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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梁陶晗站外頭抽了根煙,吹了會冷風(fēng),冷靜下來了。

    路嘉洋才入職一周,就算真的在公司里遇上了讓他產(chǎn)生好感的人,那么短時間,肯定還只是停留在欣賞的階段。

    八字都沒一撇,攪黃不是難事。

    他將煙頭丟進(jìn)垃圾桶上方專設(shè)的區(qū)域,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

    邊打開瀏覽器邊想,年紀(jì)小果然還是不行。

    明明心思挺深沉一小伙,而且還長了那么漂亮一張臉,又對他哥唯命是從,那么多先天優(yōu)勢,卻不懂得近水樓臺先得月。

    完了等他哥跟別人跑了,就該知道躲家哭了。

    梁陶晗越想越恨鐵不成鋼,又摸了根煙出來,往搜索框里輸。

    【情侶約會圣地】

    想了想,又改成。

    【情侶培養(yǎng)感情約會圣地】

    ·

    梁陶晗回屋時,正好聽見路嘉洋聲音。

    “有沒有什么更加具有普適性的東西,口紅、娃娃這種,挑不好比較容易出錯吧?”

    錢英卓和文欽磊安靜片刻,忽然一致性開口。

    “花!”

    “花最好了,挑不出錯,你要想整點(diǎn)浪漫有文化的,還可以搜搜花語。”

    路嘉洋思索片刻,表示了對這話的贊同。

    梁陶晗拉開椅子坐下,出聲問幾人:“你們元旦有安排了嗎?”

    錢英卓想也不想:“什么安排?你是指跟你們兩只單身狗在寢室里,邊看跨年晚會邊在零點(diǎn)狂呼‘wow,新年來了’這種嗎?”

    “……傻逼!绷禾贞嫌嗅槍π缘匕岩暰投向路嘉洋。

    路嘉洋搖頭:“想著跟小洲出去玩玩,但還沒想好去哪。”

    梁陶晗聽見這話,心道還好,跨年至少還沒找“心上人”過。

    “那我們一塊出去玩唄,聽說城南那新開發(fā)了塊商業(yè)區(qū),里面什么好玩的都有,跨年晚上肯定很熱鬧!

    “是不是那一整條街雕了冰雕,里頭的房子都是小木屋,整得跟雪村似的那地方?”

    “哦!哦!我也刷到過視頻!”

    路嘉洋聽幾人這么說,拿出手機(jī)搜索那地方。

    離海大這片不算遠(yuǎn),開車一個小時左右。

    當(dāng)天去當(dāng)天就能回,路嘉洋覺得還挺合適的。

    于是他應(yīng):“我回去問問小洲!

    ·

    跟幾人吃完飯,正好下午兩點(diǎn)。

    回去不遠(yuǎn),路嘉洋便沒聯(lián)系司機(jī),一個人散步回家。

    途中路過一家花店,路嘉洋腳步微頓。

    片刻后他走進(jìn),帶了束山茶花出來。

    新鮮的、潔白的、含著朝露的山茶花。

    他知道花語,以前沈曉筠種時說過,寓意理想的愛。

    到家時,客廳大亮。

    少年穿著柔軟的居家服,躺在沙發(fā)上,身上蓋著毯子,手搭在腹部,手下壓著本書。

    路嘉洋在玄關(guān)換過鞋走近,發(fā)現(xiàn)江元洲是睡著了。

    他瞬間放輕腳步,緩緩靠近。

    將山茶花放到茶幾上,路嘉洋在沙發(fā)旁蹲下,安靜看陽光下少年呼吸綿淺的睡顏。

    午后寂靜又美好的一幕,讓他想起過去。

    過去病還沒好的江元洲,每次發(fā)病后,總有段時間格外嗜睡。

    那時候放寒假的冬日里,路嘉洋大敞著窗簾,讓陽光盡情揮灑入室。

    他坐在床邊的書桌前寫寒假作業(yè),少年靠在床上安靜看書。

    很多時候他寫完試卷一轉(zhuǎn)頭,就能見少年不知何時已經(jīng)躺下,長睫蓋著,呼吸綿淺的像只窩在窩里睡覺的柔軟小貓。

    路嘉洋下午不會讓他睡太久,因為睡久了,晚上容易睡不著。

    一般這時候他會再做一張試卷,而后停筆,跑去床上,把江元洲鬧醒。

    他鬧醒江元洲的方法有限,不是掐少年的臉蛋,就是在少年頸間撓癢癢。

    好在少年總睡得不深,基本不用他怎么鬧,就會緩緩睜眼。

    那雙漂亮的黑眸會帶著初醒時特有的朦朧。

    少年輕輕眨眼,定定望路嘉洋一會,而后才會抬手去拉路嘉洋作亂的手,乖順輕聲道:“哥,我醒了。”

    有時候,少年實在困,就會捧著他的手邀請他:“哥也進(jìn)來躺一會吧。”

    聲音困倦綿軟,眼皮打架得仿佛下一秒就能蓋上。

    路嘉洋心軟地鉆進(jìn)被子里抱他。

    有時候抱著抱著,心底會生出很奇怪的想法。

    他總覺得他和江元洲還不夠近。

    他想再近點(diǎn),更親近一些。

    可分明他們已經(jīng)相擁。

    他將少年摟得這么緊,少年也全心全意地趴在他懷里。

    還要怎么近?

    還能怎么近?

    那多年前朦朧無解的問題,而今猝然在這個平靜的午后,掉落了答案到路嘉洋面前。

    像門上掛了經(jīng)年的鎖,終于試對與之相匹的鑰匙。

    路嘉洋低頭,吻上了熟睡中的少年。

    他們分明已經(jīng)接過無數(shù)次吻。

    每天、每夜。

    可就在這么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后,路嘉洋竟在這早已經(jīng)熟悉的吻中,體會到了令他靈魂發(fā)顫的悸動。

    他渾身發(fā)燙到熱淚盈眶,因為他終于找到了比擁抱更近的方法。

    他想原來,他早有所求。

    路嘉洋合上眼,更深地吻著熟睡中的少年。

    忽然間,唇齒的碰撞有了回應(yīng)。

    溫?zé)岬闹父馆p拭眼下,“砰”一聲響,書籍滑落在地,他被少年抱到身上。

    他聽見少年緊張詢問:“哥怎么哭了?”

    路嘉洋睜開眼看少年,與少年耳鬢廝磨:“忽然感受到了幸福!

    少年安靜下來,黑眸深深望他。

    不多時,少年抬手圈住他脖頸,更深地吻了上來。

    兩人擠在狹窄的沙發(fā)上。

    江元洲將毯子抽出,合蓋到路嘉洋身上。

    他摟著路嘉洋,掃到茶幾上的山茶花。

    “哥買的?”

    路嘉洋趴在他懷里,捏著他衣服上針線縫的小人玩:“嗯,喜歡嗎?”

    江元洲吻他發(fā)間:“哥買的我都喜歡。”

    而后又問:“哥喝酒了?”

    “一點(diǎn)。”路嘉洋被這么一提醒,想起了梁陶晗的提議,他抬眸看江元洲,“我室友說城南那新建了片商業(yè)區(qū),問我們明天要不要一起去跨年。”

    江元洲反問:“哥想嗎?”

    路嘉洋跟他合理分析:“我查了距離,不遠(yuǎn),開車一個小時。我們下午去,跨完年能直接回來,這樣你后天還能休息一天!

    江元洲應(yīng)好,又將他抱上來和他接吻。

    ·

    31號當(dāng)天下午,兩點(diǎn)。

    五個人站在密室逃脫門前,四雙眼睛齊刷刷盯著梁陶晗。

    錢英卓:“這他媽就是你說的驚險刺激的年邊驚喜活動?!”

    文欽磊:“你他媽虛假營銷?!舉報了。”

    路嘉洋倒是沒說什么,只是抬眸去看那一張比一張嚇人的海報。

    他看向江元洲輕聲問:“你現(xiàn)在能玩這種恐怖的東西嗎?”

    江元洲也抬眸看,而后輕聲應(yīng)路嘉洋:“身體沒問題的!

    身體沒問題,但怕不怕就不一定了。

    路嘉洋瞬間面露擔(dān)心。

    江元洲見狀,又對路嘉洋輕聲道:“哥,沒關(guān)系的,我也想試試,從來都沒有玩過這些,如果真的堅持不住,應(yīng)該可以聯(lián)系工作人員離開!

    梁陶晗看一眼悄悄咬耳朵的兩人,再多看一眼滿臉擔(dān)心的路嘉洋。

    心想網(wǎng)友誠不欺人,都還沒開始玩,已經(jīng)先擔(dān)心上了。

    于是他更堅定了要玩的心,看向錢英卓和文欽磊:“你們就說驚不驚喜,刺不刺激吧?”

    他一把薅過兩人:“走了,別耽誤時間,這家店網(wǎng)上評分很高的。”

    五人進(jìn)了個店里最熱門的密室。

    進(jìn)門前老板傾情提示:“這個本是解密與劇情一體的,刺激程度和游玩性都很高,平均通關(guān)時長是一個半小時,可別嚇得尿褲子喲!

    路嘉洋聽見這話,瞬間更擔(dān)心了。

    他看向江元洲,再次眼神詢問:真的要玩?

    見少年點(diǎn)頭,他才拉著人進(jìn)了密室。

    第一個房間比幾人想象中要普通許多,沒有夸張的血手印,沒有恐怖瘆人的音樂,只在房間正中央,擺了一張石桌。

    石桌的四方位有四處圓形空缺,正中間掏空,擺了十六枚象棋棋子。

    很顯然,是需要眾人找線索,將正確的棋子擺入四方位中。

    錢英卓出聲:“也沒那么恐怖嘛,剛剛進(jìn)門老板還說得那么嚇人!

    梁陶晗有備而來,知道老板剛剛說的一點(diǎn)不假。

    這第一關(guān),被稱為情侶感情促進(jìn)最絕妙的關(guān)卡。

    因為三分鐘后,房間的燈光會熄滅,需要玩家自行尋找蠟燭。

    而這之后,每隔五分鐘,只要玩家沒破關(guān),就會出來一個脖子上橫著把斧頭的npc,開始在密室里亂抓人。

    要么抓走一個人,要么抓夠半分鐘,才會離開。

    而這期間,但凡棋子擺錯一枚,也會觸發(fā)同樣效果。

    百分之八十的玩家在第一關(guān)都至少要雞飛狗跳半個小時。

    梁陶晗目標(biāo)明確。

    一會等燈暗了,npc出來了,他逮著錢英卓和文欽磊那兩個雞飛狗跳的就行。

    氛圍都已經(jīng)給江元洲提供到這份上了,江元洲要是還不能想辦法上位,那真是天王老子來也沒得救了。

    他剛想完,忽然聽到“咔嚓”一聲響,一個年邁的聲音響起。

    “年輕人,竟然被你找到了古堡入口,想要獲得財富,可沒有你想象中容易,接下來的挑戰(zhàn),你準(zhǔn)備好了嗎?”

    哦,沒事,是通關(guān)提示音。

    梁陶晗反應(yīng)過兩秒。

    不是,他媽的通關(guān)提示音怎么在這時候響起來了???

    錢英卓和文欽磊一臉崇拜加震驚地看向破關(guān)的路嘉洋。

    “大佬,我給你跪下了,我連線索都沒找到,你直接就通關(guān)了?”

    路嘉洋笑笑:“運(yùn)氣好,找到了一枚棋子的落點(diǎn),剩下三枚我參照象棋規(guī)則,嘗試地擺了下,沒想到真的是對的!

    他說著拉住江元洲,道:“走吧,去下一關(guān)!

    于是在錢英卓文欽磊一臉崇拜加艷羨和梁陶晗一臉復(fù)雜中,五人進(jìn)到了第二關(guān)。

    第二關(guān)的布景比第一關(guān)要滲人不少。

    像一條古堡的長廊,四周漆黑,沒有盡頭。

    其中一面墻上掛著一副畫框。

    只是畫框里沒有畫,而是貼了幾大塊雜亂的數(shù)字。

    畫框旁有一個小格子,格子中間也是數(shù)字,格子中間的數(shù)字可以轉(zhuǎn)動,格子上方則是有一枚紅色按鈕。

    看當(dāng)下信息,應(yīng)該是從畫框中雜亂的數(shù)字里獲取線索,而后將格子里的數(shù)字轉(zhuǎn)到正確,再按下上方的紅色按鈕。

    梁陶晗深呼吸。

    不拋棄,不放棄。

    這一關(guān)的機(jī)制和上一關(guān)相似。

    三分鐘后,房間會暗下來,那像長廊一樣的墻壁會播放特效,給人一種像是要被吸進(jìn)去的眩暈感。

    答錯了npc仍會出來抓人,并且npc數(shù)量會從一個變成兩個,抓人時長也會延長至一分鐘。

    這畫框里的數(shù)字亂成這樣,就算路嘉洋能在三分鐘之內(nèi)擺正,將正確的數(shù)字解出來肯定也還需要時間。

    而如果期間錢英卓和文欽磊作死去亂試,就會提前觸發(fā)npc,這把肯定……

    古老的聲音再次響起。

    “沒想到你真的有兩把刷子,哼,接下來可不會再那么容易了!

    梁陶晗:……???

    錢英卓和文欽磊“砰”一聲直接跪下:“大佬,這次還推給運(yùn)氣?”

    路嘉洋再次笑道:“這次倒不算運(yùn)氣,其實挺簡單的,數(shù)字?jǐn)[好順序后,就是普通數(shù)獨(dú)!

    他二度去拉江元洲:“走吧,下一關(guān)。”

    十分鐘后,從出口出來的五人與老板面面相覷。

    老板當(dāng)即拿出手機(jī)給幾人看別的玩家拍的視頻,力證自己:“不是我們關(guān)卡難度有問題!你們開掛!”

    錢英卓:“wow”

    文欽磊:“我有一句mmp……”

    路嘉洋看一眼視頻,反倒是松了口氣。

    還好通關(guān)快,盡管清楚江元洲現(xiàn)在身體已經(jīng)沒問題,可他仍是不希望江元洲受到不必要的驚嚇。

    最后錢英卓和文欽磊將手舉到梁陶晗面前。

    “你來發(fā)表一下感言吧,虛假營銷的大聰明!

    梁陶晗聲音幽幽:“高智商孤寡得可真是一點(diǎn)都不冤枉啊,哈哈!

    戀愛腦來了敲敲門,看見里面一腦子智商,都能馬上被嚇跑。

    梁陶晗現(xiàn)在甚至懷疑,都不用他出手?jǐn)圏S。

    就讓路嘉洋去追“心上人"吧,保準(zhǔn)一追一個不吱聲。

    錢英卓對梁陶晗這句莫名其妙的感言發(fā)表評價。

    “神經(jīng)病!”

    于是兩點(diǎn)十五,五個進(jìn)了屋身子都還沒捂熱的人迎著寒風(fēng)瑟瑟走出。

    梁陶晗摸出手機(jī),再次打開瀏覽器輸入。

    【情侶培養(yǎng)感情約會圣地】

    輸完,他咬牙切齒又補(bǔ)充。

    【能不能來點(diǎn)猛的?】

    【行不行啊?】

    【?】

    第五十二章

    這一片商業(yè)區(qū)取了個有意境的名,叫云中村。

    街道上矗立的冰雕多是飛禽走獸,像剝開云霧后偶然尋到的一處世外桃源。

    逛著挺有意思,但也挺冷。

    五個沒有下一步計劃的人最終找了家人不多的咖啡館,暫時坐坐。

    路嘉洋問了江元洲想喝什么,就跟石頭剪刀布輸?shù)舻奈臍J磊一起去了吧臺點(diǎn)餐。

    兩人一走遠(yuǎn),錢英卓忽然神秘兮兮問坐對面的江元洲:“弟弟,你哥最近的動靜你清楚嗎?”

