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仙市(八) 牙印也還是,挺重要的…………
林朔同?奚臨回到秘境時已是傍晚。
瑤持心的神識傷好?了大半, 總算有精力起身吃點東西。
兵荒馬亂地應付完拍賣場的事,到此刻林大公子才理清前因后果,明白了她?這么?殫精竭力險些走火入魔是在干什么?。
對此卻不以為意:“不就是挨兩句損嗎?你應那賭約作甚, 瑤光山的臉面又不需要你來撐著, 丟人就丟人, 你頭一次在外面丟人嗎?我以為你早習慣了。”
瑤持心換回了自己的身體, 坐在廊下蒲團上,抱著腿狠狠不滿地瞪他一眼。
就是知道他們會這樣想, 所以才要應下的。
林朔自覺她?這份門派榮譽感?來得莫名其妙, 也并無價值, 指尖運起靈力在地面寫寫畫畫地分析。
“我告訴你,朱瓔這個人可不似尋常的鑄器師那么?不擅打斗,她?在以劍道著稱的北冥耳濡目染,因此除了鑄器,實戰也沒落下, 你把他當?成小瀛洲那幫只會燒鍋爐的可就大錯特錯了。”
“是, 你們倆是境界相當?沒錯,你手里?的法器甚至還優于她?——畢竟是殷長老之作。”
“但人家是熟悉法寶煉制的修士, 可以說天底下的仙器但凡現世, 鑄器師都?會第?一時間了解剖析。她?知道你的法器, 那你清楚她?用的那些嗎?”
瑤持心經他一說愈發沉默。
她?都?沒想過這個!
以為只要悶頭認真?努力,再提前研究一套戰術也就行了。
林朔看到她?的表情便心知肚明, 收攏五指,“不然你覺得人家為什么?敢向你下戰書?”
“聽她?說‘同?境界’‘同?流派’就當?你們倆切磋絕對公平了是吧?那是挖坑給你呢大傻丫頭, 你倒好?,說跳就跳。人指不定回去?樂死了!”
瑤持心:“……”
奚臨聽到這里?,終于忍無可忍地看向林朔:“你能不能別一回來就只會潑冷水。”
“我實話實說, 怎么?叫潑冷水?”
“這些話有意義嗎?”
“有啊。”他語氣理所自然,“讓她?認清現實別瞎折騰啊。”
奚臨直接站起身,愈發認識到此人除了添亂一無是處的事實,“師姐,我們走,不用搭理他。”
瑤持心的思緒猶自陷在林朔剛剛的那番話里?,被?他拉著從原地起來,人仍有些慢半拍的遲疑,亦步亦趨地跟在師弟后面。
“你就隨便應付應付得了。”
林朔單腿盤在廊子上,沖她?說道,“倒也不用太把這次的比試當?回事,阿銘他們不過是嚷得厲害,其實也沒真?覺得你能贏。輸便輸吧,什么?材料你那么?想要,改明兒回山,再找別的法子弄來便是。”
瑤持心人讓奚臨牽著往前行,聞聲?回頭看了他一下。
此話不聽倒罷了,越聽越叫她?感?到沮喪,好?像全世界的人都?默認她?一定會栽跟頭一樣。
“師弟。”
瑤持心捧著臉與他坐在別苑的花樹下,嗓音悶悶的,“林朔說的是真?的嗎?”
不等奚臨回答,她?挺直了腰補充,“知道論修為我可能差了點,不過在實戰上,我跟瓊枝、元老它們已經磨合得很默契了。當?初和鷲曲交手不也算是贏了么??朱瓔總不會比鷲曲厲害吧。”
后者不管怎么?講曾經還是打進了前六。
師弟可是信誓旦旦的同?她?說過,就憑自己手里?的法器,十之七八的大比修士隨便揍呢。
眼下左右沒有旁人,奚臨垂眸嘆了口?氣,只好?和她?說實話:“這與鷲曲那一場不同?的,師姐。”
“倘若林師兄所言屬實,那么?作為鑄器師,對方不僅了解你所持法器的弱點,很可能還拿得出對應克制的法器。也就意味著,她?本身的實力或許不強,縱使連鷲曲也不及,但對付你足夠了。”
“鑄器道平常極少參戰,所以很多人都?忽略了這個問題——鑄器其實是馭器的天敵。”
“如果昔年鷲曲是雪薇的天克,那她?就是你的天克。”
“……”
難怪朱瓔如此千方百計地激怒她?,原來不止是胸有成竹那么?簡單。
連師弟都?這么?說了,這還怎么?玩!
