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突然被人吻上來, 東月鴦驚惶不已,她害怕對方傷到她,但他只是想捧著她相濡以沫, 還好沒有發狂到傷到她的肚子,東月鴦被親得分了些心神, 她既掙不脫也走不掉, 只能找到機會順從地伸出舌頭, 在舌尖碰過來時將他咬掉, “啊……”
他果然吃痛放開她,悶哼一聲捂住嘴, 眼睛濕潤可憐地看著她,透露出不舍不甘,松開手, 又想按著她繼續, 沒多久他的舌尖就滲出血絲, 東月鴦咬得可狠了,得到喘息她后退著警惕地瞪著他,“你不要再亂來了。”
他委屈得不行,“我沒有,我只是想你幫幫我。”
“你很香, 很有用……”他說:“我挨著你頭就沒那么痛了。”
東月鴦才不會信,她權當他是在占便宜, 但是對方固執地讓她理解,“是真的。”他們拉開一段距離,他頭痛的癥狀就發作了, 他眉頭擰得很皺,雙眼微紅, 低聲問她,“為什么不信我?”
“我幫你叫大夫,你別過來。”她腳步慢慢向門口挪動,然而一下就被對面看穿,“好,那你不要走。”
她走他肯定會追出來,東月鴦大著肚子可不能有一點閃失,她開始根據他話里的可信度推測留在這里,他會不會再對她做過分的事,好在除了剛才意外的輕薄,對方現在只是扶著頭,神色略有些痛苦雙目失焦地望著她。
這時候東月鴦說什么他估計都會聽,東月鴦試了試,“你先坐下來,我不走,但我怕你傷著我……”
他不知道這時候還認不認識她,記憶好像有些錯亂,低沉又壓抑,漸趨于崩潰,“我不會傷害你,我怎么會傷害你!”
東月鴦從他身上莫名感覺到一股沉痛的氣息,她跟他不熟,對他說的話將信將疑,不置可否,但沒有進一步刺激他,“你坐下吧,我也找把椅子坐下,等大夫過來給你看過后就好了。”
他生著病,算上他幫了兩次忙,東月鴦還算感謝他,就是這回他隨意輕薄人的習慣不好,“你還有意識嗎,如果疼得沒那么厲害,那我們說說話?”這樣安撫對方,也許能讓他慢慢平靜下來。
東月鴦做了個表率,她往屋內距離衛十七郎稍遠些的椅子走去,他一直盯著她,挪動的身影成了他目中唯一的焦點,那副內斂又危險的樣子在看到她往椅子上靠下,不詳令人毛骨悚然的架勢才慢慢平和一點。
他學著東月鴦的樣子緩緩落座,不斷揉著額邊穴位,“你想說什么。”聽起來他意識還是清醒的,沒那么崩壞。
東月鴦當然是引他往開心的事情上聊,不想再激怒他或是讓他過于亢奮了,“你來大豐多久了,你還有家里人在這邊嗎?”
“……”他眼眸漆黑,怔怔地往前睇,明明一個很尋常的問題,他卻好像思慮了許久才能回答她,“忘了。”
是來多久忘了,還是家里人都有誰都忘了。
“你不是都知道嗎,你丈夫識得我,他清楚我的家世。”提起她現在的夫婿,他的氣勢又變得危險了,而且放肆許多,甚至指責起她,“你怎么這么早嫁人?我問你夫婿是誰你也不說,你擔心我找他麻煩嗎?”
東月鴦吃驚地張了張嘴,怎么她嫁人也要經過他同意不成,而且說出來到底誰會麻煩纏身?
“你不那么早嫁人,說不定我就能娶你了。”
他還在說荒唐話,甚至笑起來,顛三倒四的,“哦,我的家世,我父親早逝,母親一直未曾改嫁,但她做了尼姑庵的俗家弟子,一年有十二個月在尼姑庵。”
這都是他們在庸都查到的消息,他對這些身世背景信手拈來,即使頭痛發作,他還是要演繹好衛十七郎,任務,對他的任務可不能輕易被毀了,也不能被人識破。
東月鴦一聽是這般情況,便以為他是個不得意的人,父親是個癆病鬼去得早,哪怕家中富足,權勢卻沒落,母親出家又不管他,那也怪不得衛十七郎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你的頭痛癥是怎么回事。”東月鴦換了個話題,免得再提起他的傷心事刺激他。
結果誤打誤撞,卻好像讓他整個人都醒神了一樣,他很沉默地盯著她看,不發一語,也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過了很久就在東月鴦以為他不會說了以后,一句簡潔倉促的話語溜出來,“因為生病了。”
那些妖道給他下藥,本意是想殘害他的意識,人變傻了,曌天子豈不是就還有機會回歸正統嗎。
結果他們說,他誰都記得,大小事處理得當,思緒混亂也只是短暫的,卻獨獨忘了一個不該忘的。
“你做什么?怎么起來了,不是說好我們坐下好好說話嗎。”東月鴦突然被他的舉動嚇到,眼前的人影倏地起身朝她走了過來,步履堅定,他看上去還沒好透,沒緩過來,鬢邊的頭發些許被汗濕了,嘴唇微干,卻很紅艷,雙目黝黑又混沌,直直地倒影出東月鴦的影子,“我不想坐了,我想靠著你,我能……我可以……”
他像是在斟酌怎么表達自己的意圖,宛若剛學會說話的稚子,充滿任性,在頭痛的刺激下,他捂緊了穴位,固執地站在東月鴦身邊,“我想你離近一些。”
東月鴦面對這樣突然的狀況無法應對,這在她看來很棘手。
她希望對方不要生事,她真的心有余力不足,可對方自己痛還要安撫地說:“我蹲下來就好了,你揉一揉,幫我揉一揉。”他挨過來,真的蹲著,那么高的身量蹲在她身旁還能與她平視,更讓東月鴦驚訝的是他二話不說就把頭靠在她雙腿上,像要努力往她懷里擠,很委屈討乞憐的一個姿勢。
東月鴦一直推拒他的頭頂,就怕撞上她的肚子,但摸上去發現他靠上來一動不動,僅僅是貼著而已,乖得像條狗,她原本往外推的動作慢慢停滯,也許這只是個不得父母寵愛,親緣淡薄的可憐蟲呢?
就如她和蕭家那兩個一樣,東月鴦為什么那么能忍,起因也是她剛去蕭家時就得知,蕭家兄妹雙親都死了,她雖然父母健在,但說實話也是個親緣淡薄的,不然為什么東父東母去了望天城那么多年,連東仕旻都生了,怎么就不知道把她接過去一家團圓呢?
這個衛十七郎的娘寧愿住尼姑庵都不回來看望兒子,這才養成了他這樣的性子,只能說同為可憐人,東月鴦還是選擇沒那么冷酷,把人安撫好了她也安全了,她放在他額頭穴位上按照他剛剛的樣子輕輕地揉,他感覺很舒服,人也安靜了許多。
婢女找著醫館看堂的大夫領他回來看時,撞見的就是眼前一幕,屋內東月鴦安穩地坐在椅子上,之前還差點因病發作而倒下的男人在她腳下坐著,頭靠在她腿上,閉著眼任她揉著額,高大的身軀真是縮成一團,睜開眼發現動靜望向他們的瞬間就像忠心耿耿的護衛。
東月鴦現在顧不得別人是怎么看的了,有了援兵來,她松了口氣,“快過來給這位郎君瞧瞧,他方才不舒服,頭痛發作。”
大夫沒有遲疑地上前,可是該怎么給這位爺診斷有點犯難,東月鴦立起身,推了推他,“快起來,我坐累了,要起來走走。”
她知道光是叫他是沒用的,只能用自己做借口,果然她一提自個兒不行了,對方搭在她腿上的頭便自動抬了起來。
東月鴦趕忙伸出手,示意婢女扶她起身,然后將這里的位置留給衛十七郎跟大夫。
趁著大夫在給對方查看把脈,她想借機偷偷溜走,結果剛一動就被視線盯上,“你去哪兒?”他聲音聽似平靜,實則蘊藏著兇險,東月鴦煩惱地嘆了一聲氣,他總不能不許她離開吧?
她更不可能一直呆在這里,“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出來時已是下午,此時外面天色變黃昏,再不走就晚了。
她可不想曌明澤來找她,真要起了沖突醫館怕是都得毀。
“你安心看病吧,大夫來了,你有什么不適的地方和他說,下回我的狗沒事的話,再過來謝謝你。”
誰知這人拂開大夫,“我沒事了,你去看藥堂吧。”
他緩了過來,雙目真正變得清明起來,一切都正常有序,加之他這里幕后的主人,大夫更不可能違背他的話。
于是東月鴦硬生生看他走到身邊,拿出張帕子,是她先前砸他身上的,他視為己有,往自己額頭上擦了擦,“你回去,我送你。”
東月鴦愣在原地,婢女被他指揮著,“把狗帶上。”主仆二人一時不分不清,誰是她們的郎君,一對上視線,他的目光充滿壓迫性,婢女頂不住順從了他的命令,跑去抱狗。
東月鴦的手在下一刻被人牽住,“走吧,我扶著你?”
“不……”東月鴦拍開他,擔心這樣叫人看見了不好,低頭間忽然瞧見他另一只手,好像是什么東西被她拍掉了,露出了上面過去了很久,已經完全恢復卻殘留下來的一排齒印,如今只剩淺淺的疤痕,湊近了方能看清。
她瞳孔驟縮,“這是什么?”
石板路上,掉的似乎是用來遮掩疤痕的異物,顏色與人的膚質一樣。
對方的手露出來,就如突然缺了塊皮,可是掉的地方無論是血還是什么,沒有一絲傷口,只有這道淡淡的疤。
像是意識到什么,東月鴦猛地盯著眼前的身影,“你不是衛十七郎,你是誰?”
手上的齒印是東月鴦曾經給另一個人造成的傷口,她清楚她當時咬得有多用力,深可見骨,蕭鶴棠都疼的大叫了,后來卻為了平息她的怒火情愿忍著不用藥。
這排牙印是那么眼熟,東月鴦根本沒辦法自己騙自己,她開始認真打量對面的人,而因為她突如其來的那句話,“衛十七郎”似乎也非常詫異,她竟然能察覺到他另有身份。
他還在遮掩,即使拾起地上那塊“皮”,笑著對她說:“你說這個?我小時候被狗咬,手上就多了個印子,嫌不好看,這才遮上。”
根據他的身份,他是很在意形象的,要想勾三搭四做個風流人物,就得注意細節,這么解釋她應該能理解?
然而東月鴦心事重重地盯著他,“衛十七郎”跟她心目中的那個影子,長相雖然不同,卻又著類似的氣質,不管他是不是那個人,今天發現的一切都太過虛幻了。
如果眼前真是蕭鶴棠,那他是怎么做到以這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出現在大豐的。
這個牙印她熟悉無比,他竟然說是被狗咬的,天底下真有那么巧,素不相識的兩個人長得不一樣,傷口卻能出奇地一致?
她現在看他的目光相當不信任,“怎么了,怎么這樣看著我?這道傷嚇著你了?”他還問。
東月鴦心中思緒萬千,簡直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雜音。
回想跟這個人的相遇到現在發生的事,他看她的眼神陌生,好像不認識她一樣,她胡謅了個名字,他還當真。
蕭鶴棠……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戲?耍她很好玩嗎?
東月鴦陡然冷下臉色,她不像剛才那樣好脾氣,一旦心中認知面前的人有可能是她認識的舊人,東月鴦如何都忍不了這口氣,認為蕭鶴棠戲耍了她,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不管他是為什么要這副作態來接近自己,東月鴦抬起手。
庭院里連抱著狗出來的婢女都心驚地望著他們。
那個一身淡雅素衣,高大俊朗的男人不躲不避,應該說猝不及防又挨了他們夫人一巴掌,他還什么都沒做,他神色稱得上驚愕,嘴角含笑,卻用陌生的眼神俯視面前的女子,不懂她為什么突然發怒,突然這么生氣,“我哪里惹到你了?”
他一定很無辜,很委屈,氣氛明明到這里剛剛好,東月鴦前不久還允許他靠在她腿上,輕柔地為他按揉穴位,哄著和他說話,結果怎么說翻臉就翻臉。
“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
“你如真是衛十七郎,那這道傷口算什么?”東月鴦覺得這真是太好笑了,她現在回想,她怎么那么傻呢,竟然分不出他是誰?
這行事的作風,這說話的態度,這玩世不恭的語調,不是蕭鶴棠還會是誰?!他作弄她還不夠,還要作弄她第二次,什么讓她跟她丈夫和離,這大半年來,人人都說他放棄了她,世人親眼所見,她懷著他的骨肉,蕭鶴棠卻在南邊稱帝,他如今占有曌氏半壁江山,卻根本沒想過她還在成王這里作為人質吧。
如今一來就叫囂著看見她很熟悉,忍不住想要親近,不過都是他游戲人間的手段。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無恥。
東月鴦已然認出他的身份,可蕭鶴棠還不曾覺得,他驚訝于她的敏銳,竟然能察覺到他身份的不妥,如此一來就不應該輕易將她放走了,不然他們一行人在大豐都會有危險。
可她怒氣沖沖,看他的眼神猶如仇人般怨憎猛烈,這不由得叫他不敢再觸怒她,甚至想不明白她為什么會這樣恨他,屋外忽而涌進來了許多帶長槍的士卒,將這里幾乎都包圍起來。
而他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還是要咬死了不能否認,在曌明澤的身影出現在東月鴦身邊之前,蕭鶴棠依舊神情自若道,“夫人是不是認錯人了,我衛央,二十年來沒出過封地,也就是今年才來大豐……”
他不肯承認,更加重了他戲耍她的嫌疑,他要演,好,東月鴦也愿意成全他,最好這輩子都不相認。
她回頭,曌明澤正好從門口威風凜凜地進來,他因為發現東月鴦私自出府,又沒有多帶成王府的護衛,于是查到她最近的動向,這才急匆匆地趕來。
他未曾聽見二人的對話,也沒瞧出不妥,蕭鶴棠早在他來時就將手收回了袖子中,露出最斯文得體的笑,鎮定如斯。
東月鴦佩服他見到這么多人來,在這么危險的情況下還能臨陣不亂,不慌不忙,她禁不住冷笑,如果她在此時把他身份說出去,他會怎么樣?
捉住了南邊的帝王,曌明澤可不就立了一記大功。
他也在看她,眼神里隱去一絲疑惑,默默地觀望東月鴦,一副深情樣。
曌明澤對他們之間怪異的氣氛并不敏感,他直接敵視地瞪著面前的“衛十七郎”,問東月鴦,“他有沒有對你怎么樣?”
曌明澤來自然是怕東月鴦跑了,但還好她只是來醫館給狗治病,人還在大豐就能找回來,東月鴦卻不說話,也不看他,他開始懷疑起是不是衛家的病子對她做了什么。
說是病,那都是曌明澤對衛十七郎以前的印象,弱不禁風,但是男人哪怕再瘦弱,力氣也不是一個女子能扳動的,他開始上前逼近了衛十七郎,手中握著劍柄,懟著他的胸膛逼他后退,“十七郎,多年不見,怎么也不見得叫人了?這家醫館,是你衛家開的?”
