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巴洛特利來的時間也是巧,再早一點，人們對他當然會更適應一些，而現在他驚天動地閃亮登場,匆匆忙忙走完體檢（隊醫：他真的壯得像頭牛哇）、認識新隊友們（巴洛特利：哈哈,你們真的是米蘭的球員嗎，我怎么一個都不記得了）、然后又磨合了幾天（主帥博斯克：別攔著我，讓我去死，讓我去死），他就忽然因為因扎吉腳踝受傷、舍甫琴科紅牌停賽，而一下子被推上了首發名單。

    插一句嘴，舍甫琴科在短短三四場聯賽中就吃了禁賽懲罰，主要是因為他在英超自由自在慣了，一下子回到含蓄的意甲,還有點不適應：……

    而且在這里,他下意識拿意大利語罵人的時候大家都能聽懂來著：……

    “哎，雖然英國那種鳥不拉屎的破地方我也不想待了,但是在那里踢球還是有些好處的。”他發牢騷道。

    大伙：……

    當然了,博斯克非要用他，不光是缺人、不想讓加迪爾打單箭頭的緣故，主要是,這場即將到來的比賽是一年兩度熱熱鬧鬧的米蘭德比,更是米蘭易主重建后的第一次德比，對手正是近些年風頭正盛、盛到蓋過米蘭的國米，可謂冤家路窄，在西甲這種德比氛圍最濃烈的環境中陶冶出來的博斯克非常懂一定要在德比中使用所有能使用的心理打擊手段，這可能比物理上遷移一個大牌球員還管用。

    于是他果斷把巴洛特利甩上了首發，對他的戰術定位就是前場自由發揮。

    “接應加迪爾,然后想對你的前隊友們干嘛就干好了。”他如是說。

    巴洛特利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問：“咬他們一口也可以嗎？”

    博斯克面無表情。由于他獨特的希/特/勒同款小胡子胡形，他在沒有表情的時候看起來真的很像一個獨/裁神經病（……）。

    巴洛特利安靜了下來以示乖巧。但是沒乖巧多久他就像一個多動癥兒童一樣又忍不住問道：“那可以去踢人……”

    “馬里奧！”博斯克痛苦的尖叫聲回蕩在米蘭內洛。

    大伙沒心沒肺地笑，加迪爾倒是還挺喜歡巴洛特利的，他對理解對方的腦回路并沒有障礙，所謂的一些巴言巴語，他很輕松就get了。但是巴洛特利卻仿佛對他有點敬而遠之，甚至是有點瑟縮似的，這還挺奇怪的。

    畢竟他好像真的不是一個能懂害羞為何物的奇男子，就連對馬爾蒂尼，他都沒什么太大的恭敬，最多是不那么鬧騰；在整天沒個正形的加迪爾面前卻這么拘謹，總是沉默和逃跑，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小美人倒也看得開，巴洛特利一時半會兒不和他親近，他也不是很在意。畢竟現在的米蘭對他來說簡直是天堂，他所有深愛的人都在這里，真·他一手打造了一個大家庭出來。

    上到管理層和教練組，他有雷東多這個副教和馬爾蒂尼這個足球總監可以貼貼，他就算掛在馬爾蒂尼的身上走過一條走廊，也沒有人誰會說閑話——新進的ceo和高管們只會沉默的用一種“老板你開心就好”的態度漠視加迪爾這種在他看來宛如職場性/騷/擾（不是）的行為，剩下的老員工早就對此視若無睹。

    球員們更不用多說，完全是按加迪爾的脾氣留下和買進的，一眼望過去，竟然沒有一個不喜歡的人（……），這種資本家的集郵快樂，他算是深深體會到了。

    不過他有點得意忘形，很快被主帥博斯克和副教練雷東多聯手好一通教育。

    “加迪爾，你下次再在訓練時間去糾纏助教，我就要對你嚴肅懲罰了。”博斯克虎著臉說。

    雷東多為此羞愧到紅了臉，立刻對加迪爾調整成了敬而遠之的態度，最起碼在訓練場上是這樣，絕不讓私情來耽誤正事。

    小美人：……嗚嗚，被嫌棄了。

    沒有雷東多可掛的他就只好蔫蔫地去找舍甫琴科因扎吉卡卡皮爾洛內斯塔加圖索卡西利亞斯大衛席爾瓦瓦拉內和古蒂委屈貼貼，他太委屈了，真的。

    于是在本年度第一輪米蘭德比即將到來前，米蘭就是這么個熱熱鬧鬧的情況。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友誼賽和聯賽正賽，米蘭的狀態已經被摸透了，要說起來也沒什么稀奇的，就是重建時不穩定，新老交替成問題，戰術理念得重新設計……這么些常見的大問題。

