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曲夜思被抓住了, 立即打包送去靈集閣,葉子也完好無缺地讓教徒護(hù)送回玄陰教,我和楚應(yīng)予兩個人踏上了去往桃花村的路。
這是一場兩個人去, 一個人回的路,在私欲沒有膨脹到?jīng)_昏頭腦之前,楚應(yīng)予希望能夠讓我安然地、快速地回家。
路上,他幾乎都是安靜的,只有我時不時沒話找話,但會得到他的輕聲回應(yīng)。
“我把師父的內(nèi)力還給你吧。”
“好。”
“感覺好像我成了你的師父, 你也可以叫我一聲師父!”
“師父。”
“……”
這種拳頭打到棉花的感覺挺不爽的, 過得一陣后,我緩慢地回過味兒了,他在生氣。
“你在發(fā)脾氣?”
“嗯。”
“我猜猜看原因。”
少年幽怨地給了我一個眼神, 沒有阻止我的發(fā)現(xiàn), 保持了一種沉默, 但我覺得他是期待我能察覺的。
“我明明還喜歡你, 卻依然選擇了回家,你為此感到郁悶。”
“……”
“看來我猜對了,不過你不用沮喪, 我是個戀家的人, 換成誰, 都不能阻擋我回去的。”
安慰地拍拍他的肩頭, 我用輕松的語氣想要他別那么難受, 但這顯然很難。
“如果……”
“嗯?”
猶豫只是一時, 他還是追問道:“如果我沒有殺過你, 我們成親了, 退隱了, 還有了小孩,你還會回家嗎。”
“搞不好我會帶著孩子一起跑回去耶。”
“……”
“開個玩笑,不要問這種假設(shè),沒意義。”
“是啊,沒意思。”
覺得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楚應(yīng)予自嘲地冷下了臉色,他以前才不會這樣假設(shè),事實就是事實,歪曲不了,也不用去管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
我一點都不可惜這絕世的武功,我只是惋惜一段坎坷的戀情,好歹我都付出了一條命,不能說我起死回生了,就能當(dāng)做沒死過吧。
可能到老以后回想起來,都是會拿出來給孫子們說一說的程度。
我也希望我離開以后,楚應(yīng)予不會認(rèn)死理,終身不娶什么的。
算啦,男人的話,聽聽就好了,說不定我一走,他就遇上了又一個秦小鴨秦小貓什么的!
一別兩寬就不要再牽掛了,他會有更好的人生的,一條大俠的光明之路。
這么想著,我又反過頭來安慰自己,我已經(jīng)盡己所能地幫助了前任,確實沒什么該后悔的。每一件事都到達(dá)了預(yù)期,我沒有遺憾的。
路程上花了幾天時間,這期間我和楚應(yīng)予做到了熟悉的陌生人這樣,以往的親昵再不會有。
他是怕自己控制不住,我是覺得不娶何撩。這小子本來心態(tài)就不夠穩(wěn),我若是稍加欺負(fù),會讓他那根弦崩掉的。到時候發(fā)展成什么樣,就不是我能預(yù)料的了。
是有點病嬌在身上。
到了桃花村的這天,我率先收到了黎一的信,她知道我們要來這里,所以提前送了信。
我真是從信里都能感受到她的欣喜若狂,那種恨不得要把心愛之人吃掉的瘋狂,全部化成力透紙背的文字。
楚應(yīng)予看了信,自己嘆了口氣,拒絕和我溝通,也不想分享病嬌的喜悅。
怎么說呢,我又懂他思維了。
至少黎一得到了一個殘廢的瘋瘋癲癲的曲夜思,并且連尸體也是屬于她的。聯(lián)想到自己,他留不住我,對比下是很挫敗的。
我心里暗自埋汰,不要在這方面攀比。
龍大叔和丁大嬸看到起死回生的我,那一刻的表情精彩極了,還以為我是假死,就為了懲罰楚應(yīng)予。
我哈哈一笑,也就不解釋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了。
但看著我倆貌合神離的樣子,夫妻倆也沒再撮合我們,只是熱情地款待了晚飯。
來福!我可愛的來福!它居然懷有身孕一個多月了,再過一個月就會生小狗崽,村里的大夫說約莫有五六只!