跟前人不受控制,退后兩步,很符合他風流卻體虛的模樣,論輩分他們是同輩,論年紀衛十七郎可是比他小才對,理應叫他一聲“兄長”。
而當他順著曌明澤的話叫出來,連曌明澤身后的東月鴦都睜大了雙眼。
他錯開曌明澤和東月鴦對視,如同根本不介意曌明澤這般挑釁,目光始終落在東月鴦身上。
很快他就被人再次抵著胸膛,劍鞘架在他脖子上,曌明澤放著狠話說:“十七郎,看清楚了,我身后的,那是你嫂嫂,你可不許無禮待她,她也不是你能肖想的。”
“萬一叫我知道,你對她別有居心,可別怪我不顧念兄弟舊情……”
他們關系實際上相當遠了,遠房親戚,曌明澤不給面子殺了他都可以,反正無權無勢,一個小爵爺能奈他何,他還是成王世子,未來江山的繼承人。
但是,后面有人叫了他一聲。
曌明澤循聲看去,東月鴦秀眉間籠罩了一絲清愁,她姿態冷淡,仿佛不愿在此多待,叫了曌明澤一句,“世子爺,什么時候回家去。”
家?她已經將成王府當做了家?曌明澤目中出現驚喜,他無疑被喊得很高興,就如跟東月鴦是正常夫妻,這滋味兒可不是后院里的妾室們能帶來的。
他忽而對衛十七郎生不起絲毫興趣,從他肩上將劍鞘撤走,曌明澤回到了東月鴦身旁,他自然地摟上去,環住東月鴦的腰,“走,你不想留下了?那我們這就走。”
東月鴦也很吃驚曌明澤舉動這么超過,但是比起另一邊“衛十七郎”看著她的眼神,東月鴦還是情愿接受曌明澤的觸碰,蕭鶴棠不是裝作不認識她么,東月鴦對他也不假辭色了,再見就是陌生人,她做她的世子妃,他當他的十七郎。
她隨著曌明澤摟著她的動作避開蕭鶴棠的視線轉身,婢女一同跟上,找到東月鴦見她平安無事他們便能打道回府了。
至于衛十七郎,他又沒當面做什么出格的事,至少現在眾人根本沒看見什么,于是將他落在最后,醫館內的零星幾個百姓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
實際上只看到曌世子找到他的夫人和婢女,帶上人馬走后,院子里就剩下一個孤零零目送的影子。
鄭潮戨聞訊趕來后,蕭鶴棠還立在原地神色莫測,目視前方,眼里是仿若幽潭深淵般晦暗的光。
第 72 章
回去路上, 想起正事在醫館內還頗有些高興的曌明澤,在單獨面對東月鴦時忽然又冷下顏色,質問道:“你怎么私自出府了?府里不是有大夫, 怎么偏偏還要跑來醫館?”
要不是他今天突然回去發現東月鴦不在家,還以為她跑了, 曌明澤也不會追過來, 下人因她一頓挨罰, 曌明澤沒見到人之前本是想怎么對東月鴦大發雷霆的, 結果她一句世子爺就給哄開心了,忘了追究這個事。
現在想起來當然不能一下就放過, 他還等著聽東月鴦跟衛十七郎的解釋,“你跟衛央是怎么回事。”
東月鴦早有預感今天這一幕遲早會被發現,瞞不住, 但也不想憑空面對曌明澤的指責, “你還問我?”要不是他那些妾室, 她也不會為了不招惹麻煩跑來醫館。
結果躲到天涯海角都逃不掉。
曌明澤被東月鴦反應弄得一愣,預想中她的慌張和心虛半點沒有,東月鴦理直氣壯地瞧過來,“你還是別問我了,去問問蔡夫人和大夫他們吧, 我若能請府里大夫給我看,不誤診, 我還能去醫館?”
這里頭顯然是有事,曌明澤也不傻,他母親早逝, 后來來了個繼母,父親還有妾室, 妻妾之爭他再熟悉不過了,以前是他看著自己父親房里出事,如今沒想到他這里也出了岔子。
“那衛央呢。”這個東月鴦還沒解釋。
“他……”
東月鴦:“我也不知道那家醫館是他衛家開的,我去看大夫,他也去治病,一來二去不就碰上了。”
“就只有這樣?”
東月鴦笑笑:“不然呢,我與他不熟,還能怎么樣?”曌明澤審視她,衛十七郎可是風流性子,她有沒有被招惹到?端詳東月鴦的神情,從醫館到現在,她對衛央態度平平,走也走得沒有半分留念,曌明澤心中猜測,那應當是沒什么的。
好不容易回到成王府,下了馬車,東月鴦被送回院子里,然后就見曌明澤從這里出去,據婢女說,是直奔妾室們的院子,還讓人把大夫一并拉了過去,看來是有好戲要上演。
東月鴦不是很關心曌明澤會怎么處理這件事,還是那句老話,她只是占了個世子妃的位置,懷的不是曌明澤的孩子,妾室肚子里的才最為要緊,就算是打是罵,都不會對她們過度處理。
否則她們娘家家里就過不去,成王那也會有異議,只要不傷及她肚里的孩子,小打小鬧實際上是被允許的。
她更關心的是,蕭鶴棠為什么會來大豐?他的目的是什么?他怎么那么大膽,偽裝成衛家人,要不是在她跟前漏了餡,被熟悉傷口的她知曉,他的裝扮可以說是天衣無縫,連曾經的枕邊人都這么久了才發現是他。
這不發現還好,一發現就疑慮重重。
火大是真的火大,東月鴦很生氣他竟然敢冒充別人來戲弄她,但冷靜下來又不禁想那天他們對峙的細節,當然他并沒有承認自己是蕭鶴棠,全靠東月鴦憑借認知識破他。
他的反應也相當古怪,他的頭痛癥是怎么回事?他以前有過這種毛病嗎?還是說在她不在的這半年里他生了什么重病。
可是再怎么樣,他裝不認識她的樣子,就像第一次見她的舉動就是很可笑。
婢女進屋來,對坐在窗臺旁發呆的東月鴦稟告,“夫人,蔡夫人她們來了,說是為了上回的事,想向夫人賠罪。”
東月鴦緩緩扭頭朝婢女背后走進來的幾道身影望去,遲鈍的思緒讓她反應也變慢了,直到見到這幾張強顏歡笑的笑臉,她才想起,哦,上回曌明澤一回來就跑妾室院子里訓話去了,還是有點用的。
聽說他人在那邊大發雷霆,將房里人都訓哭了,最寵愛的蔡夫人都掉了幾滴淚珠子,梨花帶雨也沒讓曌明澤心軟,勒令她們不許再搶東月鴦的大夫,更不許再胡來,否則就將人休了讓她們回家去。
這種重話一出來,人人自危,于是經過幾天合計,暫時到東月鴦跟前低個頭,相約結伴過來給她道歉來了。
說實話來還不如不來,曌明澤這樣無異于是給她樹敵,東月鴦和他沒有半分情誼,妾室卻因她承受羞辱,東月鴦覺得這些來賠罪的人里,表面看著和和氣氣,一個個都很軟的樣子,實際心里不知道多恨她。
“夫人,還請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們計較。”蔡夫人人纖細也很秀氣,她月份比東月鴦小多了,看上去就跟還沒顯懷一樣,手帕時不時擦拭臉上搖搖欲墜的淚珠,要不是不知情,還以為誰欺負了她。
其他夫人也附和,還有個有孕的申夫人,年紀更小,她好像是蔡夫人的表妹,一塊兒嫁過來的,叫東月鴦也是叫東姐姐,“姐姐別跟我們計較,大夫的事,是我不好,我老是不舒服,蔡姐姐便幫我做了主,叫了大夫來看。”
“還有你那只狗,大家是瞧它太可憐了,天生瘸腿,總愛叫喚,是怕它餓著,這才都拿吃的給它。”
“我們,我們也不知它不經吃……實在是沒有別的意思,結果夫君回來,將我們臭罵了一頓,嗚嗚嗚……”
說著便嚶嚶啜泣起來,一個人有哭的動靜,后面的也跟著有樣學樣,一時間東月鴦的屋子里滿屋都是哀怨委屈的啼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嚎喪。
在人多勢眾力壓她的情況下,東月鴦這時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她也沒想做一輩子世子妃,等生下孩子,她寧可請成王單獨賜她一座院子出去住,安安靜靜地撫養孩子長大成人,比夾在這妻妾成群的后院中過活不好嗎?
“兩位夫人快別哭了吧,以前的事就當過去了,同是世子后院的人,我也不想與各位為難。”東月鴦先是表示了下自己的立場,然后說:“這世子妃,我可沒想做它個一生一世,夫人們也知道我的身份,只是大王為了挾持南邊勢力,才同意世子娶了我,這都是不長久的。”
她話講得已經很直白了,眼前這些妾室都不是良善之輩,家里送她們來哪怕做妾也要占據曌明澤身邊的位置,這代表今后大家說不定就是宮中妃嬪,自然是早來早得位份。
東月鴦竟然說她對世子妃的位子沒有那么在意,這都說得出口,可見她對世子是沒什么心思的。
倒也不用懷疑她話里的真假,她們身份立場不同,選擇曌明澤是因為她們父親都是成王的部將,自然要拉攏他,而東月鴦可不是大豐這里的人,她是庸都的,她懷著蕭帝的骨肉,家在南邊,她肯定終有一日要被送回庸都去。
原先沒有說清,大家擠兌她私下爭爭,是因為不清楚她是什么樣的人,她是怎么想的,現在由她自己說出來,蔡夫人跟申夫人哪有不信的。
少了一個勁敵一切都好說,于是哭聲暫停,開始和顏悅色地和東月鴦姐妹相稱,態度親昵起來,“東姐姐說什么呢,來了大豐過好日子,哪能輕易就走?大家可舍不得你呢。”
東月鴦點頭含笑:“塵歸塵土歸土,人總是要歸根落葉呀。”嘴上說著舍不得,這些女子眼中各個示意,“隨口說的客套話,你可不能當真啊,該滾的時候還是得滾”。
東月鴦是不想樹敵,這才與她們虛與委蛇。
這過點尋常平安的日子怎么這么難?
然而,更難不巧地還在后面。
在曌明澤的后院,東月鴦與他的妾室等人暫時說和,勉強回歸太平的時候,成王府內來了消息,“庸都的使臣到了。”
使臣們來是為了議和的,至于議哪些和,定然少不了東月鴦這一環。
眾人都在猜想東月鴦會不會被庸都索要回去,在成王接見庸都使臣的當天,一個更大的消息在半個時辰傳遍整個大豐。
不僅使臣來了這里,蕭帝也來了。
滿城嘩然,當初成王在南邊有議和企圖的時候,就聲稱想要停戰,起碼得蕭鶴棠親自來大豐,這相當于身入險境,他敢不敢?
沒有哪個帝王會只身前來敵軍的領土,除非他不想活著回去,但他還是來了,這不知是算他狂妄自大,還是覺得成王真的不會對他出手。
然而蕭鶴棠應邀前來,該有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至少一個迎接招待他的宴席少不了。
舉辦宴會的地方就在成王府,天下人都盯著這看似普通實則半點也不尋常的一天。
天暖氣清,小院里不生風波。
東月鴦自從表明了自己無意長久做世子妃后,跟妾室們的往來多了一些,再通過蕭帝來大豐的消息傳來,妾室們對她的態度更加可親了,巴不得她一走了之,然后讓世子妃的位子出來。
東月鴦沒有特意去記哪天是宴請的日子,她一如往常在院子里休息,逛累了就回屋里坐坐,看看花逗逗狗,現在還有妾室陪她解悶兒。
但是該來的還是逃不掉,沒多久前院就來了人傳話,“大王吩咐,請夫人打扮打扮,出去宴客。”
說是有貴客來,想見她一面。
蔡夫人睇著東月鴦的反應,看不出她是驚還是喜,跟申夫人對視一眼,“東姐姐,要不要我們幫你一塊打扮,這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還是得好生捯飭捯飭。”
是因為蕭鶴棠來了,她們巴不得她走,才這么齊心協力打扮她。
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動物,焉知這么久了,蕭帝對他的前夫人還有沒有情?如今東月鴦是肚子大了,有他的骨肉,但不代表她還能像從前那樣吸引他。
不然怎么會是前夫人,又隔了大半年才過來這里討人回去。
背地里蔡夫人她們都認為,蕭帝稱帝這么久了,定然充盈了后宮,她們就算沒嫁人,也不是多天真的女子,在這男權當道的世道,哪個位高權重的男子會真的潔身自好?
就算潔身自好,身邊也不是沒有紅粉知己。
不過申夫人還是夸贊道:“東姐姐即使有孕在身,氣色還是豐盈紅潤的,這讓庸都的人來了一看,就知道咱們可沒對待他們的人。”
東月鴦在鏡子里的臉的確瞧得出來,她在這邊吃好喝好,是沒受什么苦難的,蔡夫人把一支花簪別在東月鴦發髻上,“讓那蕭帝也瞧瞧,以東姐姐的姿色,即使他身邊有了些妃嬪,也能占據一席之地。”
申夫人拉了蔡夫人一下,有沒有妃嬪這事還沒聽說,但在這關鍵之頭還是別惹東月鴦不高興,萬一她一個反悔不想回去了怎么辦。
東月鴦未免不知道她們心中藏的小心思,但她無意理會,甚至哪怕聽見蕭鶴棠身邊或許早有他人,她也不怎么氣惱,只要成王不將她還回去,她就還是世子妃呢。
“大王有令,那我就先去瞧瞧了,兩位妹妹自便吧。”
蔡夫人申夫人送她出門,“姐姐去吧,不必擔心我們。”說著目送打扮好的一身華服的東月鴦離開后宅,更覺得她在大豐呆不久是命中注定的。
前院是成王等人用來議政的地方,說是成王府,也是一座好大的行宮,東月鴦等人是曌世子的妻室,住得較遠,如今來還要坐上輿車才行。
這是她除跟曌明澤成親那日,第二次這么聲勢浩大的出現在眾目睽睽之下,太多人了,這里就是成王的朝堂,來的都是他的部將,曌明澤跟牧信衡都在其中。
最明顯的還是跟成王并排坐在上方的身影,他和他帶來的使臣,跟成王的人形成分水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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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自為營。
東月鴦的出現成了所有人的關注,成王讓她上來走了一圈,當眾對蕭鶴棠說:“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本王的兒媳,世子的夫人,如何,是不是將她照顧得很好?可沒虧待她啊……明澤,還不把你婦人請下去坐著,孕婦人可受不了累。”
東月鴦是人質,也是把柄被展示在人前,她大方地微微仰視上方的他們,與蕭鶴棠時隔半年,光明正大地在殿堂上相逢,就如成王所說,他應該看得出她過得有多好。
他不要的棄婦,她嫁給了成王世子,不至于養尊處優,卻沒有半點閃失。
再次見蕭鶴棠,東月鴦也在仔細打量他的變化,褪去他那不知道用什么做的面具,沒了遮掩他回歸了最真實的本來面貌,眉棱壓眼,面如冠玉,眼中目光如炬,人人都靠扮相,但那身帝王裝扮不過是給他貴氣英武的一面,增加一點錦上添花罷了。
這才是真正的他,哪是那個弱不禁風一無是處的衛十七郎。
但她也是不差的,雖然她的存在對大豐的意義特殊,卻還是要感謝成王,至少在這種重逢的大場面之下,她不僅保留了尊嚴還得到了一份體面,哪怕這份體面對庸都來說,可能是加諸于他們頭上的一絲羞辱。
讓東月鴦流落在大豐,遲遲不歸,是他們的無能,更代表當初在利益跟前,蕭鶴棠選擇的不是自己的妻兒,而是帝王之位。
如今他們的感情還剩多少?成王又能通過東月鴦,在蕭鶴棠那討得多少利?