    所以比起這幾年在意甲呼風喚雨的國米，他們顯得多少有點弱勢。賽前媒體們一致唱衰，國米友好派是自信滿滿；米蘭友好派是在給自家隊伍的輸球做鋪墊，降低期待就是降低未來可能的怒火、保全賽后臉面，這一套大家都懂；而中立派則是單純客觀地認為米蘭會輸球。

    在這一片凄凄慘慘的聲音中，一個記者奇葩的文章沖上了頭版頭條，標題是《米蘭很強，加迪爾很強，國米需要全力以赴》，文風極其幼稚大白話，讓人看了怒噴報紙和雜志編輯是瞎眼了還是和這個記者睡了才能把這種玩意放封面，直到看到末尾，他們的罵聲才吞回了肚子里。

    結尾處赫然寫著這樣一行字：轉述自伊布拉希莫維奇采訪原話。

    讀者：……

    ？？？

    “是啊，是我說的。”面對國米驚恐的質問，伊布大大咧咧地回答：“加迪爾是挺棒的，這有什么不能說的。”

    “這種時候說點場面話就夠了！”

    “我說了啊，我不是說了米蘭很棒。”瑞典人那叫一個費解，他覺得自己已經很圓滑了。

    新聞官：……

    一股子無力涌上心頭。

    大哥，你圓滑錯地方了吧！你平時那股子狂傲的勁頭呢？你不應該對著記者說一些諸如“茲拉坦不關心對手，是對手應該來關心茲拉坦”這類的話嗎？淦！

    埃托奧原本應該對加迪爾沒什么好感的，但那是對方來到巴薩、擠掉他的位置前，在加迪爾和瓜迪奧拉屢屢鬧出不和傳言、現在又回到米蘭后，他的腦子里已經完全把自己的遭遇全部都套到對方頭上去了。

    “好可憐的小男孩，他也是被沒有心的瓜迪奧拉趕出來的！”他如是說。

    伊布擊穿了他的幻想：“怎么可能，瓜迪奧拉可喜歡加迪爾了，上天還給他過生日來著。”

    想了想后，瑞典人還給了埃托奧會心一擊：

    “瓜迪奧拉也就只是不喜歡我們吧。其實對茲拉坦也還好，茲拉坦想通了，是瓜迪奧拉不配留下我。不過他好像是真的討厭你。”

    在米蘭德比當天，加迪爾發現對面隊伍里用最仇視的目光盯著他的竟然是和他還有過一年隊友情的埃托奧。

    “我怎么啦！”小美人氣鼓鼓地嘟噥。

    “他腦子有毛病，你不用管他。”巴洛特利這時候倒是鼓起勇氣來插了一句嘴，但是加迪爾剛帶著感激的笑容轉過來看他，他就像個小鵪鶉一樣縮到加圖索身后，試圖擋住自己。

    就連加圖索都無語了。

    這隊伍里唯一一個腦子有毛病的人在說另一個人腦子有毛病，這是什么詭異故事……

    雖然國米和米蘭公用一個球場，不過主客場還是嚴格劃分的，今天是國米的主場，所以圣西羅要被叫成梅阿查。米蘭的強勢回歸刺激的不僅是這座城市里的紅黑魂，德比對手同樣激情四射，球員們剛踏上綠茵場，藍黑交加的煙霧就已經從四面八方升騰了起來，盡管安保人員第一時間就控制了，但炒熱的氣氛并沒有隨著煙霧一同消失，反而伴隨著風和火藥味，愈發彌散到四面八方。

    巴洛特利剛抬起頭就呆住了。

    正對著球員通道的長邊大看臺上，一個大大的印彩圖旗幟赫然升起，一看就知道是某個買票連在一起的球迷團體干的好戲——巴洛特利握著香蕉燦爛地笑著站在上面，怎么看都是在進行種族歧視的大戲。