    梁陶晗還在各大平臺狂搜,一時沒顧得上錢英卓說了什么。

    少年抬眸,面露疑惑地望向錢英卓:“什么動靜?”

    錢英卓與他對上視線,忍不住又在心里感嘆這張臉的偉大。

    簡直就是藝術(shù)品,叫人跟他說話都忍不住放輕聲音:“就是他看上他公司同事那事。”

    少年呼吸微窒,眨眼間蓋下眸中一閃而過的暗色,面上仍是不知情的困惑。

    “哥沒和我說過。”他聲音很輕,語氣里帶著點(diǎn)失落。

    錢英卓見狀,連忙安慰:“嗨呀,肯定是你哥覺得你年紀(jì)太小了,還不適合跟你聊這種情情愛愛的事!

    暢游網(wǎng)絡(luò)的梁陶晗終于在錢英卓的大嗓門下,品過來點(diǎn)不對勁。

    他一下子雷達(dá)狂響,猛地看向錢英卓:“你倆聊什么?”

    錢英卓無知無畏:“就聊小路看上他公司里人那事啊,我還以為弟弟會知道是誰,沒想到弟弟也不知道!

    梁陶晗一瞬間魂都嚇沒了:“你他媽跟他聊這個……”

    錢英卓一臉不解:“為什么不行?”

    他又轉(zhuǎn)頭看一眼江元洲:“弟弟滿十八了吧?”

    江元洲應(yīng)一聲,又反問:“哥他跟你們說,他喜歡……公司的某個同事?”

    梁陶晗迅速應(yīng):“沒有!只是提了一嘴想買禮物,問我們有沒有推薦,剩下的都是我們自己猜的。”

    江元洲看一眼梁陶晗,又去看錢英卓。

    錢英卓當(dāng)即道:“對啊,不然我也不會來問你。”

    江元洲垂下眼:“哥什么時候說的?”

    錢英卓有問必答:“就昨天中午,我們吃飯的時候,我和你文哥正在那哭我們悲慘的大學(xué)單身生涯,你哥忽然來了句,問我們追人都送什么?!這么大的八卦,我們必然是一通問,但他啥也沒說,最后我和你文哥都推薦你哥去買花!

    說到這,錢英卓的表情瞬間變得曖昧:“你昨天有沒有見你哥帶花回家?還是說他直接買花去找那姑娘了?你哥昨天啥時候回家的啊?我們昨天下午可兩點(diǎn)就吃完飯了!

    “花?”少年輕喃一聲,再次抬眸望向錢英卓。

    錢英卓熊熊燃燒著八卦之魂:“對!”

    不等江元洲應(yīng)聲,梁陶晗將手機(jī)往桌中間一推,強(qiáng)行打斷兩人的話。

    他問江元洲:“能加個微信嗎?”

    江元洲看他一眼,輕點(diǎn)頭,拿出手機(jī)掃碼。

    錢英卓見狀,也連忙掏自己手機(jī):“我也加一個。”

    加上微信,梁陶晗直接給江元洲發(fā)。

    【你哥入職才那么幾天,就算真有讓他感興趣的,肯定也還只是停留在欣賞階段!

    【你真喜歡你哥嗎?】

    對座的少年低著頭,將手機(jī)拿到桌下。

    【嗯。】

    【很喜歡。】

    梁陶晗看著這兩行情真意切的回復(fù),心想到底還是小孩。

    【既然那么喜歡,你這幾個月都干嘛去了?光喜歡,不會追人?】

    少年給的回復(fù)謹(jǐn)慎又卑微。

    【怕被哥討厭!

    梁陶晗看得心里直搖頭。

    一個戀愛絕緣體,一個恨不能把他哥捧成神明,這倆就算再把他們放一起十年,都不一定能摩擦出什么火花。

    梁陶晗恨鐵不成鋼地框框輸。

    【今天我會想辦法給你倆制造點(diǎn)氛圍,你自己把握機(jī)會,要是還把握不住,你也別怪你哥以后喜歡上別人了。】

    少年回得認(rèn)真。

    【謝謝梁哥。】

    路嘉洋端著咖啡回來時,發(fā)現(xiàn)少年有點(diǎn)蔫巴。

    他坐下靠近,輕聲問:“怎么了?是不是逛累了?”

    少年抬眸看他,輕應(yīng)了一聲。

    路嘉洋雖然得到肯定回答,可卻很確定不是這么回事。

    對面的梁陶晗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他垂眸再次掃一眼手機(jī)上的【情侶約會圣地推薦】。

    【云中村的溫泉池絕了!尤其是情侶套餐里的小池!去過的情侶都說好!】

    梁陶晗剛才其實已經(jīng)將這個選項pass掉了。

    他覺得泡情侶溫泉,有點(diǎn)還沒開始學(xué)走路就直接去參加跑步比賽的感覺。

    可這會看著對面兩人無比親昵的互動和路嘉洋眼底濃濃的關(guān)心與在意,他又忽然覺得,好像沒那么不合理了。

    路嘉洋和江元洲的關(guān)系畢竟本來就不普通。

    于是他將手機(jī)推到桌子中間,提議道:“我們?nèi)ミ@怎么樣?大冬天舒舒服服泡個溫泉,泡完還能直接在那吃晚飯!

    幾人剛在外面凍了半個多小時,臉和腿都還僵著。

    這個提議自然得到了全票通過。

    溫泉館離咖啡館不算遠(yuǎn),步行十五分鐘左右的距離。

    幾人到時,被前臺遺憾告知:“公共池已經(jīng)滿了,小池需要提前預(yù)約!

    幾人正準(zhǔn)備走,又峰回路轉(zhuǎn):“不過有客戶取消預(yù)約,剛空出來一個小池和一個情侶池!

    錢英卓當(dāng)即問:“小池能進(jìn)幾人?”

    前臺回復(fù):“最多四人!

    情侶池就不用問了,肯定只能進(jìn)兩個人。

    梁陶晗當(dāng)即道:“那就要一個小池和一個情侶池!

    錢英卓一臉看傻逼般看他:“我們這哪來的情侶?要情侶池干嘛?”

    梁陶晗應(yīng)得無比自然:“讓他們兄弟倆去泡情侶池不就好了,反正這些池子不就大小不同嘛!

    說完,他又補(bǔ)上一句:“來都來了!

    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無法拒絕“來都來了”,何況錢英卓也覺得梁陶晗說的不無道理。

    于是五人果斷付錢。

    云中村的溫泉池跟云中村的設(shè)計非常搭調(diào)。

    走入內(nèi)部,是同外面一般的一間間小房子,每間房子大小不一,門牌上標(biāo)了房號和大小池型。

    情侶池和小池不在一邊,五人進(jìn)來后沒多久就分了道。

    寢室三人來到對應(yīng)號碼的木屋前。

    推開門,錢英卓滿意道:“這里不錯啊!這樣看起來情侶池的裝修應(yīng)該會更好點(diǎn)吧,畢竟兩人池比四人池都貴!

    正在幫幾人置辦物品的工作人員聽到,出聲解釋:“裝修都是一樣的,我們這情侶池價格偏貴,是因為情侶池是藥池,能起到滋.陰.補(bǔ).陽的功效。

    梁陶晗剛帶上身后門,聽見這話,猛地看向工作人員:“你說情侶池補(bǔ)什么?!”

    “陽!陽!陽!”

    錢英卓跟回聾子似的大聲回他。

    文欽磊在一旁笑:“怎么?你也想去試試?”

    梁陶晗靜默半晌,忽地一臉赴死地轉(zhuǎn)身拉門。

    錢英卓一臉震驚地將他拉。骸安皇悄阏嫒グ。俊

    梁陶晗咬牙切齒:“不,我去投湖!

    ·

    等工作人員離開,路嘉洋鎖上門,跟江元洲一起泡入池中。

    少年從咖啡廳開始就一直安靜。

    終于有獨(dú)處時間,路嘉洋趴到江元洲身旁,抬手撥弄少年柔軟黑發(fā)。

    “是不是在咖啡廳發(fā)生了什么?跟哥說說!

    話是問句,語氣卻是篤定語氣。

    少年側(cè)過臉看向他。

    隔著朦朧的霧氣,靜靜看了會,少年很輕出聲:“哥的室友說,哥喜歡上了公司里的同事!

    路嘉洋滿臉震驚:“怎么可能!”

    少年垂下眼,濃密的長睫輕顫著:“他們說,哥想買禮物,送給喜歡的人。”

    路嘉洋意識到問題出在哪,抬手去捧江元洲臉。

    “嗯,我是想買,而且也買了,也送了!

    見少年眼眸泛起水光地朝他望來,他輕笑:“你昨天還說喜歡,忘了嗎?”

    少年像是才反應(yīng)過來,眸中的水光碎成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亮光。

    他瞬間摟住路嘉洋親吻。

    路嘉洋趴在他懷里跟他親了會,有點(diǎn)奇怪問他:“你怎么會覺得我會喜歡別人?”

    江元洲抱著他,指腹沿著他的脊骨輕按:“有時候覺得,哥是我的,有時候又無法確認(rèn),哥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我的。明明一直在和哥越靠越近,可總有些時候,莫名會覺得,靠近只是我一個人的臆想,我低頭看去,現(xiàn)實其實根本止步不前。”

    江元洲的話讓路嘉洋心頭一顫。

    少年朦朧訴說著的感覺,路嘉洋無比清楚并非錯覺。

    他一路走來有時候無意間的躲避和抗拒,江元洲不可能完全都沒察覺。

    那些細(xì)碎的異樣留下無形的痕跡,像和風(fēng)輕敲一扇破舊的老門,眼下安然無恙,可只要哪天風(fēng)稍微大些,老門注定會轟然倒塌。

    少年牽起他手,放在唇邊輕輕摩挲。

    路嘉洋又聽見他低落聲音:“而且哥現(xiàn)在,也還沒有完全屬于我!

    路嘉洋反應(yīng)了會,才明白過來江元洲這話里的意思,他心頭再次一顫:“小洲……”

    江元洲再次摟住他親吻:“不過沒關(guān)系的,哥,這些都沒關(guān)系。”

    他靠在溫泉池邊,將路嘉洋抱在懷里:“只要哥在我身邊,哪怕一天、一個小時、一分鐘,甚至是一秒,我都能滿足,就算以后哥真的離開……”

    路嘉洋堵上他后話:“我不會。我答應(yīng)過你不會再喜歡別人,你覺得我是言而無信的人嗎?”

    江元洲當(dāng)即道:“哥怎么會是言而無信的人!

    路嘉洋輕撫他被霧氣打濕的睫毛,語氣嚴(yán)肅:“那就不要再說這種話!

    少年深望著他,再度吻了上來。

    不知是不是小屋里過于悶熱的緣故,路嘉洋總覺得有些躁得慌。

    他跟江元洲親了會,兩人都有些不對勁起來。

    他輕拍江元洲緩口氣,趴在少年肩膀上迷迷蒙蒙往四周望時,終于在進(jìn)來小屋這么久以后,注意到了池邊的介紹牌。

    將介紹內(nèi)容看完,他有些哭笑不得。

    幾人在前臺付費(fèi)時,發(fā)現(xiàn)情侶池比小池貴,還猜測了一番原因。

    但誰也沒想到會是這么個原因。

    感覺少年抱著他的身軀滾燙,他輕拍江元洲:“我們?nèi)ハ聪窗,這個池子不適合泡太久。”

    小屋里有內(nèi)置淋浴間。

    兩人進(jìn)來時看過,不算大,裝修得很簡約,但夠用。

    江元洲聽話地跟路嘉洋離開了池子。

    可進(jìn)到淋浴間沖了會水,情況卻不太樂觀。

    少年仿佛被那蒸騰的溫泉水泡暈了,精神抖擻,看他的眼神可憐不已。

    路嘉洋與他對視片刻,又垂眸看一眼。

    他倏地想起平安節(jié)前夜。

    路嘉洋喉頭輕動,下意識輕抿唇。

    然而不等他做出決定,少年忽地將他抱住,再次吻了上來。

    少年將他抱得很緊,可仍于事無補(bǔ)。

    不僅于事無補(bǔ),還變得越發(fā)不容忽視。

    路嘉洋清楚這樣不行,剛準(zhǔn)備開口,摟著他的少年忽地將他轉(zhuǎn)了個向,而后自后將他擁住。

    忽然貼上的異樣令路嘉洋不受控渾身一僵。

    但很快,當(dāng)少年捧住他臉與他再度接吻,他漸漸在少年懷中放松,微側(cè)過身,摟住少年脖子,輕抬下巴回應(yīng)。

    直到少年忽然圈住他腿。

    而后他聽見少年很輕的,藏著不久前在溫泉池里的不安,小心翼翼問他:“哥,這里,能試試嗎?”

    第五十三章

    江元洲撞上來時,盡管路嘉洋心里有準(zhǔn)備,可還是被嚇了一跳。

    小木屋的墻并沒有鋪設(shè)瓷磚,全是做的原始風(fēng)設(shè)計。

    排列的磚塊糊了層遍布粗糙顆粒的水泥,路嘉洋因驚嚇下意識抬手抵上,掌心瞬間紅了一片。

    他輕“嘶”一聲,手便很快被江元洲抓回。

    少年指腹摩挲過他掌心一瞬留下的紅印,垂眸輕吻,將他往懷里撈,又在他耳旁明知故問:“哥站不穩(wěn)嗎?”

    路嘉洋真的站不太穩(wěn)。

    木屋的地板并不像墻壁一樣粗糙,而是鋪設(shè)了與墻壁一樣設(shè)計風(fēng)格的瓷磚。

    他被江元洲撈那一下,踮腳間拖鞋被水流沖走。

    沒了防滑拖鞋,他下意識腳尖觸地,卻發(fā)現(xiàn)遠(yuǎn)低估了被水流浸潤的瓷磚滑度。

    他一個沒站穩(wěn),人一踉蹌,下意識并緊了腿。

    這是跌倒前本能的防護(hù)動作。

    誰想他這一突然舉動,卻惹來少年一聲悶哼。

    路嘉洋感覺到少年的變化,動作驟停。

    他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做出下一步舉動。

    他此刻重心不穩(wěn),整個人幾乎全借著江元洲撈在他腰間那點(diǎn)力道,才不至于狼狽地跌坐在地。

    可沒有借力點(diǎn),即使他不動,整個人也隱隱有下滑的趨勢。

    他只能勉力繃緊雙腿,腿.根近乎發(fā)麻。

    少年不知為何沒了動靜。

    持續(xù)的水流聲中,路嘉洋只能聽到少年落在他耳邊越發(fā)深的呼吸。

    終于他忍到實在無法站住,沒辦法出聲:“小洲,你……要不要先把我放開,我去把拖鞋……”

    不等他把話說完,少年忽然毫無預(yù)兆地再次撞了上來。

    路嘉洋本就身形不穩(wěn),這一下力道大到幾乎是要將他整個人摔出去。

    可偏偏江元洲又在關(guān)鍵時候?qū)⑺皶r撈住,甚至還惡劣地,帶著他后退了幾步,不讓他有機(jī)會去碰前面的墻壁。

    路嘉洋被這一嚇,本能地去抓江元洲的胳膊。

    他視線垂落,忽然被視野里充滿沖擊力的畫面刺了一下。

    曾經(jīng)有很多人夸過路嘉洋皮膚好。

    說他的皮膚像一塊渾然天成的美玉,干凈得不參雜一絲瑕疵。

    因此一切污穢渾濁,覆于他的皮膚間,都會顯得格外刺眼。

    以前路嘉洋不覺。

    可此刻,隔著蒸騰的水霧,他看見白里泛出的紅,看見紅間冒出頭的青紫。

    觸目驚心得他下意識抬手想去遮蓋。

    可掌心覆上,又被一燙,燙得他又縮回手,只能再去拉江元洲臂膀。

    他聽見少年聲音自身后傳來。

    隔著水聲,夾著熱氣:“哥可以踩在我腳上!