那么久沒見,來福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我,大著肚子也蹭在我腳邊,不住地用爪子扒拉我的褲腳。
這種被全身心信賴期待的感覺真的太好了,這么想著,我不由得看向了楚應(yīng)予。
他沒看來福,他在看我,用的眼神卻和來福差不多。
狗狗的眼神讓人很心動。
丁大嬸說收留了來福以后,家里還挺熱鬧的,因為她和龍大叔沒有孩子,現(xiàn)在養(yǎng)了狗,就覺得多了狗女兒,馬上就還要有一堆狗孫子。
取名字什么的,我覺得自己也不算嚴(yán)格意義上的主人,還是讓丁大嬸兩口子命名更合適,所以我拒絕了。
我原本有想過待到來福把孩子生下來,可我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被楚應(yīng)予察覺到了。
這是對他的一種慢性折磨,他不愿意!
和來福配種的狗是村里成衣鋪里的,一條雄赳赳的白色大土狗。我非要拉著楚應(yīng)予去看一看,這好歹也算是狗女婿吧?
楚應(yīng)予原本沒有什么興趣,可他一見到那大白狗,當(dāng)即就走不動路了。
他說非常非常像小白。
于是我鬼使神差地拿自己和大白狗比了一下,我揚起拳頭打在他肩膀,“你要死啦!我哪里像了!”
被我敲了兩下,楚應(yīng)予的唇角彎了起來,“它像小白,但它不是。”
“我也不是!”
“你眼睛像小白,有時候感覺也很像。”
“我看你像……”
本來想說王八,可看著這么一張人神共憤的帥臉,我實在說不出違心話。算了,我早就接受自己像小白這種事情了。
我最初得到他的青睞,就是因為像白月光一樣的狗。
不用掙扎了。
看了來福,看了來福的狗相公,我們自然是要去當(dāng)初的家看一看的。
后院的菜土因為無人照顧已經(jīng)荒草叢生,快分不清哪里是菜哪里是草了。楚應(yīng)予看上去竟是有些可惜,他蹲身去撫摸菜土,眼里有著不舍。
“以后還可以再種的。”我在他身旁蹲下,這么說著。
“我是舍不得和你在這里的日子,再種菜,你也吃不到了。”
“……”
到頭來還是我粗神經(jīng)了!沒想到他這是觸景傷情。
楚應(yīng)予推開門,他開始收拾屋子,我也幫忙一起弄,把有些霉味的被子拿出去曬,我說道:“我打算明天給你傳功,后天走,你覺得呢?”
這話說得像是去搭個公交一樣輕松。
在給院子的秋千擦拭的楚應(yīng)予僵硬幾秒,又淡淡地應(yīng)聲。
這樣就會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了!我把欠他的功力又還了回去,還能讓他多一條小命,至少靈游仙法真的很有用耶。
在清掃房梁時,楚應(yīng)予呆住,他抬頭看著上面,將我給拉過來。
我以為有鳥跑進(jìn)來做窩,沒想到是房間的橫梁上貼著一個大大的殘破的囍字,也不知道它孤零零地待了多久。
沒想到我當(dāng)時那么興奮,到處貼囍,這里都沒放過。
我死后的那段時間,楚應(yīng)予收拾過屋子,但忘記了這處。如今看著這黯淡了的囍,我竟是有種說不出的感慨。
“我們成過親了,小娥。”
“是啊,可是很沒真實感。”
“你還要回家找男人。”
“喂!你也可以繼續(xù)找第二春啊!”
“不找。”
“倔驢!”
罵了他一句,我也有些氣悶地走到另一邊,不和他講話了。
這一夜,我不知道他睡沒睡著,反正我是胡思亂想到半夜。我真是思考過,可不可以帶著他一起觸碰白光。
但是,那可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我要帶他去嗎?我能保證一直對他好嗎?人心異變,說不定忽悠過去了,我不一定能夠……
我想了很多,沒有一個結(jié)論。
早晨,我看到楚應(yīng)予在秋千面前沉思,講真,他這個面無表情的樣子,讓我有種我已經(jīng)埋在秋千下的驚悚感。好像隨時會跳到驚悚頻道。
眼前的光芒閃爍不定,好像又比先前要淺淡了一些。
“阿楚!”