她?不就只剩低頭認輸一條路么??
大師姐重新痛苦地抱住了腦袋。
想過要打贏對方肯定很難,卻沒想過會這么?難。
奚臨見她?一籌莫展的模樣,心里?一時也沒有很好?的策略,便安靜地瞧了她?一會兒,出言寬慰:“先別考慮太多,既然應下了就去?打吧。實在拿不到獸角,消除齒痕的事,大不了我們再從長計議。”
瑤持心從臂彎間抬起頭,“牙印咬痕去不去得掉都?不重要了,我就是不甘心輸給她?嘛!”
他默了默,在旁小聲道:“牙印也還是,挺重要的……”
由于自己脆弱的神識剛剛恢復,無論是奚臨或是林朔都嚴令禁止她再修習精神向的術法。
瑤持心只能在院中走走劍招。
然而即便練劍,她?卻練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一天一夜過去?,加上受傷,以及聽完林朔那番分析,大師姐的熱血逐漸涼了下來。
她?開始反思是不是最?近的經歷讓她?太飄飄然,以至于對自己萌生出盲目的自信。
師弟教會的術法幾次臨戰運用得都?不錯,又在三千年前那種打架皆十分原始的地方待了不短的時間,看看周圍的大能們個個灰頭土臉,便有了一種“我好?像也蠻厲害”的錯覺。
因為鷲曲是靠抱佛腳險勝,就恍惚覺得,朱瓔什么?的照樣可以依葫蘆畫瓢,才志得意滿地答應得那么?從容。
回頭一望,全是陷阱,她?還懵然不知。
自從林大公子殘忍地擺明了現實,瑤持心就多多少少感?到有點沮喪。
理智上她?告訴自己該修煉了,實際卻坐在房頂發了一宿的呆。
仿佛麻煩的事越多,越不知要從哪兒入手。
天剛蒙蒙亮時,她?實在坐得胸悶氣短,索性拖著步子悄悄出門透氣。
好?幾日沒到竹林練劍,晚亭依舊早早擺開了架勢,貌似雷打不動。
兩人一套劍法切磋結束,黎明已至,天光正好?大亮,便伸長了腿坐在林子外的草地上曬太陽。
北晉的冬天難得見明朗的日光,照在人臉上暖洋洋的,心胸無端開闊不少。
“仙市很好?玩嗎?你這兩天忙得不見人影,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馬馬虎虎吧。”她?心里?正發愁,嘴上回應得模棱兩可,“你沒去?逛逛么??”
“去?了呀。”晚亭伸了個懶腰,“就是遇不著喜歡的法器,我的劍又不是本命劍,也不需要什么?稀缺材料來冶煉,看個熱鬧罷了,沒意思得很。”
瑤持心側過臉,無意中發現她?發髻上插著的一支綠玉釵頗為眼熟。
之前見她?時還沒有。
那釵翠得清透欲滴,綠得令人發慌,雕作蓮花的式樣。
這不是……
那日前夫在仙市親自挑選的首飾么??
怎么?會在她?身上?
就法器而言,相同?款式的物件不會太多,是巧合的幾率應該不大,這么?說發釵乃白燕行所送?
他二人既是能互贈飾物的關系,那想必相當?親密。
前夫絕不會輕易送人禮物,尤其是這種女孩子戴的飾品。
瑤持心不禁脫口?而出:“晚亭你……認識北冥劍宗那位,白燕行嗎?”
不承想她?是真?沒心眼,當?即驚奇地挑眉:“咦,被?你看出來啦?”
隨即也不打算瞞她?,悠悠然地承認:“唉我就知道你早晚會發現的,畢竟以白家在姑妄洲的地位和名望,他又是我兄長,隨便找人一打聽,問也能問出來了。”
她?是白燕行的妹妹?
瑤持心的的確確沒料到。
白燕行居然有妹妹?奇怪了,以前從沒聽他提過。
何止沒提,她?昔年直到成親都?不曉得白家有這一號人物,印象中瑤持心只見過他爹白石秋。
據說他母親也因病早亡,婚事多由劍宗操持著,白家只負責出錢。
她?這頭猶在詫異,白晚亭已經好?整以暇地一笑:“不過我也知道你的身份哦。”
小姑娘微微神氣地抬起下巴,“瑤光山鼎鼎有名的大師姐,對吧?”