    木屋的上方有扇小天窗。

    天窗朝向遠(yuǎn)處的山林。

    山林在皚皚白雪間,樹影搖晃。

    屋外大抵是起風(fēng)了。

    風(fēng)越刮越大,刮得陡峭懸崖上的樹木晃動得劇烈,隱隱似不堪其重。

    路嘉洋無暇再去思考。

    他已經(jīng)有些抱不住江元洲的胳膊。

    地那么滑,他的拖鞋又被水流沖得已經(jīng)不知了去向,就連剛才能借他搭一把的墻壁,此刻也已離他兩三臂之遠(yuǎn)。

    他只能遵循著江元洲說的,摸索著去踩上江元洲腳背。

    可剛踩上一只腳,另一只腳想去探另一邊腳背,卻忽地被少年按住腿。

    少年的聲音里含了點(diǎn)笑意:“哥,踩在一只上!

    兩人個子差的并不算大,江元洲又還在生長期,腳也不比路嘉洋的大多少。

    路嘉洋被撞得發(fā)暈,心想一只哪夠踩。

    可視線落下,觸及緣由,他又瞬間燒紅一張臉,老實地墊著腳踩到了江元洲一只腳上。

    窗外風(fēng)不止,甚至愈演愈烈。

    好幾次樹影晃動間,窗外的風(fēng)都大得像是要沖破阻礙,闖入溫暖的內(nèi)里。

    路嘉洋被嚇得本能渾身發(fā)僵。

    可意識模糊間,腦海里總不由自主出現(xiàn)不久前在溫泉池里,少年那望向他那不安又充滿愛意的眼神。

    他在那漂亮雙眸的期切注視下,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他不再去摸索墻壁,尋求其他依托。

    他上身微轉(zhuǎn),手臂掛上少年脖頸,主動將所有重心都交付于少年,而后抬起下巴,與少年擁吻。

    風(fēng)砸得玻璃窗震顫不已。

    可終歸是沒有破窗而入。

    皚皚白雪在驟來的颶風(fēng)下將小小的窗戶掩蓋,鋪滿。

    路嘉洋失神地垂眸望去,像是他也被埋進(jìn)了風(fēng)雪。

    ·

    小木屋的溫泉池旁設(shè)了一處休閑處。

    有兩張貴妃椅,貴妃椅中間擺著張小茶幾,茶幾上是一些擺盤精心的下午茶糕點(diǎn)。

    路嘉洋回神時,人已經(jīng)不知什么時候出了淋浴間,正仰躺在貴妃椅上。

    江元洲手里拿著條毛巾,正半跪在貴妃椅旁,幫他擦拭濕漉漉的頭發(fā)。

    見路嘉洋霧蒙蒙的淺色雙眸逐漸聚焦,少年出聲喊他:“哥!

    路嘉洋猝然抬眸,望向半跪在他身旁幫他擦頭發(fā)的人。

    兩人身上都還只穿著浴袍。

    休息區(qū)的地上雖然鋪了毯子,可江元洲白皙的膝蓋在上面跪了會,仍是泛出肉眼可見的紅來。

    路嘉洋一瞬間醒過神來,連忙往后退去,空出半邊貴妃椅:“你上來坐,為什么要跪地上?”

    少年沒動,只是道:“哥自己躺吧,這椅子不大,我跟哥擠在一起,哥會不舒服的。”

    江元洲說的是實話。

    可路嘉洋也不可能就讓江元洲這么在地上跪著。

    他下意識看了眼茶幾另一邊的貴妃椅。

    這地方不大,搬過來不太現(xiàn)實。

    少年似是看出他的為難,于是提議:“那我坐椅子上,哥坐我懷里,可以嗎?”

    路嘉洋答應(yīng)了。

    他想總比讓江元洲跪地上好。

    可當(dāng)被少年抱進(jìn)懷里,那異樣的感覺也跟隨神智一并回籠。

    路嘉洋燒著耳根,撥開浴袍看了眼。

    有點(diǎn)紅,好像還有點(diǎn)破皮。

    說實話,江元洲一開始提出的時候,他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江元洲是什么意思。

    以至于當(dāng)江元洲貼上時,他險些要以為江元洲是打算真槍實彈。

    他當(dāng)時大腦一片空白,什么想法都沒有。

    但唯一清楚的,是如果江元洲真的想,那他……也可以。

    他已經(jīng)不再像幾個月前一樣毫無準(zhǔn)備,盡管心底仍對陌生的領(lǐng)域存在著畏戒,至少,他覺得他應(yīng)該可以做到不失態(tài)。

    然而江元洲最終要的卻比他想象要給出的少很多。

    這種感覺有點(diǎn)像,以為成長期的少年胃口很大,于是給他準(zhǔn)備了整整一大鍋米飯,誰想少年吃完一碗,就甜甜地笑著說吃飽了。

    于是路嘉洋看著剩下那大半鍋米飯,心情竟意外有些復(fù)雜。

    路嘉洋出神間,忽地聽見少年充滿自責(zé)的道歉:“哥,對不起!

    路嘉洋一愣,側(cè)過臉看向他:“為什么道歉?”

    路嘉洋的頭發(fā)已經(jīng)不再滴水,江元洲便將毛巾掛到一旁的扶手上,圈著路嘉洋輕聲道:“我沒控制好力道,害哥受傷了!

    路嘉洋反應(yīng)兩秒,抬手輕碰那發(fā)紅的地方。

    “你說這?”他笑了,“這算什么傷?”

    江元洲也抬手,指腹落在他手旁。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幫路嘉洋擦頭發(fā)的緣故,他的手比路嘉洋的手要涼些。

    因此初碰到路嘉洋受傷的皮膚,路嘉洋沒忍住很輕地顫了下。

    少年瞬間收回手,臉上的自責(zé)更甚。

    路嘉洋一把拉住他收到半途的手:“真沒什么事!

    說完見少年表情沒什么變化,于是想了想,夸了句是個男的就絕對受用的:“你剛才……挺好的!

    果然,少年瞬間抬眸望向他,像只搖起尾巴的小狗:“挺好的意思,是哥也喜歡嗎?”

    “嗯。”路嘉洋的確有在某些瞬間,有被江元洲帶動。

    “太好了!

    可憐小狗瞬間復(fù)活,他摟著路嘉洋,像個吃了很多糖的幸福小孩:“哥,剛剛,我覺得我離哥好近,從來都沒有那么近過,近到好像,哥已經(jīng)完全屬于我了。”

    路嘉洋半張臉貼在江元洲滾燙的胸膛,能清晰聽見江元洲強(qiáng)有力的心跳聲。

    他回?fù)ё〗蓿妓髌毯,決定問:“你剛剛為什么不……”

    話到一半,衣架處忽地響起一陣手機(jī)鈴聲。

    是路嘉洋手機(jī)的來電提醒。

    路嘉洋被這一響,才忽然注意到,窗外的天竟不知何時已經(jīng)黑了。

    木屋里沒有能看時間的東西。

    “應(yīng)該是他們來喊我們?nèi)コ燥埩恕!?br />
    他在前臺掃到過這家店的晚間就餐時間,下午五點(diǎn)開始,夜里十一點(diǎn)結(jié)束。

    因為是包含在溫泉池的套票里,餐廳采取的是自助餐模式。

    寢室?guī)兹斯烙嬍桥氯ネ砹,好吃的沒了。

    路嘉洋輕吻了下江元洲站起身,道了句“我先去接電話”,而后便走到衣架前,摸出外套口袋里的手機(jī)。

    來電提醒跳動著錢英卓的名字。

    一接起,果然是來喊他們吃飯的。

    “小路!你和弟弟泡夠沒?我們仨出來準(zhǔn)備去吃飯了,剛剛我們在網(wǎng)上查,這家店的自助餐廳前半個小時會供應(yīng)大龍蝦!去晚了就沒了!”

    路嘉洋看向正朝他走來的江元洲,按下手機(jī),輕聲問:“要現(xiàn)在去吃嗎?”

    他清楚江元洲沒什么口腹之欲。

    江元洲垂眸,忽然抬手,摸了摸他有些癟下去的肚子。

    路嘉洋感到癢地輕笑了一聲,就聽見少年應(yīng):“去吃吧!

    他們中午吃得早。

    路嘉洋胃口好,容易餓。

    路嘉洋點(diǎn)頭按住他手,重新拿起手機(jī)應(yīng)錢英卓:“我們吹個頭發(fā)就來。”

    “好好好!那我們先去占座,多拿幾只龍蝦,等你們來!”

    路嘉洋應(yīng)了聲掛斷電話,和江元洲去拿吹風(fēng)機(jī)吹頭發(fā)。

    十分鐘后兩人走出木屋。

    天地一片雪白,四周寂靜無風(fēng)。

    路嘉洋下意識抬眸,望了眼遠(yuǎn)處的高山。

    這一眼,他發(fā)現(xiàn)遠(yuǎn)山間白雪覆林,無風(fēng),樹自也未動。

    他方才自木屋里的天窗望出去,覺得遠(yuǎn)山上的樹晃得厲害。

    現(xiàn)在看來,晃得厲害的并不是樹。

    第五十四章

    路嘉洋跟江元洲到餐廳時,寢室三人在一處靠窗的小圓桌前正大快朵頤著。

    桌上擺了五只芝士焗大龍蝦,零零碎碎的還有一些其他肉食。

    錢英卓吃得贊嘆連連,文欽磊吃得狂豎拇指。

    梁陶晗……梁陶晗吃得一臉赴死。?

    梁陶晗是第一個注意到兩人進(jìn)餐廳的。

    見路嘉洋和江元洲行動如常,面色也如常,梁陶晗看起來終于有了點(diǎn)活樣。

    兩人走到餐桌前坐下,錢英卓迅速將剩下的兩只大龍蝦往兩人面前推。

    “快趁熱嘗嘗,難怪網(wǎng)上對這家店幾乎零差評,東西做的是真好吃。”

    說到這,他忽然想起什么,又沖兩人笑道:“聽工作人員說這家店的情侶池是藥池,有點(diǎn)那啥功效,你倆泡完有感覺嗎?現(xiàn)在有沒有覺得能直接上山打老虎?”

    路嘉洋動作一頓。

    很快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是嗎?沒什么感覺!

    這話一出口,他便察覺到身旁少年朝他看來。

    他在桌子底下輕撞了下少年的腿,少年乖乖轉(zhuǎn)回頭,伸手去拿龍蝦。

    文欽磊悠悠道:“我就說吧,這玩意兒就跟那保健品營銷似的,怎么可能真有那效果!

    梁陶晗終于卸去一臉赴死樣,開始品味龍蝦。

    路嘉洋正準(zhǔn)備伸手去拿自己那份,碗里忽地被放入滿滿一勺裹著芝士的龍蝦肉。

    他瞬間抬眸看江元洲,輕聲道:“你自己吃就好。”

    江元洲繼續(xù)挖蝦肉,應(yīng)路嘉洋:“哥以前不是也經(jīng)常剝蝦給我吃嗎?”

    路嘉洋還沒來得及有什么反應(yīng),對面的錢英卓先嗚咽了起來。

    “我說大龍蝦怎么越吃越咸,哦,原來是混進(jìn)了我的眼淚。想當(dāng)年,我一把屎一把尿喂我弟長大……”

    錢英卓情到深處,跟文欽磊抱作一團(tuán)哭訴起了他們的弟控妹控日常。

    路嘉洋笑了笑,沒再拒絕江元洲遞來的龍蝦,拿過筷子品嘗起了味道。

    窗外不時有煙花閃爍。

    餐廳的位置地勢偏高,幾人又坐在窗邊。

    放眼望去,借著閃爍的煙火和昏黃的燈光,能將大半座云中村收入眼中。

    街道上的人比下午幾人來時要多上許多。

    歡聲笑語穿過大雪落入幾人耳中,吃飽喝足的幾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人在一些特殊節(jié)日,總難免想往熱鬧里鉆。

    路嘉洋則是因為遠(yuǎn)遠(yuǎn)望見了街道上比下午多了許多小鋪商販。

    小鋪子陳列得琳瑯滿目,讓路嘉洋想起家附近的年市。

    每年冬日里年邊,在家附近很長的一條街道上,會擺起售賣各種稀奇玩具的小攤。

    冰雕、冰天雪地里凍得邦邦硬的冰糖葫蘆、街邊籃子里看起來像是壞了,但每個人都說很好吃的凍梨……一切獨(dú)屬于北方的特色都是出生在南方的路嘉洋不曾見過的。

    因此路嘉洋第一年在海市見時,興奮得兩眼冒光。

    他興高采烈地拉著江元洲去,卻不料那天逛年市的人太多,害得江元洲險些發(fā)病。

    后來路泓慷和沈曉筠再帶他去,他走出門,卻下意識望向江元洲房間。

    其實那時候他什么也沒看見,可在皚皚白雪中,他又好似能看見獨(dú)自一人坐在窗邊安靜看書的小孩。

    小孩身旁那樣寂靜,與遠(yuǎn)處的喧鬧相比,如同被分隔在兩個世界。

    路嘉洋一瞬間,忽然就沒那么再想去那年市了。

    他的生活里從不缺熱鬧,他總能輕而易舉擁有數(shù)不盡的喧鬧。

    而江元洲卻恰恰相反。

    比起只身入鬧市,他更想帶江元洲一起。

    于是他停下腳步,仰頭認(rèn)真對路泓慷和沈曉筠道:“爸爸媽媽,我想等小洲以后病好,再一起去。”

    路嘉洋出神間,發(fā)現(xiàn)對面三人已經(jīng)收拾好準(zhǔn)備起身。

    他當(dāng)即看向江元洲道:“想去逛逛小集市嗎?”

    江元洲抬眸望向路嘉洋倒映著窗外火光的眸,點(diǎn)了點(diǎn)頭。

    路嘉洋頓時笑著起身道:“那走吧,我們還沒怎么一起逛過集市!

    幾人離開溫泉小屋,才發(fā)現(xiàn)外面的人遠(yuǎn)比看上去的還要多。

    加上每個人手里都或多或少拎著點(diǎn)東西,往前邁出的每一步幾乎都要受點(diǎn)阻礙。

    路嘉洋跟江元洲挨得近,一段距離下來始終走在對方身側(cè)。

    然而他們跟寢室另外三人卻是每走幾步都要被沖散一段,見越?jīng)_越遠(yuǎn),路嘉洋干脆拿出手機(jī),在群里發(fā)消息。

    【我們分開逛吧,等需要集合的時候再找個顯眼的地方】

    梁陶晗最快回了個【好】。

    路嘉洋發(fā)完消息,剛將手機(jī)揣回口袋,手忽地被身側(cè)人牽起。

    他垂眸看一眼,很快抬頭沖江元洲笑道:“剛剛跟他們走在一起不敢牽嗎?”

    江元洲應(yīng)了一聲。

    路嘉洋拉著他的手塞進(jìn)口袋,和他肩并著肩:“下次可以直接牽,本來我就是打算找時間告訴他們的!

