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冬季海上風浪大, 氣候變化快,船只不敢輕易出航,周麗雁跟兒媳段月珍在招待所等了兩天才終于盼到有船出海,上船后船只在海浪中顛簸起伏, 胃部翻江倒海, 婆媳倆一時都臉色蒼白,有些吃不消了, 也幸虧上船前提前吃了暈船藥。
周麗雁年齡雖然比兒媳段月珍大一輪, 但到底是經歷過更艱苦的環(huán)境磨礪,適應能力要比她強些, 一路上反倒是她照顧兒媳多一點。
段月珍吐了幾次, 面色慘白,身體發(fā)虛, 看到即將出現(xiàn)在眼前的碼頭心里松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要去拿行李,周麗雁拂開她的手, 勸道:“別逞強了, 我來吧, 你先緩緩。”
段月珍靠在座位邊,點了下頭。
島上的情況董曄書事先跟她們說過,知道這趟待不了幾天, 如果運氣不佳,說不定連島都上不了, 婆媳倆也沒帶太多隨身行李, 周麗雁一手拎一個, 一個人就能拿完了。
船只靠近碼頭,眾人按照順序依次踩著木板下船, 董曄書一眼就看到了先出來的段月珍,急忙迎了上去,揮手大喊,“嫂子。”
寒風凜冽,吹得人臉疼耳朵也疼,段月珍神思恍惚,聽到人聲喊大嫂勉強清醒了幾分,緊隨其后的周麗雁看到兒子面上一喜,腳步飛快,幾步就走到了董曄書面前,看到他臉紅紅的,不禁有些心疼,“等很久了?”
董曄書從母親手里接過行李,搖搖頭,“不久,剛到。”
他看向段月珍,語氣愧疚,“大嫂,過來辛苦了。”
段月珍忙擺擺手,“不辛苦,我也想來看看你。”
經過海上這一折騰,她對島上的艱苦情況有了更深的了解,心里嘆息,難怪當年小叔子分配到這里時那般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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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麗雁看了又看,只看到兒子,目光難掩失望。
董曄書還能不清楚她心里想的什么,無奈解釋道:“今天周五,在上班呢,進島的船說不準是哪一班哪一天能到,總不能讓人家提前幾天把時間給你留出來吧?”
周麗雁這么一想也是,心態(tài)瞬間放寬,趕緊說:“我不上班習慣了,這不是沒考慮那么多嘛。”@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董家父子三人都是軍人,段月珍非常清楚軍人的紀律,知道他肯定是請假出來的,沖董曄書笑道:“我跟媽還算幸運,聽招待所的人說有的軍屬等一周都沒船進島,只能回去。”
董曄書點頭,“有這種情況。”
“所以我說明年等我回去也行,不用費這么大勁來島上看我。”
兩個兒子都是這樣,周麗雁嘆了口氣,“跑這么遠是為了誰,你還不領情。”
段月珍嘴甜接了話茬,“哪有,曄書是心疼您。”
周麗雁對兒媳甚是滿意,又笑開了花,“還好有你。”
駐島條件艱苦,軍區(qū)上下是很歡迎軍屬來訪的,不過多是在夏秋之際,冬天來得很少,董曄書幸運借到了車,開車去營地的招待所。
周麗雁上了車,依然不忘這趟的主要任務,一雙眼睛望著窗外,不放過眼前略過的任何建筑物,暗自嘀咕,供銷社在哪呢。
董曄書提醒,“別看了,早過去了。”
周麗雁悻悻然收回了視線,罵他,“明知道你媽我想見未來兒媳婦,還故意不讓我看看。”
“照片不是給你看了嗎?”
