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橋洞下聊了許多,文學、藝術,童年趣事……到深夜,三人才起身走。
先送了聞荷回醫院,聞霖久將她今晚的行程、吃過什么一一告知給了醫生,醫生沒有說責怪的話,表示了理解。
晚些,聞荷睡著,聞霖久與夏滿走出醫院大門。
濃重夜色將低矮的醫院建筑籠罩的密不透風,仿佛藏了許多看不見的謎底。
寂靜將他們拉回了即將面對的現實。
聞霖久側身回望,半張臉隱沒在暗淡的光里。
一點輕輕的觸感從指間傳來,像羽毛搔過,他半垂眸子,見夏滿拉了拉他的手指,但很快放開。
就只是在拉回他的注意力。
“回去吧,明天再來,”夏滿仰頭說。
聞霖久斂了斂神色,說好。
風將他們的衣角吹在一起,他們并肩離開。
路上才十多分鐘,夏滿嫌這時間過的太快,沒一會兒就走到了終點。
先到的夏滿家。夏滿轉頭看看臺階,沒上去。
“她喝了酒,手術會推后一天,想來就來,”聞霖久手插口袋,站在那兒淡淡說,“自己過來。”
夏滿點點頭。
他抿了抿嘴,猶豫一下。
下一秒,上前了一步,張開雙手抱了抱聞霖久。
聞霖久并沒預料到,有些僵硬的接受了滿懷的溫暖。
但那擁抱與拉手是一樣的迅速和點到即止。
只是一秒鐘,夏滿便退了下去。
他三步并作兩步的跳上門廊,背靠著門,站的高高的,從聞霖久的角度,只見到他尖尖的下巴,寶石一樣的眼睛在黑夜里亮著。
他背著手,靦腆的說:“晚安。”
幾天以后,聞荷正式手術。
手術原本預計三小時,但他們等到六小時。
手術順利,命運對這女孩網開一面。
所有人松一口氣,兩個護工坐在地上,一個念阿彌陀佛,一個感謝上帝。
夏滿和聞霖久去樓下簡單吃了一些東西回來,他們從上午守到午后,都滴米未進。
他們在這個時候遇到了匆匆趕來的聞濤聲。
中年人帶著與普通人不一樣的氣場,但步履極快,形容急促。
聞霖久只是稍稍一愣,很快便平靜的將他領去病房。
聞濤聲在病房門前,竟是躊躇一瞬,扶著門框,不敢進去。
許久,他深呼吸一口氣,跨步進入。
病床前,聞濤聲彎下腰,輕輕握起女兒的手,抵在自己額頭前。
誰也不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什么。
睡夢之中,聞荷也只輕輕呢喃。
一段時間后,麻醉過去,聞荷醒來,通過了認知測試。
她見到遠道而來的父親,卻只是淡淡的。
聞濤聲自知有愧,盡職盡責的扮演好了一名父親的角色。
他向主治醫生詳細了解了女兒的病情、目前采取的治療方案,并找時間約見了梅蘭克的董事,以高于評估價百分之二十的價格注入了一筆投資金。
好幾次有人將工作電話打了進來,被他冷臉叱責了一番,之后,便沒有人再不長眼的來找。
聞霖久卻因此變得更忙。
他需要往返于醫院以及聞濤聲所住的酒店,組織一些聞濤聲要求的診療會、簽署一些文件,以致于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回家的時間寥寥無幾。
所以雖然是手術成功,但夏滿見他和聞荷的次數反而變得很少。
義演之后,夏滿進入兩周的假期,在家種花,帶狗上學,日子清閑。
他還拿到作家給的一個劇本,在家研讀。
是作家寫的新劇,講西域冒險家在一場海嘯中死里逃生,漂流到中華大地,遇到唐朝公主的浪漫故事。
雖只拿到部分,但夏滿翻了翻,倒是很有意思。
拿到劇本后沒幾天,他接到作家電話,約他過去試戲。
日子過得太寧靜,夏滿快不認識“試戲”倆字怎么寫了。
提前問好能不能帶狗,得到肯定后,夏滿領著歡天喜地的狗子去了。
而這次面試和他以往的許多次面試…………講真,就沒有任何區別。
夏滿把狗交給了認識的人,走進了面試室。
約莫二十來分鐘,他走出來,把狗要回自己手里,臉上表情略有一點微妙。
同來面試的諾亞望了望他,判斷出那并不是得到肯定的高興。
于是出聲安撫道:“這些從c州來的人都很刻薄,他們那邊各種各樣的劇團太多了,演員也是什么樣的都有,所以他們會很挑剔,你不要放在心上。”
夏滿從兜里掏小面包吃,含糊的說:“還好還好。”
諾亞當他在粉飾太平,又拉他,“你看那兒——”指著對面一整排的人。
“再看那兒,”又指著站在飲水機旁邊的一個白毛男胖子,“他是盧卡斯的經紀人,盧卡斯你知道吧,好萊塢巨星,他也會出演這部話劇,男一號,不過他行程很忙,只會在重要城市重要場次演,這次好多人沖著男一號來,就是想和他一起輪流演。競爭那么大,失利是很正常的。”
夏滿:“……嗯。”
諾亞試的是別的角色,所以有看戲心態,一直叨叨叨,而夏滿吃完了小面包,拍拍衣服就要走。
他不是那種會在試鏡室外等候、社交的類型,他都直接走的。
畢竟是準一線哈。
門被推開,作家出來抽煙,一眼瞥見夏滿往外走。
她忙叫:“喂,夏滿,你別走,先拿全本!”