    江元洲垂眸看著路嘉洋,在口袋里撓了撓路嘉洋掌心。

    雖然在餐廳里已經(jīng)吃得挺飽了,但一路逛著,看到街邊或晶瑩剔透、或熱氣騰騰的小吃,路嘉洋忽然又覺得多長了個胃。

    買一份冰糖草莓,跟江元洲一人一半,買一份烤冷面,再跟江元洲一人一半……

    逛到半途,路嘉洋手上多了個栩栩如生的小羊冰雕,他便給江元洲也挑了只團(tuán)成一團(tuán)睡覺的小貓冰雕。

    逛著逛著有點(diǎn)冷,兩人又各自添了頂毛線帽。

    一圈下來,他們跟周圍所有人一樣,手里都拎著滿當(dāng)當(dāng)。

    忽然,人群開始一致性往一個方向涌去。

    根本不用問,聽片刻喧鬧便能清楚人潮涌動的原因。

    “煙花表演要開始了!”

    “幾點(diǎn)了?”

    “十一點(diǎn)半!”

    “不是說十一點(diǎn)五十五才開始放嗎?怎么現(xiàn)在就開始擠了!”

    “人多成這樣!現(xiàn)在去能擠到廣場邊角就不錯了!”

    江元洲將路嘉洋拉入懷中,這時候想要逆人潮顯然是不明智的。

    于是兩人也順著人潮,往煙花表演的廣場緩步挪去。

    到時剛好十一點(diǎn)五十,廣場上的人已經(jīng)開始?xì)g呼。

    歌唱聲,祝福聲,笑罵聲一片。

    路嘉洋被江元洲圈在身前,側(cè)過臉,笑看向身后少年。

    周圍太過吵鬧,即使離得如此近,路嘉洋也必須放大聲音說話:“小洲!有什么新年愿望嗎!”

    他說話間嘴唇蹭過少年臉頰。

    少年垂眸,深深注視著他,而后貼到他耳旁,一字一頓:“我希望哥,身體健康,天天開心,所得即所愿!

    路嘉洋愣了下,剛想說,這不算,要再說一個,就聽見少年后話。

    “還有愛我!

    路嘉洋猝然抬眸。

    只聽“砰”一聲響,廣場中心的煙花綻放。

    絢爛煙花映照著江元洲漂亮真摯的臉。

    路嘉洋望著,抬手,捧住江元洲的臉吻了上去。

    周圍驟然響起一陣哄鬧。

    路嘉洋分不清,也不想去管周圍人此刻在哄鬧些什么。

    即使此刻他們在全世界人面前擁吻,他也無所畏懼。

    江元洲很快將他摟住,更深地吻了上來。

    新年的倒計時在煙花聲中炸開。

    “十、九、八、七……”

    路嘉洋停下吻,與江元洲額頭相抵。

    他雙眸含笑地注視著眼前少年,一字一頓,回應(yīng)少年的心愿:“我會身體健康,會天天開心,會所得即所愿,也會珍惜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去愛你。”

    “一!”

    “新年快樂!”

    “小洲”“哥”

    “新年快樂!

    歡笑聲中,江元洲忽然將路嘉洋抱起,臉龐埋在了路嘉洋心口。

    他聽著近在咫尺強(qiáng)而有力的心跳聲。

    那聲音在此刻蓋過煙花爆竹聲響,蓋過人群歡呼,成為了江元洲世界里唯一的聲音。

    少年人抬頭,望向那低頭看他正溫柔笑著的人。

    他眼底蕩漾起前所未有的洶涌波濤。

    他說。

    “哥,我也感受到了幸福!

    ·

    兩人到家時已經(jīng)是夜里一點(diǎn)半。

    大概是昨天休息夠了的緣故,加上今晚過于興奮,回到家的兩人都不太困。

    路嘉洋將兩只小冰雕放進(jìn)冰箱。

    一轉(zhuǎn)身,見江元洲拿出了醫(yī)藥箱,正坐在沙發(fā)上翻找什么。

    他頓時快步上前,緊張問:“哪里受傷了?”

    江元洲找到需要的藥膏,搖頭,而后拉過路嘉洋道:“我看看哥的傷!

    路嘉洋反應(yīng)了兩秒,才意識到江元洲說的是哪。

    他臉一燒,輕聲道:“都說了那不算傷!

    江元洲將路嘉洋抱到腿上:“可是我看見破皮了,哥走起路來不疼嗎?”

    說實話,在外面的時候太冷,路嘉洋凍得毫無知覺,真沒怎么覺得疼。

    而這會在溫暖的環(huán)境里逐漸回過溫來,倒是確實有那么點(diǎn)不舒服。

    他剛想再說,對上少年認(rèn)真關(guān)心的視線,最終還是配合地閉了嘴。

    少年將他翻過身去,讓路嘉洋趴在他腿上。

    不多時,路嘉洋便感覺到一陣涼嗖。

    而后他聽見江元洲充滿心疼的聲音:“哥,很紅!

    路嘉洋其實想說,紅挺正常的。

    他皮膚白,又薄,有時候穿的衣服稍微扎人點(diǎn),皮膚都能紅一大片。

    但聽著江元洲關(guān)心的聲音,他最終還是老實道:“嗯,那你幫我涂點(diǎn)藥吧!

    少年沒再說話。

    冰涼的觸感覆上皮膚時,路嘉洋很輕地顫了下。

    江元洲抹藥抹得十分細(xì)致,里里外外的都不放過。

    路嘉洋被他一陣倒騰,忽然起了點(diǎn)心思,想起了幾個小時前的事。

    他那時本想問的被錢英卓一個電話打斷。

    此刻再想起,他斟酌片刻,最后還是問出了口:“小洲,你是不是,想跟我……”

    話未說完,便聽見少年毫不遮掩地應(yīng)了一聲。

    江元洲在這些事上向來直白。

    因此路嘉洋也并不覺得奇怪,只是難免紅了耳根。

    他扒拉了會江元洲的外套,抬眸看向少年:“那你今晚為什么……我以為你今晚是打算直接……”

    少年手上動作微頓,垂眸看向他。

    “哥了解過嗎?”

    路嘉洋一下子笑開:“當(dāng)然!

    江元洲望著路嘉洋那雙直白坦蕩的淺眸,聲音放輕:“那里什么也沒有。”

    說話間,他忽然又帶上了點(diǎn)少年人的羞赧:“而且我也不清楚,哥想做哪方,萬一哥不愿意做承受方,我不想傷害到哥!

    路嘉洋被這話問得懵了一瞬。

    他一張臉緩緩燒紅:“我……沒太想過這個,應(yīng)該都可以。”

    說著,又看向少年:“所以你,是想做上位?”

    少年垂眸看他,忽然彎腰。

    柔潤卷發(fā)掃過路嘉洋耳廓,少年人青澀但堅定的聲音在路嘉洋耳旁砸下:“嗯。”

    “我想占有哥!

    路嘉洋心頭猛地一跳。

    他下意識抓緊了江元洲衣擺,似受驚般,長睫輕輕顫動。

    這模樣落進(jìn)少年眼底,宛如一只自動走進(jìn)餓狼領(lǐng)地的無知羔羊。

    少年唇瓣輕蹭過他耳廓,如炬目光下,話音再起。

    “哥要試試嗎?”

    第五十五章

    路嘉洋被江元洲忽然的提問問懵了一瞬。

    他抬眸看江元洲:“現(xiàn)在?”

    又想起什么:“可是家里也什么都沒有!

    “而且現(xiàn)在太晚了!彼f著又擔(dān)心撫上江元洲心口的位置。

    江元洲抬起未碰過藥膏的那只手,握住路嘉洋手。

    他垂眸與路嘉洋對視,片刻后輕吻路嘉洋掌心,輕聲道:“那可以先試試,哥的接受程度!

    路嘉洋一愣:“這怎么……”

    話音未落,少年重新擠上藥膏,涂抹剛才未涂全的地方。

    很快,路嘉洋便清楚了江元洲的意思。

    冰涼的藥膏覆上破了皮的皮膚,緩緩?fù)崎_褶皺。

    路嘉洋渾身一僵,下意識抬手抓住了江元洲手臂。

    少年停下動作,垂眸看他。

    輕喚:“哥?”

    “我……”

    路嘉洋一時應(yīng)不上話,他靜默片刻,最終什么也沒說,將臉埋入了江元洲臂彎:“沒事!

    江元洲被他抓住的那只手輕抬,掃過路嘉洋耳廓上淺棕色的小痣。

    他的手沒再收走,就這么輕輕摩挲著那顆小痣,如同安撫一般。

    冰涼的藥膏逐漸在發(fā)紅滾燙的皮膚上涂抹開來。

    江元洲垂眸看了眼,眼神微暗。

    他指腹沒入陰影里,一點(diǎn)點(diǎn)推動藥膏。

    少年忽然在這時候問了句:“哥,涼嗎?”

    路嘉洋抓著江元洲手臂的手不受控收緊。

    他渾身小幅度顫著,許久,才應(yīng)出很輕的一句:“不涼!

    其實很涼。

    藥膏很涼,江元洲的指腹不知是不是因為沾染了藥膏的溫度,也變得格外涼。

    客廳落地窗前的窗簾緊拉著,泄了條邊角的縫。

    路嘉洋自江元洲手臂間的縫隙望去,望到了窗外皚皚落下的白雪。

    像雪一樣。

    他想。

    皚皚白雪慢慢堆積在窗沿,像是要將那縫隙填滿。

    在那緩慢的過程中,路嘉洋又聽見江元洲問:“哥,會不會覺得難受?”

    有點(diǎn),路嘉洋心想。

    冰涼的藥膏漸漸在他的體溫下融化,可仍舊不是推進(jìn)得很順利。

    他在這樣的阻塞下,思緒有幾分飄遠(yuǎn),想起最初查資料時,網(wǎng)上說這是一件與“天賦”掛鉤的事,因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從中獲得……

    忽然間一陣怪異感覺傳來,路嘉洋倏地睜大眼,思緒被全盤打亂。

    他猝然抬眸朝江元洲望去,正好撞上少年眼底浮上的笑意。

    少年低頭,烏黑卷發(fā)垂落。

    路嘉洋看見他薄唇輕動,卻沒有發(fā)出聲音。

    可路嘉洋還是在他上揚(yáng)的唇形下,辨出了他無聲的話。

    他說,哥,很淺。

    淺嘗輒止的試探結(jié)束。

    少年貼在他皮膚上的手掌就勢輕托,將他抱進(jìn)了懷里。

    藥膏化作的水覆于他皮膚間,裹著江元洲的食指和剛貼上的中指,逐漸變得滾燙。

    路嘉洋將臉埋入江元洲頸間,第一次覺得呼吸這樣困難。

    他朦朧間望見窗邊那狹窄的縫隙,已被落雪一點(diǎn)點(diǎn)填滿。

    窗外狂風(fēng)呼嘯,砸下的雪花開始變得猛烈。

    他失神間,垂落下一只手想往前觸碰,卻在半道被少年拉住。

    路嘉洋不解,霧蒙蒙的眼望向江元洲:“小洲?”

    江元洲輕笑著吻了他一下,下一秒便惡劣地將他的手扣到了身后。

    路嘉洋碰不到,有些焦急起來,再開口的聲音里帶了幾分哀求:“小洲,你……先把我放開!

    江元洲吻他,故意問:“哥不相信我嗎?”

    路嘉洋已經(jīng)有些無法思考,只知道難受。

    他甚至被逼出兩滴淚,眨眼間掛在纖長的睫毛上,往日里冷冽的模樣此刻盡是可憐。

    “我不行的。”他靠近江元洲,“你把我放開吧!

    平日里聽話的少年,這會卻怎么都不肯聽他的話。

    不僅不松,反而將他扣得更緊。

    路嘉洋雙手受限,只能主動去觸碰這個令他至此的始作俑者。

    可偏偏這也不行,幾次靠近,又幾次被少年往后拉開距離。

    直到最終路嘉洋一雙眼被淚水浸滿,少年才終于收起惡劣,松開了扣住他手腕的手。

    路嘉洋脫力地跌入江元洲懷中,輕顫著沒了聲響。

    ·

    江元洲將路嘉洋從浴室抱出,又重新給他上了遍藥。

    青年精疲力盡地趴在他懷里,沒睡著,但也睜不開眼說話。

    等透明的藥膏化作一層薄膜,江元洲才拉過被子,將人摟進(jìn)懷里,關(guān)了臥室的燈。

    懷中人趴在他胸膛,睫毛輕顫間,呼吸逐漸綿長。

    江元洲垂眸,借著月色,盯著懷里的路嘉洋看了許久,才輕笑著在路嘉洋額間落下輕吻。

    而后他一手?jǐn)堉,另一只手摸過手機(jī),打開了購物界面。

    精挑細(xì)選后下單,他蓋下手機(jī),擁著路嘉洋如同守著金窩的惡龍般,滿足地入了眠。

    第二天兩人都難得地一覺睡到了中午。

    于是江元洲這最后一天假期過得格外快。

    吃過午飯,江元洲在書房寫一下午作業(yè),晚上兩人又窩沙發(fā)上看了部電影,一天便悄無聲息地溜走了。

    第二天早上路嘉洋醒時,摸到身側(cè)一片冰涼,還好一會沒緩過勁來。

    他仰躺在床上盯了會天花板,才掀開被子下床。

    一動,身后減輕許多的異樣又傳了上來。

    他耳根子一燒,快步進(jìn)了浴室。

    一切照常地在書房待了一早上。

    下午路嘉洋午睡剛睡醒沒多久,忽地聽見門鈴響。

    他跑到玄關(guān),透過貓眼,看見是送貨上門的快遞。

    “請問是江元洲江先生家嗎?”

    路嘉洋打開門,應(yīng)了聲,從快遞員手中接過快遞,道了聲謝。

    快遞盒不小,他關(guān)上門將快遞盒往里拿去,垂眸看了眼快遞單,上面并沒有物品詳情。

    路嘉洋和江元洲都不是特別愛網(wǎng)購的人。

    偶爾買東西,寄到家,基本都是誰收進(jìn)來誰直接拆。

    因此路嘉洋將快遞盒拿到茶幾前放下后,很自然地拿過了拆快遞的小刀。

    打開盒子,最上層是一層氣泡墊。

    路嘉洋將氣泡墊拿出,垂眸看清盒中央東西的瞬間,他又默默將氣泡墊放了回去。

    蓋回盒子,重新看了眼快遞單。

    收件人是江元洲沒錯,地址也的確是他們家。

    路嘉洋在沙發(fā)上坐了會,終于是再次將盒子打開,拿出里面的東西研究了起來。

    這一天在下午的快遞到來后,變得格外漫長了起來。

    路嘉洋里里外外將盒子里所有東西研究了個透,才晚上九點(diǎn)。

    離江元洲放學(xué)還剩半個小時。

    閑著也是閑著,路嘉洋一時興起,拎了件外套,打算去學(xué)校接江元洲。

    今晚沒有提前通知司機(jī),車已經(jīng)被司機(jī)開去了學(xué)校。

    反正不遠(yuǎn),路嘉洋算著時間差不多,便步行而去。

    正好沿途有家兩人都愛吃的糖炒栗子店,可以順道買點(diǎn)。

    買完糖炒栗子,已經(jīng)臨近七中放學(xué)的時間。

    路嘉洋到七中門口時,比預(yù)計的稍晚了五分鐘,學(xué)校走讀的學(xué)生已經(jīng)走了大半。

    路嘉洋知道江元洲放學(xué)一貫出來早,從不會在學(xué)校多逗留。

    在門口看了圈沒看著人,他轉(zhuǎn)身剛打算給江元洲打個電話,卻先一步看到了街對面的轎車。

    因為七中門口不允許車輛停留超過十五分鐘,司機(jī)又一般會提前會提前半個小時左右到七中等江元洲,為了規(guī)避不必要的麻煩,司機(jī)一般會將車停在街對面固定的停車位上。

    而此刻,那輛接送江元洲的轎車,正停在街對面路嘉洋熟悉的停車位上。

    路嘉洋放下手機(jī),過馬路跑到了街對面。

    車前座亮著燈。

    路嘉洋跑到駕駛座門前,敲了敲車窗。

    車窗很快落下,司機(jī)驚訝地看向路嘉洋:“路先生,您怎么來了?”