    大大的加粗哥特字體寫著：“你這個黑鬼叛徒！”

    這塊旗幟也被飛速沒收了，國米沖上去的工作人員臉色都白了，連帶著幾個領頭人也被扯出了看臺。但它帶來的爆炸性效果可比剛剛那些不痛不癢的煙霧筒強多了。巴洛特利看了一會兒，呆呆地轉頭問人，看起來有點生氣的樣子，但也有不少的迷茫：“上面的字是什么？我認不得！這是意大利語嗎？”

    加迪爾聽到內斯塔發出一聲抽噎：“謝天謝地，他不認字！”

    眾人都在隨口哄騙巴洛特利上面寫的是親愛的馬里奧歡迎回來，是用希臘語寫的。但是這又解釋不了他拿著香蕉是什么意思。這招數的毒辣點就在這里，不管它可能會對巴洛特利的心理帶來什么樣的影響，比賽還得暗示開始，要是被搞破防了，那就真是上當了。

    場邊的米蘭主帥博斯克氣得臉漲得像個紅饅頭，正揪著第四官員怒斥主場球迷這種無恥的、違背體育精神的無下限行為，搖得第四官員一陣發虛——比賽還沒開始就已經被主帥揪著衣領搖晃了，這經歷可真是不多。

    種族歧視這種踩踏政治正確紅線的事情是絕對被禁止的，就連很多國米球迷都在憤怒地沖著這群人豎中指和怒罵；雙方隊內的非裔球員都不少，立刻生氣地沖著攝像頭揮舞起胳膊以示抗議……但是千說萬說，比賽該開始了。

    面對這種事情，解說們也立刻表達了譴責，教育電視機前的觀眾一起譴責。說了好幾分鐘種族平等、巴洛特利是意大利國家隊重要一員的話題后，他們還走入正題：

    “哦，經歷了這么大的沖擊，米蘭的球員們顯然都很不好受，他們的神情十分嚴肅憤怒，就連總是美麗微笑的加迪爾都皺著眉頭——巴洛特利的表情也很糟糕，我真是為他們感到擔憂。希望這場比賽不會變成一場一邊倒的屠——呃，米蘭進球了！”

    解說原本低沉、從容、磁性的聲音瞬間卡住了，他像被捏著嗓子般尖叫出聲，他的搭檔也好不到哪里去，連珠炮般喊了一串goal之后，瞬間剎住了車，氣都不喘地配合著屏幕換上了解說詞：

    “加迪爾！！！！！米蘭金光閃耀的小金球先生！他又一次展現了自己的魔力，一條龍趟過了這條令人聞風喪膽的防線，看來他在巴薩的三年已經浸透了梅西的氣質！雖然這突破更暴力、更快速、更少的技巧，但是更高效！門前！完美一腳！——”

    進了球的加迪爾沒有沖向沸騰的客場球迷看臺，而是直往剛剛舉旗的那片看臺下去，然后明明白白、表情充滿挑釁地沖著他們比劃了一個向下的大拇指。

    “哇哦——”

    解說們異口同聲地嚷了起來。

    小美人在幾萬人的矚目下甩著靚麗的頭發去找巴洛特利了，擼起袖子沖著鏡頭展示兩人的胳膊，一黑一白放在一起，顯然是在強調拒絕種族歧視的行為。

    加迪爾是真的很不爽。不能新蓋一座球場把米蘭和國米區分開來也就罷了，畢竟意甲就是這樣的。但是要在圣西羅的肚子里讓米蘭的球員忍受這種人渣球迷的氣，他才不樂意。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他很兇殘地摧毀了國米球迷的情緒，讓看臺上一大片一大片都是逃跑和哭泣的人。而另一個主宰了這場比賽的人是卡西利亞斯，去年一年里只在報紙上才有戲份的他回到這種萬眾矚目的重大比賽里，一下子就勝負欲極其旺盛了，和前場進攻欲也爆棚的加迪爾組合在一起，簡直讓國米從頭到腳都生不如死。