我在屋內(nèi)朝著樹下的他叫了一聲,回過頭的少年沖我很輕地笑了一下。
在這個笑容之后,我卸下了心頭的包袱。
孤勇者老伯的內(nèi)力掌握以后就是一種如魚得水的體驗,將凝聚的功力傳給他,也不是那么難操縱的事。
與當(dāng)初毫無基礎(chǔ)的我不一樣,接受了這么深厚的內(nèi)力,他也沒有被沖擊的昏厥過去,而是全數(shù)吸收。
“好像,該說的早就說完了,沒有什么要說的了。”
內(nèi)力沒有了,我居然有種光溜溜的感覺,難怪被廢掉武功的人都會崩潰。
我說著沒什么營養(yǎng)的話,不知道要說個什么告別的過場,忽然聽到楚應(yīng)予問我。
“小娥的那個世界,告別要說什么?”
我腦子里冒出各國的再見詞匯,想了一圈,又回到后會有期這種。
想不出更文藝的話語,我干巴巴地說:“是再見。”
“小娥,再見。”
“……你說得也太快了吧!”
“讓你回去的光在哪里?”
“哦,就在哇——”
我剛手指了一下前方,猝不及防地被他一推,順著這股力道,沒有了內(nèi)力做支撐的自己就像風(fēng)箏那樣飄了。
眼前的光芒驀地放大,微弱的光芒變得強(qiáng)盛,映亮了我周身,我甚至沒能來得及和楚應(yīng)予道別,就被他推走了。
令人目眩的光芒使得我短暫的意識迷離了。
……
“小娥,小娥。”
“怎么拿著喜糖打瞌睡,你姐可不是讓你偷懶來的。”
“哈哈,二姨你別吵她了,可能這兩天幫忙太累了。”
耳邊不斷地傳來熟悉的聲音,但是并不覺得吵鬧,眼皮很沉重,我還是努力地去睜開。這種感覺就像當(dāng)時剛起死回生時那樣,好不容易將黏連的眼皮撐開,所有的實感歸攏于身體。
我睜圓著眼睛,發(fā)現(xiàn)圍坐在茶幾旁的大家都在看我,表姐家那邊的遠(yuǎn)房表弟哆嗦一下,嘀咕著。
“怎么小娥姐剛剛打瞌睡醒來,帶著殺氣?”
他這話一出,正好打破了大家對于我的審視,統(tǒng)統(tǒng)都笑了出來。這種中二的發(fā)言太適合初中生了,也適時的攪動了凝固的空氣。
可能我剛醒來時的表情不太好,所以一時間沒人接的上話。被遠(yuǎn)房表弟這么一說,表姐立即笑著接話。
“讓你們別吵小娥打瞌睡,這下都有殺氣了。”
“哈哈哈哈,殺氣,我還腳氣咧!”
“說到腳氣這個事,你們姨叔上次擦藥,把我那支精華液當(dāng)藥涂了,幾百塊啊!”
“哈哈,姨叔沒被大姨辦一頓啊?”