話往外撂,引起所有人的注目。
面試前大家都只拿到試戲片段,要拿全本的話,豈不是被面中了?
夏滿只得跟著作家進去,又出來。
他懷里抱著劇本,所有人都開始圍著他,七嘴八舌,問他演什么、男一男二確定了嗎云云。
夏滿:“別問了別問了。”
他越藏著掖著,別人就越好奇,甚至懷疑他會和盧卡斯一起演男一。
盧卡斯的白胖經紀人走過來,抗議說:“這怎么行,他們答應我同角演員會選丑的!”
所有人:“……”草。
排除男一,他們又懷疑男二。
夏滿被圍困,微窘,忍不住說:“別問了,我是公主!”
安靜一瞬后,人們看他的眼神里寫著了然。
夏滿飛速離開試鏡室。
他乘車回家,在車上通過電話與作家抱怨。作家隨便安撫了他幾句,又說:“這我可沒想到,誰知道制片人看見你的第一反應會是唐朝公主呢,不過我現在想想,的確是很適合你的一個角色。”
此時來夸boss慧眼識珠是大可不必,夏滿決定不和她說了。
作家笑道:“你記得要給李打電話道謝,是他向我推薦你的。”
夏滿讓出租車司機把目的地改成劇院。
他到了分劇院,找了一遍,卻沒有看見那位怪老頭了。
“是嗎,沒找到他就算了,”作家很自然的說,“他的行蹤是很難找的,提攜新人這種事,他經常做,想必不會太記掛,你以后再道謝吧。”
夏滿問:“他到底是誰?”
作家給了一個答案。
這個答案讓夏滿回到家后,飛快栽進書房,嘩啦啦的翻看自己從國內帶來的專業課本。
他翻到了抄過筆記的一個姓名。
“…………………………”
夏滿使勁掐了自己的臉。
挺疼的!!!
同一時間,室外,汽車引擎聲響起,又落下,黑色跑車停在通道上。
跑車的側窗打開,露出一張英俊立體的臉。
車副駕、后座都坐著人,見他停了車,問道:“是到了嗎,這里是你現在住的地方?”
聞霖久剛去機場送了自己父親,又接到兩個來探望聞荷的世交好友。
兩人乘了很長時間的飛機,先到他的住處梳洗和倒時差。
聞霖久沒有回答,他掃了掃后視鏡,皺著眉掛到停車擋,自己走下車。
兩名好友奇怪的探頭。
下一秒,便見車尾方向奔來一只十分威風的大白狗,奔跑速度非常快,腳上都蹬出了殘影。
狗到了人的跟前還不減速,后腿一蹬,直接撲到了聞霖久的肩膀上。
饒是聞霖久這一米九的體格,也被狗撲的倒退了兩步。
兩名好友驚呼起來。
這時,旁邊白房子的大門打開,一個很漂亮的年輕男孩瞪大眼睛,臉上有種生動鮮活的怒意。
他蹬蹬蹬快步走出門,抓著狗脖子,抬手就是一個大逼斗。
那狗估計是不痛不癢,并覺得很值,該撲還撲。
夏滿被這貨氣的牙疼。
聞霖久拿手肘護了護狗,微微彎著眼睛,“算了,正常的,太久不見,見到我高興。”
“……”夏滿望著他,一下子就心軟了。
害,誰不是呢。
因還有兩位好友需要安頓,聞霖久將狗放到夏滿手上,就開車回了自己那邊。
之后他引兩位好友參觀,帶他們放行李、挑房間。
夏滿把狗關在自己家里。
狗挺郁悶的,趴在地毯上不想起來。
夏滿把因出門太急掉在地上的書本撿起來,又和狗子面對面趴著,時不時挑一眼,看看對面晃動的人影。
“是不是想找鄰居玩?”夏滿對自家大白說,“我也想。”
大白:“汪!”去!
夏滿咬著手指頭:“但人家有朋友在,不方便。”
大白:“汪!”
夏滿:“真的不好啦,顯得你很迫不及待似的。”
大白;“……”我就是迫不及待,我們小狗從不藏著掖著!再磨蹭人家又該出好幾天門了!
夏滿撓了撓頭皮。
過了會兒,心說好吧,抱起手機,篤篤篤的敲字:
【summer:hi,失蹤人口,好久沒有見到我,你一定很想找我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