“照片是照片,跟真人又不一樣。”
“哪不一樣,一個樣。”
母子倆剛見面就你一言我一語斗起了嘴,段月珍下船后就上了車,還沒徹底緩過來,靠在座椅上,含笑聽著。
冬天太陽落山早,車輛開到軍人招待所是下午四點多,天色微微發(fā)烏。
下了車,董曄書先領她們進招待所,他事先預訂了一間雙人房,放下行李后,董曄書先拿起熱水壺去外面接了一瓶熱水,給兩人各倒了一杯熱水暖身,“先喝點茶,等會兒我?guī)銈內コ酝盹垺!?br />
段月珍根本吃不下,但也知道肚子里早空了,不吃點東西墊墊,根本撐不住,應了聲好。
周麗雁握著搪瓷茶杯坐上炕,感覺暖暖的,她好奇地摸了摸身下的床,倍感新奇,“這床還怪暖和。”
軍區(qū)招待所的條件是島上最好的,這點毋庸置疑。
稍作休息后,董曄書帶兩人來了餐館吃飯,吃完飯把她們送回招待所以后他也回了宿舍睡覺。
周麗雁火急火燎趕過來看他其中最主要的目的自然是想見見姚海蕓,董曄書在南營島當兵,什么時候調回去說不準,若無意外,以后大概率會在南營島生活幾年,他們遠在洪江市,一年也就只能跟他見一兩次,出于這層考慮,她自然要給兒子把把關。
探親歸探親,肯定不能影響正常工作,第二天董曄書照樣去上班,周麗艷在兒媳段月珍的陪同下,參觀起島上軍區(qū)大院的環(huán)境,經過這么多年的建設,大院的設施比起過去要完善許多,環(huán)境也不錯。
在島上的最后一天,周麗雁終于見到了姚海蕓。
四人約在島上最大的飯店,騰了個小包間。
姚海蕓是什么人,當供銷社主任這幾年,形形色色的人都接觸過,無論什么職業(yè)什么年齡她都能應對自如,眼下雖然是見未來婆婆有些緊張,但表面完全不露怯,一言一行都非常得體,見面后禮貌打招呼。
為了這場見面,董曄書也準備了很多,在信里經常夸姚海蕓,想給父母留下好印象。
情人眼里出西施,周麗雁對他信里寫的內容肯定是不會全信的,她自己就出身草根,不會看不起姚海蕓的出身,但作為父母心里還是有顧慮,覺得兒子在洪江市可以找到更適合的對象,聊天時看向姚海蕓的目光難免多了一層審視。
姚海蕓言笑晏晏,全程落落大方。
段月珍跟婆婆相處多年,熟悉她的脾性,她是聰明人,一眼就看出董曄書和姚海蕓感情頗好,適時接過兩人的話茬,處在其中游刃有余。
這一番接觸下來,周麗雁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姚海蕓有著超乎年齡的成熟和理性,著實讓她刮目相看了,細想,董曄書在島上無親無故的,如果確實能在這里結成一段佳緣,兩個人相互扶持,也不失為一番美事。
飯局結束后,婆媳倆就準備上船回洪江市了,她本來還想再多待一天,接到天氣預報說明天有大雪,不敢再耽擱,只好趁著有船快點回去。
臨上船前,周麗雁握著姚海蕓的手,笑容親切,“過完年有時間你來洪江市玩,到時候我?guī)阃嬉蝗Α!?br />
姚海蕓笑著點頭,“謝謝阿姨。”
周麗雁轉頭又看向董曄書,“行了,送到這里就可以了,天氣冷,你帶海蕓先回去吧,到家我再給你打電話。”
董曄書輕聲說了好,目送兩人上船,才跟姚海蕓回家。
年關將近,往年這個時候供銷社都是最熱鬧的,今年倡導過革命化的春節(jié),不拜年不送禮,杜絕大吃大喝,春節(jié)三天假也沒了,供銷社門前蕭條許多。
武鎮(zhèn)川不得不佩服姚海蕓的遠見,今年不僅少進了鞭炮和佛香,對聯(lián)也換成了當下時興的奮斗口號。
1967年的春節(jié)剛好趕在周四,大家當天還是照常上班工作,到了晚上,做一桌飯慶祝。村口有樣板戲,但晚上實在太冷,大家看了會兒就受不住凍回家睡覺了。
到了年初四,借著周日休息的時間,大家才開始互相走動,姚海菲跟陳學標帶著女兒過來拜年,三斤排骨藏在懷里,一家人坐在炕上嗑瓜子,姚海菲摸著肚子高興地說自己又懷孕了。
姚昌盛夫妻倆登時喜笑顏開,陳學標嘿嘿笑,“九月生。”
馬蘭英當即道:“九月好,不冷不熱,舒坦。”
徐友月接話:“是啊,想當初我生點點那會兒,剛好是六月天,熱得我完全躺不住,孩子也鬧騰。”
姚海菲眨眨眼,對大嫂說:“我們算好了日子懷的,就是不想夏天生。”
老一輩人對這種夫妻間的事往往諱莫如深,馬蘭英皺了皺眉,不滿女兒這么直接說出來,嗔道:“你這都當媽的人了,平時說話嘴巴注意點。”
姚海菲笑著打諢過去,把話題轉到了妹妹身上,“海蕓呢?你今年應該能定下來了吧?”