    路嘉洋往后座看了眼,空的。

    他當(dāng)即問司機(jī):“小洲今天還沒出來嗎?”

    司機(jī)面露歉意:“七中門口暗,我也沒注意少爺出來沒有,以前都是在這等,少爺直接過來的!

    他說著看了眼時間:“不過今天少爺?shù)拇_比平時晚了幾分鐘,會不會是老師留堂了?”

    有可能。

    但可能性很低。

    路嘉洋聽江元洲說過,七中的晚自習(xí)幾乎不會上課,一般下課鈴響就能直接走人。

    他對司機(jī)說了句“麻煩再等一會”,便拿出手機(jī)往回跑去,給江元洲打去電話。

    跑到半途,熟悉的手機(jī)鈴忽地從一條小巷子里傳出。

    路嘉洋腳步一頓,一顆心瞬間懸了起來。

    就在這時,手機(jī)里的電話被對面掛斷,緊跟著一個囂張的聲音自巷子里傳出。

    “還打算叫救兵?哥哥不在怕怕了哦?真不明白陳林浩那傻逼到底怕你這小白臉什么!”

    是那個寸頭!

    路嘉洋眸色一暗,快步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跑去。

    寸頭囂張的聲音仍在繼續(xù)。

    “小子,這樣吧,我今天也不是非要教訓(xùn)你,我給你個選擇,你要是能現(xiàn)在把葉翡遙叫出來,我就不動你,放你走,怎么樣?”

    路嘉洋跑到巷子口,借著巷子深處破舊昏暗的燈,竟在巷子里望見了五個人。

    除去江元洲和寸頭外,竟還有三個身形粗獷的大漢。

    那三個大漢站在寸頭身后,儼然是寸頭帶來的人。

    路嘉洋的臉色瞬間難看到谷底。

    巷子里,江元洲眸色淡淡地看了眼寸頭,完全沒打算理會寸頭的話。

    他抬手便要去拿剛被寸頭趁不備奪走的手機(jī),寸頭抬手一擋,指縫間銀光劃過,竟直接在江元洲手背上撕裂開一道傷口。

    江元洲表情一滯,垂眸看向手背上慢慢開始滲血的傷口。

    寸頭得意的聲音響起:“不給你點(diǎn)教訓(xùn)你真是不知道怕!我反悔了,你現(xiàn)在得跪下來,跟我磕個頭道個歉,再把葉翡遙叫來,我才能放你走!

    江元洲在看見傷口滲出殷紅的瞬間,腦海中第一時間閃過的,是幾個月前,在病房里,路嘉洋趴在他身邊,對他說的話。

    ——以后,你受任何傷,我也會和你受同樣的傷。

    他再抬眸看向寸頭,眼神里是冷徹骨的陰翳。

    ·

    巷子口離江元洲幾人有一段不短的距離,路嘉洋只能模糊看見幾人身影。

    他剛準(zhǔn)備往巷內(nèi)跑去,忽地見巷內(nèi)他那再熟悉不過的身影抬腳,一腳將囂張放話的寸頭踹進(jìn)了雪堆里。

    第五十六章

    路嘉洋腳步一頓,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這忽然發(fā)生的一幕。

    他與寸頭交過手,清楚寸頭力氣并不小,且下盤很穩(wěn)。

    至少不是他印象中江元洲能輕輕松松一腳踹進(jìn)雪地里的類型。

    這忽然的變故讓路嘉洋一時間忘了動作。

    寸頭也顯然是被江元洲這一腳踹懵了。

    趴在雪地里半天,直到江元洲彎腰,從他手中將手機(jī)拿回。

    他一下子回過神來,掙扎著起身開口罵道:“你他媽的……”

    話還未完全出口,就被江元洲一腳重新踹回雪堆里。

    而后漂亮到近乎妖異的少年垂眸,如看死人般看了他一眼,踢開他手里藏著的小刀,一腳狠狠踩在了他手上。

    寸頭發(fā)出一聲痛呼,當(dāng)即沖那三個彪形大漢氣急敗壞道:“你們?nèi)齻傻逼愣著干嘛!花錢請你們來看戲的嗎!”

    三人頓時動身,上前將江元洲團(tuán)團(tuán)圍住。

    巷口的路嘉洋這才回過神來,暫時將剛才那一幕擱置。

    然而正當(dāng)他再次準(zhǔn)備往巷子里去時,卻見被圍住的少年靈活閃身,趁其中一大漢不備,扭過他胳膊踹向他膝彎。

    單獨(dú)論體能,江元洲肯定比不過這么三個彪形大漢。

    可他非常懂得如何將身形優(yōu)勢和雪地優(yōu)勢最大化,下手快準(zhǔn)狠,且沒有一拳落在無用的地方。

    路嘉洋隔那么遠(yuǎn)看他出手,都不難看出,這絕不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能打出的架。

    不僅要有勁,能打,而且絕對受過系統(tǒng)的訓(xùn)練。

    江元洲出國前心臟病那么嚴(yán)重,這是絕對做不了假的事情,他的身體根本負(fù)擔(dān)不起他去學(xué)習(xí)這樣的防身術(shù)。

    那么眼下這變故,只能發(fā)生在他出國那三年里。

    那三年,路嘉洋全然未知的時光。

    路嘉洋一時停了動作。

    等他回神時,巷子里除江元洲外的幾人已經(jīng)倒了一片。

    打完架的江元洲看起來并沒有多累。

    他胸膛起伏著,沒有馬上走出巷子。

    路嘉洋見他低著頭,似乎在盯著手看。

    許久,少年從口袋里摸出手機(jī)。

    巷子寂靜,路嘉洋聽見了撥通電話的聲響。

    他下意識垂眸看了眼手里的手機(jī),然而手機(jī)未亮,也并沒有來電提醒。

    江元洲那邊的電話卻是接通了。

    路嘉洋聽見少年聲音,是他從未聽過的冰冷,夾雜著令人膽戰(zhàn)的怒意。

    “你有空嗎?”

    “我在七中!

    “來一趟,帶個醫(yī)生!

    路嘉洋聽到“醫(yī)生”兩個字的瞬間,心底一顫。

    他本能對江元洲至上的關(guān)心令他險些要邁開腿來,可視線觸及手里黑著屏的手機(jī),又停住了腳步。

    打完電話的少年收起手機(jī),緩慢走到還在哀嚎的三個壯漢跟前,冷漠出聲:“他花了多少錢雇你們?”

    離他最近的壯漢哆哆嗦嗦:“五……五百。”

    江元洲又問:“讓你們怎么教訓(xùn)我?”

    “說……說等你把他要的那妞叫出來以后,他帶那妞走,我們?nèi)齻,把你打一頓,把……把你的臉,揍花……”

    寸頭趴在雪地里冷得渾身打顫:“媽的,你們……”

    江元洲依舊語氣冷漠,沒什么情緒起伏:“給你們十倍,照十倍教訓(xùn)他!

    三個壯漢趴著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在江元洲冰冷的視線下,從地上爬了起來,朝寸頭走去。

    寸頭哆嗦著往后挪:“你們敢!他媽的!你們錢都收了!你們反過來教訓(xùn)我!”

    見幾人真圍上來,他頓時慌了神道:“我也給你們十倍!我也給你們十倍行了吧!”

    三人停下動作,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輕描淡寫:“不論他出多少,我都出他出的十倍!

    三人看一眼少年那張華麗的臉和那一身完全不似普通人的氣質(zhì),果斷朝寸頭出手。

    巷子里頓時哀嚎不止。

    十分鐘左右,一道車燈在七中門口閃過。

    江元洲接起電話,應(yīng)了聲,邁開腿朝巷子外走去。

    路嘉洋看著出來的人,下意識后退,退進(jìn)了另一處昏暗的拐角。

    他莫名,不太想在這時候和江元洲相見。

    他看著江元洲走到七中門口的車前。

    來的是一輛寬大的保姆車,后座車門打開,車內(nèi)燈火通明。

    那燈光映在少年臉上,終于讓路嘉洋看清少年此刻神情。

    垂著眸,神情冰冷,渾身盡是令人膽寒的陰翳。

    是路嘉洋,從未見過的江元洲。

    后座車內(nèi)人也在燈光中落入路嘉洋眼眸。

    是江棋瑞。

    江棋瑞似乎對少年這幅模樣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說是熟稔。

    他擰著眉,冷漠神情下是顯而易見的擔(dān)憂和關(guān)心

    少年對他說了句什么,便抬腿邁上了車。

    后座車門關(guān)閉的同時,前座副駕駛走下一保鏢模樣的人。

    那人往巷子處走來,身影沒入巷子深處。

    而保姆車也發(fā)動,緩緩消失在了路嘉洋的視野里。

    ·

    江棋瑞看向江元洲伸到醫(yī)生面前的手,眉頭一擰。

    傷口不大,但似乎是被鈍物撕裂,滲著血有些猙獰。

    加上少年的手漂亮,皮膚又白,那傷口看著真是既可怖又可恨。

    “你怎么會跟人發(fā)生正面沖突?”江棋瑞語氣里滿是不解。

    江元洲沒多言,只是掃了眼手背上的傷口。

    但也足夠江棋瑞明白,起因就是這道傷口。

    “不嚴(yán)重!贬t(yī)生檢查完后出聲,“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到筋骨,抹點(diǎn)外用藥就行。”

    少年仰靠在椅背上,語氣冷肅:“多久能好,會留疤嗎?”

    “一星期左右就能結(jié)痂,好好涂藥,別沾水,不會留疤。”

    醫(yī)生的回答并沒有讓少年的表情變好多少。

    江棋瑞看他一眼:“你不是從來不在意這些小傷嗎?”

    話落,他想起什么,笑了聲:“哦,因為你哥說你受傷他也會受傷?”

    江元洲沒理他,再次對醫(yī)生道:“有辦法讓傷口看起來不明顯點(diǎn)嗎?”

    私人醫(yī)生大半夜被匆匆忙忙叫起,見雇主緊張著急,以為是出了什么大事。

    沒想到要看的是這種晚兩分鐘就能自動愈合的傷勢,而現(xiàn)在又聽到這等要求。

    他下意識抬頭看了眼江棋瑞。

    江棋瑞靠在車窗上笑,輕抬下巴:“能做就幫他做,畢竟是有人心疼的寶寶!

    醫(yī)生露出一抹“有錢人的世界我不懂,但給錢就行”的十分笑容,應(yīng):“能,清理下傷口,再抹點(diǎn)近膚色的藥就行。”

    少年伸出手,仰靠著合上了眼。

    靜默片刻,又丟出兩個字:“快點(diǎn)。”

    車內(nèi)安靜下來,保姆車平穩(wěn)在路途中行駛。

    忽然,江棋瑞聲音響起:“有兩個人會在一周內(nèi)回國,其中一個是你一直比較關(guān)注的!

    少年沒有睜眼,也沒有出聲。

    直到江棋瑞聲音再響起:“你確定慈善晚宴要由宋家來辦嗎?葉懷騁在阿璽生日宴上見過你,宋家的慈善晚宴,他一定會留個心眼!

    許久,少年平靜的聲音才響起。

    “走投無路的賭徒,最愛相信自己有運(yùn)氣!

    ·

    路嘉洋回家路上,收到了江元洲發(fā)來的消息。

    【哥,舅舅來找我有點(diǎn)事,我今晚會遲點(diǎn)回去。】

    【哥困了的話,早點(diǎn)睡,不用等我】

    路嘉洋洗過澡,在客廳沙發(fā)上坐了會。

    臨近十二點(diǎn)時,終于聽到大門處傳來開鎖的聲音。

    江元洲打開門,走進(jìn)屋,看到客廳沙發(fā)上坐著的路嘉洋時,動作一頓。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往身后背去,輕聲道:“哥還沒睡?”

    路嘉洋看向他,同往常一般起身,走向他輕笑道:“下午午睡得有點(diǎn)久,明天也不用上班。”

    他走到少年跟前,又問:“怎么這么遲才回來?”

    少年帶上門,垂眸看向路嘉洋。

    注視路嘉洋片刻,他輕聲應(yīng):“舅舅跟我說了些葉懷騁的近況,聊得有點(diǎn)久!

    路嘉洋點(diǎn)頭,見少年半天不動,視線一掃而過少年被在身后的手,似有所覺般問:“怎么不換鞋?”

    少年望著他,忽然彎腰,將他抱住。

    他身上帶著一如既往歸家時的寒涼,摟著路嘉洋的動作很輕,像在抱什么易碎之物。

    許久,他才將臉埋到路嘉洋頸間開口:“哥先答應(yīng)我,不可以傷害自己!

    路嘉洋瞬間拉住他手臂:“你受傷了?”

    少年終于肯拿出背在身后的手。

    玄關(guān)處燈暗。

    可路嘉洋在看到江元洲手背上傷口的瞬間,即使心里早有準(zhǔn)備,心臟還是猛跳了一下。

    當(dāng)時巷子里昏暗,他根本沒看到江元洲的手背是什么時候被劃傷的。

    如果看到了,在江元洲離開后,他絕不會輕易放寸頭走。

    青年垂著眸,眉眼間盡是冷冽。

    江元洲溫順的聲音再次響起:“今天放學(xué),那個哥之前見過的寸頭來找我麻煩,我躲不過,被他劃了道傷口!

    少年聲音里滿滿的后怕,輕蹭路嘉洋溫暖頸窩:“還好只有他一個人,舅舅又剛好來找我,才沒有受其他傷!

    路嘉洋像是沒聽清,順著少年的話,問了句:“他一個人?”

    “嗯!鄙倌陸(yīng)得沒半點(diǎn)猶豫。

    視線垂落間,見路嘉洋動作輕柔地?fù)崦直,他抬眸望向路嘉洋,黑眸中輕起波紋。

    “哥,我今天真的有努力在保護(hù)自己。我知道打不過他,所以盡了全力躲避著不讓自己受傷。”

    漂亮的,表情溫順望向路嘉洋的少年,是路嘉洋記憶中最熟悉的模樣。

    他仿佛真的在幾個小時前發(fā)生的事情里受到了驚嚇,而又因為心心念念哥哥的叮囑,即使受了傷,也是第一時間掛念著哥哥,強(qiáng)壓下心間的恐懼,向哥哥哀求。

    “舅舅帶我去看了醫(yī)生,醫(yī)生說傷得不嚴(yán)重,也不會留疤。所以這次不作數(shù),哥不要傷害自己,好不好?”

    第五十七章

    梁陶晗進(jìn)到餐廳,剛準(zhǔn)備打開手機(jī)再看一眼路嘉洋發(fā)來的座位號,就聽見熟悉的聲音。

    “這兒!

    他抬頭朝聲源看去,看到了不遠(yuǎn)處坐在窗邊的路嘉洋。

    他走到路嘉洋對面的座位坐下。

    路嘉洋將菜單推到他面前:“隨便點(diǎn)!

    梁陶晗一臉“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地看他:“怎么忽然請我吃飯?”

    路嘉洋攪著手邊的咖啡:“想跟你確認(rèn)點(diǎn)事。”

    梁陶晗心里有了猜想,這才不客氣地接過菜單。

    他低頭翻動菜單,問:“跟你弟有關(guān)?”

    “嗯,”路嘉洋開門見山,“我跟小洲在交往!

