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這里是南楚會館。
蕭惜惜走出來時, 看到大門前已死傷一片,雙方都有戰(zhàn)損。
陳二樓看見蕭惜惜毫發(fā)無損地走出來,懸著的一顆心落到肚里,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蕭惜惜尚未開口, 就見一隊人馬飛馳而來,為首之人正是慕容燁。
陳二樓丟了王妃, 一邊追趕, 一邊已命人回府送信。
慕容燁快馬疾馳,趕到時剛好看到蕭惜惜從南楚會館出來。
蕭惜惜跑到馬前,他伸手將蕭惜惜拉上馬背。熊昊站在會館二樓, 居高臨下觀望。慕容燁一抬手, 一枚袖箭射出,熊昊躲避不及, 袖箭擦著他的喉嚨飛過, 釘在柱子上,熊昊脖子上一道血跡,染透衣衫。
回到府里,先是見到秦婉。她和幾個丫鬟已被送回來,她們只是中了迷藥, 并無大礙,此刻都已清醒。
秦婉拉著蕭惜惜左看右看,見她沒有受傷, 才放下心來。見慕容燁臉色不好看, 秦婉不敢多逗留,趕緊告辭回府。
蕭惜惜叮囑她, 不要把今日之事告訴她娘,免得她娘擔心。
秦婉嫁入靖國公府后, 常常聽聞,蕭惜惜是小孩子心性,事事都依賴她娘。可今日,她卻覺得蕭惜惜不是人們說的那樣,她很冷靜,很為別人著想。
秦婉心中一苦。也許,她已經(jīng)長大了吧。
秦婉走后,蕭惜惜才來到慕容燁身邊,咬著櫻唇,委委屈屈地含著兩汪淚水。
慕容燁一把將她拉進懷里,不知該怎么心疼才好。
“那個人說,要用我換八皇子。”蕭惜惜埋頭在慕容燁懷里,悶悶地說。
“我不答應。別怕,惜惜。”慕容燁緊緊抱著她,“南楚的人已經(jīng)在找八弟了,而且我已命荊州守軍南進,壓在南楚邊境。”
“可是,他說只有三日,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了。”蕭惜惜揚起臉,眼中淚水將落未落。
慕容燁吻在她的眼角,沉聲道:“八弟若有兇險,我必踏平南楚。”
這一夜,慕容燁仍然沒有回內(nèi)宅,整夜在外院書房與謀士們商討對策。
熊鵬已傳來書信,答應為慕容燁找八皇子,只是留給他的時間太短,他怕自己力不從心。
蕭惜惜側(cè)躺在床上,昏暗的光影中,手指一下一下地劃著慕容燁枕頭上的花紋。
天快亮的時候,她做出一個決定,然后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睡著了。
紫竹帶著丫鬟們早早地候在門口,聽到寢帳里有響動,趕緊進屋伺候。
昨日在平安坊那一幕,把她嚇壞了。姑娘平日就膽小,王爺又沒有回房,也不知姑娘睡得好不好。
蕭惜惜已披衣下床,見到紫竹進來,微微一笑,仍是傾城之色。
“紫竹姐姐,昨日把你嚇壞了吧?”蕭惜惜笑著問。
紫竹鼻子一酸:“奴婢沒事,只是覺得自己沒用,沒能護住姑娘,以后沒臉回去見老夫人和國公爺了。”
“那些人很厲害,怪不得你。”蕭惜惜安慰她。
“萬幸姑娘吉人天相。”紫竹止住悲戚,招呼丫鬟們服侍蕭惜惜梳洗。
蕭惜惜今日挑了一身羅紗牡丹暗紋紅裙,頭上戴兩個點翠鑲明珠珠花,斜插一支赤金步搖。
她生得明艷,如此盛裝更顯天香國色。
小廚房端上早膳,蕭惜惜簡單吃了幾口,挑了幾樣平日慕容燁喜歡的,裝進食盒,命丫鬟送到外院書房。
“備車,我要出門。”蕭惜惜吩咐。
紫竹嚇了一跳,經(jīng)過昨日那一場驚險,怎么姑娘還要出門?
