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注定不平靜的夜晚
比春天還要先一步到來的, 是蓋不住的滿城風雨。
宋嘉榮自從知道宮里頭躺著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后,那顆一直不安的心終是往回放了。
她所研究的青霉也有了新的突破方向, 說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許久未見的師兄出現(xiàn)在門邊, 看著比之前憔悴了不少,望向她,再三猶豫后,問,“你能陪我出去走走嗎。”
他的語氣里藏著小心翼翼,也藏著會被拒絕后的失落。
本來有些累了,想要拒絕的宋嘉榮感受到他低落的情緒, 原先在嘴邊的話變成了溫婉的笑, “好啊,我來到上京那么久了,都還沒有好好出去逛過,師兄愿意陪我,我高興都還來不及。”
雖然百姓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卻能明顯感受到上京城各處涌動的蕭殺。
落日的余暉紛紛揚揚落在身后, 美好而靜謐。
謝玄衣側(cè)目看向比他離開前,變得更耀眼奪目的師妹, 心口像是堵住一塊巨石, 扯動嘴角勾出一抹苦澀滿滿的笑,“師妹, 你知道嗎, 哪怕你之前拒絕過我, 可我依舊想著, 等你哪天發(fā)現(xiàn)我的好后, 總有一天一定會接受我的。可我沒有想到,還有另一個人和我打著相同的想法,甚至和他對比起來,我像極了一個卑劣又無恥的小人。”
他自小醫(yī)術(shù)出眾,又出身醫(yī)學(xué)世家,相貌不錯,一路來稱得上順風順水,唯有遇到那個男人時,才驚絕自己有多似井底之蛙。
自知嘴笨的宋嘉榮不懂如何安慰他,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師兄,你值得更好的。”
謝玄衣苦笑著反駁,“不會了,我不認為我能遇到比你更好的人。”
也遇不到像你一樣,讓他一眼驚艷的人。
“師兄認識的是現(xiàn)在的我當然會那么說,要是師兄遇到的是以前的我,肯定不會那么說。”以前的她,是連她本人都不愿承認的過去,即便她在不愿承認,那也是構(gòu)成她人生的一份子。
謝玄衣并不接話,而是自顧自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有時候也在想,為什么不是我先遇到你,要是先遇到你的是我,你喜歡的人,會不會是我。”
宋嘉榮對上男人執(zhí)著著尋求答案的眼睛,緩緩搖頭,又點頭,“可是世上并沒有假如,如果這種假設(shè),不是嗎。”
要是真的有,那她的生命也應(yīng)該終止于五歲那年,那個柳絮紛飛的春天。
不欲和他繼續(xù)此話題的宋嘉榮眨了眨眼睛,“不過我這里有件事,確實需要師兄幫我。”
“師妹你說,但凡師兄能做到的一定萬死不辭。”
他那么快就答應(yīng),倒是讓宋嘉榮心生愧疚,“師兄都沒有問我要你做的是什么,你就不擔心是壞事。”
謝玄衣沒有半分猶豫地回,“我相信師妹不會是那種人。”
他說完,又反問,“難道師妹會讓我做傷天害理的事嗎?”
宋嘉榮對上男人認真又篤定的目光,如果,她想,如果她沒有遇到裴珩,大概率會為這樣的公子所傾心。
下意識的,宋嘉榮避開了他過于灼人的目光,也避開了剛才的話題,抿了抿唇,說,“等岐黃班的課業(yè)結(jié)束后,師兄打算去哪里?”