    梁陶晗毫不意外。

    路嘉洋眉梢輕挑,又慢慢跟上下一句:“嚴(yán)格來算的話,是從我們結(jié)束新賽杯,我喝醉酒那天晚上開始的。”

    梁陶晗翻菜單的手一頓,猛地抬頭看向路嘉洋:“什么?!”

    路嘉洋看著他:“為什么那么驚訝?”

    梁陶晗一臉神魂出竅:“也就是說,你們已經(jīng)談了幾個月了?!”

    “嗯!

    “你前幾天說要買禮物送的對象也是他?!”

    “嗯!

    梁陶晗“啪”一下蓋上菜單,許久,幽幽吐出兩個字:“媽的。”

    路嘉洋意識到有事,詢問:“怎么了?”

    梁陶晗一臉郁結(jié),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他最終總結(jié):“跨年那天我們?nèi)ピ浦写?錢英卓以為你是要追公司同事,就把這事跟你弟說了。我……”

    他輕“嘖”一聲,最終還是把話攤開了說了。

    “我之前不是跟你說,你喝醉酒那天晚上,我跟你弟聊過嘛,我那會就知道他喜歡你了,所以錢英卓說你要追公司同事的時候,我看他表情不對,就私下問了他,他喜歡你為什么不追你!

    梁陶晗邊說邊怒:“結(jié)果你猜他跟我說什么?!他跟我說他不敢!說怕做錯了惹你討厭!然后我他媽還看他可憐,說要幫他跟你制造點(diǎn)氛圍。”

    路嘉洋聽著梁陶晗的描述,幾乎能想到江元洲當(dāng)時是個什么表情。

    他沒忍住笑了聲:“我說你那天為什么那么果斷要情侶池!

    “你還笑!”梁陶晗拿過手邊的水猛喝了一口,“我就知道這小子是個黑心的!就不該信他!”

    路嘉洋收斂笑意:“我今天約你出來,就是想問你,我喝醉酒那天晚上,你和小洲具體都聊了些什么。”

    路嘉洋從昨晚到今早,思考了很久,關(guān)于江元洲對他有所隱瞞這件事。

    他不是個蠢笨的人,只是對越親近的人,越不會去深究。

    一旦深究,順著記憶往前推去,很輕易便能撥出蛛絲馬跡。

    而這些蛛絲馬跡里,最明顯的,便是梁陶晗。

    梁陶晗看他一眼:“終于發(fā)現(xiàn)你弟不是什么乖順小貓咪了?既然都發(fā)現(xiàn)了,你怎么不直接問他?”

    路嘉洋言簡意賅:“還有點(diǎn)事想確認(rèn),暫時不方便問他!

    梁陶晗聞言,也不多問,直接道:“其實也沒聊很多,你弟那天來接你的時候和平時不太一樣,看著情緒不太對,我有點(diǎn)擔(dān)心,就追出去跟他開門見山,問他是不是喜歡你。他很直接就承認(rèn)了,然后把你從頭到腳地夸了一通。”

    路嘉洋剛喝下去一口咖啡,聽到這,沒忍住嗆了口。

    他抽了張紙,輕咳兩聲對梁陶晗道:“沒事,你繼續(xù)!

    “那會我感覺你對他是根本沒談戀愛的想法的吧?”梁陶晗順嘴問了句路嘉洋。

    路嘉洋點(diǎn)頭。

    “所以我就問他,那你要是不喜歡他他怎么辦,他說,要是你不喜歡他,他就把自己摔碎,要是這樣你還不喜歡他,他就只能死掉了!

    梁陶晗說到這仍是心有余悸:“結(jié)果他這話說完第二天,人就躺手術(shù)室里去了,當(dāng)時給我嚇夠嗆,所以我才會在醫(yī)院里提醒你那些話。之所以當(dāng)時沒全告訴你,是因為我覺得喜歡這種事,還是不要由當(dāng)事人之外的人來揭開比較好。”

    路嘉洋安靜下來,許久,他出聲:“謝謝。不過你是怎么猜到,他喜歡我的?”

    “這還用猜?”梁陶晗想也不想,“他每回在你邊上就差跟狗撒尿一樣圈地盤了!

    路嘉洋了解江元洲。

    江元洲是一個情緒非常內(nèi)斂的人,而梁陶晗也并不是一個會沖動行事的人,能讓梁陶晗直接沖到江元洲面前問,這其中江元洲一定鋪設(shè)了引導(dǎo)。

    于是他再次開口道:“總有一個開端,一個最初讓你產(chǎn)生這個念頭的開端!

    “那倒是有,”梁陶晗道,“你因為寢室那倆傻逼腿受傷住院那天晚上,我落了包在病房,回去拿的時候,看到你弟在親你脖子!

    路嘉洋指腹摩挲著杯壁,記憶隨著梁陶晗的描述倒退。

    那時候,江元洲才剛回國。

    原來那么早就……

    思索片刻,他抬眸重新看向梁陶晗,笑道:“知道了,謝謝,點(diǎn)餐吧,你下午不是還要回公司嗎?”

    梁陶晗重新翻開菜單,翻了會又擔(dān)憂道:“你回去不會跟你弟吵起來吧?”

    路嘉洋看向他:“為什么要吵?”

    “你弟這么跟你扮純良小貓咪,這你不揪他打一頓?”

    路嘉洋輕笑:“我說過,他是什么樣的人,都沒關(guān)系!

    了解到這里,路嘉洋其實已經(jīng)能猜到江元洲為什么要在他面前裝乖。

    換做是他,經(jīng)年未見,又想改變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他也會選擇小心翼翼維持原狀地循序漸進(jìn)。

    因為這是最穩(wěn)妥,最溫和的辦法。

    他們都對彼此太過在乎,所以絕不容許彼此的關(guān)系里出現(xiàn)分毫差錯。

    他完全不介意江元洲是任何樣子,可他不能容忍,江元洲對他有所隱瞞。

    更加不能容忍,江元洲在出事時,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他,聯(lián)系的也不是他。

    所以,是要給那小騙子一點(diǎn)苦頭吃。

    ·

    江元洲夜里到家依舊是十點(diǎn)左右。

    洗過澡,路嘉洋拉著他在臥室床邊坐下。

    拿過醫(yī)生給開的藥膏,放輕動作涂抹在江元洲手背的傷口上。

    江元洲手背上的傷口不大,但因為劃出傷口的器物過鈍,那傷口顯得格外猙獰。

    路嘉洋垂眸看著,忍不住擰眉。

    臥室燈光昏黃。

    江元洲神情專注地注視著低頭幫他抹藥的路嘉洋。

    青年剛吹干的短發(fā)蓬松,皮膚因剛洗過澡白里透著紅。

    細(xì)碎的短發(fā)掃過耳廓,垂落在他白凈的臉側(cè)。

    江元洲昨晚回家時太晚,兩人沒聊多久,路嘉洋便顧慮他第二天還要上課,推著他去洗澡睡覺。

    見路嘉洋抹好藥,擰上藥膏,將藥膏放回到床頭柜,江元洲傾身,在路嘉洋唇上親了一下。

    路嘉洋輕笑,起身道:“我去洗手!

    江元洲也起身,跟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

    跟進(jìn)浴室,江元洲忽然出聲問:“哥,我昨天到了個快遞,你有收進(jìn)來嗎?”

    路嘉洋動作一頓,抬眸,透過鏡子看向站在他身后的人。

    很快他重新落下視線,邊洗手邊應(yīng):“嗯!

    江元洲自后將他擁住,腦袋搭在他肩膀上:“哥拆了嗎?我好像沒在家里看見。”

    路嘉洋洗好手,少年先一步抽過紙巾幫他擦凈。

    看著紙巾被丟入垃圾桶,他轉(zhuǎn)身,笑看向少年:“拆了,都收拾進(jìn)床頭柜的柜子里了!

    江元洲垂眸注視著他,呼吸一深,埋頭將懷中人吻住。

    路嘉洋配合地張開嘴,回應(yīng)他熱切的吻。

    忽地視線一亂,他被少年抱起,走回到臥室。

    少年抱著他在床邊坐下,掌心輕覆他腰間,輕輕摩挲。

    有點(diǎn)癢,路嘉洋笑了下,抬手按住他手:“今晚不行,我明天要上班,你也要上課。”

    “嗯!鄙倌陸(yīng)他,“想親哥!

    路嘉洋這才松了按住他的手,輕撫他臉頰回吻。

    少年吻得動.情,摟著路嘉洋撲到床上。

    他將人圈在懷里,又親了好一會,才停下,拿柔軟的黑發(fā)輕蹭頸間,而后心滿意足道:“太喜歡哥了!

    路嘉洋這回沒有第一時間回應(yīng)他喜歡的話語。

    他抬手輕揉少年柔軟卷發(fā),而后似是思考著開口:“小洲,我想了想……”

    江元洲聽見路嘉洋話,自路嘉洋懷中抬頭,漂亮的黑眸認(rèn)真地望向路嘉洋。

    路嘉洋垂眸與他對視,而后仿佛是深思熟慮般開口:“我覺得,在我們的親密關(guān)系里,我應(yīng)該還是更適合上位!

    驟然聽到始料未及的話,江元洲表情一滯。

    路嘉洋將他罕見的呆滯表情收入眼底,垂眸蓋下眼底笑意。

    他語氣認(rèn)真,像是真在為此思慮:“你……對處于上位,很堅持嗎?”

    江元洲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表情逐漸變得可憐。

    他眼巴巴望著路嘉洋,漂亮的臉上滿是無措:“哥,是我那天哪里沒做好嗎?讓哥感到不舒服了嗎?”

    他抓住路嘉洋一只手,將臉半埋入路嘉洋掌心。

    少年精致漂亮的臉上滿心誠意:“哥告訴我,我一定會努力改的,好不好?”

    路嘉洋抬眸望他,似是同往常一般心軟了下來。

    他被江元洲捧住的手輕撫江元洲臉頰,語氣輕柔:“沒有,小洲做得很好。”

    少年臉上剛浮起一抹笑,就聽見路嘉洋又道:“只是那天讓我感覺,太被動了!

    路嘉洋表情認(rèn)真看他:“你也知道,我一向不是被動的性格,比起被動,我還是更喜歡將主動權(quán)掌握在我自己手上!

    他看著少年的笑容一瞬間僵住,卻似無所覺般繼續(xù)道。

    “而且,你身體不太好,體能也比較差。所以我覺得,我們之間,不論是性格還是身體素質(zhì),都是我更適合做上位一些!

    他輕撫少年上唇那非常招人的唇珠,一臉與少年認(rèn)真探討的模樣。

    “你覺得呢?”

    第五十八章

    江元洲久久沒有應(yīng)出話來。

    路嘉洋無聲注視他半晌,終于開口:“不愿意?”

    少年仍是沒有開口。

    許久,他抱著路嘉洋起身,被子一掀,燈一關(guān),抱著人往被子里一躺,擺足了睡覺架勢。

    路嘉洋沒忍住笑了聲,剛想說還玩賴?

    就聽見少年聲音:“哥,給我點(diǎn)時間!

    聽見這話,路嘉洋倒是意外了。

    他能感覺到,江元洲在體位這件事上,非常明確且執(zhí)著。

    路嘉洋純粹只是想逗逗江元洲,沒想到江元洲竟然真的會考慮。

    幾天后,路嘉洋意識到,他理解錯了江元洲那天夜里“給我點(diǎn)時間”的意思。

    江元洲并非要時間去考慮,而是要時間去“蛻變”。

    ·

    周六一大清早,家里的動靜就沒停過。

    先是來了幾個裝修工人,往書房鋪設(shè)隔音墊。

    后又來了幾個上門安裝人員,陸續(xù)往書房里搬入跑步機(jī)、啞鈴、俯臥撐支架等一系列健身器材。

    書房本就是次臥改的,面積很大。

    原本的書房有一大片無用區(qū)域,經(jīng)過一上午的改造,最大合理化地擺上了各類健身器材。

    等家里終于清凈,路嘉洋倚在書房門口,笑看江元洲:“給你點(diǎn)時間?”

    少年走到他面前,表情認(rèn)真:“哥,我身體已經(jīng)好了,體能方面,只要勤加鍛煉,總有一天也能補(bǔ)足,等我證明給哥看,哥再重新考慮,好不好?”

    路嘉洋注視著他眼底的認(rèn)真,莞爾一笑:“好啊!

    江元洲剛回國時每天都會晨跑,后來因為背部受傷,晨跑被迫中斷,再后來海市入冬,室外的環(huán)境也不再適合跑步。

    但路嘉洋清楚,七中是有室內(nèi)體育場的。

    七中的設(shè)施建造在海市堪比一些大學(xué),并且七中很注重學(xué)生的身體素質(zhì),一周至少會安排3-4節(jié)體育課。

    依路嘉洋那天看江元洲的身手,江元洲絕對每天都有在鍛煉。

    現(xiàn)在往家里又加了塊戰(zhàn)場,鍛煉得更加名正言順,江元洲的身形變化可謂是非常直觀。

    路嘉洋周末在書房里辦公,頭都不用抬,余光里全是不遠(yuǎn)處悶聲鍛煉的少年。

    手里的模型圖已經(jīng)接近尾聲,他的注意力卻幾次被余光中的少年拐跑。

    路嘉洋從來都清楚,江元洲擁有著一副絕對完美的皮囊。

    完美的臉蛋,完美的身形比例,即使背部還留著未完全褪去的疤痕,都像是藝術(shù)家刻意而為之的點(diǎn)綴。

    江元洲剛回國時,路嘉洋望著少年抽條的身形,更多是驚訝和感慨。

    驚訝少年在他未知三年里的巨大變化,感慨白駒過隙,以前還要被他牽著走的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牽著他向前走。

    而此刻……

    午后的陽光傾瀉入室,盡情揮灑在擺滿運(yùn)動器械的角落。

    室內(nèi)暖氣充足,背對著他的少年全身僅著一條運(yùn)動短褲,短褲的松緊扎在他收緊的腰間,被陽光照得泛起金芒的汗水沒入。

    江元洲的身形尚介于少年人與成年人之間,經(jīng)過鍛煉收緊的線條流暢得恰到好處。

    路嘉洋看著看著,竟品出了一絲性.感。

    這個驟然冒出的念頭令他耳根子一燒,強(qiáng)行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回面前的模型圖。

    等徹底完工,他才發(fā)現(xiàn)江元洲不知何時已不在書房。

    下午的陽光正好。

    路嘉洋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出書房。

    聽見臥室有動靜,他便往臥室走去。

    誰想一推開門,就見江元洲赤.條著站在衣柜前。

    頭發(fā)半濕,似乎是剛洗完澡,正在找衣服穿。

    聽見動靜,少年轉(zhuǎn)身。

    路嘉洋視線一掃而過,下意識要往外退去。

    然而少年先他一步,邁開腿朝他走來。

    家里開著中央空調(diào),但過道里怎么都不如室內(nèi)暖。

    路嘉洋感受著身后的涼氣,又見江元洲已經(jīng)快行至跟前,他到底還是上前一步邁入室內(nèi),帶上了身后門。

    “砰”一聲關(guān)門聲響剛落下,少年已經(jīng)低頭吻了下來。

    剛洗過澡的人帶著一身水氣,滾燙的掌心輕撫路嘉洋纖細(xì)的脖頸,又圈上路嘉洋腰。

    家里暖氣足,路嘉洋只穿了一身暖黃色的單薄睡衣。

    薄薄一層布料完全擋不住少年掌心滾燙。

    一吻結(jié)束,路嘉洋剛想讓江元洲先去穿件衣服,免得著涼,卻猝不及防被少年忽地抱起。

    這次的抱法和以往都不一樣。

    江元洲一只手托在路嘉洋臀間,像抱娃娃似的抱著路嘉洋往床邊走去。

    路嘉洋被他一嚇,兩只手本能地抵在了江元洲的肩膀上。

    手下觸感溫?zé),帶著少年人蓬勃的力量?br />
    路嘉洋莫名有點(diǎn)喉間發(fā)干。

    他恍然間想,他似乎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拿江元洲當(dāng)小孩看過了。

    記不清具體是從哪一次開始。

    只是這一刻猝然回想,發(fā)現(xiàn)過往他與江元洲之間的所有親密,似乎都是江元洲在主導(dǎo)。

    其實路嘉洋并不反感。

    他樂意縱容江元洲的一切。

    如果江元洲沒有欺瞞他,早在江元洲上一次提出更進(jìn)一步,他就會欣然答應(yīng)。

    至于現(xiàn)在……

    少年抱著他在床邊坐下,又仰頭再次吻他。

    他圈在路嘉洋腰間的手輕按路嘉洋后腰腰窩,按得路嘉洋卸了力氣。

    路嘉洋坐在江元洲懷里,清晰感覺到江元洲越發(fā)不容忽視的變化。

    直到少年的手悄無聲息覆到褶皺邊緣打轉(zhuǎn),路嘉洋單方面停下親吻,濕潤的唇瓣揚(yáng)起點(diǎn)笑幅度,輕拍少年臉頰:“偷襲?”