客廳里又充滿了歡聲笑語。
我看著手里包了一半的喜糖,默默地拆掉一顆巧克力放入嘴里,嘴上扯起一個配合的笑。但我此時此刻想的卻是,如果能讓楚應(yīng)予嘗嘗巧克力就好了。
我回來了,大夢一場歸于原點,周圍什么都沒變,甚至?xí)r間的流速都很緩慢。
我媽看我神情不對,將我勸去了房間休息,以為我是為了將來畢業(yè)的事情煩憂,又或者是對于單身的壓力,總之她不會覺得自己的女兒穿越過,甚至來了一場江湖夢。
我無法解釋這種穿越現(xiàn)象,我明明是整個身體都過去了,為什么回來時,大家都像是我從未離開過那樣,只是拿著喜糖打盹了而已。
奇妙的穿越在現(xiàn)代影視早就司空見慣了,我沒必要在這上面鉆牛角尖。
國慶參加了婚禮,我就回到了大學(xué),正常地上課兼職。周圍的朋友總說我去參加了一趟家里的婚禮就不太一樣了,好像整個就更穩(wěn)重麻利了,做事情面面俱到。
我一開始是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變化,直到自己大四畢業(yè),寢室的室友各奔東西,為著前程煩惱彷徨,我卻堅定了心意,從不想太多。這是在這時,我深刻地體會到了自己的殺伐果決。
能夠清晰地確定自己不考研,不去外地,就留在本市開展舞蹈室,曾經(jīng)煩惱過的事情很簡單地就做出了決定,不做任何的內(nèi)耗,更不會耽誤猶豫。
想去做就努力地去實施,從選址、找合作人以及招攬師資做宣傳,我把自己的精力全部投入了進(jìn)去。
要說我有沒有想過楚應(yīng)予,這個我得老實承認(rèn),后面遇見的任何有些可能的男性,我都不可避免地拿著他去比對。最后干脆不找了,專注學(xué)業(yè)與舞蹈。
可能等我年紀(jì)再大一些,我總會想為了生孩子找一個的。
租下租金稍微便宜點的商業(yè)街三樓當(dāng)舞蹈教室,進(jìn)行裝修這天,我遇到了一個還蠻帥的中年男人,穿著寬松的休閑服,戴著一頂鴨舌帽。
他給人一種漫不經(jīng)心又通透的感覺,被急匆匆的裝修隊工人撞到時,也只是不在意地?fù)]揮手。
我覺得他眉眼有些熟悉,可卻覺得這張臉過于年輕了。應(yīng)該還要再蒼老才對味,我看著裝修師父搬運著幾面大鏡子準(zhǔn)備比劃上墻,這時,男人走到了我身旁。
“愛你孤身走暗巷。”
一句輕飄飄略帶戲謔聲的歌詞飄入了我耳朵,這歌盛極一時后又歸于平靜,畢竟過了兩年多,但傳唱度還是很高的,我下意識地回了句,“愛你不跪的模樣……”
“傻丫頭?”
雖然聲音變的年輕了很多,可我還是震撼地扭頭望向身旁的男人,難怪眉眼熟悉,因為是孤勇者老伯啊!
他在現(xiàn)代并不是一個百歲老人,他在那個江湖可是待了很多年,難怪身上有一種低調(diào)的大佬氣息。
孤勇者老伯的真名就是吳畏,我現(xiàn)在可叫不出老伯或者師父這種話,就感覺怪怪的,所以我選擇了叫吳老大。
看到他,我忽然想起了冷心蕊。
正想開口問一問,忽的,一道女音打岔了進(jìn)來。我看到一個溫婉又氣質(zhì)沉穩(wěn)的黑長直女人走了過來,還拉著一個小男孩。
吳畏與女人耳語了幾句,女人對我笑了笑,帶著小孩先去逛街了。
“那是我再婚的老婆,孩子是她和前夫的。”
“啊……”我沒想到吳畏會和我說這些,慌了一下后,淡定地點頭了,不對私人生活做評價。
“你剛剛想問我什么?”
“本來想問吳老大在那邊的幾個朋友。”
“你想說冷心蕊是吧,動過念頭,但年輕氣盛的時候又懶得應(yīng)付她那性子。”
不愧是你。
“你呢,我走以后,看來也是死了?有沒有空說說你的故事?”吳畏一臉八卦地瞧著我,顯然是看到故人了,忍不住拿我尋開心。
我擠出一個營業(yè)性的笑容,“我才去多久,哪有什么新鮮事,不如老大講講你在那邊叱咤風(fēng)云的事情?江湖可到處都有你的傳說!”
“我就知道給你傳功沒得屁用,當(dāng)不了天下第一。”
“可是救了我一命哦,還是很感謝老大的!”
“還說你沒故事!”
“你先說你的!”