東月鴦被曌明澤從大殿上接到他的位子上坐下,從她出現起,有一道來自頂上的目光就追隨著她,曌明澤得意而盡興地從蕭鶴棠那收回目光,他手搭在東月鴦肩上,阻擋了她親自倒酒的動作,“我來,你別動了。”
讓東月鴦來的意義,不僅是為了給蕭鶴棠看她在大豐的情況,更是為了激怒他,成王等人,想看的就是他在氣急攻心下出糗,或是做出什么不體面的事,還想看看他對她的在意程度。
座上,成王俯視底下動靜,在看到曌明澤和東月鴦一來一往的互動后,滿意地笑了笑,這樣一看,當初匆匆決定讓澤兒娶她,也不是不明智的決定,至少這對半路夫妻,還是有模有樣的。
欣賞完,他看向王座上另一旁的身影,“弦音。”
蕭鶴棠攥著手中酒杯晃了晃,神色如常地迎接成王的審視,他也剛剛從東月鴦那里收回視線,看上去不像不悅,也不像高興,就是很無動于衷的樣子,哂笑著應對,“成王請說。”
他們地位相當,輩分卻差了不少。
在暫時不撕破臉的情況下,還得彼此周旋著,成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評價一下那對小夫妻,“你看他們……”
蕭鶴棠眼神平靜,語調輕淡,“朕瞧見了,令郎很懂得體貼人。”他露出微笑,連成王都摸不透他是不是在真心實意地夸獎自己的兒子。
成王:“本王這兒媳……”
“東娘子?是,被他照顧得很好。”他態度幾乎滴水不漏,成王仔細打量,幾番確定,這位新帝是真對前夫人一點情意也不剩了。
那還怎么談利益交換的事,原先在東月鴦來之前,成王下屬有人曾提到去年收成不佳,需要些糧草。
若是要蕭弦音拿出三千萬石的糧草來換,他還愿不愿意?
因為估摸不準蕭鶴棠的想法,左右是為了試探口風,成王干脆直接問了,“是,你都看到了,原先也沒想到能成就這段姻緣,還得虧蒙燕山,千里送人……哈哈本王可不是要惹你生氣,說句實話,他們二人婚事已成,夫妻和睦,在我眼下,就沒鬧過脾氣,但她總懷著你的骨肉,你看……”
“是把她留在此地,還是等孩子生下來,你將孩子接走?此事就當算了,別讓他們夫妻兩地分居。”
酒要喝,宴席要擺,正事也要一點一點談出來,這又到了二選一的關頭,要成王放人,東月鴦現在是世子妃,她能走得掉?曌明澤那里不答應。
反倒是孩子,還可以勉為其難送還給蕭鶴棠。
就看蕭鶴棠怎么想了,可他把玩著酒杯,眉目有神,像是在思量,卻不輕易開口回應,很難讓人知道孩子和前妻,到底哪個更重要。
第 73 章
蕭鶴棠來大豐是有時間限制的, 他不能在大豐久留,敢明目張膽的出現,也是因為庸都和建梁那邊都對大豐虎視眈眈, 建梁大營的兵力就緒,在他跟使臣出現在成王面前時, 后方就有五十萬大軍在前線壓陣了。
這是在告訴成王, 如果蕭鶴棠在大豐有一點不測, 他們這邊的軍隊隨時會打過來。
成王再怎么樣都要顧忌蕭鶴棠的安危, 他敢以身犯險,他們如果不想在這個不合適的當口開戰, 就還要讓天下人都知道蕭鶴棠在他這好好的,因為議和,他履約了, 說到做到, 成王還不能在這時背信棄義。
可是合約內容也不是一天就能談下來的, 兩位大人物之間不過是談談彼此口風,至于要拿什么來換,怎么提條件還都是底下人去爭執。
蕭鶴棠像是根本沒考慮要孩子還是要前妻這個問題,他舉杯向成王示意,“她還沒生, 談這些是否為時過早了?朕還想多看看大豐風俗民情,這一個月內, 還要在此地叨擾大王了。”
成王知道事情沒那么容易,蕭弦音剛坐穩帝位,要他割肉換愛, 利益上他肯定是不舍的,一個英武的帝王背后有多少臣民盯著, 不是他做了決定底下人就一定會配合,而且還要看這個“愛”值不值得他付出那么多。
要想他英雄難過美人關,恐怕還不到時機,起碼要等孩子生下來,見了真章,那才分得出孰輕孰重。
成王也不心急,思緒萬千中過,面上和蕭鶴棠恭維來恭維去,“何談叨擾,本王早就想跟弦音你把酒言歡,既然你暫時無心回歸庸都,那就在大豐好好玩樂一段時日,不如本王將一處風景好的別院挪給你住,你看……”
整個大豐都是成王的地盤,蕭鶴棠住哪里都別無意義,要是他可以,甚至還可以向成王提出就住在成王府上。
但從開口到閉嘴,蕭鶴棠都沒主動提出這個要求,他仿佛逆來順受,“大王怎么安排都行,朕不挑,曾經夜襲大營,也是幕天席地連水洼馬廄都睡過的。”
提起軍營生活,成王似乎有些惺惺相惜,談興四起。
東月鴦在座下很少去看蕭鶴棠那邊,他們的目光從剛開始她進來有過一陣不短的凝視,之后彼此間再沒有目光糾纏。
現在因被座上成王的笑聲吸引,抬眸朝他們望去,只看到蕭鶴棠跟對方相談甚歡的場面,再來點舞姬助興,可謂是其樂融融。
曌明澤剛應付完其他人,扭過頭看向東月鴦,順著她目光覷見蕭鶴棠的身影,這回偏了偏身子,湊近了道:“你可知道他來大豐是做什么的?如果他要換你回去,你可答應?”
東月鴦沒有半分驚訝,連絲毫動搖都沒有地回視曌明澤,“換我?”她很有自知之明地笑了下,“我看,是換我肚里的孩子還差不多。”
不光成王在試探蕭鶴棠的態度,曌明澤作為名義上的夫婿也在試探東月鴦的態度,縱然他已經很相信,東月鴦對蕭鶴棠已無感情,這大半年里他可是看在眼中,她可沒有過度沉浸在思念里,即使思念也是思念在庸都的親人。
但他還是說:“不錯,你于他來說或許不算重要,但你肚子里的種可是他目前唯一的子嗣,骨血可不能流落在外,他定然看重孩子比看你重要,但若是他要你回庸都,你走不走?”
東月鴦聽出了曌明澤話里的擔心,他好像很不希望他們舊情復燃,東月鴦這回主動替他斟滿一杯酒,遞過去,“放心吧,我于他沒什么用,即使回去也就那樣,還不如留在大豐值得我開心,孩子他可以帶走,我就不回了。”
曌明澤相當滿意東月鴦的回應,不管真假他就是被她哄得很開心,東月鴦可比他后院里的其他妾室有意思多了,他舍不得輕易放她離開,但她能自愿留下來是再好不過的,他忽然動手,握住東月鴦纖細的手腕,扶著她的手說:“喂我,我要你喂我喝。”
東月鴦直接照做,她的手腕被曌明澤把控住了她還能怎么掙扎么,結果喂完才發現曌明澤不要命地往上方看,東月鴦回眸才驚覺不知什么時候起蕭鶴棠向他們投來了眼神,她愣愣地問:“你何必……”何必這么刺激蕭鶴棠?
他會是被刺激到的人嗎?
他看他們的眼神就跟陌路人一樣,然而曌明澤蠱惑東月鴦說:“你不做給他看,不讓他知道你我之間感情有多好,他怎么放棄把你帶回去?”
讓蕭鶴棠放手,最好的方法就是叫他知道,她已經有人托付終生了,那樣他即使帶孩子回庸都,不帶東月鴦也不用有什么愧疚感。
本來也不打算回去,東月鴦一時認同了曌明澤的道理,但她還是要提醒一下,“你別太過了,萬一讓你后院里的妾室們知道,還以為你多偏頗我,我可不想得罪了她們。”
她們是都認為她會離開大豐的,萬一沒有離開,東月鴦定然需要曌明澤安置好她,不然占著世子妃的位置做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那豈不是個活靶子。
“放心。”曌明澤懂東月鴦的意思,他出聲安撫,“我會讓她們知道,你對她們來說造不成多少損失。”
世子妃罷了,沒有娘家后臺,就跟傀儡似的,日后就算位居高位,誰能拉攏東月鴦誰就能多個助力,道理還不是一樣。
他們二人親昵的竊竊私語的一幕,有些超出庸都這邊使臣的認知了,沒想到成王世子對東月鴦會是這副親近的態度,好像有些癡迷于這位夫人,這樣還有可能放人嗎?
瞬間鄭潮戨向蕭鶴棠望去,東月鴦比他們想象中過得還要好,不管這是不是成王這邊做出的障眼法,她的氣色做不得假。
他在那天匆匆趕到醫館后,發現蕭鶴棠一人安靜地站在原地,眼里的情緒濃稠得像是一塊化不開的墨,他得知詳情后就勸阻他,不要這么早暴露自己,但是使臣剛到大豐,蕭鶴棠便召集了人手恢復了身份,放出消息要與成王議和,這比他們計劃的要早了兩個月時間。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是迫不及待想跟成王談條件,把人要回來,還是不想受這份氣,早些解決了回庸都去,鄭潮戨都把握不好蕭鶴棠心里所想的。
他到現在都覺得近些天發生的一切太過巧合了,原來他們此前遇到的人就是東月鴦,蕭鶴棠這些天以衛十七郎的身份示人,與他打交道的還是東月鴦,如果早知道,或者蕭鶴棠沒失憶的話,那么他們早可能將人偷偷從大豐運送走,還何必留在這與成王談判。
今日東月鴦的出現,不過是在眾人面前走個過場,以示她在大豐過得怎么樣,庸都的使臣可不要拿她在這受了虧待來攻訐大豐,以此來談條件。
東月鴦沒有在殿堂上待太久,她坐不住,久了腰便不舒服,她要走成王那邊也不阻攔,但是曌明澤親自送她回去,帶著東月鴦向父親和蕭鶴棠告辭,然后在他們的注視下,東月鴦被曌明澤摟著腰,從眼前離開。
成王轉頭跟蕭鶴棠表示,“弦音,還要喝嗎?”
人走了,宴席當然還要繼續下去。
本以為這一面見了,東月鴦暫時不用再替成王父子辦事,出現在蕭鶴棠眼前,然而,很快他們又打交道了一次。
還是在四下沒什么人的情況下,都知道蕭鶴棠來了大豐,使臣在與大豐的官員糾纏,他們帝王之間似乎做了甩手掌柜,除了經常同游大豐,見見民情,其余時候蕭鶴棠都待在成王安排給他的別院里。
說是別院,其實離成王府很近,甚至有一條專門通往那座別院的通道,就在曌明澤后宅院落的附近。
這樣的安排聰明人都能想到是為了什么,成王怎么會將蕭帝的居所安排得這么近,歸根結底他還是不信蕭鶴棠對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子嗣無動于衷。
這么近的距離,不管是蕭鶴棠找過來,還是東月鴦找過去都極其方便,如果他們二人做出什么丑事,那到時候就有更好的把柄供他拿捏了。
蕭鶴棠竟然敢玷污世子妃,哪怕對方是他前妻,只要東月鴦跟曌明澤還沒和離,他們就還是夫妻關系,身為帝王,敢侮辱人-妻,豈不是讓天下人恥笑,德行有虧,成王跟曌明澤顏面有損,怎樣怪罪他都有道理。
但是,這么多天了,一直都風平浪靜,后院沒有動靜,別院也沒有動靜,蕭鶴棠自守陣地,東月鴦也好像對這個前任丈夫沒有留念,二人根本不見一絲往來。
眼看計劃就要胎死腹中,出于無奈,成王只好找來世子,暗示說,天暖了,該帶世子妃出去多走走。
于是這天,曌明澤按照吩咐暫且放下手頭上的事務,主動和東月鴦提起外出逛逛,“我看你那只狗,病也好得差不多了,能吃能喝能跑,不如帶它出去溜溜。”
“你身子不好,我帶它如何,狗是要放養的,老拿根繩圈著它精氣神兒就沒了。”東月鴦被說動了幾分,她其實可沒拿繩子拴著它,但是為了防止它亂跑,到了夜里大伙休息了才將它拷在犬舍。
“你想去哪兒。”
曌明澤招手,讓婢女上來給東月鴦換鞋換衣服,“也不遠,就在附近湖邊有山水的地方走走。”
東月鴦想得還是很簡單的,她提議,“蔡夫人和申夫人她們呢,把她們也請來吧,不可厚此薄彼。”為了不讓她們找自己麻煩,當然要曌明澤雨露均沾比較好。
曌明澤無有不可,他本意只是要帶東月鴦出去,多添幾個人又何妨。
這就像是一家之主帶著自己的一眾家眷出行,看哪里景色好就在哪停下,兩個妾室嬌氣,走到半路說要在亭子里歇息,還要用些點心,下人趕緊一一奉上。
東月鴦喝了幾杯茶水,肚子有點發脹,看到曌明澤正在跟仆人逗狗玩兒,她起身讓婢女扶著她,“我去趟溷軒,兩位妹妹先在此坐會。”
“姐姐自便吧。”
東月鴦問婢女,“這里哪有近些的地方?”
“夫人請隨我來。”
她沒看到身后正在逗狗的曌明澤停下了動作,意味深長地朝她望去,隨即和東月鴦身邊的婢女使了個眼色。
東月鴦一無所覺,她就是覺得他們今天走得遠了點,她都不知道在她們居住的宅子后面,居然還有一條通向別處的通道。
一來這邊山水景色也好,都不比行宮差太多,而且因為這里人少,更幽靜更安寧。
“我好了。”東月鴦從溷軒出來,本該守在外面的婢女卻不見了,她驚訝地往外尋覓,然而找了一圈還是不見她的影子,反倒因為初來這邊,因為條條道道錯綜復雜,導致自己不小心迷了路,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靈翹……”
“人呢?”在這陌生的地界,這要怎么找,正好不遠處傳來一道琴聲,東月鴦感到有救般順著琴音找過去。
醫館一別,蕭鶴棠再見東月鴦是在成王府的議政殿上,如今突然看到她出現在別院,有種恍如昨夢的錯覺。
她像只迷路小鹿,四處張望,他在院落的二層的閣樓上,靠窗將她的一舉一動納入眼球,在她還尋不到人時,蕭鶴棠順手摘了爬到屋檐上的花朝她投擲過去,他則倚坐在窗臺上,不顯山露水地低頭打量著她。
東月鴦一抬眼就發現了不遠處蕭鶴棠的存在,他們距離非常之近,他丟的花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剛好落在她腳邊,這樣她很快就知道他的存在,“是你。”
琴聲剛好在這時截然而止,東月鴦為了避嫌,二話不說就要離開。
然而背后有動靜忽然傳來,蕭鶴棠都不知道是怎么下來的,他腳步輕快沉穩,來到東月鴦背面,“站住。”
“怎么見到我就想跑?”他都不問東月鴦是怎么來的這里,像是見到她心情很不錯,于是從背后繞到她跟前來,擋住東月鴦的去路。
東月鴦可不會給他好臉色,“讓開。我和曌明澤一起來的,他就在不遠的地方,還有其他人,你不想鬧出丑事讓人看笑話,就給我讓開。”
一提到這個,蕭鶴棠眼眸微動,他以為自己還是衛十七郎,沖東月鴦勾唇笑笑,“他來又怎樣,我又沒有對你無禮。”
他還說:“你怎么是這副態度?你對我難道沒有半點愧疚?沒有舊情嗎?”
東月鴦難以置信地瞪向他。
蕭鶴棠指出問題所在,“你是東月鴦,我蕭鶴棠的婦人,你肚子里……懷的是我的骨肉。”他目光從上往下,從東月鴦臉上落到她圓潤起來的肚子上,柔柔地說出她的錯,“你騙我,你還說你是佟夫人,可你是東月鴦,你怎么還嫁給了別人呢……”
她態度也不對,明知他是蕭鶴棠,她曾經的丈夫,可她態度好冷淡,像是生死不見的仇人,蕭鶴棠就跟之前的衛十七郎一樣,湊到她跟前,目光一筆一畫睇視著東月鴦,殊不知東月鴦對他這副樣子也極其陌生。
蕭鶴棠是瘋了還是傻了,說出來的都是什么話?愧疚?她需要對他感到愧疚?笑話。
東月鴦冷聲道:“我為什么要愧疚?蕭鶴棠,蕭陛下,你是不是弄錯了,我與你之間能有什么舊情?”
