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跟許主編出外勤感覺怎么樣?”余幼安趴在桌邊探出腦袋來詢問。
陳意在處理著手里的文件,鍵盤敲得起飛,公司里普通的薄膜鍵盤都快被她敲出火花。
“什么怎么樣?”陳意問。
余幼安:“外勤!外勤!”
陳意腦子回神些許:“噢。不清楚。”
“事情好像沒談成。”
等等——
提到這事,陳意清醒了一些,伸手往自己的衣兜里掏,摸了半天都沒摸到昨天被她悉心用紙巾包好的胸針。
完球。
陳意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
余幼安嚇了一跳。
“咋了?”
陳意:“你先忙,我有點事。”
她溜到休息區給蘇黛打電話,沒人接。自她醒后,蘇黛就睡了個回籠覺,現在正在夢里啃豬蹄。豬蹄在手,哪有睡醒的道理?更何況她早就有先見之明,為了防止別人把自己吵醒,特意把手機調整成了靜音模式。這下天王老子來了也沒辦法叫她起床。
陳意連call好幾個,對方都無回應。
她拿著手機嘆氣。
本來想讓蘇黛起來去她房間找找昨天的外套里有沒有那胸針。陳意擔心會不會在途中弄丟。這下看來,蘇黛是指望不上了。
陳意垂頭喪氣地朝著辦公位走去。
余幼安滿臉喜悅:“陳意!你去哪啦!快點!主編在等你!”
陳意警鈴大作:“等我!?”
該不會要問胸針的事情吧?
陳意挪著小碎步往陳意辦公室去,在心里構思著等會要如何措辭。辦公室門一開,她和許晏四目相對。許晏正披上外套,抬手整理了下自己的領口,忙碌之余分出一絲目光看著陳意。
“來了?走吧。”許晏目光往旁挪。
陳意順著看過去。
她極為懂事地把許晏的手提包拎起遞過去,模樣極為恭敬,伺候許晏像伺候太后。
許晏無言。
她想說沒必要這么拘謹,不過按照她對陳意的了解,這話說出來反而會讓陳意更加拘謹。她干脆一句話沒說,從陳意手里接過包。
許晏今天戴了手套,是真皮的質感。接包時,手套的一邊刮過陳意的掌,那是一種帶著硬度的柔軟。意外地和許晏本人相稱。
許晏其人,似乎沒有外表看起來那么冷漠。
陳意走出辦公室時,看到今早她給許晏買的咖啡正安靜地立在辦公桌的一角。早上十點半的陽光穿透樓宇抵達窗戶,悄悄往里,在那卡紙一樣的杯套上留下了幾分金色的印記。
“許主編,我們去哪?”陳意跟在許晏屁股后走了半天,終于想起來這么一個問題。
“舟嶼家。”
陳意:“!!”
“舟老師同意接受采訪了??”
許晏:“嗯。”
“真的嗎!!”
相較于許晏的平靜,陳意的反應就像是被點燃了的火藥,砰地一下就炸開了。她原本是在許晏的身后,現在快步走到許晏的身邊,望著她:“真的嗎真的嗎!”
那是小狗一樣的眼神。
許晏往后推開一步:“有必要騙你?”
陳意:“主編你說得對。”
“對了主編,昨天你給的那個胸針,我好像大概應該是忘在家里了。下周一上班的時候我拿給你,可以嗎?”
許晏:“好。”
解決這個心頭大患,陳意的語氣輕松了一些。
“那我們現在去做什么!”
許晏:“舟嶼指名道姓要你采訪。”
陳意大為震撼:“啊?啊?!可我不會啊!”
她是搞視覺傳達學設計的,勉強算能畫點東西。但要讓她寫字,做采訪。把她十根手指砍下來按揭在余華老師身上她也不一定能寫啊!
許晏也有些頭疼:“我知道,我跟她說過,但她死活不退讓。”
“采訪提綱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這個你拿著。”上了車,許晏從包里拿出一個筆記本,電腦的那種,打開后,電子提綱早就寫在了上面。緊接著,她遞來一份黑色錄音筆。
陳意:“主編,真要我去啊?”