作者有話說:
完結(jié),這算不上BE,頂多普通結(jié)局!
番外大概兩篇,一個是小娥離開以后小楚的番外,一個是反穿現(xiàn)代的,反穿的那自然就是HE啦!
真的謝謝你們的陪伴,祝愿大家都能找到喜歡的文,開心如意!
第五十一章 番外1
“小、小楚, 抱——”
幼童剛學(xué)會走路,話也說不完全,快撲到腳下摔跟頭時, 楚應(yīng)予彎腰將這坨走動的孩子抱起來了。
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賴在他懷里撒嬌,而他的后背還掛著一個睡著的男娃。
這對龍鳳胎的爹娘正是云無憂與葉子。自從救過葉子后,云無憂對楚應(yīng)予那是相當(dāng)感激,恨不得當(dāng)場就與他歃血為盟成為異父異母的親兄弟。
云無憂帶著葉子又搬回了桃花村,還是這里更安全,尤其是看到楚應(yīng)予還在這里安家, 那簡直太安全了, 便時不時把娃娃丟過來,美名其曰是害怕楚應(yīng)予一個人思念小娥太寂寞。
云無憂只是想和夫人逍遙快活罷了。
在秦小娥離開以后,楚應(yīng)予還是找云無憂又比試了一次, 這次是他贏了, 毫無懸念的結(jié)果。
但他并不是靠著天外仙客的內(nèi)力, 而是只用一把普通的劍, 和曾經(jīng)一樣的招數(shù)。
他改變的,只不過是心境。
少年重新成為了八重宮最厲害的刃,可以輕易奪走任何人的性命, 盡管八重宮已經(jīng)沒了, 他也不用再在乎是不是第一。
如果不是遇見秦小娥, 楚應(yīng)予從來不會覺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問題, 他這一生, 都被對方給顛覆。
成為俠客最快捷的方式, 便是把通緝榜上, 江湖上有名的惡人都搞一頓。只要有本事, 出名的方法很多。
很快, 楚應(yīng)予在二十一歲這年就從一個人鬼憎惡的殺手,變成了各方擁戴的少俠,似乎前途無量。
沒有她,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
那個當(dāng)初只會扯著他袖子,躲在他身后,哭著說想吃肉的女人,在被傷害過以后,快速地成長為一個獨當(dāng)一面的堅強(qiáng)女子,她的心性是很堅韌的。
而當(dāng)秦小娥說出這一切都是為了他而計劃的,楚應(yīng)予其實有那么一瞬間是欣喜若狂的。
沒能壓制蠱毒,為了尋求解脫而殺了她,換來的是以德報怨的情意。
她就是很像死了也還賴在他懷里的小白。
楚應(yīng)予依然是屬于玄陰教的護(hù)教,一年十二個月,他八個月都在外面奔波,就為了當(dāng)一個好大俠,剩下的時間就會回到桃花村。
那么多房產(chǎn)他都不去打理,因為只有這里有秦小娥生活的痕跡。怕是以后晚年,他也要在這村中終老。
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到了老死的事情。
發(fā)尾被女娃娃拽住,楚應(yīng)予被扯得腦袋偏了偏,卻也沒有生氣,精致的臉上無波無瀾。他將發(fā)絲從小魔頭的手里解救出來,看著她沖自己拍手笑。
可是背上的那個已經(jīng)大哭起來,想要吃東西了。
背一個抱一個的少年去了灶臺準(zhǔn)備吃食,如果今天云無憂都沒帶著妻子回來,有可能這兩個孩子還要和他過夜。
任勞任怨地展現(xiàn)著自己的老媽屬性,楚應(yīng)予也沒什么可抱怨的,他只是在喂飯的時候,又恰到好處地想起秦小娥了。
她是想生孩子的,但又不想生太多,兩個足夠。
這樣看來,雙胞胎是最方便的,一次解決。
就算腦子里想著前妻的事,這也不耽誤他給孩子喂飯,一個個都被他伺候得非常好,吃飽了就不鬧了,衣服也干干凈凈,沒有湯湯水水的污漬。