“你呢,準備去哪里。”謝玄衣沒有回答,而是把問題拋了回去。
“可能先回酈城,也有可能和師父到其他地方,你知道的,師父志不在一處,而是云游天下。”有個生性散漫愛自由的師父,徒弟自然不逞多讓。
二人回到謝府的途中,宋嘉榮見到有賣糖葫蘆,決定買兩串回去給水桃,青提。
“老板,糖葫蘆怎么買啊。”
“一串糖葫蘆七文錢。”老板說完,迅速取下腰間掛著的袋子往宋嘉榮臉上灑去。
白色的粉末只是吸入一點,就令人四肢卸了力,意識跟著逐漸模糊。
沉重的眼皮蓋下,意識徹底失去的那一刻,宋嘉榮的腦海中想過很多人的名字,最后都定格成一個人的名字。
——
正在商議下一步計劃的書房里。
“陛下不好了,娘娘,娘娘被人綁架了!”從外面跑進來的周洋急得連氣都喘不勻,生怕他在晚報信半刻,娘娘真出了意外可怎么辦,他哪怕是有十條小命也都不夠賠啊。
前面還對局勢游刃有余的裴珩猛地站起,下頜線繃緊,透著肅殺的冷意,“朕不是讓你們保護好她嗎,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
“綁架她的人是誰,她被帶到了哪里,可有派人跟上保護她。”他引以為傲的冷靜,鎮(zhèn)定在得知她被綁架的那一刻通通碎成了粉末。
“衛(wèi)臻已經(jīng)追上去了,宋大夫應(yīng)當不會有事。”對上盛怒的帝王的周洋嚇得直縮脖子,好半晌才說出那個人的名字。
“宮里,賢妃。”
他想過綁架宋大夫的有太后,白家人,其他和宋大夫不對付的人,唯獨沒有想過賢妃娘娘。
要知道賢妃娘娘在宮里的好口碑,慈悲心腸人眾皆知。
骨指用力得近乎崩斷的裴珩冷笑著松開掌心捏碎的檀木佛珠,“好啊,朕都還沒死,白家的人已經(jīng)迫不及待了。”
那他也無須在等了,“傳令下去,今夜動手!”
原先艷陽高空的天邊涌來團團烏云,沒一會兒烏龍聚攏,細雨斜斜從半空中飄落。
燈火通明,溫暖如春的毓秀宮內(nèi)因熏香過于濃烈,使得空氣越發(fā)沉悶,壓抑。
吸入的粉末過量,導(dǎo)致宋嘉榮在醒來后,仍是覺得腦子混沌不清,連連看東西都出現(xiàn)了幻影。
“醒了。”女人譏諷的聲音至她頭頂上方傳來。
緊接著一杯茶水潑上宋嘉榮的臉,也讓她原本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
掌心撐在毛毯上的宋嘉榮忍著茶水入眼的不適睜開,視線落在眼前打扮得富麗堂皇的女人,“白若裳,是你派人綁架我的是不是。”
即便猜到了是她,可,宋嘉榮的手指頭動了動,有些過場仍是要走的。
“住嘴,我們娘娘的名諱豈是你能直呼的!”一旁的憫枝氣勢洶洶,上前就要甩宋嘉榮一個巴掌。
她的巴掌還沒落下,反被宋嘉榮攫住手腕,隨后反手甩回去,“你主人都還沒發(fā)話,你一個當狗的奴才亂吠什么!”
“你這個賤民居然敢打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被甩了一個巴掌的憫枝此時是新仇舊恨一同涌現(xiàn),抄起頭上的簪子就對她眼睛刺去。
“把我把你眼睛毀了,看你還敢不敢瞪我!”天知道她想那么做有多久了!
要不是她,陛下又怎會冷落娘娘多年,娘娘又怎會受了那么多委屈,如果她沒有出現(xiàn),娘娘早就是母儀天下的皇后了!
恢復(fù)了一點兒力氣的宋嘉榮抬腳一把抓過憫枝的頭發(fā),額頭拽著往桌角撞去,直到見了血都沒有松開,任由她撲騰著掙扎,直到咽氣才松開。
沒有理由對方要傷她,她非但不反抗,還等著引頸就戮。
松開手,身上也沾了血的宋嘉榮毫不在意的抬起袖子擦走臉上沾上的血污,那雙冰冷嘲弄的眼睛,總令人回想到當年的貴妃娘娘在宮里頭,也是那么的不可一世!
“白若裳,你知不知道你們白家現(xiàn)在在做什么,和蠻夷小國合作竊國,動搖國之根本,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并不在意她是怎么知道的白若裳卻是捂嘴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自古弱肉強食,誰有本事有能力誰就能坐上那個位置,歷史也從來是由成功者書寫。”
白若裳冷笑,“要怪也怪陛下不識好歹,放著我這么一個晉國第一才女不要,偏生要選擇你這種身份卑賤的妖妃!你放心,等今天過后,我會如愿成為晉國最尊貴的女人,而你,只配一輩子匍匐在本宮的腳下,活得像一條茍延殘喘的臭蟲!”
聽到她那么羞辱自己的宋嘉榮,仍是神色淡淡的抬眸與她四目相對,“白若裳,你知道嗎,你真的很可憐。”
她憐憫,可笑的目光就像是針扎在白若裳的身上,襯得他像極了小丑。
“閉嘴!誰允許你用那種眼神看本宮的,信不信本宮立馬把你的眼珠子給挖出來。”白若裳很討厭她用這種眼神看她,像是在提醒自己在她面前,永遠是個比不過她的輸家!