“姑娘,咱們別出去了吧,萬一再遇上昨日……”
蕭惜惜在鏡前照了照,對紫竹笑道:“放心,我不會有事。”
她徑直朝外走去。紫竹拗不過她,急忙招呼紫月,墨梅,墨菊并兩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呼啦啦跟了上來。
兩輛馬車離開景王府,朝南楚會館而去。
陳二樓帶領暗衛(wèi)沿街護送,見王妃的馬車停在南楚會館前,他驚出一身冷汗。
眼見王妃要下車,他急忙現(xiàn)身,攔在車前:“王妃,此處不能久留。”
蕭惜惜一直知道陳二樓在暗中保護她,所以陳二樓突然出現(xiàn),她并不吃驚。
“我去找那南楚皇子說幾句話,如果有危險,我就放響箭。”
“王妃,不可。”陳二樓擋在蕭惜惜身前。
他生得高大壯實,蕭惜惜抬眼看他,眼神中竟透出幾分威嚴。
雖是主仆關系,可在陳二樓眼中,王妃一直都是個沒長大的小姑娘。他還從未在王妃眼中看到過這樣的神情。
陳二樓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蕭惜惜繞過他,平靜地說:“你若不放心,就跟著進來吧。”
陳二樓打了個手勢,命人回府給慕容燁送信,他則緊跟著蕭惜惜朝南楚會館大門走去。
蕭惜惜讓紫竹和墨梅跟著,其余的丫鬟婆子都等在車里。
紫竹遞了蕭惜惜的名帖,片刻之后,熊昊出現(xiàn)在樓梯上方。
他昨日被慕容燁的袖箭所傷,雖不致命,卻失了不少血。此刻看上去臉色青灰,脖子上還纏著厚厚的白布。
親從遞進來蕭惜惜的名帖,熊昊難以置信。他沒想到,蕭惜惜竟會親自來見他。
蕭惜惜等在廳堂中,聽到樓梯上的聲音,她轉(zhuǎn)身回眸。
熊昊黯淡無神的雙眼似乎瞬間被點亮了。每一次見到蕭惜惜,他都更加堅定,這個女子,他一定要帶走。
熊昊緊走幾步,來到蕭惜惜面前。蕭惜惜后退兩步,與他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
陳二樓手握刀柄,死死盯著熊昊,熊昊身后的親從,也死死盯著陳二樓。
“不知王妃駕到,有失遠迎。”熊昊躬身施禮。
“我昨日回去,想了一夜,覺得與你回南楚,也不是不可行。”蕭惜惜說。
陳二樓,紫竹和墨梅都震驚地看著蕭惜惜。
熊昊又驚又喜,可馬上又起了疑心。
“王妃可是真心?”
蕭惜惜輕嘆一聲,眼中涌上幾分幽怨:“景王殿下待我很好,我本舍不得離開他,只是八皇子是他的親兄弟,若是因為我,阻礙他們兄弟相聚,日后我們兩人便也沒什么情分了。”
熊昊喜上眉梢,附和道:“王妃所言極是。”
蕭惜惜看看他,眉頭微蹙:“你剛剛問我是不是真心,其實,這話應該我來問你,我與你素不相識,卻要背井離鄉(xiāng)與你遠走南楚,你對我可是真心?”
“那是自然。”熊昊指天起誓,“我對王妃一見傾情,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蕭惜惜點頭:“那好,你答應我?guī)准隆!?br />
熊昊神情中閃過一絲猶疑,卻還是應道:“王妃請講。”
“你要一心一意待我,如果你府里有姬妾,要在我入府之前,都打發(fā)掉。”
“原來你擔心這個,”熊昊哈哈一笑,“本王有了你,哪里還能再看別的女人一眼,你放心,等你跟我回到南楚,保證我的府里干干凈凈。”
蕭惜惜嗯了一聲,繼續(xù)道:“第二件事,我是靖國公蕭家嫡女,身份尊貴,你需娶我為正妻,沒我的允許,你不能納妾。日后你若登基為帝,我要做皇后。”
不過是些女人的小心思,熊昊笑道:“我答應你。還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蕭惜惜神色平靜:“三日之期,是你與景王殿下的約定,不是你與我的約定。”
熊昊臉色一僵:“什么意思?”
“我不是物件,不是交易的籌碼。跟你走,是我自己的決定,不是景王把我送給你。”蕭惜惜絕美的面孔,透出不容忽視的堅定。
熊昊微瞇了瞇眼,他為蕭惜惜的容色著迷,只想把她據(jù)為己有,從未想過這個美人竟有自己的想法,并不任人擺布。
“你自己決定跟我走?”轉(zhuǎn)念一想,他又有幾分喜不自勝。
蕭惜惜微微點頭,隨即道:“但不是明日。”
“那是什么時候?”熊昊急切地問。
“最少也要十日。我父兄在外出征,十日后還朝,我要與他們道別。”蕭惜惜說。
熊昊遲疑了一下,道:“五日,不能再多了。”
慕容燁不是善類,每多逗留一日,他就多一日危險。
蕭惜惜板起面孔,氣道:“我要與父兄道別,五日他們還沒回來。我與家人一別,不知什么時候才能再相見,你說對我真心,卻絲毫沒有顧及我的心緒。”
熊昊見她生氣,竟慌了神:“七日,七日如何?”
“罷了,”蕭惜惜轉(zhuǎn)身,“你現(xiàn)下都不顧及我,更談不上日后如何,我不跟你走了。”
“等等!等等!好,十日就十日。”熊昊咬牙跺腳,應了下來。
蕭惜惜目光清澈,不辨悲喜:“君子一言。我信你,你也不要辜負我。”
一句“你也不要辜負我”,激起熊昊滿腔柔情,連聲應道:“好,好,我絕不負你。”
蕭惜惜輕輕頷首,轉(zhuǎn)身出了房門。陳二樓,紫竹和墨梅緊緊跟著。
上了馬車,紫竹才急切地問:“姑娘,你剛才跟那個人說的都是什么話,去南楚?那是什么地方?”