楚應(yīng)予有時候還會去丁大嬸家里看看來福,那些生下來的狗子全部都留下來了,一只沒送,整天熱熱鬧鬧的。
不過前幾天云無憂在想著要不要厚著臉皮去討要兩只過來,也是給小孩作伴。
當(dāng)時云無憂在考慮這個問題,葉子打趣地說,孩子都丟給小楚了,再要兩只狗,怕不是還要麻煩對方,親爹還沒干爹上心。
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云無憂拍著楚應(yīng)予的肩頭,只覺得這個干爹認(rèn)得格外劃算。
夜里,楚應(yīng)予剛給兩個小孩洗完澡,又將發(fā)髻拆散,用木梳理順一遍,然后便哄著孩子們睡覺。這些事情他做得輕車熟路,不比城里的奶娘差,唯一的差別是沒奶水吧。
沒多久,孩子都睡著了。
仿佛算好了那般,云無憂登門拜訪了,還拿著一壺酒、一包烤雞、三斤鹵牛肉,看來是孝敬他的。
看到兩個孩子都睡下,云無憂笑瞇瞇地招呼著楚應(yīng)予去小酌幾杯,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牽線搭橋了。
“我說你老大不小了,是不是可以尋個意中人了?”
楚應(yīng)予自顧自喝著,沒有接腔,別說云無憂了,就連張珊、蕭若隱也勸過,讓他看看別的姑娘。什么唐門四秀、山莊明珠、潑辣郡主、千金小姐、清冷的、明艷的、柔情似水的,這么大個江湖,要什么樣的女子沒有呢。
“小楚,真的太死心眼了。”
“……”
“小娥肯定也是希望你成親生子,當(dāng)大俠只是第一步嘛,以你如今的江湖地位,哪家的掌門之女娶不到,別說女俠,妖女也排隊。”
“我沒那么好。”
聽到這句冷淡的話,云無憂夾肉的手頓了下,要不是還挺了解對方,他都要以為這家伙是在明貶暗褒。
“以前的小楚就很不錯了,遇到小娥以后的小楚,更有人情味,你還會交朋友了,這五湖四海哪個不認(rèn)識你?”
“……是么。”
“不是嗎!”
“不過是名氣大了,做了很多有利他們的事。”
“被你這么一講就格外冷酷了,我好歹算你朋友吧。”
“只是你孩子的便宜干爹。”
這話說出來倒有幾分秦小娥的架勢,帶著一些小牢騷,可又不會真的反感。
云無憂在這強(qiáng)行搞了頓宵夜后,抱著兩個睡著的娃回家了,他怕葉子等太久。
大人小孩一走,這間房子就冷清了下來。
楚應(yīng)予睡不著,秦小娥在的時候非要留下院子里的那棵大樹,后來他就喜歡蹲在樹上盯梢,不得不說是真的方便。
可現(xiàn)在秦小娥沒有了,他就沒有爬樹的理由了,躲在里面看誰呢。便也只是呆呆地坐在秋千上晃蕩,感受著她當(dāng)時玩這個的喜悅。
秦小娥每次都會被他嚇著,因為走路沒聲音,神出鬼沒的。其實楚應(yīng)予沒說過,他還挺喜歡看她一驚一乍的樣子,然后蹙著眉想罵又不敢罵。
她好可愛,他好想她。
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俠還有很長遠(yuǎn)的路要走,帶著這種信念,楚應(yīng)予覺得自己后半生應(yīng)該不會太孤獨,至少,他是帶著秦小娥的期待行走江湖,踏遍山河。
忽然覺得很多事情都是不重要的,人在的時候,他就應(yīng)該退出八重宮,與她成親,然后退隱,帶著她去看看這不同世界的風(fēng)景。
可當(dāng)時就是想不到這些啊。
坐著秋千蕩了前半夜,很晚才去睡,楚應(yīng)予罕見地賴床了,外面天光亮起,他將被子蒙過頭頂,不愿意去面對空空蕩蕩的屋子。
偶爾也是會有倦怠的時刻,但老天爺打算讓他曬曬太陽。
“小楚——”
“小楚、楚楚——”
“你們倆不可以這樣,要叫干爹哦。”
熟悉的幼童聲音發(fā)出不明覺厲的呼喊聲,很快,外面響起云無憂和葉子教育的聲音。
“小楚爹爹!”