“不是的……”蕭鶴棠沒想惹怒她,“我們之間,你懷有我的骨肉,我怎么可能對你一點情意都沒有?你不也是嗎?鴦鴦,我來大豐,是因為你被成王他們掠了去,我是來救你的。”
知道東月鴦真實身份那一刻,蕭鶴棠便覺得沒有再隱瞞自己的必要了,他當然吃驚原來她就是他們一直要找的人,有種跋山涉水,得來全不費工夫的驚喜。
他一直以為她有什么奇怪的魔力,不然怎么見她第一面他就想親近,挨著她他的病都能減輕,原來東月鴦是她,她就是東月鴦。
這是不是代表他們彼此間有著深厚的斬不斷的緣分,在知道她是誰的興奮程度,頃刻間蓋過了一切,他可以不用再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分心,甚至在鄭潮戨等人再提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他不再無意義的認為這是一個冷冰冰的代號。他意識到它代表誰,還能投入比從前要更多的精力,哪怕頭痛作祟也難以阻礙他同人談起她的歸宿。
即便沒有想起與她的一切任何過往,他還是難以為她自持,這簡直不可思議,他需要冷靜冷靜,或者試圖做點什么記起曾經。
可惜一直到她再次出現,他的努力似乎無果,甚至連自持都化為灰燼。
他開始認真比以前更仔細更細致入微地觀察她,上回因為閑人眾多,他不好與她接近,二人更沒有私底下說幾句的機會,今天倒是有些方便了,可下一刻,東月鴦一反清冷溫柔的常態,一樣上下打量他一番,朝他啐了一口唾沫。
“什么情意?蕭鶴棠,情意是你這樣的?把一個懷有身孕的婦人放在敵營大半年不聞不問,還送來賀喜之禮,是你偷偷來到大豐,見到別的婦人忘了那個還在敵營的她,對著別的女子沾花惹草?這算什么情,算什么義?”
每個人心中都有謂之重要東西,人也好物也好都有一個分量,她東月鴦在蕭鶴棠心里的分量有幾分?
東月鴦嘲諷的笑臉印刻在蕭鶴棠眼中,他深深地看著她,不聲不響抹了把臉,緩聲問:“那不都是你嗎?我招惹的人一直都是你啊,我有這一切的反應都是因你而起,你不能因為這樣就將我斥得一文不值。”
而且他記憶尚未恢復,他腦中喪失了所有和她在一起的畫面,有關東月鴦的事情消失得一干二凈,但是再見她他依舊會在無意間被吸引,這對蕭鶴棠來說似乎能不能想起從前都沒有干系,只要能把人帶回去,還有大半輩子可以彌補他對她造成的傷害。
第 74 章
東月鴦簡直失望至極地搖頭, “這就是你的情意?你走吧,回你的庸都去,我不需要你帶我走, 更不需要你為了我交換什么,就算你來了大豐又怎樣?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我如今在這里過得比在庸都好多了, 沒有煩心事更沒有煩人的人。”
所謂煩人的人自然指的就是他了, 東月鴦開始往前走, 蕭鶴棠在她快撞上來時還是為她讓開一步,東月鴦走了幾步回頭隔著距離沖他喊道:“你為什么要來?做你的帝王不好嗎, 你可以選擇你的庸都郡,你的蕭家,為了祖母, 我都沒有怨言, 但你哪怕有一次選擇過我, 你有過嗎?上輩子就是這樣,蕭鶴棠,我不要你選我,我要這次由我來決定!回不回庸都是我的事,而我不會再選你, 我要與你徹底斷了!”
蕭鶴棠就算沒有與以前和東月鴦過往那些記憶,可他的心聽到東月鴦的這些話, 胸腔就不如剛才那樣波瀾不驚,腦子沒有身體卻很熟悉,他在東月鴦沖他抱怨時渾身血液都在上涌, “什么是上輩子?”
難道在失憶前,東月鴦和他還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
人難道還能活兩輩子?他所關注到的點比東月鴦想象的還要多, 不過三兩步就足以追上東月鴦,重新靠近,拉住她的手腕,挽留道:“說清楚鴦鴦,我沒有不選擇你,我忘了很多事,你是說從前?那的確有許多不得已的時候……”
東月鴦從他手中抽開,她在此刻非常的犟,蕭鶴棠是不想她掙脫的,可她神色冷冰,有一種魚死網破的決絕,為了不傷到她,他松了些許力道,在東月鴦轉身時抓緊了她的袖子,語調也變得焦急祈求,“先別走,把話說清楚。”
他此刻暗恨那些沖他下藥的妖道,這么特殊的情況下依舊想不起過往和東月鴦的一絲細節,他想從過去剝絲抽繭回憶到底哪里讓她不高興都無從下手。
“我不會說的。”東月鴦一時沒忍住,才脫口而出自己重生的秘密,她不會讓蕭鶴棠知道她重活了一輩子,更不會讓他知道她上輩子怎么等候過他,這樣就能掩蓋曾經她對他有過的感情,這在場博弈里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你自己去想吧。”東月鴦嗤笑,“你怎么不想想,祖母為什么把我許配給你,她說要我嫁你,我就嫁你?我的意愿難道不重要嗎?”
那當然是重要的,蕭老夫人又不會逼迫她。
“你猜我為什么又要與你和離?”只有夫妻感情走到盡頭才會不想再維持這段關系,蕭鶴棠知道自己,那么對他失望走到盡頭的就只有東月鴦。
察覺到她的感情是真的一點一點流失的蕭鶴棠不由地抓緊了她的衣袖,失控的滋味讓人心慌,“我,我不是故意這么久不來找你,我失憶了鴦鴦,曌天子和老師密謀殺了蕭家一百多口人,祖母和你娘的處境都很不好危在旦夕,我沒辦法置她們于不顧,我被下藥忘了你是誰,他們都說你還在大豐,我這半年除了解毒治病處理公務,還有很長一段日子都在努力想起你,可是每次都會因病情發作而耽擱……”
他并非是真的對“東月鴦”這個姓名毫無感覺,他即使在笑,一聽旁人提及心中就好似有顆大石壓著,有頭到尾感覺到凝重壓抑,可他又不想讓人瞧出端倪來,時間一長便由著本性偽裝自己。
“不是有意要將你落在大豐這么久,而是將你救出來也要從長計議,你知道不管你懷沒懷著身孕,只要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成王他們都不會輕易放你走。同樣的道理,因為你的重要性即使是在大豐成王他們也不敢輕易怠慢你……”
除非是想羞辱蕭鶴棠,不管不顧,要與他開戰一場,不死不休東月鴦的處境才會堪憂,因為如此那時的他才會選擇先救近火。
東月鴦當然明白蕭鶴棠說的道理:“但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在大豐不會受絲毫委屈?我對你就那么重要,重要到旁人必須謹慎對待,萬一他們將我殺了呢,萬一有人對我不軌呢?”
“不會的鴦鴦。”蕭鶴棠急急打斷她,“哪怕我不記得一些事,但心里告訴我你就是對我很重要,他們不敢亂來,誰敢那么對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們。”他會將他們千刀萬剮永世不能超生讓任何禍害她的人后悔來到這世上。
可是怎么說東月鴦都無動于衷,“再重要也比不上你的帝位,你的建梁大營,你的事業,別說的你好像多深情,你忘了我可沒忘,不管是和離前還是和離后,你我之間都沒多少感情,收起你的虛情假意吧蕭鶴棠。如果只是歉疚,怕世人說道你,那我告訴你,大可不必演繹至此,你對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蕭鶴棠覺得東月鴦說的話他聽不懂了,他好笑地問:“鴦鴦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怎樣?”
東月鴦認真看著他,他真想不起來,那她不介意幫他回憶回憶,“對,你忘了,那你肯定也不記得多年前,我們議親訂婚的時候,你同旁人是怎么說的吧?你答應祖母娶我,只因我們兩家祖上恩德而已,你替祖母報恩,抬高我東家的身份,你對我有什么情啊,別太可笑了,祖輩之言媒妁之約,我們成婚后相敬如賓,除了第一年前三個月還算正常夫妻,后面的日子哪天我在家見過你?”
“你想說你是逼不得已?為了天下社稷不得不這么做是吧?那你有沒有想過我一個婦人面對丈夫冷落是怎么想的?我才嫁給你多久,我幾歲?我想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就惹你厭棄了,你家也不歸,有幾回正眼瞧過我,我是人啊蕭鶴棠,我不是一個花瓶一個木頭被你拿到房里當擺設就算了,我也不是沒了你就不能好好過而是……”
是人就對婚姻有所念想呀,蕭鶴棠既然不喜歡她為什么又要娶她,報恩也可以用很多種方式啊,她年輕以為終究能等來浪子回頭,可是在旁人算計間輕易就一命嗚呼。
再回頭看上一輩子,她好端端大好青春,為什么一定要浪費在蕭鶴棠身上?她再喜歡她又有什么用?有的人天生不屬于她,求是求不來的,等也等不到。
“不是,我沒有不喜歡你。”他的話音在她的聲聲逼問中顯得那么薄弱,似乎又難以羞恥承認當時少年意氣的感情,“如果沒失憶之前的我真像你說的那樣,那我一定是在嘴硬,誰都逼迫不了我娶誰為妻,只有我心里想的才會答應。”
“從軍后我的確非常忙,和他們拉練經常是三天兩夜不得休息,只有如此才能消耗我過剩的精力,這點我不可辯駁,因為不能歸家才冷落了你……”他嘴角含了一抹靦腆的笑,目光灼灼地往東月鴦臉上瞟,垂下眼簾,“你知道禁-欲中的人定力通常都不怎么好,我怎么敢正眼看你?”
東月鴦對他的辯詞統統歸納為,“巧如舌簧。”
她見過蕭鶴棠甜言蜜語哄人,只要他想誰都能被他哄得開心,而他對她從來都是一副傲慢的姿態,如今為了說服她回庸都,竟然連這些謊話都編得出來。
“要怎樣你才肯相信?”蕭鶴棠可以肯定雖然沒有以往記憶,但身體對東月鴦的感覺做不了假,如果按東月鴦所說他是這樣別扭的人,等到恢復記憶他難道還能對她說得出來這些情話嗎?
“你對我一直充滿吸引力,鴦鴦,就算我忘了你,不記得你是誰,只要你出現在我眼前,我還是會一眼被你迷惑啊,這難道還不能證明我對你的心意?”
蕭鶴棠說什么在東月鴦來看都為時已晚了,他要是說他喜歡她,東月鴦寧愿更相信她重活一輩子是假的,她已經無心在這和他攀扯這些了,“放開,我要走了,別拉我。”
蕭鶴棠哪能讓她走,他難道表明一次心境,東月鴦卻全然不領會不理解,真放她走事情哪還有挽回的余地,這不是他想要的局面,“別走,鴦鴦,留下來再陪我一會,我還有話要和你說。”
如果說東月鴦對從前的他有誤解,那么今天他們可以一次性說清楚,失去記憶的他難道就不是他了,蕭鶴棠始終是蕭鶴棠,就算不記得了還是很能了解曾經的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試圖讓她冷靜下來,還想將東月鴦抱回到屋內去,可是東月鴦去意已決,在掙扎中不小心滑了一跤,眼看著就要親身摔倒,還是蕭鶴棠眼疾手快將她扶住了,然而因為這樣大的動作讓她兩道細眉蹙了起來,神色難受,嘴唇顫抖,“痛,好痛……”
“鴦鴦。”蕭鶴棠被她反應驚到,抬手撫摸上她的面頰,把她摟在懷里緊張詢問:“怎么了,哪里痛,你怎么樣?”
“來人……”
忽然一道聲音打斷他們,“發生什么事了,這是什么情況?”
曌明澤與妾室們找過來,看到眼前動靜,紛紛露出驚詫的表情,蕭鶴棠此時難有心思就應付他,目光冰冷而隨意地掃他們一眾人一眼,正要抱著東月鴦起身,“叫大夫來。”
快速趕來的下人正準備離去,東月鴦朝著曌明澤伸出手,在蕭鶴棠懷里的她向著其他人求救,“帶我走。”
她剛剛痛那一下好像只是暫時的,歇下來靠著蕭鶴棠好了許多,東月鴦卻半點不留念這樣的懷抱,她目視驚訝中的曌明澤,雖然他身邊妾室許多,但作為名義上的丈夫,她既不對他動心,也不為他動情,她能得一方安隅之地。
“世子,抱抱我。”她動彈不了,雖然肚子不痛了,還是不敢隨意亂動。
此話一出,蕭鶴棠看曌明澤的眼神如看死人一樣。
而曌明澤即使有所察覺,還是為現在這樣的情況感到激動,這蕭鶴棠已經是被曾經的婦人三番四次拒絕了吧,做了帝王又怎樣,還是不得不到心愛的女人,只能看著她投入他人懷抱。
曌明澤如受蠱惑,上前竟與蕭鶴棠為了東月鴦爭奪起來,“還請蕭陛下,將我夫人還給我。”
“你夫人?”蕭鶴棠漠然注視他。
曌明澤不怕死地道:“是,月鴦是我明媒正娶的,陛下難道忘了,日前你還為我和她送上過一份遲來的新婚賀禮,還是把人交給我吧,有我這個丈夫在,她就不勞你照顧了。”
他伸出雙手,就要將東月鴦接過去,而蕭鶴棠卻遲遲沒有把人遞到他懷里的意思,可架不住懷中人的掙扎,東月鴦把他當做會吞噬她的泥沼深淵,側身上揚著做出求助的姿勢,宛若幼鳥投林,眼里也只有曌明澤的身影。
她真的很想從他身邊離去,蕭鶴棠既然不敢傷著她,又因剛才她差點摔跤,不知現在身體情況如何,他嘴唇微微開啟,很淡地笑了下,他動了,把東月鴦歸還給曌明澤。
感覺到身體在懸空移動,湊近落到曌明澤的手上,東月鴦不自覺地朝蕭鶴棠瞥去目光,只看了一眼便似受到驚嚇般匆匆收回,然后選擇不再看他,趴伏在曌明澤的胸膛上,“走,我們快回去。”
蕭鶴棠的神情平靜,整個人卻像籠罩在一層陰影下默默地目送他們。
離得越近東月鴦是越不安,有的人易怒講話大聲不代表他越無畏無懼,不過是虛張聲勢讓人敬畏的一種,蕭鶴棠則與之不同,他生氣很少會表露出來,也許在憤怒間,萬千關頭已經升起諸多雜念。
本以為今天能抓到蕭鶴棠和東月鴦舊情復燃的一幕,然而結果比曌明澤他們想象的都要意外,不知他二人之間究竟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竟然在別院里吵了起來。
曌明澤他們去得不算及時,為了特意空出時間給他們敘舊情,晚了許久才出現,也就未曾聽到東月鴦和蕭鶴棠的對話。
但也不算無功而返,至少東月鴦在他那里動了胎氣,也可以讓他們的人捏造謠言,說是他們發生爭執,蕭帝似乎是想強迫于他們的世子妃,世子妃拒不服從,堅守忠貞,這才不小心傷了自己。
雖然她是蕭帝前夫人,如今確實曌世子的妻子,蕭鶴棠這么做,無疑是一種非禮,曌世子顏面有損,成王那邊是要為自己兒子兒媳討要說法的。
聽曌明澤說了成王派人去指責蕭鶴棠的消息,東月鴦臥在床榻上,心神一緊,“這樣真的好嗎?我沒什么事,我與他有舊,吵是因為陳年舊事沒說清,現在說清了,就不想與他再有干系了,大王也不必再追究……”
曌明澤看她膽小的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替她捻了捻被子,“怕什么?這是在大豐,他就算再不快又能怎樣,再說,你不是在他那受了不少委屈,難道不想趁此機會都還給他?”