    少年烏黑的眸深深望他,如藝術(shù)品般美麗的臉龐在燈光下充滿了蠱惑人心的意味。

    “哥,我們再試一次吧!

    漂亮的人總是難以令人拒絕。

    而這份漂亮之上再添上幾分生動的楚楚可憐,再鐵石心腸的人見了,都要軟下心來。

    “我每天都有在加強(qiáng)訓(xùn)練強(qiáng)度,我一定會好好做,不讓哥感到失望的!

    路嘉洋對少年本來就沒有底線。

    往日里少年哪怕只露出這樣表情的十分之一,不管提的什么要求,路嘉洋不用聽就能直接答應(yīng)。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

    他輕撫少年臉頰,笑道:“才練半個多月就來找我驗收成果了?”

    少年輕蹭他掌心,圈著他一副生怕到嘴食物被搶走的憂慮。

    路嘉洋抬手撥弄他跟洋娃娃似的濃密卷翹的睫毛。

    “行,可以驗收。”

    少年雙眸一亮,下一秒?yún)s聽見路嘉洋下一句。

    “不過換種方式!

    路嘉洋拉開他手,站起身,去衣柜拿了套衣服出來給他。

    “既然是比體能,沒什么能比比劃一下來得更直觀了。這樣,我們比一場,誰能先把對方掀翻,就算贏。”

    江元洲接著衣服,抬眸看笑盈盈看他的路嘉洋,一時沒有反應(yīng)。

    路嘉洋雙手環(huán)到胸前,站在他跟前垂眸笑看他:“不愿意?”

    少年許久抬頭,聲音輕柔:“我怎么打得過哥。”

    路嘉洋伸手摸摸他臉:“你的意思是打算直接放棄,讓我做上位?”

    少年安靜下來,一時不語,靜靜注視著他。

    路嘉洋見狀,繼續(xù)笑道:“機(jī)會僅此一次!

    他說著,彎腰,濕潤的唇覆到少年耳側(cè):“如果你贏了,我就任你處置。”

    少年眼皮猛地一跳。

    他猝然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的青年。

    青年一副唇紅齒白笑模樣,像伊甸園里引.誘亞當(dāng)夏娃偷嘗禁.果的蛇。

    路嘉洋注意到江元洲視線,慢悠悠直起身。

    “當(dāng)然,如果我贏了,你也要任我處置!

    “怎么樣?比嗎?”

    江元洲與他對視許久,穿上了手里的衣服。

    兩人站到臥室柔軟的地毯上。

    路嘉洋姿態(tài)輕松,看著江元洲道:“讓你一步,你先出手吧!

    其實將人掀翻并不是一件那么難的事情。

    如果體型相差懸殊,大可以直接將人撞倒或撲倒,或者力量相差懸殊,也可以直接使用蠻力。

    只是這兩點(diǎn)顯然都不適用于路嘉洋和江元洲。

    江元洲注視路嘉洋許久,似有顧慮般,最終道:“還是哥先來吧!

    路嘉洋眉梢輕挑,直截了當(dāng):“那我就不客氣了。”

    他閃身至江元洲身側(cè),手繞過江元洲后方,腿去勾江元洲腳踝。

    被少年及時躲了過去。

    而后接下來幾乎一整場比試,都是路嘉洋在主動出擊,江元洲在躲。

    要不是路嘉洋知道江元洲能打,單看江元洲這輪番的躲避,他還真看不出什么。

    畢竟躲避只能證明江元洲靈活。

    幾個輪回下來,江元洲看上去已經(jīng)有些“體力不支”。

    路嘉洋輕笑,半點(diǎn)不心軟,直接閃身到江元洲身后,圈住江元洲脖子腳下一勾,便要將人背摔。

    他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江元洲顯然是沒有預(yù)料到。

    眼看著重心不穩(wěn),他條件反射地背過手將路嘉洋圈住往前拽,而后腳下一轉(zhuǎn),反將路嘉洋扣住。

    這動作一出,江元洲自己先頓住了。

    路嘉洋是自小被路泓慷丟進(jìn)道館學(xué)了十余年柔道的人。

    即使近幾年練得少了,偶爾還是會去道館里坐坐,順便幫老館長練練道館里那群小屁孩。

    幼時江元洲時常會陪路嘉洋去道館訓(xùn)練。

    每每路嘉洋跟他人比試時,他都會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因此他比誰都清楚,能擋過路嘉洋這一招背摔的,要么是力氣比路嘉洋大上許多,要么就是極其了解路嘉洋摔人的習(xí)慣,并且力氣也不比路嘉洋小。

    反正不論是哪種可能,都不該是路嘉洋印象里,那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江元洲能做到的。

    江元洲頓時抬眸朝路嘉洋看去。

    這一看,卻猝然撞上路嘉洋望向他含笑的雙眸。

    那雙淺色的雙眸清晰地倒映著他,好似能洞悉一切。

    一瞬間,似有什么自江元洲心間破土而出。

    他渾身一僵,而后下一秒便被路嘉洋掀翻在地。

    路嘉洋圈著他脖子坐在他身上,

    垂眸居高臨下看他,笑著輕描淡寫。

    “我贏了!

    第五十九章

    江元洲抬眸看向路嘉洋,一時沒有說話。

    許久,他出聲:“那天晚上,哥來七中了?”

    問出口的雖然是問句,但語氣已經(jīng)基本篤定。

    路嘉洋低著頭看他,也不拐彎抹角:“想想從哪里開始解釋吧,你要解釋的應(yīng)該不少。”

    江元洲注視著路嘉洋,少有的臉上浮現(xiàn)出反應(yīng)不及的思索。

    路嘉洋見狀,趴到他身上,笑盈盈看他:“要想這么久?不會從回國起跟我就沒一句真話吧?”

    江元洲瞬間抬手將他摟住,語氣認(rèn)真:“哥,喜歡你是真的!

    路嘉洋直譯這話:“所以除喜歡我外,其他都是假的!

    “哥……”

    “這樣吧,我問,你答。”

    江元洲將路嘉洋摟緊,跟怕人跑似的。

    摟在懷里摟得有實感了,才點(diǎn)了點(diǎn)頭。

    “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江元洲注視著路嘉洋,許久輕聲道:“哥上大二,有一次和我視頻,視頻里出現(xiàn)了一個女生。我看到那個女生,用愛慕的眼神看哥!

    路嘉洋聽著江元洲的話,有點(diǎn)新奇:“我大二,你才剛出國一年,那時候你能看出別人的眼神里藏著愛慕?”

    不怪路嘉洋這樣問。

    江元洲非常聰明,聰明到于多數(shù)尋常人而言極其困難的事,江元洲都能輕而易舉達(dá)成,可偏偏,多數(shù)尋常人與生俱來的充沛感情,江元洲卻需要像知識積累一般去學(xué)習(xí)。

    一次笑學(xué)了三四年,一場哭學(xué)了十幾年。

    他總像個旁觀者,無法共情地漠然注視著他人的悲喜。

    “看不出!

    路嘉洋聽到江元洲回答:“只是當(dāng)時看到那個眼神,有一種很強(qiáng)烈的感覺,好像哥馬上就要離開我了!

    江元洲輕撫路嘉洋后背,緩緩將塵封的過往揭開。

    “我不想要哥離開我,可也是那天,我開始意識到,哥總有一天,是要離開我的!

    聽著江元洲的話,路嘉洋心間微動。

    因為這是他也曾出現(xiàn)過,困擾了他很久的念頭。

    “哥總會談戀愛,而愛人,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身份!

    “我開始想,既然哥注定要有愛人,那這個人,為什么不能是我?”

    “愛人之間,需要做什么?”

    “牽手?我和哥也會牽的。擁抱?我和哥經(jīng)常擁抱的。接吻?”

    江元洲視線落到路嘉洋唇上。

    那薄唇此刻鮮艷的顏色,是他幾分鐘前吮.吸出的。

    他抬手,撫上,指腹輕按。

    “雖然我想象不到,但如果是哥,我想我沒有不能接受的!

    “后來,在一個入春回暖的晚上……”

    少年從病床上驚坐起,室內(nèi)應(yīng)急燈下,那張漂亮卻總蒼白著的臉,罕見涌動著一抹艷色。

    他像是未完全從夢境中脫離,額角滲出細(xì)碎晶瑩的薄汗,呼吸急促地像是下一秒就要發(fā)病。

    連接在他身體上的儀器發(fā)出刺耳警報,幾名醫(yī)護(hù)人員匆匆趕來,打開病房大燈。

    “江,發(fā)生什么事了嗎?你感覺怎么樣?”

    江元洲驟然回過神來,抬眸看清冷凄的病房,看清窗外與海市截然不同的風(fēng)景。

    他臉上那點(diǎn)人氣漸漸沉下:“沒事,做夢了!

    盡管少年這么回答,醫(yī)護(hù)人員還是檢查了一番儀器上的各項指標(biāo)。

    見所有數(shù)據(jù)都處于正常范圍,才叮囑一番離去。

    病房重新歸于安靜許久,江元洲才掀開被子,低頭看了眼病服上的泥濘。

    他長睫蓋下,胸膛起伏過良久,慢慢拆下連接在身上的儀器,下了病床往衣帽間走去。

    vip病房里有很小一間衣帽間。

    衣帽間里有幾套江元洲的常服和幾條供給江元洲換洗的病服。

    江元洲拉開柜子,伸手去拿病服時,瞥見窗外漆黑的夜空皎潔的月,夢境里的畫面重新浮現(xiàn)于腦海。

    那是一個依托于現(xiàn)實的夢。

    夢里是一個春日的午后。

    一如往常,他靠在臥室的床上,安靜看書,路嘉洋坐在床邊的書桌前,埋頭寫試卷。

    看著看著,困意翻涌,江元洲蓋下書,拉上被子躺下,側(cè)過臉靜靜看桌前認(rèn)真寫試卷的少年。

    海中的校服是藍(lán)白色調(diào)。

    天藍(lán)色的領(lǐng)口圈在少年頸間,少年皮膚白得通透,像遠(yuǎn)處湛藍(lán)天空中自由飄蕩的云。

    江元洲看著,緩緩合上眼。

    而后不知過去多久,他感覺脖子癢癢的。

    他知道,是路嘉洋在撓他。

    路嘉洋很喜歡這樣將他從午睡中喚醒,等他睜開眼,就能看見少年近在咫尺笑盈盈的臉。

    “起床啦江小豬!”

    悅耳的,總是充滿陽光活力的聲音:“再睡下去,大半夜你又要和我干瞪眼了!

    江元洲這次格外不想醒。

    他喜歡路嘉洋身上干凈的香氣,喜歡路嘉洋懷抱的溫暖。

    于是他對路嘉洋伸手,軟著聲音說:“哥,進(jìn)來和我一起躺會吧!

    他知道路嘉洋不會拒絕。

    只要他軟下語氣來講話,無論提出多過分的要求,路嘉洋都不會拒絕。

    如他所料,路嘉洋一邊說他是小豬,一邊笑著脫去校服外套,鉆進(jìn)被窩將他抱住。

    他真的太喜歡路嘉洋的懷抱了。

    窩進(jìn)路嘉洋懷里,反倒沒了困意。

    他的清醒被路嘉洋察覺,少年埋下頭,鉆進(jìn)被子,和他額頭抵上額頭,唇角上揚(yáng)著。

    “怎么又不睡了?”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少年。

    被窩里空氣稀薄,兩人滾燙呼吸交織。

    江元洲看著路嘉洋白皙的皮膚一點(diǎn)點(diǎn)覆上層紅,忽然間,路嘉洋在他眼里,像是變了模樣。

    往日里清亮的雙眸氤氳著水光,挺俏的鼻頭紅撲撲的,連薄唇都染上了鮮艷的顏色。

    江元洲看著,忽然不受控地攀上路嘉洋肩膀,吻住了路嘉洋濕潤的唇。

    他心頭一顫,一時間錯以為要發(fā)病。

    心如鼓動間,他看見少年輕輕眨眼,眼底仍是蓄滿著笑意,而后抬手,像過去無數(shù)次包容他一般,輕揉他腦袋,笑問他:“小洲想要這樣?”

    江元洲沒能聽見自己的回答,但少年似乎聽見了。

    因為少年回親了他,而后又問他:“還有呢?還想要怎么樣?”

    那比他稍大些的身軀承載著他,縱容著他。

    “小洲想要怎么樣,都可以,哥都會答應(yīng)的。”

    后面的夢境開始變得朦朧。

    江元洲清楚,是因為未知。

    因為連他也不清楚,除接吻外,他還能和路嘉洋做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無比渴.望與路嘉洋靠近。

    近到嚴(yán)絲合縫,近到不分彼此。

    他看到路嘉洋臉上出現(xiàn)他從未見過的迷.離,看到路嘉洋渾身染上鮮艷顏色。

    他就像拉神明墮于俗世的貪婪信徒。

    信徒從虛妄夢境中睜眼,立于現(xiàn)世。

    清醒過后,仍不悔改。

    江元洲抬手關(guān)上花灑,邁出淋浴區(qū),拉過浴袍披上。

    他垂眸看了眼今晚格外不安寧的地帶,許久,擦凈手拿過手機(jī)。

    Y國深夜兩點(diǎn)。

    海市,應(yīng)該才入夜。

    指腹在手機(jī)屏幕上摩挲過許久,終是撥出電話。

    那邊人接得極快,最多不過五秒,江元洲便聽見了才在夢境中聽過的清潤聲音:“小洲?Y國現(xiàn)在應(yīng)該兩點(diǎn)多了吧?怎么這么晚還沒睡?”

    江元洲倚到洗漱臺上,垂下眼:“睡不著!

    路嘉洋的聲音瞬間變得緊張。

    他似乎跟誰打了聲招呼,而后周圍變得安靜:“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江元洲久沒應(yīng)聲,許久才道:“哥在外面?”

    “嗯,剛結(jié)束小組課題,準(zhǔn)備回寢室。”

    路嘉洋應(yīng)著,又問:“今天怎么不打視頻?”

    江元洲靜默許久,自暴自棄地抬手覆上。

    他長睫輕顫,均勻著呼吸應(yīng):“沒有開燈,半夜睡醒,想哥了,哥能說點(diǎn)話給我聽嗎?”