“那天拍賣席上我看見你和朱瓔競拍了。”
“……”
想不到她?會在場,瑤持心正欲為自己丟臉的舉動辯解一二,就聽對面的白晚亭兩眼放光地說道:“你好?威風啊!”
“我都?沒想過你會答應她?,看你抬她?的價我在底下真?要暢快死了!你是沒瞧見朱瓔那臉色,黑得像鍋底。”
她?挨近前滔滔不絕:“還有最?后應戰的幾句話,說得特別有氣勢,那語氣那神態——你怎么?那么?能說呢!要換作我,高?低先得把自己氣得語無倫次,八成連舌頭也捋不直。”
大師姐在家里?備受打擊,從昨晚至今都?在懷疑人生,甚至反思起這次的言行是不是真?的太不過腦子。
了解到鑄器師對馭器道是怎樣壓制的存在后,她?完全能夠想象別人是如何拿她?當?傻子看的——這種有弊而無一利的戰書也要接,縱觀九州八荒再找不出第?二個冤大頭了。
林朔叫她?認清現實,同?門認為她?自不量力。
而她?卻說“你好?威風”。
晚亭這一番興致勃勃的話,不僅全無奚落之意,反倒充滿“崇拜”。
瑤持心心中既熨帖安慰,又覺得受之有愧,竟不好?意思起來。
“……怎么?見你這個樣子,似乎對朱瓔有很多不滿啊?你不喜歡她??”
“我當?然不喜歡她?啊。”白晚亭提起此事就生氣,“她?仗著有劍宗宗主撐腰,成天對哥哥呼來喝去?的,拿咱們白家人當?第?二個劍宗使喚,對誰都?不客氣。”
她?不由皺皺鼻子,“早年她?就不時流露出要哥哥入贅的意思,平日里?總是動手動腳,我才不想要她?做我嫂嫂。”
“……”
瑤持心暗自咋舌。
朱瓔原來看上過白燕行啊,怪不得記憶中兩派快結親那會兒,她?發覺對方的態度比起以前稍顯疏遠,敢情是記恨她?橫刀奪愛。
“持心,這次你要好?好?殺一殺她?的銳氣,讓她?瞧瞧我們的本事!”
白晚亭瞧著像是比她?還有斗志。
大師姐委實沒什么?底,表面只故作輕松地笑笑:“唉……說不好?,我其實就嘴上利索,人家可是正兒八經的器修,沒準兒是她?殺我的銳氣呢。”
“怎么?會!”白晚亭握住她?的手,小姑娘的眼里?閃著星星,“持心很厲害了,我覺得你一定能贏她?。”
“單憑五行全滿的靈根都?可以練到朝元,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雖然……她?是嗑藥磕上去?的。
瑤持心尚不及替自己泄氣,對面的女孩兒卻明亮而篤定:“你是我們整個‘廢根流’的希望,我對你有信心!非常有!”
她?叫她?星眸里?的光輕輕晃了一下神。
宛如在一片荒蕪的野地中,捕捉到了一點所謂“別人的期待”。
哪怕再微小不過呢,也讓她?有一種,這場比試是有意義的感?覺。
大師姐就著這點鼓勵重振精神,回去?摒除雜念兢兢業業地修煉了一日。
第?四天,因得白晚亭那毫無立場的夸贊,兼之一宿過去?,林朔的話她?也漸漸消化?了,沒再遭受什么?沖擊,瑤持心的自信再度死灰復燃一丁點。
似乎自己又可以了。
她?決定知己知彼,打算去?瞧瞧朱瓔的情況。
盡管當?年與之常有往來,但大家姐妹間很少聊修為,瑤持心只知她?實力不弱,至于究竟有什么?神通……器修的法寶太多,一時也回想不起。
大師姐于是套上一張潛行符,拉著奚臨偷摸溜進劍宗的秘境內。
她?原本只抱著打探對方底細的心態偷窺,誰料正好?撞見朱瓔在院中修煉。
瑤持心目睹了對手操控法器的全過程,那手法嫻熟從容,神識凝練堅定,僅是看一眼,她?剛建立起來的信心便瞬間崩塌,回房就關上門自閉去?了。
不行,不行,根本不行。
大師姐蒙起被?子罩過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