“趁機讓他為此事割肉賠款,做些補償,對我們來說都是好事,還是說你對他還有舊情還舍不得?”
東月鴦皺眉,“怎么可能。”
曌明澤笑道:“那就好,說真的,我當著你沒想到,你居然對他毫無念想……我還以為,他一表明身份,說要帶你回庸都,你就迫不及待想回去。”
東月鴦微微一怔,看向曌明澤,他一副想與她談心的樣子,東月鴦知道他對她有興趣,可是如今她無意招惹任何人,想要重新開始,選曌明澤也不是不可,可是他注定不可能屬于她一個人,他們的身份都如此相同,身邊妻妾環繞,東月鴦是不可能在付出真心的情況下跟其他人分享自己喜歡的人的。
所以,她將手從曌明澤手中抽了出來,如果真的不離開大豐,要想活下去,也不想成為靶子,那勢必只要跟曌明澤維系表面的夫妻關系就好了。
他對她的興趣只不過是一時的,等得到她或是過段日子就不會那么想了,這世上總是不缺少長得好看的美人。
“我,他也算是拋棄過我,我若有些尊嚴,自知對他來說并不重要,就不會再想回他身邊去。”
“是嗎,那真是太好了,可是等孩子生下來,庸都那邊談起條件,是想讓我們將你和孩子全須全尾地還回去……到時候你是選擇孩子給他,還是跟他一起回去?”
女人生了孩子總是會被孩子拖累,她們就是會被這種莫名其妙的情緒侵蝕,總覺得孩子不能沒有娘,不知道東月鴦會不會這樣。
曌明澤投來探究的目光,說到這個,東月鴦摸著已經圓潤起來的腹部,她骨架很纖細,雖然豐腴許多,但肚子不像一般人那樣好似吹氣般大鼓大脹。
從知道自己懷孕開始,東月鴦對這個意外并沒什么感想,她還年輕,但她這個年紀好多女子都孕育兩三個子女了,她這還是第一個,如果可以她實在是想自己養,不想把孩子送回庸都去。
如果情況好轉,其實孤兒寡母她也能將孩子養得好好的,她會營生,只要成王他們不為難她,當地律法嚴苛,她再小心低調處事,讓牧信衡關照一下,日子還是能過下去的。
這個表哥,他因她獲了多少利,她現在是沒辦法計較,但不代表一直不計較,牧信衡自己都會心虛,若他還想經營大豐的人脈的話,還是少不了利用她。
她知道這不大可能,卻還是想試試,“可不可以……不要將他送走,我和孩子都留在大豐。”
曌明澤順著話勢道:“留在大豐?等你生下來,我幫你養,等他長大,與我姓,叫我爹?”這是曾經他報復蕭鶴棠的目的,如今越來越感興趣。
東月鴦沉默著,不知要不要為這種情況點頭允諾,不跟曌明澤姓,孩子是她生的當然是跟她姓了。
可曌明澤還在興頭上,東月鴦沒有時機不當的讓他掃興。
就在這時一聲笑聲讓屋內的談話截然而止,成王不知在對誰賠笑,話語讓人聽得冷汗直流,“哈哈哈本王就說,世子與世子妃在享閨房之樂,這時候不適合探望,弦音你卻偏要來……”
蕭鶴棠來了?東月鴦和曌明澤同時大驚。
不過曌明澤還穩得住,瞬間起身迎接外面的腳步聲,東月鴦則還留在臥榻上,只是婢女為了避嫌,輕輕將兩邊的床幔放下來作為遮擋,是以等蕭鶴棠他們進來,就只能看到內室床榻上隔著簾幕的虛影了。
第 75 章
東月鴦不知道蕭鶴棠的來意, 他難道還在擔心她的身體,是探望她的?
事實與她想的一樣,有別于成王那充滿笑意的話語聲, 蕭鶴棠的聲音熟悉悅耳,他這個人在東月鴦印象中, 從少年期就不是那種愛大吼大叫的類型, 都說喜怒不顯于色, 他還是愛笑居多, 實際上性子還是冷的,想搭理才搭理, 不想搭理便忽略過去。
他好像對方才她跟曌明澤說的話毫無反應,是沒聽見還是真不在意?總之態度平平,聲線冷靜, 稱得上輕柔了, 像是怕打擾她休息, “世子妃身子怎么樣。”
還真是來探望她的呀?東月鴦驚訝,怎么蕭鶴棠還沒放棄。
曌明澤說道,“大夫檢查過了,上回是不小心動了胎氣,最近都需要臥床養胎, 不能再受刺激。”
這句話仿佛是在暗示蕭鶴棠的不妥,就是他刺激了東月鴦才導致她這樣的。
蕭鶴棠恍若未聞忽然說:“朕可以跟她說句話么?”
床幔放下來, 東月鴦起不了身拜見他們,蕭鶴棠沒有開口要求,成王就更不可能讓她出來了, 本來這么安排就是為了隔靴搔癢,只有看得到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當然當然。”成王并不阻止。
然而曌明澤不愿同意, “這,月鴦她現在有些認生……”
蕭鶴棠終于朝曌明澤默默看去。
他沒有聽錯,曌明澤說的就是那個意思,認生,就像東月鴦如今和他的關系,除了肚里的孩子,幾乎與他兩不相干。
“朕,有話要和她說。”蕭鶴棠再次重申。
這回不再是禮貌詢問,雖然語調不變,可話里的意思卻十分強硬,他就是要見到東月鴦,誰都不能阻止他。
曌明澤看他就如手下敗將,他雖戰場失憶,可是情場蕭鶴棠也不見得多得意,人是被成王軍發現帶回來的,可是他的婦人不要他,那是他的失敗,他可不如自己。
曌明澤還想宣誓主權,“不行,我夫人上次見到陛下就受了驚,現在還沒恢復好,還請陛下請回吧。”
他們再次對視,蕭鶴棠面無表情地盯著曌明澤,一聲不吭,直到成王想要適時地打個圓場,而在他開口前,蕭鶴棠說:“朕不會刺激她,也不會再嚇到她了,朕只想好好看看她怎么樣了。”
他是對著里面的人說的,輪到曌明澤,蕭鶴棠語氣很輕,“朕要商議也是與成王商議,你父親都還未說什么,你又算什么東西呢?”身份沒他高,地位也不如他,成王底下好幾個兒子,也就曌明澤身為世子,以為自己地位十拿九穩將來能繼承大統。
成王敗寇,在一切勝負未分之前,曌明澤這么狂妄自大一切都是找死。
他難得罵一次人,面不改色,像是在話家常,可氣勢和眼神卻讓人驚了,曌明澤倍感羞辱,當下就要拔劍對付他,“你說什么,敢輕視我,這可是在大豐,床上的是我的婦人,你敢……?!”
成王在旁按下曌明澤動佩劍的手,“哎,明澤,住手。”
說著看向蕭鶴棠,“弦音,你說話可是太過分了,明澤是本王的世子,月鴦的確又是他的妻子,他作為丈夫,即便不同意你見,也是理所應當啊。”
蕭鶴棠問:“連大王你也要阻攔?”
“不,弦音……”
成王當然也不想蕭鶴棠輕易和東月鴦見面,從這些天對他和東月鴦的反應來看,已經證明了他并不是對這個女子沒有情意,而是藏得太深不可輕易表露,甚至說在對她的態度上,過于慎重,這才讓人以為他對她沒有半分在意。
這簡直是再好用不過的籌碼,不過現在倒不至于惹蕭鶴棠不高興,使臣們的談判快到了尾聲,他們是想將東月鴦肚里的孩子都要回去的,但是東月鴦現在跟曌明澤成了婚,婦人身份未曾解除,就走不了。
要等她生下孩子,還得再過一段時日,蕭鶴棠等得起,他們可等不起,庸都那邊一直盼望帝王回去主持大業,他可待不了多久。
所以,如果蕭鶴棠能說動東月鴦,讓她自愿跟曌明澤和離,表示想要離去的心意,那么他們很快就能啟程歸家。
但現在,二人的關系似乎陷入了僵局,覺得蕭鶴棠負了自己,東月鴦對他是恩斷義絕的態度。
就在成王度量間,蕭鶴棠已然喪失了等他回應的耐心,他朝著房中人影的方向走去,這時曌明澤再想阻攔,還是被成王攔下,“讓他們談談,弦音——”
他揚聲朝著里面道,“月鴦是明澤的婦人,你可不能失禮啊,我們就在外面等候,等你出來,我們再重議正事,如何?”
他準備獅子大開口,給蕭鶴棠最后的機會,要人那就三千萬石的糧草送來,要母子都平安回庸都,那勢必要從城池地盤談起。
蕭鶴棠被這樣提醒,好像沒有一絲不悅,他回頭目視成王和曌明澤,直到他們慢慢從這里退出去,房里還留有兩個婢女,不過蕭鶴棠并沒有趕她們走,只讓人別打擾他和東月鴦敘舊,于是二人退到房門口的位置守著。
一只手撩開床幔,東月鴦順著方向在床榻上朝出現在眼前的人望去,她不過平靜地掃了一眼,就從蕭鶴棠身上收回目光,將視線放在自己交握的手上,不可否認她此刻察覺到蕭鶴棠的靠近是極其緊張。
她的手冷不丁被人握住,蕭鶴棠順勢在她床沿邊坐下,床幔垂落,將兩個人的身影都遮蓋在里面,形成一個私密不容外人打攪的角落,“你還好嗎?”
東月鴦想抽走,蕭鶴棠掌心覆蓋上來,不讓她動,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東月鴦,手也細細地拉到跟前一遍又一遍地細致地撫摸著。
這簡直不像他,像衛十七郎,東月鴦感覺陌生的輕斥,“別碰我。”
蕭鶴棠沒有聽她的話,非常溫柔地說:“叫我不碰你,這不是讓我比死了還難受?我這些天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東月鴦不悅地朝他瞥去,鏗鏘有力,“不想,要死就死,休想拿這些來威脅我。”
蕭鶴棠輕笑:“我威脅你做什么,如今我只想疼你,照顧你,從前那些不好的地方我改就是,今后該怎么補償就補償,我死了,誰來照顧你和肚里的孩子。鴦鴦。”
他一定是上回沒有挽留成功,這次還不死心才來說服她的。
東月鴦何曾聽過蕭鶴棠說這些甜言蜜語,以前他是嘴硬,生怕她察覺到似的,儼然與她不親近的樣子,多說幾句都怕費口舌,如今是好聽的話不要命地往外流。
東月鴦一直讓自己不要往心里去,“你到底想說什么?看也看了,我沒什么大礙,只要靜養,你看好了,也該走了。”
蕭鶴棠紋絲不動,他垂下眼簾,撫摸了好一陣東月鴦的手,才緩緩抬起眼眸,再次專注地盯著東月鴦,眸里的光柔情似水,“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有很多話沒解釋清楚,可我又實在想不起從前,你怪我嗎?鴦鴦,我想重新愛你,你可不可以給我這個機會,跟我回去庸都。”
東月鴦毫無動搖,“還用說什么?該說的不是都已經說了?”
“你總覺得你我之間是因為沒有感情才和離的。”蕭鶴棠很是委屈,“你為什么要跟我和離呢?是因為你對我沒有情了?不是我對你沒有情意,我對你始終如一,身邊也沒有過第二個女子,這樣說起來,鴦鴦,你真的不愧疚嗎,我對你百般忠貞,可是你卻不想留在我身邊,還跟我和離負了我。”
簡直是鬼扯,東月鴦氣不打一處來,“我負你?你聽不懂話是不是,是誰冷落我,情意什么情意,你同我說過嗎,你還忠貞,你身邊多少女子,前仆后繼,還要我提醒你?不說姓名,就是祝柔臻和姝嘉公主……”
東月鴦快氣笑了,蕭鶴棠哄人厲害氣人的功力也是數一數二的,她怎么又上他的當被他激起情緒了。
“那是她們自愿往我身上靠,不是我想的。”蕭鶴棠不肯茍同這樣的指責,語氣就像那些用過就丟的負心漢,“你有見過我接受過她們任何一個人嗎?你想說我與她們談笑親近?那不算的鴦鴦,都是禮數,且她們沒有直接表露情意,我怎么拒絕,我總不能旁人還未開口,就勒令她們不要靠近吧。”
東月鴦一個眼神,蕭鶴棠笑笑,很識趣地改口說:“那以后,我身邊方圓十里,都不許出現除你以外的女子好不好?”
“與我無關。”
“怎么能與你沒干系?鴦鴦吃醋,我也是很高興的,求之不得。”
“不,誰吃醋……”
“好,你沒有吃醋,是我醋,我就見不得你同旁的東西在一起,讓任何除我以外的人碰你。”他眸光漆黑,深邃到發亮,是不僅指剛才在這里的曌明澤,還有所有靠近東月鴦的男子。
他都恨不得將他們剝皮抽筋……感覺到一絲寒意,東月鴦微微一顫。
蕭鶴棠在她跟前堪稱伏低做小,極盡可能地呵護道:“我是虧欠你,我不會否認的,以前諸多讓你不滿意的地方,今后絕對不會再出現了,愛也只愛你一個,疼也只疼你一人,鴦鴦早就是我心尖上的人,不求你原諒,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這回你和肚里的孩子我都不會放棄,鴦鴦……”
這是什么套路,幾日不見蕭鶴棠怎會這樣能言善辯,東月鴦搖頭擺脫他的蠱惑,“不,不要,你哪里對我有情,你還讓我做妾,真喜歡一個人,你真舍得那么作踐她嗎?”
他們和離后蕭鶴棠的嘴臉,東月鴦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她提起來還是有幾分傷心的,當日無依無靠的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到了絕望的地步,她自己都心疼起來,而蕭鶴棠竟然當面說不認識她,她含恨地瞪了他一眼,這一怨氣讓蕭鶴棠察覺到不妙,他來是想軟化她的,可沒想再進一步激化彼此的矛盾。
后來是怎么回事,蕭鶴棠根據他人言語里的敘述,和東月鴦的說法結合起來揣測了當時的情況,以及自身的心理便說了出來,“你打我吧,我當時真是該死,我以為你和離是不喜歡我,有了其他心上人,我還生你的氣。”
他當真沒有否認自己的過錯,主動握著東月鴦的手往他俊臉上來了幾下,都是實打實的,東月鴦被他狠勁驚到,打了幾下便猶豫了,“你……”
當時蕭鶴棠的確是委屈的,他覺得自己什么都沒做,怎么家里好好的婦人就不要他了 ,他想不通,且一直不懂東月鴦的心思,也不覺得她是喜歡他的,這點蕭鶴棠直截了當地說出來,“你以前不喜歡我,你從來沒說過,我也不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你還不聽話,我讓你不要走,勸你世道不好吧?但你還是走了,落得那樣的處境,你真以為我看了不心痛?”