正在給點點扎小辮的姚海蕓抬起頭,柔聲道:“定不了,恐怕要明年。”
馬蘭英本來以為見了面以后今年就能把小女兒婚事定下來,一聽她這么說頓時急了,“咋還要等到明年啊?”
這個決定是姚海蕓跟董曄書經過深思熟慮決定下來的,她嘆了口氣,解釋道:“他現(xiàn)在還不夠隨軍的資格,要等等看秋天能不能提拔。”
董曄書年紀輕,軍齡不夠,隨軍分配宿舍至少要到副連級以上才有可能。
姚昌盛想說家里還有房間就住這不就得了,目光觸及到兒子兒媳,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徐友月納悶:“都在一個島,不算隨軍吧,應該可以直接住進去。”
“不行,軍隊有軍隊的紀律。”
姚海蕓輕搖頭,微抬起下巴,又說:“再說我們對他家也不了解,我肯定要考察考察啊。”
馬蘭英擺擺手,話里故意開她玩笑,“行行行,你是領導,好好考察。”
姚海菲開懷大笑,“你還別說,海蕓現(xiàn)在真有領導派頭了。”
一屋的人笑成一團。@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開春后,皮蛋一心想著不用上學了,結果沒玩幾個月,島上的小學和初中陸續(xù)復課了,號召學生回去上課,即使心里不愿意,他還是被姚志能拎去了學校。
漁汛期姚海蕓不好請假,跟董曄書商量好的去洪江市到中秋后才得以實現(xiàn),不過時間倉促,滿打滿算只待了一天就返程了,而就在他們回來沒一個月,國慶放假,董萬宏跟周麗雁也來了南營島,兩家正式見了面,商定了婚期,定在4月的第一個周日,地點就在董曄書分配的平房。
一身得體的綠色軍裝就算后世的婚紗了,婚禮上由新娘新郎帶頭唱《大海航行靠舵手》,嘹亮激昂的歌聲回蕩在禮堂各個角落,一曲畢,就到了簡單的儀式環(huán)節(jié)。
眼下破四舊,長輩叩拜這一環(huán)節(jié)就省了,改成了三鞠躬,即對主席像一鞠躬,在場賓客一鞠躬,最后是小夫妻倆互相鞠躬,禮成。
客廳的大桌上擺放著大家送來的賀禮,兩家大人招呼賓客,氣氛非常熱鬧,個個面上帶笑,除了新郎新娘一家,鄭玉花算是笑得最開心的一個,想到之前她給姚海蕓介紹陸文修沒成,但最后姚海蕓還是嫁到了大院,不禁感慨緣分的奇妙。
雖然婚后還是在南營島,但軍區(qū)大院的生活跟她過去還是有很大差異,這里更像是完全獨立的圈子,這里的軍屬來自全國各地,大家方言和飲食習慣都不同,不過都有一個共同的身份。
早上廣播喊醒以后,董曄書會先去食堂打飯,姚海蕓起床洗漱等他帶飯回來,一起吃完早飯再去上班。
軍區(qū)大院離供銷社偏遠,為此姚海蕓每天早上都要早走十分鐘,好在她并不算無聊,鄰居沈盼在銀行上班,剛好跟她同路,另外大院里孩子多,都在島上的學校上學,早上一到去學校的時間,孩子們呼朋喊伴一起走在路上,一群接一群,好不熱鬧。
大院里不乏上班的軍嫂,但多數都在這一帶工作,離得近,來回也方便照顧家庭,像她這樣在供銷社上班的還是頭一個。
雖然距離遠了,姚海蕓的實際工作量也減輕了,島上公社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革命委員會,供銷社上個月還屬于商業(yè)局,下個月就被分到了財貿工交小組,各部門增設頻繁,上面的領導也換了一波又一波,供銷社的工作不好開展,自然也不敢發(fā)展別的業(yè)務,老老實實履行上面交代下來的任務,維持供銷社的基本運轉。