“不是,萬一我把事情搞砸——”
那可是許晏好不容易約到的設計師,叫她這么一個愣頭青去弄?該不會砸掉自家雜志社的招牌吧?!
“放心。”許晏的聲音像一根定海神針,“我在。”
“你只需要照著我給的提綱發問,確保錄音筆在工作。回來以后,我會找其他人整理成文。”
“陳意,不要害怕犯錯。”許晏對她說,“既然我同意舟嶼的要求,安排你去,那就代表這后果我能承擔。”
“再說了,如果一家公司連一點試錯的空間都沒有。那這家公司的人不會有成長,這家公司更不會。陳意,放松些。”
“好。”陳意抱著懷里的筆記本,突然覺得有些感動。
她拿出紙巾擤了擤鼻涕。
許晏:“感冒了?”
陳意搖頭。
“沒。”她說,“感動了。”
許晏:“......?”
陳意:“許主編,你好像我媽啊。”
許晏:“......。”
要不是陳意還要跟她一同去見舟嶼,許晏只想現在就把她從車上哐嘰一下丟出去。
陳意解釋:“我是說我媽以前也跟我說過類似的話啦,不過是我很小的時候。”
許晏的眼神似乎在等著陳意把故事繼續講完。
“也沒什么!就是我小時候很害怕公開講話,很擔心講錯。我媽就說沒什么啦,錯了就錯了,再改就好。考試寫錯題她也這樣。”
陳意聊起媽媽的時候眼角有著不自覺的笑意,許晏也跟著笑了起來。
“真好。”她說。
“嗯,我還蠻幸運。”陳意坦然,順口就問,“主編你呢?”
許晏的笑容一下收斂。
“沒什么。”許晏說,“采訪提綱記熟了?”
陳意:......
這領導的臉還真六月的天一樣一樣,變這么快!都不怕閃到面部神經嗎!
等到了舟嶼家,還沒進門,陳意就給驚到了。
舟嶼穿著一圍裙,踩著長筒靴,正在院子里拔雜草。聽見汽車的動靜,抬頭看過來。
陳意趕緊搖下車窗跟她揮手。
“舟老師!”
舟嶼:“來了啊。”
車停下,陳意拉開車門,瞧見許晏下車時從座位邊拿了什么東西。后來她才知道,那是相機。
舟嶼見她們一來就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招呼著她們進門。屋子里比昨天來時干凈了許多,簡直判若兩屋。舟嶼有幾分得意:“怎么樣?不錯吧。”
“我昨天沒睡,收拾了個通宵。”
陳意失笑:“這么看舟老師的精力不錯嘛。”
舟嶼摘掉干活用的勞工手套,撓了撓后腦勺:“還行,就是想通了。”
“總覺得我現在生活這么亂,完全是因為房間的緣故。所以干脆就先把屋子整理了。”
“要喝什么?”
陳意:“今天除了開水還有別的?”
舟嶼:“那倒沒有。”
兩人相視一笑。
許晏摘下了一只手套,放在兜里,調整著相機。瞧著那兩人閑聊,許晏控場:“準備的差不多就開始采訪吧。就坐客廳?”
舟嶼說好。
“對了,小意。”舟嶼直接把稱呼給改了,“你眼光不錯啊,昨天那胸針可是我最早一批作品。當時有些人覺得設計略顯繁雜,不日常,不怎么看好。但你還蠻會搭,配你昨天那套很好看,日常中多了幾分特別的美。”
“我也是在你走的時候看到那胸針才想明白的。”
陳意下意識抬頭看向許晏。
許晏站在舟嶼的身后,靠著墻壁調試相機。注意到陳意的目光,她抬手在唇邊輕豎食指,上揚的暗調紅唇透著幾分理所當然的算計。眼尾的睫毛翹起,像一彎展翅欲飛的蝶。
撲撲撲。
那蝶飛呀飛,飛進了陳意的心尖。
毫無緣由地,她忽然想到了fade。她總覺得,fade偷襲對手成功后輕笑時臉上也該是這樣的笑容。勝券在握,游刃有余。
想起這些天fade一直沒有發過的語音。
陳意抿了抿唇。
詭異的直覺在她心中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