那當然是又氣又怒,不僅是對東月鴦惱火,更對他自己惱火還有那些造成她那樣下場的人,“是我,是我不好,我不是東西,我太生氣了,氣我自己也氣你,就想讓你狠狠吃個教訓,叫你知道離了我外面世道對你來說有多兇險,你走以后,我就命百夫長去救你了,送你回軍營,那些欺負你的人我也通通將他們都殺了,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鴦鴦,這些我都為你報仇了啊。”
他打完自己的臉,還用東月鴦的手貼在臉皮上輕蹭著,對外人冷淡倨傲的神色都化作了楚楚可憐的討好,迷戀地看著東月鴦,“跟我回庸都,我不能沒有你,你為什么要嫁給其他人?你不知道我這些天想你想得夜不能寐,我也好痛苦啊鴦鴦,你難道忍心我們父離妻散嗎?我可沒有再娶。”
“還有你爹娘弟弟他們。”
他搶在東月鴦張口前動用親情說服她,“我以前瞧不上他們,也從未與你說過,他們都對你不好,在望天城一家三口過得開心,你在蕭家孤零零的,像你不是你娘生的。”
他講話真是惡毒,可是字字不虛,“所以我見不得你與他們親近,你那么惦念他們,他們這么多年來都沒想把你接過去吧?沒接過去也好,不然你怎么能嫁給我呢?可是,大豐不是你的家,我們都在庸都,鴦鴦,你忘了嗎?還有祖母啊,祖母她也在盼望你回去,臨出發前,她還好生交代我一定要把你帶回來,她老了,你真的不愿意回去看看她嗎?就算是為了祖母。”
提到蕭老夫人東月鴦不可避免有所動容,對方大概就是她在庸都唯一的念想了,她少年去到蕭家,從始至終都是她在照拂教養,沒有她就沒有今日的東月鴦。
可是……
任蕭鶴棠說得天花亂墜,東月鴦想走就能走得了嗎,她硬生生地撥開他的手,“若有機會,我會去探望祖母,但不是現在……”
“為什么。”
“我已經嫁給曌明澤,是他的人了,去不去庸都,該詢問他的意見。就算要去,也是以世子妃的身份。”
也就是說東月鴦根本沒想過跟人家和離,蕭鶴棠臉色頃刻間冷凝下來,眼里黑亮的光也消散了,靜靜而無聲地望著她。
東月鴦知道他定然是生氣了,可是說了這么多,蕭鶴棠都不值得她輕易就原諒,和他毫無芥蒂地在一起,她需要些時間,放下從前。
她也奉勸起他來,“你說的,我都了解了,既然是過往,就讓它過去吧,重新開始也很好,我過我的日子,你過你的,你不一定偏要執著于我。”
其實還是歸根于她不相信蕭鶴棠說的那些話。
“我在大豐很好,等孩子生下來,我會好好撫養他成人,你現在是帝王了,身份不同,位高權重,身邊想要誰就要誰,當初你沒救我也是應該的,大業為重,我都理解了。”
“不,我不要別人就要你。”
東月鴦搖頭,“我們不合適,蕭鶴棠,就當我配不上你,我出身商戶,生來就平庸,我既不能像你一樣,征戰沙場,也不能做出一番大事業,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或許有些姿色,但是這些都會隨著歲月消逝的。你說你喜歡我,你喜歡我什么?”
“在蕭家這么多年,從小到大我們一起成長,可是我從沒見過你對我有什么特別的,我家世比不上別人,也有人長得比我好看,你怎么可能真心喜歡我?好,就算是喜歡過,可我何德何能讓你執守這么久呢?沒必要……我們可以好聚好散的。”
事情已成定局,就不要輕易改變了吧。
然而蕭鶴棠不認同,他固執地去握她的手,“一定要你很優秀嗎?喜歡一個人一定要她有過人之處?別人我不知道怎么想,可是鴦鴦,你不是平平無奇的,你心善人好,你孝敬祖母,你生得好看這些都是你的優點,我亦不是因為這些就對你另眼相待,而是我一見你,就情不自禁,我就只是對你……”
那些優點不過都是東月鴦的點綴,誠然有人優秀才有人喜愛,但是東月鴦對蕭鶴棠來說根本不需要多么出色多么有天賦,她若是比旁人出眾那對她自身也有好處,他怎么會不欣賞,錦上添花而已,他看重的是她這個人,就算她變得很壞,他也照樣會被她吸引,這是沒有任何道理的事情。
他可以教她,矯正她或者說是調教,但無論當初祖母為他例過多少人選,他一定會娶她為妻。
東月鴦像是被他說得思緒煩亂了,一時靜默下來,怎么都不肯再吭聲回應。
而這時屋外等不及的曌明澤終于不顧成王阻止,敲響房門,提醒蕭鶴棠該離開了。
蕭鶴棠遲遲等不到東月鴦的回話,在曌明澤猛地推開門之際,緩緩松開東月鴦的手,從床幔中退出來,她保持著垂下眼簾,逃避而無情的表情,不想理會蕭鶴棠。
“蕭陛下,你該走了,別打擾我愛妻休息。”曌明澤氣勢洶洶道。
蕭鶴棠視而不理,建議床榻上的東月鴦,“我方才說的,你再考慮一下,不同意也沒干系,只要你不后悔就行。”他忽然不知怎么變得很好說話。
然后再曌明澤的盯視下從房中出去,成王還在外面等著他。
然而到了門檻處,蕭鶴棠沒有立馬踏出腳步,他回頭朝房內忘了一眼,這一眼叫他終身難忘。
曌明澤來到東月鴦的床前,她為了讓蕭鶴棠徹底死心放棄,從床幔里探出身子攬住了曌明澤的脖子,往他臉上輕輕親了一下,視線回望,代表著她心意已定,是無情的拒絕。
這就是東月鴦最終的答案。
蕭鶴棠因此步履凝滯,他隔了好一會才收回幽深的目光,成王如今在大豐最重要的事就是應付蕭鶴棠,也不急著催促,直到蕭鶴棠自己踏出腳步。
“弦音,現在可愿同我前往前堂茶敘啊?”成王親眼看到蕭鶴棠臨出門前那一腳,神色有多灰暗,他心中盤算起東月鴦對他的分量。
到了前堂,一進門成王便說:“你們談得如何?月鴦可愿跟你走?我看你臉色不佳,想必她是不答應吧,婦人就是這樣,心狠的時候比誰都要狠,弦音啊,如若不然,你干脆就放她在大豐好了,本王和世子會命人照看好她,你也看到了,她變了心,更親近明澤……若你一意孤行想將她帶走,哎呀……本王的部下他們也不肯輕易答應,這我也不好向他們交代。”
他借著底下人拿喬,“他們都嚷嚷著,讓你拿城池疆土來換,你看……”他回頭看向蕭鶴棠,他跟著來了的,可是一直不言語,但始終在他身旁,突然成王感覺到一股寒意,他正要出聲叫人,那一瞬間一只手搭在他肩上,他脖子一痛,驚愕無比地瞪向蕭鶴棠,他手執一把利刃,扣著他的脖頸割斷了他的喉嚨,血一下濺灑向空中,地上,“你你,咳你……”
他死不瞑目,眼中倒影出蕭鶴棠冰冷而陰郁的神情,他簡直不像一個活人,而是一個惡鬼,目如朗星,秀鼻丹唇,滿是吃人的欲望,輕聲咒怨,“你們真是討厭,一個兩個都要氣我,我哪里不好,她為什么要變心?是你,還有你那兒子,是你們讓她變成這樣,我把你們都殺了就好。”
殺了他們,一個都不放過。
他眼里擇人而噬的兇光畢露,揮刀捅向成王早已噴血的脖子,一刀斃命。
屋外鎮守的護衛許是察覺到不對勁,匆匆跑進去查探,不過多久,如臨大敵,見到噩耗般滿目驚惶地緩緩退出門檻。
彼時天色微暗,東月鴦房中不像之前那么熱鬧,恢復清冷,天上忽然出現驚雷,她眼皮一跳,一種驚變突生的不祥預感讓她坐立不安。
婢女端來湯藥給她喝,東月鴦伸手也沒接住就掉在了地上,破成碎片,“夫人。”
門外哭哭啼啼的聲音響起,蔡夫人跟申夫人驀然相伴闖入,“這是怎么了?”東月鴦詫異地從掀開被子從榻上起來。
“嗚嗚嗚,東姐姐出事了……”
房門口,蔡夫人跟申夫人像小雞般被人往她房里驅趕,東月鴦穿好鞋子出來,朝外一望面色一變,在她屋外的不是別人,而是讓她吃驚的一位熟人,許久未見的鄭潮戨,蕭鶴棠的好兄弟手執武器,帶著人馬堵在院子里,也是一臉復雜地朝她看過來。
第 76 章
通過蔡夫人跟申夫人的哭啼, 東月鴦才知道蕭鶴棠瘋了,他竟敢在成王行宮就敢大開殺戒,這可是在大豐, 是別人的地盤,他來這里才帶了多少人, 聽說才一萬多兵力, 加上百人使臣團也不敵成王的百十萬的兵馬吧, 他簡直是在找死。
鄭潮戨守在東月鴦所在的院子里, 這里布滿了機關和士卒,全都是從建梁來的精兵, 在出事的那一刻他率先按照計劃過來找到了她的院落,同時將成王的后院和她這邊都控制住。
還把曌明澤的妾室驅趕過來,這樣即是人質也是把柄, 還能連著東月鴦一起照看。
見到鄭潮戨, 東月鴦朝后一瞥, 妾室們被嚇得瑟瑟發抖,尤其兩個和她一樣的孕婦,蔡申這對表姐妹偎依在一塊,驚恐地看著她,仿佛生怕鄭潮戨會闖進來, 或是讓人將她們拉走處置了。
東月鴦難以預料這樣的不測,事情居然發展到這種局面, 她在昏暗的天色下喉舌發干,艱澀地問鄭潮戨,“蕭鶴棠呢?”
“他在長泰宮。”那是成王議政的地方, 也是他生命彌留最后一刻死不瞑目的地方。
鄭潮戨打量東月鴦,告訴她那邊的情況:“他一個人在那, 殺了成王后提著佩劍出來,長泰宮的護衛一時不敢動他。”
怎么敢動,身陷別人的地盤還在殺了對方主將的情況下獨自一人出來,氣勢一夫當關萬夫莫摧,身上濺滿鮮血,猶如地獄惡鬼,誰敢上前,千軍萬馬在他面前都一時忌憚,不知該怎么處理此時的狀況。
一個人一把劍,逼著長泰宮的將領們拿不定主意開始后退,他還放出言辭,讓眾人歸降,普天之下這樣瘋狂肆無忌憚的男人只有他一個。
鄭潮戨他們恰時趕到,蕭鶴棠搶了敵將的馬已經斬殺了數百人,“把長泰宮圍起來,以西南院子為中心,將我們的人分兩批,布陣,從今夜到明夜到后夜,所有人隨我浴血奮戰,殺敵到天明。”
長泰宮駐守的兵力不弱,然而誰都沒想到蕭鶴棠會這樣不管不顧,他說動手就動手,成王到了九泉之下都想不到自己會是如此歸宿,他也是一世梟雄,死的卻太過輕易。
蕭鶴棠性情陰晴不定,難以預料他竟會突然動手,他從來沒表現成這副樣子,他是走正道的,講究用兵,行軍作風不會太過無恥下流,可是這次,他是實實在在地做了一次小人,心中只有無盡殺意,讓他不痛快他統統都不會留。
事實證明做大事者從不拘小節,也許以前他偽裝得好,而今他不屑于再遮掩,鄭潮戨也很忙,他沒太多時間留在這里和東月鴦敘舊,他們的人在計劃之內還在路上,只要撐過這三天,先遣部隊一到,整個局勢就會逆轉。
如今他們要做的就是以攻為守,防御好后方這片最后的陣營,若是敗了,那他們也不過是一具橫尸,一捧塵土。
主將一亡,軍心便散。
幸運的是大豐這邊,成王的幾個兒子都相互爭鋒,曌明澤的分量還不足以讓他掌控成王的整片軍力,將領們各有分歧,蕭鶴棠又善蠱惑人心,一邊殺一邊勸,天下勢力以他為尊,這誰頂得住從龍之功。
主要還是蕭鶴棠下手太狠,成王死得太突然,所有人都猝不及防,曌明澤等人失了先機,總以為蕭鶴棠在大豐便什么事都不敢做,卻不知他敢來便能掀起一場大波。
如今東月鴦要問他在做什么,所有人給她的回應只有殺。
陛下在御敵,也許是生怕她責怪他,他不來見她,東月鴦感到寢食難安,大雨天連綿不斷地下,有曌明澤和其他人的勢力混進來,不到半刻就被察覺到,有的剛踏入她這個院子,沒幾步就在跟前就有利箭將他們射死,其他的全部拿下。
倒也不怕她看見,或許上面早已下過命令,凡是擅闖者死,直接就地處決,鮮血流淌在地面上很快被雨水沖刷,可是圍在外面的廝殺聲和血腥味總會讓東月鴦清晰認識到身處怎樣的局面。
是希望蕭鶴棠能擺平還是希望曌明澤更勝一籌?答案不言而喻,成王不在了,曌明澤和其他人短暫的平衡被打破,他跟那些弟弟們爭來爭去,若是贏了,作為蕭鶴棠的前夫人,她肯定會被連坐,讓人廢了她。
若是輸了,依照蕭鶴棠這邊的勢力定然對她更有益處,她想回庸都就回庸都,想和父母團聚就和父母團聚,誰能阻得了她。
權勢更迭是不講道理極為殘酷的,不夠機關算盡就是下一任輸家,死無葬身之地,曌明澤不想,蕭鶴棠就更不想了。
他就算生擒了曌明澤都不會讓東月鴦知道半分音信,以她的性子來說她定然會忍不住為對方求情,她都說了在大豐過得有多好,成王父子雖然將她視作人質,可是不曾虧待過她一分,不求情良心上都過不去。
然而成王敗寇她又管不了,為了不讓她內心上受譴責過不去,蕭鶴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走漏了消息。
他前兩晚來都不來東月鴦這里,他在長泰宮除了殺敵就沒挪動過半分,除了今晚,這是至關重要的一夜,他趁東月鴦睡熟了悄悄潛入她房里,本是想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看望她一眼就走,誰知東月鴦根本是眠淺還是在假寐,很快發現了蕭鶴棠的動靜。
他輕輕撫摸她臉頰的動作稍縱即逝,飛快離開床榻就要離去。
東月鴦驟然出聲將他叫住,“蕭鶴棠,你站住。”她扒開床幔,探出頭。
蕭鶴棠背影沉默地對著她,她冷不丁說道:“既然敢來怎么不敢看我?當了這么久縮頭烏龜,連一個交代都不給就這樣走嗎?”
“你怎么罵人。”他聲音聽不出差錯,淡淡的,像是尋常聊天一樣,“交代,你想要我給你交代什么?”
東月鴦丟了個靠枕砸過去,剛好撞到蕭鶴棠的背部,他卻紋絲不動。
東月鴦情緒激動,扶著心口起身,“罵的就是你,你瘋了是嗎?你怎么敢在大豐就殺人,你帶的人能有成王的兵馬多?萬一出了事,你讓祖母怎么辦?”
蕭鶴棠神色驚訝地回頭,東月鴦冷笑:“是不是以為我是非不分,以為我會幫人求情,你們戰場的事我不會參與,但你要給我個你在這亂來的理由,沒帶那么多人你就挑起戰事,你想害死誰?”