1969年初,開春沒多久,島上民兵開始組織人員挖防空洞,民兵先劃好了區(qū)域,挖了一個可容納幾百人的防空洞,緊接著漁民緊挨著民兵挖的防空洞開始挖自己家的,姚昌盛把大家聚到一起,先商量怎么挖,挖在哪,原則是入口要小,足夠隱蔽,挖進去幾米后,開始橫著挖,每家的防空洞不能離太遠,家里人多的就挖大一點。
開完會以后,家家戶戶開始投入到挖防空洞的工作中來,男女老少齊上陣,不管白天黑夜,悶頭挖個不停,這些漁民都經歷過戰(zhàn)爭年代,一聽是要備戰(zhàn),活也不干了,全家都去挖防空洞,關鍵時候,這可是保命的地方。
姚海蕓知道未來,但不能透漏,家里的防空洞她也沒有余力幫忙,供銷社也有挖防空洞的任務,她作為主任要身先士卒。
到了夏天最熱的時候,耗時三個多月,島上的防空洞基本都挖好了,經濟水平有高有低,每家每戶的防空洞也有差異,條件好的還弄了火炕和排水系統(tǒng)。
人坐在防空洞里面,比吹風扇還要涼快,挖好后,大家時不時就會進去坐坐,也會逛逛鄰居家的防空洞,互相夸獎幾句。
這一年的對蝦汛期,姚家華等人第一次加入到生產隊的捕撈隊伍中,自打她加入生產隊捕魚后,受她影響,島上陸陸續(xù)續(xù)有女孩選擇上船捕魚,女子捕魚小隊也從一開始的三個人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十六個人,數量還在持續(xù)增加。
上船捕魚并不容易,暈船這關就極難克服,姚海蕓有次還去看她們學習駕駛船只,看到女孩們認真聽老漁民講解海圖和風向水流,心里很是為她們自豪。
考慮到他們現(xiàn)在還年輕,不急著要孩子,結婚頭兩年,夫妻倆刻意避孕,想好好享受新婚生活,到70年末才開始備孕,次年秋天生下一個女兒,起名董舒意。
周麗雁想過來照顧她,姚海蕓以來回不方便拒絕了,她鮮少跟婆婆相處,突然住進來生活上難免會有摩擦,還是更傾向于讓董曄書和馬蘭英來照顧。
周麗雁索性直接打了錢過來。
姚海蕓有56天的產假,不過供銷社不能沒主任,每隔幾天梁麗潔會過來一趟把一些必須要她完成的工作帶來,這天午后,哄著孩子睡下后,姚海蕓開始處理工作。
鄭玉華過來看她,進屋看小奶娃睡著了,聲音放小了些,笑著跟她說:“你家這閨女越看越好看啊,瞧這小臉,這眼睛。”
姚海蕓轉頭看了一眼床上酣睡的女兒,眼里流露出慈愛。
鄭玉花在她身旁坐下來,溫聲說起大院的近況,“咱們大院新來了一個中醫(yī),是秦水龍的未婚妻,找他結婚來了,醫(yī)術還不錯,我上個月腿疼找她抓了點藥,現(xiàn)在好多了。”
姚海蕓這段時間沉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中,忽聽到這個名字,頓時清醒了不少,終于想起了原書的劇情,唐突問道:“她怎么樣?”
鄭玉花覺得她這個問題有些奇怪,但她又說不上來哪里奇怪,回道:“女孩挺可憐的,聽說父母在她小時候就去世了,是爺爺把她養(yǎng)大的,爺爺去年還去世了,這才來投奔未婚夫。”
一切都跟書里的劇情對上了,姚海蕓若有所思。
鄭玉花想當然聯(lián)想到她生完孩子身體抱恙,“你也想找她看看?”