蕭惜惜狡黠地一笑:“我騙他的,不跟他去。”
紫竹呆了一呆。姑娘學會騙人了,還騙得滴水不漏。
蕭惜惜走后,熊昊還沉浸在喜悅里。有親從提醒他:“二爺,小心景王妃使詐。”
熊昊思索了一會兒,道:“不妨,只要慕容硅在我手里,慕容燁就不敢把我怎么樣。何況,剛才她說得有理,她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說走就走,太草率。”
熊昊又想到,景王妃的娘家是靖國公府蕭家,只要景王妃歸了他,日后蕭家就能為他所用,不但在南楚的地位更加穩(wěn)固,日后入主中原也不是沒可能。
這一趟雖沒有換回荊州六城,但既能抱得美人歸,又得了靖國公蕭家的力量,更加值得。
慕容燁聽聞蕭惜惜去南楚會館的消息,驚得打翻了手邊的硯臺。
出門上馬前,他冷靜了下來。蕭惜惜雖然去了南楚會館,但有陳二樓和暗衛(wèi)保護,應該不會有事。
陳二樓跟了他多年,以他對陳二樓的了解,經(jīng)過昨日那場驚險,陳二樓今日不會再犯錯。
蕭惜惜還帶了墨梅。慕容燁曾跟她說過,墨梅會功夫,能保護她。
慕容燁坐在門口的罩房里,問老門房:“王妃出門的時候,高興還是愁苦?”
老門房想了想,說:“王妃今日穿了紅衣,看上去心情很好。”
慕容燁沉思不語。蕭惜惜去南楚會館,卻沒有提前知會他,可能擔心他會阻攔。
蕭惜惜雖然孩子心性,卻一向乖巧懂事。慕容燁不知道她小腦袋里想的什么主意,可相信她不會任意妄為,置自己于險地。
他命章修和沉羽帶一隊人馬去接應,自己則等在府門口。
雖說篤定蕭惜惜不會有事,到底還是擔心,慕容燁緊張地一直在門口踱步子。
過了兩柱□□夫,終于看到街口一輛馬車,在侍衛(wèi)們的護衛(wèi)下嚕嚕而來。
慕容燁迎到車前,蕭惜惜一挑車簾,直接從馬車上跳到他懷里。
她雙眼晶亮,臉色因為興奮透著紅暈。
“我去騙熊昊了,他答應再多等十日!我本來想問他八皇子藏在哪里,可我擔心他懷疑我,只好先拖延住他……”
“別說了,惜惜。”慕容燁喉嚨發(fā)澀,不顧眾人目光,低頭吻住懷里的小妻子。
三日后,荊州軍攻進南楚,助五皇子熊鵬奪宮,逼國君退位。
熊鵬掌權(quán)后,第一件事就是將熊昊的家臣黨羽,姬妾仆婦全部收監(jiān),所有的府邸別苑通通封禁。
重刑之下,一個廚娘供出,每月初五,府里都會送些米糧肉蔬到南山別苑。
荊州軍將領在南山別苑的密室里,找到了被囚禁的八皇子慕容硅。
熊昊得到消息后,連夜帶著親從逃躥。
京城外,十里坡,天色蒙蒙亮。
熊昊和親從們正在縱馬狂奔,突然,密如急雨的箭矢從四面八方射來。他們不得不停下,拔出刀劍抵擋箭雨。
幾名親從中箭跌下馬,熊昊肩頭也中了一箭。
箭雨終于停下了,熊昊歪坐在馬上,氣喘吁吁。
迎面,慕容燁與蕭惜惜共乘一馬,在侍衛(wèi)們的簇擁下,緩緩走來。
蕭惜惜仍是一身紅衣,坐在慕容燁身前,慕容燁雙手拉著韁繩,將她護在懷里。
悔恨,醋意,怒火,一瞬間點燃了熊昊。他從馬上飛躍起來,揮刀朝慕容燁砍去。
沒等他靠近,沉羽已飛身而出,一腳將他踢飛出去。
慕容燁身后的侍衛(wèi)齊齊上前,與熊昊的人馬廝殺在一處。
刀光劍影,血花四濺,慘叫聲連連。慕容燁抬手擋住蕭惜惜的眼睛。
蕭惜惜慢慢拉開他的手,輕聲說:“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怕。”
慕容燁俯身,更緊地抱住她。
熊昊發(fā)出最后一聲嘶吼,怒睜雙目,面朝南方跪倒在地,徹底沒了氣息。
東方現(xiàn)出一縷金光,朝霞漫天,遠處的山巒漸次清晰。
蕭惜惜回頭招了招手,陳二樓牽了一匹白馬過來。
蕭惜惜跳下慕容燁的馬背,翻身上了自己的白馬,笑意盈盈:“我爹爹和哥哥們今日凱旋,我要去迎接他們。”
晨光映進她的眼中,璀璨如昨夜最亮的星辰。慕容燁笑道:“我陪你去。”
蕭惜惜調(diào)轉(zhuǎn)馬頭,奔上官道。白馬疾馳如風,鮮紅的裙裾隨風飛揚。
慕容燁跟在蕭惜惜身后,只想護她,寵她,愛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