“沒有亂來,鴦鴦。”
蕭鶴棠還是不肯和她多說,“不是因為你,別想太多,我有分寸。”
他打消東月鴦的疑慮,讓她知道他突然發難是早就計劃好的,與她無關,免得她心里上跟自己過不去,她就是得了別人一點好處就會有負罪感的類型,蕭鶴棠怎么可能叫她知道其中貓膩。
“這本來就是我們當初布好的局,你不過是其中一環罷了。”蕭鶴棠輕言細語地哄道,“我來打入敵營,以身犯險接近成王令他們放松警惕,我們的人早已在前線壓陣,一些兵力喬裝改扮潛入其他城池,還有一些布控不能講給你聽,總之你不要多想,一切都是時勢,成也好敗也好,就算我死了,那都是命數,沒什么的……”
說到最后,他語調都變得更緩更輕,讓東月鴦不要為他擔心,好一副善解人意、輕憐重惜樣。
東月鴦一時啞然,她當然期望這場亂子不是因她而起的,她擔不起這樣的責任,誰想日后朝臣提起今日這場禍事,說是源頭都在東月鴦身上,是她激得蕭鶴棠有這樣的反應,這不是禍國殃民嗎,她豈不是成了什么攪得天下不寧的禍水。
“你,最好是如此……”她其實不是真要這副態度,可又不便表露對戰事的一點擔心,只好拐彎抹角去指責他。
蕭鶴棠只當她不再追究了,好脾氣地道,“那鴦鴦,我可以走了嗎?”
他竟乖得不得了,仿佛東月鴦才是他的主人,指揮得了他,殷殷地凝望過來,東月鴦冷聲道,“你下回不要再偷偷摸摸地來了,光明正大的也不要,等一切平息之后再說吧。”
他最好將精力都放在當前局勢上,真的開戰了也是不可避免的結果,東月鴦當然怎么都不可能期望蕭鶴棠輸了,她當初是被成王軍掠來的,婚也是被逼著成的,沒有周旋的余地。
只能說,等分出勝負后,看這場戰事的結果,她可以為曌明澤的兩位夫人求情,讓她們平安將孩子生下來,不至于讓曌家斷子絕孫,算是還了照拂之恩。
蕭鶴棠走了以后留了一地雨水在屋內,他是冒著雨來的,身上都有打濕,東月鴦就是感覺到臉上有絲絲濕潤的涼意才驚醒的。
當時還不確定要不要醒來跟蕭鶴棠對峙,誰知她一有動靜他跑得比她還快,當她是什么母老虎一樣,越想越來氣,東月鴦坐回到榻上,她丟掉的靠枕也被蕭鶴棠送了回來。
如果他能像當初一樣對她傲慢刻薄些還好,她還能不假辭色,如今倒像是兩人互換似的,東月鴦卻覺得不習慣了,不過當初傷害怎么能說不介意就不介意,只等戰事結束,她再做打算。
她都不知道離開這里后,蕭鶴棠在她跟前委曲求全伏低做小,戾氣全都發在誰身上。
春夏交接之際總會連綿一場下不盡的暴雨,蕭鶴棠沒和東月鴦說,他帶來的一萬兵已經折損了多少人,成王軍也不是一無是處,他現在局勢非常危險,和曌明澤等人處于膠著狀態。
他身邊精兵一個個倒下,那邊在連續的猛攻之下不見效用,更不敢讓人一批批往里送,尤其顧忌成王尸骨在蕭鶴棠那,還有家眷子嗣做人質打得束手束腳。
天色熹微時,雨停住了,成王府以東南方向開始失守淪陷,曌明澤帶人殺進來,然而同時間建梁軍破開城門朝行宮的方向極速前進。
高閣壁瓦上,觀察敵情的小卒在眺望看見從四面八方來,包圍成王軍的一連串黑影后,帶著傷情的臉頓時大喜,“陛下,是援軍!建梁援軍!”
很快一支箭射過來,正中傳話的小卒,成王的其他兒子以及曌明澤領兵沖破了長泰宮的宮門,殺紅了眼,“蕭鶴棠,拿命來!”
“殺了他,取項上人頭,重重有賞,封萬戶侯!”
與此同時,后宅屋子中,東月鴦心跳得格外厲害。
已經是午時了,往常這時候蕭鶴棠的人早該來送吃食給她們,但今天聯想到昨夜蕭鶴棠的話,東月鴦心頭直覺仿佛陷入危機中,一直難以平靜。
“怎么回事?”她身邊現在沒有婢女,為了防止院子里有奸細通風報信,婢女都被人拉了下去不知怎么處置了,而曌明澤的妾室被關在另一間房里看管,今天雨停后風平浪靜,連廝殺聲都小了,仿佛驟然所有動靜都消失下來,不光東月鴦,門外守著的護衛都不見了。
隔壁有人打開門探出腳步,東月鴦剛走出沒多久,就看到小蔡氏跟小申氏結伴躡躡的身影,雙目相對,三人同時一驚,“是你。”
東月鴦也有三日沒見她們,看樣子她們這些天過得膽顫心驚,一點聲音都杯弓蛇影,不過身上沒有什么傷,瞧著只是精神上受影響,“你們知道發生什么了嗎?院子里今早還在的護衛都不見了。”
也沒有尸體,蕭鶴棠的人撤得一干二凈,他難道那邊人手不夠,所以都將人抽調走了,這樣一來不就說明情況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
“什么護衛,一□□賊。”小蔡氏恨惱地怨聲道,真正的成王府的護衛早在鄭潮戨沖進來那天都被殺了,換成了他們的,對她們態度也不好,無怪她趁其不在滿口唾棄。
小申氏代為沖東月鴦無辜不解地搖搖頭,“我們也才剛出來,平日這時看守得緊,都會送飯食來,今天卻沒一個守著,我同蔡姐姐實在餓得不行了才敢出來。”
“原來如此,我這也是一樣。”東月鴦心中預感越發不妙,她猜不好局勢到底怎樣,蕭鶴棠是贏了還是敗了。
蔡夫人道:“既然都不知情,那東姐姐你就隨我們一起出去看看吧,我們三人一起也好有個伴。”
東月鴦點頭,她隨著兩個妾室往院外找去,結果一路走來竟是真的暢通無阻,只是到了拐角門口處,危險忽然來臨,方才還一臉友善的蔡夫人陡然發難,“賤人,是你勾結反賊,害我們吃了這么久的苦頭,去死。”
申夫人同她一樣對東月鴦恨意難消,眼睜睜看著她被一雙手對著寬長硬實的門檻推去,下面就是層層臺階,還有粗實的板子,這一撲倒就是重傷流產,眼看受傷在即東月鴦下意識抱住肚子,就在下一刻一道人影飛快接住了她。
東月鴦面色慘白驚魂未定地看向來人,鄭潮戨握著她的雙肩攙扶起她,雙目凌厲地看向神情驚愕的兩姐妹,“誰讓她們出來的,來人,把她們帶走。”
這下蔡夫人跟申夫人更加相信東月鴦和庸都來的人是一伙的了,以為這是他們提前串通好的,一氣之下大罵道:“看吧,你這個賤人,你背叛世子,對不起他,你不得好死。”
鄭潮戨不悅怒斥,“把她的嘴堵上。”
士卒按令照做,將不能再叫罵的蔡夫人拖走,連帶一旁的申夫人也一起消失。
東月鴦扶著心口喘氣,就剛剛那一下就已經冒出一身冷汗,只差一點,就一點便要出事了,如果不是鄭潮戨,一尸兩命都有可能,但現下她緩過氣來,回神來問,“怎么是你……你們不是走了,情況如何……蕭……他,他呢?”
他們都知道東月鴦指的是誰,既然鄭潮戨還在這,就證明建梁大軍已經到了吧,局勢盛況還是站在蕭鶴棠這邊。
她心有余悸,對結果卻還算寬慰。
可是鄭潮戨并未露出任何輕松的神色,他甚至眼神莫測地盯著東月鴦,并且還在蕭鶴棠的問題上還猶豫了,似是不肯說。
“他……”
“嗯?他怎么了。”
鄭潮戨眉頭緊皺很是凝重,他像是在替不在這的人問:“這,月鴦,若是,我是說若是鶴棠他……與你不能再續前緣了,你可還愿意回庸都去?”
東月鴦眼皮跳得比之前還要厲害,“不能再續前緣是什么意思?”
“戰場瞬息萬變,局勢波濤洶涌,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他也一樣。”
東月鴦瞬間愣住,不是聽不懂其中含義,忍著觸動,依然鎮定地問:“怎么,你是說他受傷了?還是不能活了?”
鄭潮戨語焉不詳,但眼里擔憂傷痛的意味明顯,就是東月鴦說的那樣。
“援軍還是來晚了,至少比我們預算的要晚,不知路上出了什么差錯,成王軍沖破長泰宮門,從四面八方圍剿過來,我當時在南門御敵,人手不夠便將人抽調走了,一部分去支援鶴棠,但他……他中了暗箭,情況危急,生死難料。你……”
他頓了頓,說:“你要不要收拾一下,還是不要看他,鶴棠昏迷前讓我安排車馬直接送你去庸都,他說他這輩子不想再選擇了,之前放棄你是迫不得已,殺了成王也是,一個兩個所有人都在逼他選,他不選,這回你跟孩子他都要保住……唉,若沒什么收拾的,你就隨我走吧。”
東月鴦腳步不動,不知是被鄭潮戨的話定住了,還是難以接受這樣的事實。禍害遺千年的蕭鶴棠,真的要被老天收了?
第 77 章
見她還在愣怔中, 鄭潮戨輕輕推了她一下,“月鴦。”
東月鴦宛若從游神中驚醒般,秀眉緩緩展開, 烏黑眼珠眨也不眨地盯著漏洞百出的鄭潮戨,“他真出了事, 難道你不該在其他地方主持大局?這時候卻偏要將我送走……你, 撒謊。”
“我不信, 快說, 蕭鶴棠呢,他在哪?”
鄭潮戨怔了怔, 忽而張開嘴角燦然一笑:“你……果然……他說我騙不過你,還真是叫他說對了,是, 他沒到那個地步, 可是受了傷是事實, 這我可沒有唬你。”
他神情不像剛才那么虛假,是裝出來的凝重,此刻只剩肅容,“而且,此次大軍來得比我們計劃的要晚, 最該到的南軍五校尉卻出了差錯,所以我同你說……軍中定然有內賊, 不想他好,只是還未查出是誰,他覺得他身邊危險, 這才想將你送走,你意下如何?”
東月鴦冷聲道:“我要見到他人了再說。”
她目光堅定, 鄭潮戨干脆不再勸了,直接滿足東月鴦的要求,送她去現在蕭鶴棠所待的長泰宮。
鄭潮戨給她找了張轎子,一路上東月鴦都可以看到廝殺之后的殘軀,尸體被人拖走留下干涸的血跡,很快就有新的士卒過來將這里清掃干凈,氣味并不好聞,東月鴦看了幾眼便將簾子拉上,然而腦海中還是揮之不去這樣慘烈的畫面,可見午時之前這邊激戰得有多厲害。
大戰之后,長泰宮的宮門上都插滿箭雨,東月鴦到時門上還未拔干凈,露出的多是箭孔,蕭鶴棠正好光著半邊膀子在里面議事,到了尾聲,可以看出他肩上中了一箭,已經被軍醫包扎過了,白布上只有些微的血跡,看到東月鴦來,蕭鶴棠才命人拿了一件衫子披上,“既然已經說好了,眾將軍就先去布置吧。”
“是,陛下放心,臣等定然會將逆賊揪出來。”
眾人散去,鄭潮戨將東月鴦送到殿內也走了,一時之間除了外面的精兵,屋里只剩下蕭鶴棠和東月鴦,“鴦鴦,你怎么來了?”
他起身迎接,看姿態似乎既驚又喜東月鴦會來,畢竟東月鴦可是說過讓他別再出現在她面前,“你讓鄭潮戨同我傳話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說不想見到我,我自然不想礙你的眼,這才托他幫我說。”蕭鶴棠如今有心求和,什么話好聽就撿什么樣的講。
東月鴦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蕭鶴棠還帶著傷:“他騙我,說你受了很重的傷,人都快不行了,要送我回庸都,這也是你托他做的?”
蕭鶴棠顯得很驚訝,他“啊”了一聲,“他騙你?那我叫他來,給他降罪。”
“蕭鶴棠。”他以為她在說笑嗎?“你是不是故意讓他這么說,好讓我對你心軟,引起同情。”
“不,這與我何干,我只是遣他去問你,可要回庸都去。”無故被責怪,蕭鶴棠眼神還是清正,只是伸手拉了拉東月鴦的袖口,他也只敢碰這,實話說:“是他要替我試探你的心意,我說了,他偏不聽,我知如今不管我怎么做,你都不管我的死活,就是受了傷又如何?難道受了傷就能叫你憐惜我?”
東月鴦:“……”
忽略他試探且躍躍欲試的眼神,這副可憐樣,是專門做給她看的嗎?不得不說,有用還是有用,剛開始被戲耍的怒意如今在見到蕭鶴棠傷情后減輕不少,而且蕭鶴棠還頗有自知之明,好話損話都叫他說完了,東月鴦怎么好再落井下石。
她靜默了片刻,蕭鶴棠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看上去有些失落,幽幽地靜靜地凝視著東月鴦,微微一笑:“好吧,我與你說笑的,別當真。那鴦鴦你還有什么事要交代的?我著人去辦,不過當下大家都在善后,各方人手緊缺,可能沒那么快。”
東月鴦干脆利落地回應:“不必了,我就是來看看。”
蕭鶴棠沒事了就行,到底夫妻一場,她沒想過真要他死的,“你的傷,你好好養著吧,既然你打了勝仗,天下局勢已定,不遷王都,那我自然還是回庸都去。”
以前不回去是因為她還是大豐這里的人質,現在局勢不一樣了,她還是要順勢而為,江山易主,以前大曌的疆土迎來新的主人,整片土地都是蕭鶴棠的,她去哪里又有什么區別,難道就代表能遠離他?
或者她可以先回去看看,探望一下祖母和爹娘弟弟,然后再想一想挑個哪里適合宜居的地方過她一個人的日子去。
沒錯,東月鴦至今已經想好了,和蕭鶴棠兩不相見已經不可能了,也許讓她回庸都是他最大的讓步,而她不想再跟他在一起,如蕭鶴棠所言,東父東母對這個女兒實際上也沒那么親,弟弟也長大了許多,東月鴦為人婦很快就要為人母了,她總要試著一個人生活試試。
她也不打算把念想期望放在其他人身上,祖母總是會老去的,她已經老去了,哪天不在了,那她不是又要另外找個依靠。
蕭家肯定是不能呆了的,蕭蒹葭也要嫁人,不知道她和蒙燕山關系怎么樣了,爹娘不太靠得住,分隔這么多年,她再和他們住一起也許雙方都不適應,弟弟將來還要娶婦。
總之放眼一看,東月鴦還是一個人,注定了親緣淡薄。
她同蕭鶴棠商議說:“我可以回去庸都待產,但是孩子生下來后歸我撫養如何?你現在帝王之身,想娶誰就娶誰,天下還有很多配得上你的女子,別再說你非我不可,你是,我不是,蕭鶴棠,你要尊重我的意愿,若真想和我冰釋前嫌,那就聽我的。”
“我不想嫁你了,你別娶我,我今后只想撫養孩子長大成人,平平安安度過一生,你若是過不去,那我可以答應你,五年之內我不嫁給別人,五年之后由我自由歸去。這之間別說你不會改變心意,萬一哪天你又會碰見令你情不自禁的女子呢?別把話說得太死,這五年算是給我們彼此一個握手言和的時間,怎么樣?”
“孩子生下后,你可以常來看望他,但是我是他親娘,我要把他帶在身邊,他不隨你回宮去,對,我還要住在外邊,不會住在宮廷。你答應的話,從前的事,我可以一筆勾銷,你不答應,我們還是相看兩厭,除非你把我困死在身旁,你想要這樣嗎?”