    動作間將手機(jī)拿到耳旁,剛好聽見路嘉洋一聲笑。

    縱容的,暖洋洋的聲音:“想聽什么?”

    “什么都好,只要跟哥有關(guān)。”

    “我們學(xué)校食堂今天出了款超難吃的菜!甭芳窝蠛Φ穆曇繇懫,帶著點(diǎn)吐槽,“你能想象嗎?芹菜炒西瓜皮,還特價賣,錢英卓和文欽磊說什么都要嘗……”

    江元洲呼吸加深間,抬手關(guān)掉了手機(jī)麥克風(fēng)。

    他抬眸望窗外漆黑的夜。

    只有夜空,再聽著路嘉洋的聲音,就好似路嘉洋就在他身旁。

    “哥……”

    單薄的少年倚靠在洗漱臺邊緣,哀求般低喃。

    他的心臟在沖鋒前狂跳,視線模糊到仿佛邁了一腳進(jìn)地獄。

    待落回人間,他垂著眸,緊握著手機(jī),漆黑的眼底是下定決心后的凜然。

    ·

    路嘉洋趴在江元洲身上,聽著江元洲訴說,臉難免有些燒紅。

    可更多的,是在知道這份真相后的難過。

    如果說江元洲是從那時起,對他的感情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這也就意味著,他獨(dú)自承受著這份感情近乎兩年。

    兩年,七百多個日夜。

    而這七百多個日夜里,兩人又隔著幾千公里,無法相見。

    路嘉洋只是短暫困于江元洲可能會離開他這件事小半個月,都覺得無比難熬。

    江元洲這七百多個日夜,他只稍微一想,心就抽痛得厲害。

    而這七百多個日夜里,無論江元洲再想,也絕對無法告訴他。

    即使路嘉洋不問,都能夠清楚原因。

    因為那個時候,誰都無法確定,江元洲是否能夠活著從手術(shù)臺上下來。

    包括江元洲自己。

    路嘉洋趴在江元洲懷里,將江元洲摟緊。

    他將臉貼到江元洲心口,近乎迫切地去聽江元洲的心跳聲。

    鮮活的,強(qiáng)而有力。

    可仍是沒能將他豁開了一道口子的心間安撫。

    江元洲輕撫他脊背,無聲安慰。

    好一會,路嘉洋才終于平復(fù)下心情。

    然而等心情一平復(fù),他忽然想起件事,猛地抬頭看向江元洲。

    “等一下,之前在浴室你不是跟我說,你從沒有過,你什么都不會嗎?”

    江元洲輕拍他脊背的手一頓,緩緩移開了視線。

    第六十章

    路嘉洋見他這反應(yīng),一下子氣笑了,抬手掰正他腦袋。

    “辯一下,我聽聽!

    江元洲重新與路嘉洋對上視線,抬手,握住路嘉洋捏他臉的手。

    “哥那時候,看起來一點(diǎn)都不喜歡我!

    他指腹摩挲著路嘉洋掌心:“我跟哥所有的親近,哥看起來都很習(xí)以為常。我就想,那要是再進(jìn)一步,哥會怎么樣?”

    路嘉洋想了想,他當(dāng)時的確。

    即使是那天在浴室?guī)土私,他也沒太多想。

    于是他道:“先記一筆,接著往下說!

    他拍拍江元洲線條流暢的臂膀:“這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做完手術(shù)后一直在療養(yǎng)院修養(yǎng)嗎?”

    見江元洲張嘴,他又補(bǔ)充道:“別想忽悠我,那天你打架我看得清清楚楚,就算你學(xué)東西再快,沒幾個月也絕對練不出來!

    江元洲上唇那點(diǎn)唇珠輕碰,開口:“的確練了半年左右,請的專業(yè)指導(dǎo)老師,配合醫(yī)生當(dāng)時給出的訓(xùn)練方案!

    路嘉洋面露思索:“我怎么記得你回國前,我們每回打視頻,你都是在病床上。能訓(xùn)練到那種程度,你的身體素質(zhì)應(yīng)該和普通人沒差別了吧?怎么會每天都……”

    倏地腦海中閃過某種可能,他一下子看向江元洲:“江元洲,你不會完全康復(fù)后,每天在外面活蹦亂跳,一到跟我打視頻就往病床上躺吧?”

    少年輕眨眼,抬手拉他:“哥……”

    路嘉洋直接氣得笑出了聲:“你真是……”

    他少有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干脆直接站起了身。

    江元洲臉上出現(xiàn)慌亂,也跟著站起。

    他拉住路嘉洋:“哥,我……”

    “我知道!甭芳窝罂聪蛩,“怕我覺得你病好了,不用被記掛了,就不每天給你打電話了是吧?”

    江元洲輕應(yīng)一聲。

    “我理解!甭芳窝箅p手環(huán)到胸前,“但我理解是一回事,這不影響你忽悠我的事實,所以……”

    他靠近江元洲,輕柔地摸摸江元洲的臉,而后如同往日里耳鬢廝磨般,貼到江元洲耳側(cè)輕聲道:“從今天起,你不可以再親我了!

    江元洲表情一僵:“哥……”

    路嘉洋指腹撫過他上唇唇珠:“包括接吻以上的所有事情,都禁止。”

    話落,他不給江元洲再開口的機(jī)會,輕拍江元洲肩膀,一錘定音。

    “說好的,任我處置!

    ·

    24年大過年的公假沒放除夕,七中倒是給了十天假期。

    路嘉洋請了兩天假,除夕前一天帶著江元洲回了家。

    沈曉筠和路泓慷提前請了人將兩家都打掃了個干凈。

    只是當(dāng)天夜里,路嘉洋還是讓江元洲留在了他房間睡。

    第二天一大清早,兩人在鞭炮聲和小孩的嬉鬧聲中醒來。

    路嘉洋還未全醒,便感覺被人撈進(jìn)了懷里。

    某人跟大型犬似的,圈著他腰,腦袋一個勁地往他頸間埋。

    路嘉洋硬生生被癢醒,抬手推他腦袋。

    大型犬順著桿子往上爬,輕吻他掌心。

    路嘉洋收回手睜開眼,正對上少年可憐巴巴的目光。

    那雙漆黑漂亮的眸深深望路嘉洋,像只被主人狠心丟棄在路邊的小狗。

    路嘉洋看這小狗模樣已經(jīng)看了快大半個月。

    最初的確有些動容,畢竟十幾年習(xí)慣,江元洲一示弱他就什么都想應(yīng)好。

    但一想到這小子一個謊接一個謊忽悠他大半年,他的心又瞬間硬得像在大潤發(fā)殺了十年的魚。

    而且,就像江元洲過去幾個月里步步引導(dǎo)著他自行去接受同性間的親密。

    有些事情,他也希望江元洲能自己明白。

    路嘉洋笑著摸摸毛茸茸的狗腦袋,仿佛沒看見小狗的可憐相,掀開被子利落起床。

    兩人洗漱好下樓時,沈曉筠和路泓慷正坐在客廳邊看電視邊包餃子。

    聽見動靜,夫妻二人朝兩人的方向看了眼。

    沈曉筠忽然笑道:“洲洲今天穿得這么喜慶呀?比電視上拜年的娃娃都漂亮!

    路泓慷也在一旁笑:“要給叔叔阿姨拜年嗎?”

    兩人一人一句跟逗小孩似的。

    江元洲也很配合,乖乖應(yīng):“叔叔阿姨新年好!

    二老坐在沙發(fā)上樂開懷。

    路嘉洋也側(cè)過臉,笑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今天的確穿得非常惹眼,或者可以說,自那天他把路嘉洋惹火后,他就總有意無意穿一些顏色比較鮮艷的衣服。

    因為路嘉洋過去不止一次表現(xiàn)出,很喜歡他穿顏色鮮艷的衣服。

    幼時他穿,路嘉洋一定會毫不吝嗇地夸他,而后像抱娃娃似的將他抱在懷里捏臉,長大后他穿,路嘉洋也總會亮著一雙眼,笑盈盈看他。

    不只是服裝上的改變,江元洲甚至還去理了個頭發(fā)。

    他是細(xì)軟發(fā)質(zhì),天生自來卷,加上那張哪怕剃禿了都好看的臉,過往對頭發(fā)從未在意,長長了便去簡單剃短。

    然而前幾天江元洲剪完頭發(fā)回來,路嘉洋一眼看去,差點(diǎn)沒反應(yīng)過來。

    其實發(fā)型差別并不是很大,可就是那一點(diǎn)細(xì)微差別,恰到好處放大了江元洲五官上的優(yōu)點(diǎn),讓本就漂亮的少年看起來更加不似真人。

    理了發(fā),每天鍛煉,挑著路嘉洋愛看的衣服穿。

    活脫脫一只開屏的小孔雀。

    路嘉洋思索間,小孔雀低頭,輕聲對他道:“哥也新年好!

    江元洲今天一身紅白配色。

    身體恢復(fù)健康,又勤加鍛煉后,少年臉上已經(jīng)再難見過去的蒼白。

    黑眸倒映滿路嘉洋身影,唇角牽起。

    路嘉洋猝然對上他視線,心臟猛跳了一下。

    真是一張不論看多少遍都仍覺得犯規(guī)的臉。

    還好路嘉洋最近經(jīng)受的誘.惑夠多,他壓下心頭顫動,面色如常應(yīng)江元洲:“新年好。”

    而后他推開擋在身前的少年,走到沙發(fā)上坐下,幫著沈曉筠和路泓慷一塊包起餃子。

    一整天,不論路嘉洋走到哪,江元洲都跟只小尾巴似的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后。

    入夜吃年夜飯,路泓慷酌著小酒,頗為懷念地笑道:“好幾年沒見到小洲跟在哥哥身后到處轉(zhuǎn)了,以前跟個小豆芽似的,那么點(diǎn)大,哥哥去哪小洲也跟著去哪,偏偏動作又慢,也走不快,然后哥哥就會停下來,牽住小洲,帶著小洲一起慢慢走。時間過得真快啊,小洲一下子長得都比哥哥高了。如果和雅……”

    沈曉筠在桌子底下擰了路泓慷一把。

    路泓慷一下子意識到說錯了話,連忙轉(zhuǎn)移話題道:“小洲成年大半年了吧?喝過酒沒?陪你哥和叔叔喝兩杯?”

    盡管江元洲身體康復(fù)已經(jīng)有一陣子,可聽見酒,路嘉洋第一反應(yīng)還是江元洲不能喝。

    他剛要開口,就聽見江元洲應(yīng):“好!

    路嘉洋一下子看向江元洲,小聲問:“你能喝嗎?”

    江元洲點(diǎn)頭:“醫(yī)生說可以。”

    路嘉洋聞言,又問:“在國外喝過?”

    江元洲搖頭:“沒喝過酒。”

    “那你先嘗嘗,味道不怎么好的,要是不喜歡,就別硬喝,不用管我爸。”

    路嘉洋說著,剛準(zhǔn)備拿個新杯子給江元洲倒酒,江元洲卻先他一步,拿過了他喝剩下半杯的酒。

    少年淺嘗了一口,眉頭微擰。

    路泓慷坐對面看著,瞬間樂開了花。

    “跟你哥第一回喝酒一個反應(yīng)。那年你剛出國,也是大年夜晚上,我跟你筠姨正一人一杯小酌著呢,你哥忽然也說要喝,開了瓶酒就給自己倒了一大杯,一口氣喝下去,臉直接皺成一團(tuán)。”

    江元洲聽著路泓慷的話,盯著杯子里剩余的酒看了會,仰頭一飲而盡。

    路嘉洋見他漂亮的臉微微皺起,忙拿過他手里酒杯:“難喝還喝?”

    少年抬眸看他,忽然輕聲問:“那哥呢?為什么難喝,還要喝那么多?”

    路嘉洋一笑:“我什么時候喝那么多了?”

    話落,對上少年視線,他倏地想起,是有的。

    除去新賽杯結(jié)束那天晚上因為空腹不小心喝醉,他還醉過一次。

    就在江元洲離開第一年的大年夜。

    那天夜里的很多事他都忘了,只記得在新年倒數(shù)時,他和江元洲跨洋視頻。

    他捧著手機(jī),坐在窗邊,控制不住低落情緒地對江元洲說。

    “小洲,我很想你。”

    等第二天酒醒,他再和少年視頻,聽到少年的第一句便是:“哥,我回國吧。”

    路嘉洋一嚇,好說歹說說了很久才把江元洲勸住,后來再沒敢喝醉。

    一頓飯吃到夜里八點(diǎn)。

    兩人起身時,江元洲整張臉泛著微醺的紅。

    他陪路泓慷喝了兩三瓶酒,本來不止,是路嘉洋見他臉色不對,和沈曉筠一起強(qiáng)行撤離了桌上的所有酒。

    路泓慷和沈曉筠一起上鄰居家拜年去了。

    路嘉洋和江元洲行至門口。

    海市依舊大雪。

    遠(yuǎn)處的海在大雪下翻涌。

    江元洲走出門一步,就停下腳步,站在門前不動了。

    他仰頭,安靜注視著對面漆黑的房子。

    有那么一瞬,路嘉洋好像看到了幼時,那個總獨(dú)自坐在窗前,寂靜看遠(yuǎn)處浪潮翻涌的小孩。

    路嘉洋心頭一緊,走上前,拉住江元洲手。

    見少年視線落下,他輕笑:“我記得你房間還有三年前搭到一半的樂高,我們?nèi)タ纯窗伞!?br />
    少年喝過酒后似是有些遲鈍。

    他盯著路嘉洋看了好一會,才輕輕點(diǎn)頭。

    漆黑的房子亮起燈光。

    燈光溫暖昏黃,家具陳設(shè)得同三年前一般無二。

    好似在這棟房子里,時間從未往前走過。

    路嘉洋陪著江元洲,將這棟房子的每個角落都走過一遍,最后才和江元洲一起,進(jìn)了江元洲臥室。

    臥室的床單被罩是三年前路嘉洋挑的,五彩斑斕的。

    壁紙、窗簾、地毯,這些都不似路嘉洋七歲那年第一次走入時那樣灰撲撲的,全在兩人十幾年相伴中,被路嘉洋換成了鮮艷的顏色。

    江元洲緩步行至窗前,摘下了窗前的七彩風(fēng)鈴。

    他長睫蓋下,握著風(fēng)鈴垂眸注視許久,忽地輕晃了一下。

    “叮鈴”一聲響落下。

    路嘉洋笑著彎腰湊到江元洲面前:“找我什么事呀,江小洲?”

    少年動作一頓,抬眸,望向近在咫尺笑容燦爛的人。

    他輕眨眼,漆黑的眼底一瞬間翻起洶涌浪潮。

    路嘉洋猝不及防被少年抱起,壓在了五彩斑斕的被子上。

    他今天穿的剛好是件拼色的外套,喝過酒后的皮膚泛著一層淺紅。

    少年抱著他,垂眸看他,忽然將風(fēng)鈴上的繩子纏到了路嘉洋脖子上。

    剛好一圈,系上死結(jié)。

    路嘉洋摸摸脖子上的細(xì)繩,有點(diǎn)懵。

    他不解問江元洲:“這是干嘛?”

    摸到死結(jié),他瞬間樂了:“怎么還打上死結(jié)了,風(fēng)鈴不打算要了?”

    少年垂眸看他,黑眸中倒映著的人脖頸白皙修長,七彩透明風(fēng)鈴懸在漂亮的喉結(jié)間,好似陽光下雪化作的精靈。

    少年抬手,又輕撥了下風(fēng)鈴。

    晃動的風(fēng)鈴抵著路嘉洋喉頭,帶來幾分癢意。

    路嘉洋忍不住笑,剛要開口,少年忽地俯身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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