迎!”
但事情與她想得稍稍有些不同,相當熱情的卡維一出來就讓她有點懵,因為是少見的外國人樣貌,雖然也很好看,但與五條悟那模樣扯不上一點關系。
她謹慎地脫下鞋子,放下外套,像是剛踏入大型野生動物的領地一樣,小心翼翼地四處觀察,發現了更多的差異———這里每一個人是白毛的,最接近的也就是個灰綠色頭發和金黃色頭發。
“”
硝子還是沒冒犯到直接地問出口。
“唔?硝子感覺奇怪嗎,我們都沒有血緣關系的哦。”
五條悟歪頭,給她補充了解釋。
“啊是這樣。”
大概知道她還有些誤解,但看見晶子走下來的身影,五條悟推著她往前挪,直接挪到了晶子面前。
“晶子姐,這就是硝子哦。”
大有一副炫耀好朋友的樣子。
“你好。”
她們兩個有些像,也許是因為那雷厲風行的奶媽氣質在相互吸引,所以一見面,都感到有些親切,開始由淺入深地聊起一點點專業知識,拋棄了剛剛還在炫耀的五條悟。
當然,五條悟他也不怎么介意,轉頭就去找其他人了。
雪一點點堆積,從剛剛落到地上就消失,到現在堆了薄薄的一層,雖然沒辦法見到傳聞中那種跳下來也不會受傷的松軟雪層,但短暫玩一會兒也足夠了———打雪仗、堆雪人什么的,是冬季必備的運動之一。
一個一個雪球過去了,各色能力齊舞,院子被鏟禿一半,又得重新翻修一邊,那還得等到來年的春季,于是大家暫且將這個計劃擱置了。
再等著,就是又一次放假,第一次正式過的平安夜。
在購物時,身后熙熙攘攘的,幾個人弄出幾十個人的動靜。
卡維時不時瞟一眼艾爾海森手上的購物清單,手上扒拉著貨架上的商品,放在小推車里,說起來,他們也是第一次過這種節日,準備得手忙腳亂卻仍舊齊全。
“嗯?滿了?”
卡維猶疑地看著堆成山的商品。
“再推一輛吧。”
艾爾海森轉頭,看見了拿推車當賽車玩的人。
正好合適。
他手一拉,連人帶車拉過來了,推在前面,全當是幾個自動貼圖擋著視線,也沒讓他們下來的意思。
“”
幾個發瘋的瞬間安靜下來,在車上說著悄悄話,聲音大到隔了一座小山的卡維都能聽見———討論的還是怎么在這個高度上多夠一點零食。
于是,他們跳下來給第二座小山讓位。
這么多東西,分批用袋子裝好,每個人都提了一點,才磨磨蹭蹭地挪回家,速度慢得像是剛出生的小蝸牛,與身邊快速行走的人們格格不入。
很慢,很慢,但時間也不會一直慢下去。
距離兩位家長回去的時間只剩幾天,他們嘴里有千萬句話繞在舌頭旁邊,為了不掃興,還是沒說出來,全當是還有下一個團圓。
五條悟搬來了一棵樹,說是老宅子里原來種著的,長得又直又高,放在屋里是放不下的,所以就放在了外面。
其他人手上拉著彩帶和燈帶,分工把它裝點好了。
“這是附近最大的圣誕樹。”
五條悟頗有些得意。
雖然為了它被老頭子追著罵了,但他跑得快,沒聽見就當耳邊風,下一次還敢。
院里亮堂堂,屋里亮堂堂。
隨便走到哪處,大概都是自己努力過的痕跡。
于是將禮物掛上,過了很好的一天。
倒數五天。
有人開始焦慮,有人開始準備禮物。
艾爾海森找了晶子和織田作之助,將自己準備了半年的東西交付在他們手上———那是一些整理好的文書,幾張銀行卡,還有關于他們自己的安排。
“時間也差不多了,下一年,你們就可以接受外界的教育了。”
他聲音淡淡,聽不出多少明顯的情緒。
只是慢慢地、清楚地將一點點囑托與關心說出,又將最后的禮物藏匿于其間,讓人不敢分神,牢牢記住。
“未來,可能要辛苦你們了。”
他伸手 ,從兩人頭頂上拂過。
都是成熟得像個大人的孩子,總是如此讓人放心,很少鬧出什么問題,放心之余,也讓人為了他們的經歷心疼,只能期待著時間沖淡傷痕。
倒數四天。
卡維和艾爾海森將自己做好的禮物一一包裝好。
孩子們似乎也在準備什么。
倒數三天。
所有人都推掉了各種事情。
如往常一樣,早上,中午,晚上,唯有一點點吵鬧做玩耍。
倒數兩天。
卡維開始送禮,驚訝于他們層層疊疊的包裝盒。
他戳了戳艾爾海森,發現對方似乎也有些驚訝。
倒數一天。
他們從昨天起就沒睡著,一起搬了個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看太陽升起,似乎這樣就可以將時間延長———將一個小時拆解成六十分鐘,將六十分鐘拆解成三千六百秒,將秒拆解成分,無論數字多么龐大,它的總量從未改變。
困了嗎?不困。
害怕嗎?不怕。
只是有種結局終于到來的釋然與不舍。
所以最后說:“再見。”
多么普通的一句話,希望下次再見。
再回復一句:“再見。”
所有情感,在白光消逝之際被吞沒,留下兩世界里望著不同天空怔愣的人。
“走了呢。”
“知道了。”
“啊,回來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