明明還是二十一歲風(fēng)華正茂的年紀(jì),楚應(yīng)予難得有了一種老年人心態(tài),覺得自己是被這一家四口關(guān)懷的孤寡對象。有這種奇怪的念頭,也一定是被秦小娥傳染的。
“這么好的天氣不去踏青真的可惜了,小楚。”抱著兒子的云無憂站在門外笑得春風(fēng)得意。
楚應(yīng)予看著門外的一家四口,愣了一會兒,低聲說:“我不當(dāng)電燈泡。”
聽到一個從未聽過的詞,云無憂不由得露出一種有些擔(dān)憂的神色,“小楚,你還是多帶孩子吧,看你,都閑出問題了。”
楚應(yīng)予:“……”
最后還是變成了他一手抱一個的局面,葉子在旁邊歉意地說了些什么,楚應(yīng)予也沒聽,但無非是有些抱歉之類的。不過看起來,她是贊同云無憂這么來騷擾他的。
確實是擔(dān)心他自己一個人悶出問題,見人聊聊天也是好的。
踏青無非也就是在村子周邊的山里走走,上山溜達(dá)一圈,下來時兩個孩子都睡著了。云無憂抱著兒子,拉著葉子,女兒則是在楚應(yīng)予懷中。
“今早去趕集買了好多菜,到時候葉子露一手,一定要來吃晚飯啊!”云無憂熱情地喊著。
“哦。”
結(jié)果云無憂還是覺得楚應(yīng)予會溜,畢竟他以前干過,前腳答應(yīng)吃飯,后腳接到教內(nèi)的密信就跑了。
所以這回下了山直接把人拐到家,這大概是楚應(yīng)予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電燈泡的意思,兩個孩子醒了繞著他跑,而云無憂和葉子在一起做飯。
在這樣甜蜜的襯托下,他覺得自己有點可憐。
這個情景,如果被秦小娥看到了,還不知道要怎么說呢。
是啊,她會說什么?
“小楚爹爹、笑……好看!”
小娃娃趴在少年的膝頭,看到他的笑意,圓溜溜的眼睛亮起來,對于美的事物,小孩總是更直接。
哦,秦小娥也很直接,她從不吝嗇對他容貌的贊美。
或許,今年的休息也該結(jié)束了,他應(yīng)該再次啟程,帶著成為一代大俠的心愿繼續(xù)馳騁江湖。
在云無憂家又喝了一些酒,百年佳釀的威力就是不一般,楚應(yīng)予白皙的臉上顯出幾分俏麗的紅,帶著幾分微醺,他朝著自家走去。
院子的大樹沉默地矗立著,像一個安靜的老朋友,楚應(yīng)予推開籬笆門進(jìn)去,他的意識是清醒的,不過淺淺醉意罷了。
扶著樹干的手很輕柔,就像摸劍柄,又或者觸摸秦小娥的臉。
忽的,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一團(tuán)光暈。
見過大風(fēng)大浪的少年并沒有被嚇到,微微凝神,后撤一步望著這莫名其妙的光。
小小的光團(tuán)里勾勒出了一幅完全陌生的夜景,那里面的房子是他從沒有見過的,好似鏡頭聚焦,隨著拉近放大。
畫面中出現(xiàn)秦小娥,黑發(fā)如瀑的女人穿著輕薄到能稱為不體統(tǒng)的衣裙,在一個四面都是鏡子的亮麗屋子中央跳舞。
是幻覺,還是他真的喝醉了,光里面出現(xiàn)的的確是她的臉,微微有些圓潤的,明媚的臉蛋。
她像是在練舞,可沒有人觀賞,仿佛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楚應(yīng)予愣住了,情不自禁朝著光暈伸出手——
院子里微茫一閃,形單影只的人消失在了原地,唯有輕柔的晚風(fēng)吹響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