無論是陛下的寵愛,還是容貌。
“可是我又很羨慕你。”宋嘉榮突如其來的一句轉(zhuǎn)變打得人一個措手不及,更不明白她想要做什么。
纖長濃睫垂下的宋嘉榮自顧自地說下去,“你出身相府,生活優(yōu)越富貴,有疼愛你的父母,幫襯你的兄弟姐妹,更是名滿上京的第一才女,你所擁有的一切,是我做夢都不敢奢想的存在,可是那么優(yōu)秀得令我羨慕的你,卻因為喜歡上一個男人,變成自己都陌生的程度。”
“我在想,等你見識過外面更廣闊的天地,有了自己想要做,并且愿意為之付出一生的目標,是不是你就會發(fā)現(xiàn),所謂的男女情愛在這個世間是如此的渺小,微不足道。”宋嘉榮對上她眼睛不躲不避,手卻借著衣服的遮擋往綁在小腿上的匕首摸去。
上一次遭遇綁架后,她便多了個小心謹慎的心眼。
“你的前半生都是被男人所安排,所規(guī)訓(xùn),難道你想要你的后半生也如此嗎?還是說,你甘心把你所有的喜怒哀樂,你的一切都依附在男人身上,為他生為他死,當個沒有思想的菟絲花嗎。”她貌似是說給白若裳聽的,實際上更像是說給自己聽。
也在提醒著自己,不要又一次的重蹈覆轍。
愛一個人沒錯,錯的是愛他到完全失去自我。
白若裳目光冷冷,宛如在看死人,“你和本宮說這些,是何居心,難不成你還以為,僅憑幾句話,本宮就會放過你嗎。”
“那你可真是太天真了。”白若裳低下頭,涂著金粉朱蔻的指甲掐住宋嘉榮的下巴,瞳孔里全是翻滾的恨意,“你要知道,本宮有多恨不得你死,不過在你死之前,本宮要讓你親眼見證誰才是后宮里最尊貴的女人。”
她又怎么會讓他和她在黃泉路上相見,到陰曹地府里做一對夫妻!
陛下的妻子何該是她白若裳,百年之后共入皇陵與他合葬的也只能是她白若裳才對!
堆積在天邊的滾滾烏云承受不住密集的水汽,終是泄了關(guān)口,任由大雨噼里啪啦落下。
“你問我有何居心,當然是要拖延時間了。”宋嘉榮狹眸半瞇,手中刀子迅速捅進白若裳的心口,滿是無奈又縱容。
“我說過了,我從來不是什么好人,為什么你不信呢。”要知道她看的話本里,好人永遠死在第一章 。
“護駕,快來護駕!”
眼前的一幕嚇得殿內(nèi)伺候的宮人全部瘋狂的尖叫起來,卻沒有一個人敢向她靠近。
瘋子,這人就是個瘋子!
宋嘉榮抽出白若裳腹部的匕首,沾血的手指闔上白若裳瞪大的眼睛,低低地笑出了聲,“你難道不知道,壞人不到最后一刻,你永遠都不知道她是壞人。”
“對了,我在告訴你一個消息。”宋嘉榮低頭覆在白若裳的耳邊,嗓音甜美,“躺在宣德宮里的人并不是陛下,陛下為何裝病,自然是為了把你們這群蠢貨一網(wǎng)打盡,想必你那愚蠢的父親應(yīng)該會很快和你見面了。”
“不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兩只手被桎梏住,無法動彈的白若裳瞪大著不可置信的眼珠子,嘴里反復(fù)著相同的一句話。
事情的走向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
今天過后,她就會成為整個晉國最尊貴的女人,她抱養(yǎng)的孩子成為下一任儲君才對!
陛下為什么要騙她!要是陛下沒有騙她,她也不會同意父親的做法!更不會生出謀逆的心。
可是直到生命的最后,白若裳都沒有等來她想要的答案。
吸入蒙汗藥過多的宋嘉榮徹底失了力,不理會殿內(nèi)的宮人,平躺在浸泡了鮮血的金絲邊纏花勾絲地毯上,橫過一條胳膊,遮住殿內(nèi)過于刺眼的光亮。
今晚上的上京只怕是個不眠夜,她要等的是,天亮那一刻,推開宮門的會是哪一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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