姚海蕓搖搖頭,“沒有,就是好奇問兩句。”
鄭玉花想到董曄書對她們母女倆的照顧,那真是大院獨一份,就差隨身帶著了,她笑道:“也是。”
正說著話,董曄書拎著午飯回來了,還未進門就先喊了聲老婆,急匆匆推開門走進來,一進屋看到鄭玉花在,愣了下,腳步也慢了下來,尷尬喊人,“嫂子。”
鄭玉花非常識趣,拍拍腿站了起來,“走了,你們吃飯吧。”
聽到門關上的聲音,董曄書把飯盒打開,動作熟練地將一層層飯菜在飯桌上鋪展開,“餓了吧?今天食堂有五花肉。”
姚海蕓拉開椅子坐下來,看了一眼時鐘,“今天回來很早啊。”
“上午開了一個多小時的會,一到下班時間我就趕緊回來了。”
董曄書說著回屋看了看女兒才放心坐下來吃飯。
姚海蕓本想問問他有關原書男女主的事情,一想又覺得沒必要,書里他們夫妻倆就是路人甲,基本游離在劇情之外,過好他們的日子就行了。
產假一過,姚海蕓要回供銷社上班了,馬蘭英主動提出要幫他們帶孩子,姚海蕓考慮到女兒年齡小,時刻離不開人,馬蘭英又要操持家務,還要帶一個幼兒忙不過來,婉言謝絕了,把女兒送進了大院的幼兒園。
這個幼兒園是前幾年新建的,孩子滿月就能送進去了,負責照顧的老師都是軍屬,從一個月的嬰兒到六歲的兒童都有,吃喝拉撒都負責,還帶他們玩耍和學習。
董曄書跟姚海蕓孕中期特意去看過,幼兒園按年齡分班,一歲以前的孩子都在一個房間,無論是環(huán)境還是飲食在島上都是頂級的,老師也很細心友好。
這一舉措不僅解決了軍屬的就業(yè)需求,也切實幫助了大院里的家長,讓他們能專心工作。
董曄書每天上班前把女兒抱過去,下班了再接回家,雙職工家庭工作忙,夫妻倆都會盡力抽出時間來陪孩子。
光陰流轉,小姑娘也從一開始的睡在襁褓里變成了能自己牽著爸媽的手去幼兒園了,機靈勁十足,整日跟大院里一些同齡的孩子上躥下跳探險玩鬧。
這些年隨著家屬院不斷擴建,出生在大院的孩子也越來越多,這幫孩子父親都是軍人,耳濡目染,不僅團結,紀律性也非常好,去哪都是一伙人一起出動,最常去的還是防空洞探險,每天玩得灰頭土臉回來,每隔兩三個月就壞掉一雙鞋。
77年冬,高考停滯十年后再次重啟,姚家華等人暫時停了生產隊的工作,重新進入考場進行這場已經遲到了十年的高考。
考生們在考場緊張地奮筆疾書,同一時間董舒意也緊張地坐在理發(fā)店的椅子上,忐忑等待,一縷縷黑發(fā)掉落,聽到理發(fā)師傅說了一句好了,她睜開了眼,只一眼就氣得嘟起了嘴,不滿道:“叔叔,你怎么給我剪成鍋蓋了?”
呆板的直劉海襯得人都沒精氣神了,一下子被剪短這么多頭發(fā),董舒意終于明白為什么每次剪發(fā)都是媽媽來了,她不過是一時好奇試了下,結果被剪成這樣。
理發(fā)師傅沒看出哪里不好看,反而覺得眼前的小姑娘剪了這個妹妹頭更可愛了,笑著說:“大院里女孩子都剪這個,可流行了。”
男孩統(tǒng)一都剪平頭,同行的小伙伴徐水生出聲夸她:“好看。”
高敏是女孩子,知道小姐妹的心思,幫她說話,對理發(fā)師怒道:“叔叔,你剪太多啦!這樣她都沒辦法扎漂亮的小辮子了!”