    進攻？哎嘿，越不過門神的五指關。

    防守？哈哈，根本擋不住發瘋（？）的加迪爾。

    更不要說米蘭場上的另外九個人也不是吃素的了。

    就連一些意外因素都沒能阻止米蘭完成這場大屠殺。巴洛特利踢起國米的對手來顯然并不腳軟，這里的踢后面跟著的賓語不止有足球，還有國米的球員（……），裁判因為開場時的事情，已經非常小心翼翼地給他放水了，生怕種族歧視的大帽子也扣到自己的腦袋上來，但是巴洛特利的腳法實在是過于粗獷，受害者的尖叫過于慘烈，而且今天是國米的主場（……）所以他忍無可忍地在上半場結束前發了一張黃牌給對方以示警告，還很貼心地留了十五分鐘給他調整心態。

    主帥博斯克也確實把整個中場休息都留給了安慰巴洛特利、安慰氣憤的球員們和怒罵足球流氓，他千叮嚀萬囑咐巴洛特利在下半場時千萬不要去再惹黃牌，巴洛特利就在幾分鐘后干脆利落地一腳放倒了國米的球員，然后兩皇換一紅下場了。

    “藥，我的藥……”博斯克兩眼一翻地喘著氣跌坐在椅子上，向雷東多伸手要降血壓的藥。

    不過半場11打10依然沒讓國米取得進球，所以巴洛特利的沖動在賽后被所有人諒解了，這張紅牌反而成為了國米恥辱柱上的貼條似的，畢竟他們被踢了個4:0…

    現任隊長內斯塔跟著主帥博斯克去參加了新聞發布會，加迪爾敲著手機，直接聯系了阿爾伯特讓他找喉舌媒體去給意足協施壓，下次比賽前必須檢查球迷用品。

    早就被罰下場的巴洛特利很安靜地坐在更衣室里，沒有像平時那樣搞出些稀奇古怪的動靜來。沒人責備他，甚至沒人敢和他說話。只有加迪爾語氣很平常地和他說了兩句諸如毛巾給我之類的話，巴洛特利堪稱乖巧地把東西遞給了他，還拿著一杯水擰好了，像是想要預備著隨時遞給加迪爾似的。

    小美人原本沒注意到的，被神戳了一下，這才及時去接過了這杯水，很開心地笑著和對方說了感謝。

    更衣室里的氣氛又重新活躍起來。瓦拉內輕輕捅了捅巴洛特利的胳膊表示無聲的支持。他也是非裔球員，只不過皮膚偏棕一點。這在法國一點都不奇怪，在意大利卻仿佛帶著天然的不同似的。

    大伙乖巧四散，各回各家。加迪爾和也剛回來的馬爾蒂尼抱怨了今天比賽里的問題，丹尼爾今天也在家，和爸爸一起去現場看了比賽，現在義憤填膺很是生氣，直言國米球迷都是混蛋。

    “如果米蘭球迷里也有這種人呢？”馬爾蒂尼嘆著氣問他。

    丹尼爾卡殼了，他想說出這種人才不配喜歡米蘭這樣的話來，但是還沒說出口就意識到了他并沒有這樣的資格，這真是個尷尬的問題，誰有權利開除別人的粉籍呢，米蘭主席都沒權利。加迪爾剛想說話，卻被手機帶走了注意力。他收到了一條來自巴洛特利的短信，這挺讓人意外的，加迪爾還以為對方要把他那種奇怪的靦腆和躲避保持到最后呢。

    巴洛特利發來的消息是：“謝謝你，哥哥。你長得很像小時候會欺負我的那種人，但你沒有欺負我，你和所有人都很不一樣。”

    在文字的末尾他加了一個笨拙的黑人跳舞的eji，像是在憨厚地自我嘲笑，來笨拙地逗樂他人，巴洛特利經常被人叫成是小丑，所以有時候他自己也會干出試圖逗樂別人的笨事來。

    加迪爾沒有被逗樂，他收緊了捏著手機的手，不知道為什么，忽然就有點難過。他很不擅長共情，他很自我為中心，不是他關注的人，他日常看不見他們的心情……但就算是這樣的他，卻也在此時此刻卻奇怪地傷心了起來。這是一種讓加迪爾感到很陌生、鼻子很酸的情緒，伴隨著秋日外面微弱的蟬鳴，一起釀造成了他關于這場德比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