理發(fā)師傅滿不在乎回答:“不剪這么短,回頭你爸媽還來說我工作不認真呢!”
自己要剪的頭發(fā),就是再丑也只能認,董舒意從椅子上跳下來,悶悶不樂回家。
下班回家的夫妻倆很快注意到女兒剪的新發(fā)型,董曄書沒忍住笑了出來,被女兒瞪了眼,董舒意向姚海蕓求救:“媽,你能給我再剪一下嗎?”
不是姚海蕓不想剪,實在是這發(fā)型再修下去會更短,她無奈一笑,摸了摸女兒的頭,“過段時間吧,等頭發(fā)長了再剪。”
小姑娘長大了,自尊心強,尤其注意形象,因為這發(fā)型,晚飯都沒吃多少,在電話里跟奶奶說自己現(xiàn)在發(fā)型好丑。
周麗雁一聽不得了,心疼孫女,不知從哪買來一頂假發(fā)隨衣物一起給他們寄了過來。
這假發(fā)特別時髦,上面是帽子包住頭皮,下面是長長的卷發(fā),左右兩側自帶兩個草莓發(fā)卡,完美遮蓋了她的鍋蓋頭,戴上頗有范,像個小公主,董舒意興奮地在大院里走了一圈,除了睡覺去哪都戴著。
可惜高興的日子沒持續(xù)幾天,一次外出探險中她的假發(fā)被樹枝勾住,扯開后假發(fā)也不成樣了,只能收起來當紀念。
作為家里的獨女,父親是高級軍官,母親是供銷社主任,董舒意在島上度過了非常幸福的童年。
隨著文.革的結束,島上也發(fā)生了巨變,先是長橋大隊聯(lián)合文湖大隊共同購入了一輛可進行遠洋航行的超大漁輪,后是由水產局投資修建的育苗場完工,島上的夏海帶從此實現(xiàn)了自給自足,不再依賴運輸。漁民也不再單純依賴海帶和捕撈的收入,開始學著養(yǎng)殖能帶來更高收益的扇貝和刺參,僅僅過了三年,島上的扇貝產值就超過了海帶。
另一個發(fā)生在他們家的變化是姚海蕓升職了,她剛開始的定位就是培養(yǎng)和鍛煉,1982年供銷社并入商業(yè)部以后,隨之而來的便是升遷,不僅是因為她多年來扎根在島上供銷社為島民服務,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在文.革期間不顧流言帶頭牽起了島上水貂養(yǎng)殖業(yè)蓬勃發(fā)展,給這些社員脫了貧,還創(chuàng)造了頗為豐厚的收益。
姚海蕓調到市局的調令一出,董曄書對這個結果早有準備,夫妻倆結婚十多年除了他出任務還沒分開過,都不想分隔兩地,他便申請調到配偶所在城市,第一年沒批準,到第二年才順利調過去。
一家三口坐船離開時,島上許多人都來送,這些年島上供銷社在姚海蕓的經營下發(fā)展態(tài)勢非常好,不少人因為她的舉措脫貧致富,做了多少實事島民都有目共睹。
眼下島上進行了經濟體制改革,生產資料轉為了有償轉讓,各類商店也接連開了起來,過去作為龍頭的供銷社漸漸失去了其獨特性。
雖然早就預料有一天會離開,姚海蕓沒想到這一時刻來得這么快,心里百感交集,跟董曄書一起笑著向大家告別,相對大人禮貌相送的場面,孩子們的分離更讓人動容,董舒意不舍自己的小伙伴,抱著他們不撒手,連連承諾以后一定多聯(lián)系。
船開后,夫妻倆站在甲板上望著在視線里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的海島,董曄書抱緊了姚海蕓,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
董舒意人生的前13年都是在島上度過的,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感覺到童年在漸漸遠去,熱鬧的軍區(qū)大院往后也只能在回憶中了,她不禁有些悲傷,轉身也抱住了姚海蕓。
這是一個艷陽天,風清日朗,船只劃開碧波,穩(wěn)穩(wěn)行駛在海面上,帶領他們駛向人生的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