這是東月鴦第一次如此心平氣和地跟蕭鶴棠就二人的往后商討長篇大論,聽得出來她應該是思考了許久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將蕭鶴棠的心思猜得準,天下都是他的了,他就算在東月鴦跟前再故作委屈,實際上想要得到她的心意不減半分,他能放東月鴦回庸都都是看在出了內奸份上。
他想同她和好的想法從未改變,但是這般僵持下去答案就是無解,他得到了她的人,東月鴦恨他一輩子,這也不是蕭鶴棠最終想要的。
“難得你開口向我提條件,心里想法都說了出來,如此開誠公布,通情達理,鴦鴦你真的好善解人意。”蕭鶴棠指的是她提的五年之約,允許他探望孩子,還給他去接納喜歡別人的余地。
東月鴦聽著蕭鶴棠的夸贊,莫名感覺怎么那么別扭,“你呢,你怎么想?”他該不會是在陰陽怪氣她吧。
屋外還在打掃戰場,大殿里連殘垣斷壁都沒收拾干凈,門上還有許多箭雨射過的孔眼,而當今天下唯吾獨尊的唯一一個人卻在前妻跟前,現在必須給出一個回應。
蕭鶴棠捏著她衣角的手悄然放下,順勢撈起她的握在手中,他語調平靜,仿佛經過深思熟慮才答應,“我自然是思你所思,想你所想,好啊鴦鴦,你都這么深明大義和我溝通商量了,我怎么可能還不尊重你的意愿。”
東月鴦很想他放手,但是當前氣氛罕見的和諧寧靜,如同終于迎來光明,他們的未來各自都會云開雨霽,東月鴦也不再糾結拘束于這些小禮了,蕭鶴棠喜歡握她的手,不管是摸還是捏,就讓他去吧,反正商量過后,以后他也沒有更進一步的機會了。
整整五年,她不信蕭鶴棠不會戀慕上別人。
他的后宮不可能持續長達五年的空虛,就是他允許,下面的人也不會答應,祖母更不可能看著他孤寡一生吧。
“那你就是答應了,那就這樣說定了,我什么時候能夠起程?”
她看上去對他一點也不留戀。
原先成王沒死,她還是曌明澤的世子妃,她對他避之不及,恨不得永生不得相見,留在大豐,現在又改變主意,想回庸都去。
蕭鶴棠安撫地拉著東月鴦的手,溫柔地說:“不急吧鴦鴦?這才剛打完仗,有個三五日的清掃過程,等外面暢通無阻,我馬上派人送你去,好不好?對了,你不是曌明澤的世子妃嗎,你和他成過親,那是不是得先跟他和離啊?”
哦對,東月鴦跟曌明澤成了親,這是蕭鶴棠心里的一根刺,哪怕他們敗了,但他跟東月鴦的夫妻關系是事實,成王以前的部將多數參加過他們的婚禮,這口氣蕭鶴棠不順出來,怕是要記一輩子。
“曌明澤呢?”交戰的結果東月鴦是知道的,但一些人是死是活,東月鴦就不清楚了。
“他還活著。”蕭鶴棠應該是早就留了這一手,他給曌明澤留了一口氣,就為了讓他簽下和離書,當然是要東月鴦先簽字,再給曌明澤送過去。
他蕭鶴棠吃過的苦,其他人怎么能不吃?
東月鴦略有遲疑,“我跟他……我跟他沒什么,成親不過是為了更好當人質,他們想用我肚里的孩子要挾你們,和離書簽字……本就是兒戲,需要簽嗎?”
蕭鶴棠一口咬定,“要簽,肯定要簽,按我與他們斗爭關系來算,鴦鴦,哪怕是名義上的,你如今都還算是成王‘余孽’呢。”
東月鴦有些愣住,蕭鶴棠說:“你想啊,你是曌明澤的世子妃,曌明澤、成王乃至大半個天下,都知道你嫁給了他,他出事前你和他身份又未解除,可不就還是他的婦人。他們輸了,成王敗寇的呀,為了不讓他們的人死灰復燃,不僅本人連帶家眷都是要殺掉的,不可能給他們任何復起的機會,但我怎么可能舍得對你下手?所以哪怕是場兒戲,該走的禮節規矩還是得走。你們和離了,你與他的關系才撇得清。”
不知是否蕭鶴棠太善于蠱惑,殿外偶爾清場路過的精兵強將,還能覷見殿內靠得很近的一對身影。
那鼓起孕肚的小婦人被他們的帝王以一種親昵的姿勢搭住雙肩,整個嬌柔的人影仿佛被罩在他的羽翼之下,低頭呵護不斷向她灌輸著道理,“簽個字那么簡單的事,不用你費心,不用多久我這邊就會準備好了,你按個手印落不落款都行。還是你不知不覺與他處出了感情,舍不得了?”
他又開始說胡話了,蘊藏著一絲絲不易察覺的危險,東月鴦才發覺他離自己很近,身上的藥味很濃烈輕易就能嗅到,還有一點殘留的血腥味,他那只肩膀都受傷了,還要摟著她?
東月鴦動了動,沒掙脫,“你想多了,哪里來的感情,不過各取所需罷了,好了我簽就是了,你把我放開吧。”
他們關系算是剛剛緩和,到了這種地步總不能不死不休,沒意義的,她總要找好適合她的出路,跟蕭鶴棠斗,她也不一定斗得過。
趁他好說話,當然要求盡管提了,人無完人,事無完事,蕭鶴棠要是能允諾對東月鴦簡直是再好不過的結果。
既然冰釋前嫌,那東月鴦這么大度了,蕭鶴棠當然也不能太小家子氣了,哪怕他一直持續不斷揉捏她的手指手腕,一副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里的獨占欲發作的樣子,然而在東月鴦提出異議后,蕭鶴棠還是克制住自己,松開了她,“那你這幾日先回原來的住處歇息,靜心養胎,等我處理好事務就去看你。”
他貼著她,算是換了種方式陪她往外走。
東月鴦算是跟他說清楚了,心神如同得到了放松,“我自己回去就行,你不用送我。”
蕭鶴棠堅定不移,輕描淡寫道:“沒事,抽這一會的功夫陪你,親自將你送到了我才安心,還有些事情要在你院子里安排下去。”
首先東月鴦的住處經過大清洗,原來的成王府的人都不能用了,必須得換上他們的,她身邊原來的那個婢女許是蕭鶴棠對她有印象,并沒有將人處置了,而是留了下來讓她回東月鴦身邊伺候,家里人也得到了妥善的照料。
給東月鴦看家宅護院的必須是蕭鶴棠的親信,職位最小的也是軍中驍勇的將領,每日每時每刻都會安排人巡邏,院里道路角落上都有精兵值守,說她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毋庸置疑。
底下的都瞧得出陛下對這位夫人的上心,如果沒有五年之期的話,等正事都告一段落,東月鴦起碼會被冊封為皇后,所以給她當差無疑是例肥差。
但誰知道這位夫人志不在此,可她肚子里畢竟還懷有陛下唯一的子嗣,受重視程度還是不一般。
東月鴦在這邊靜養,蕭鶴棠在那邊忙,兩頭平安,和離書從她開口應下不出兩日就送了過來,她落了款按了指印,沒有去見曌明澤最后一面,蕭鶴棠也不打算讓她再見他們。
像這些人的下場,最后蕭鶴棠不親自動手處置他們,也會被逼自盡的。
但在人死前,他拿著東月鴦給曌明澤的和離書去別人面前顯擺,丟到身無一物的曌明澤跟前,讓他好生看看,“她不是你的婦人,從前不是,今后也不是,她是我的。”
他真是厭憎死了他們這些人,東月鴦說就算了,他們算個什么東西,一口一個愛妻和他無關一樣,他回以微笑,默不吭聲辯駁,都是一忍再忍,他們卻覺得他好欺負忍氣吞聲。
最后冷冷睇一眼無能發怒的曌明澤,蕭鶴棠面無表情走出幽禁了他們的庭院。
而這時,本該在后院駐守的將領匆匆來報,“陛下,不好了,夫人她提前發動了。”
東月鴦真正生產沒有那么快,但估計是那天差點被小蔡氏跟小申氏陷害,受到驚嚇,身子沒緩和過來,三五日過后她本該在出發前去庸都的路上,結果今天在院子里走了走,羊水就破了。
當場嚇壞了護衛她的人,“大夫呢,接生的穩婆呢。”
“已經去請了。”
作為蕭鶴棠的第一個孩子,不管男女將來是否能繼承大統,所有人都十分關注,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東月鴦住處附近早就安排好了接生的婦人和大夫,哪怕她突然要生,下人還是很快就將他們帶了過來。
東月鴦發作得快,蕭鶴棠到時她在屋內叫得很兇,隔著門都能感受到她的痛苦,“鴦鴦。”他正要闖進去,然而鄭潮戨的出現將他及時攔住,“等等,鶴棠,月鴦正在生產,你還是不要進去好了。”
蕭鶴棠用手把鄭潮戨撥開,“讓開。”
東月鴦每次受苦受難他都不在,而今為他生孩子他有什么可避諱不好進去看的,他親眼看到她所受的苦,陪伴在她身邊,而不知道是不是東月鴦同他想法一樣,要他記住她為他遭過的罪,東月鴦的叫聲更大了,一遍遍叫著蕭鶴棠的名字,“鴦鴦。”
東月鴦是早產,有些危險,她沒想到發生的那么快,這么痛比她所有遭過的罪還要可怕,她好像聽見了外面兵荒馬亂的聲音,確認是了蕭鶴棠在外面,她在穩婆的鼓勵下,使出吃奶的勁兒喊他,“蕭鶴棠,蕭鶴棠,你進來!”
他必須進來看著她,看她為他吃了多少苦,他必須記住這一日孩子是怎么降臨到這世上的,這樣的痛是他帶來給她的,他必須銘記一輩子都不能再對不起她,這樣的痛似乎讓東月鴦心中生起對蕭鶴棠隱藏已久的所有愛憎。
在門外的人沖進來后,東月鴦手被握住,她也不怕被蕭鶴棠見到她最狼狽的一面,指甲狠狠掐進蕭鶴棠的肉里,眼里冒出水花,“我恨你,我不想再生了,我好痛蕭鶴棠,你殺了我吧,殺了我。”
“鴦鴦。”就算蕭鶴棠再神通廣大,這種事上他也無能為力,他拂去東月鴦額頭上的汗珠,俯身在她面上親吻,“對不起鴦鴦,你忍忍,再忍忍,我不是說要打下一片太平盛世給你和孩子,我做到了,你也努力一下好不好,我不會再虧欠你,你想怎么樣都行,我都答應。”
東月鴦眼眸如星,亮得滲人,摻雜著一絲報復的惡意,“好,那你看著我生,看他是怎么出世的,一直到孩子冒頭。”
別說蕭鶴棠,就是東月鴦自己都覺得產房不大好,各種氣味不好就算了,她現在肯定樣貌不好看,非常丑陋,就讓蕭鶴棠盯著,日后就算他們分開,蕭鶴棠想反悔,一旦想起今日應該就不會對她再生起別的興趣了吧。
第 78 章
孩子降生, 是個帶把兒的,小小一團,東月鴦生他可謂是費勁了力氣, 崩潰起來不止連這輩子的蕭鶴棠一起痛罵,連上輩子的也不曾放過, 房間內的穩婆婢女等人神色驚愕, 唯獨蕭鶴棠情緒穩定, 見怪不怪般握住東月鴦的手, 承認都是因為他。
能叫罵對東月鴦來說情況才算好,才說明她有力氣, 等到她連罵人都不想了,蕭鶴棠才是真的該著急了。“冒頭了,冒頭了, 是, 是個男孩兒, 陛下……”穩婆將孩子托出來,立即包上,本是要給蕭鶴棠看的,然而他僅是仔細瞧了一眼,就讓人把他抱走, “叫鄭潮戨來。”看孩子。
門外鄭潮戨臨危受命,不知道的還以為真正當爹的還是他。“……”
東月鴦此時已經完全沒了力氣, 卻還死死摳著蕭鶴棠的手,“鴦鴦,你怎么樣, 還好嗎?”蕭鶴棠看她雙眼開開合合,像是忍不住想要睡了, 此時天色已黑,歷經兩三個時辰,庭院里燈火通明,屋內也是點燃燭火。
方才圍繞著東月鴦的熱鬧消失殆盡,其他人都走光了,只剩她跟蕭鶴棠,東月鴦現在什么話都不想說,哪怕蕭鶴棠再問什么她都搖了搖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蕭鶴棠給她喂了幾口水,“睡吧鴦鴦,夫君一直陪著你,等你醒了我還會在你身邊。”
東月鴦沒松開緊握蕭鶴棠的手,她剛生產完雖然像卸了包袱,但孩子驟然離開身體還是讓她產生一種突如其來的孤寂和空虛,所有人都圍著新生兒打轉,她身為最大的功臣卻在建功后轉瞬被人遺忘,唯獨蕭鶴棠。
醒來后東月鴦發現他的確還在,他們之間就沒松開過手,而她身上也許是被清理過,不像生產時那樣身體還算干燥舒爽,被子褥子也都換了新,她睡了多久沒太多概念,蕭鶴棠依靠在床頭旁就跟罰站似的守著她,東月鴦一醒他沒多久就留意到了。
視線相接,誰也不曾開口說話,東月鴦依舊算不上多好看,元氣大傷,整個人都懶懶的,她在觀察蕭鶴棠臉上的神色動靜,看他有沒有因此對她有一點嫌惡和膈應,抱著這樣的猜想她道:“孩子呢?”
蕭鶴棠幾乎與她同時說出來,“要不要喝水?”
東月鴦舔了舔嘴唇,那還是先喝點水再刺激蕭鶴棠吧。
倒水來后,趁東月鴦正在潤喉,蕭鶴棠替她整理了下鬢邊微亂的發絲,主動道:“孩子有乳母照看,我讓鄭潮戨守著,鴦鴦,他好小,長得像你。”
乳母自然是在此之前就安排好的,至于長得像不像,東月鴦睨了蕭鶴棠一眼,“他那么小,你也看得出來?”穩婆報給蕭鶴棠看時,東月鴦也瞧了下,孩子渾身紅彤彤的,眼睛都沒睜開,蕭鶴棠這么說虧不虧心。
“就是像嘛。”不知不覺蕭鶴棠半臥著蹭到了床上,與東月鴦隔著被子半擁著她,“你是他娘親,怎么會不像你,最好是像你,我只見過你十一歲的模樣,還不知你剛出生是什么樣子,正好等孩子長大一歲兩歲,一定跟你一樣可愛。”
東月鴦詫異地眨眨眼,這和她想的可不一樣,話題怎么被蕭鶴棠轉移到這方向上去了,他難道不應該想起她生產時的慘狀,會覺得反胃惡心有陰影嗎?他怎么還笑得甜甜蜜蜜一臉羞澀的樣子。
“怎么了,怎么這樣看我。”蕭鶴棠疑惑地看過來,東月鴦睡了一覺精氣神終于恢復了許多,也許正是脆弱的時候,需要人多關心多寬慰,她并沒有馬上趕蕭鶴棠走,氣氛難得的溫馨祥和,“我只是在想……”
她腦子比往日轉得要慢,看似盯著蕭鶴棠,實則眼神虛無縹緲,并不專注,“我想以后都不會再生了,好痛,有他一個就夠了。”她還是很厲害的,至今東月鴦還不太習慣自己生了個小人出來。
蕭鶴棠附和著說,他顯然也很同意東月鴦的想法,“對,我也覺得如此,生這一個我跟你好好撫養他長大,他有爹娘有祖母姑姑大家都寵著,即使沒有弟弟妹妹也不會孤單的。就像你我小時候沒有的,今后他都會,父母雙全長輩寵愛,是不是,鴦鴦?”
他二人唯一的相似之處就是父母親緣很薄,蕭鶴棠爹娘死得早,他自小就是以長兄長父的身份標榜自己長大的,看多了懂得祖母護著一大家子的不易,這才暗地里行大事謀出路,世上太多機會需要自己爭取,他不去爭去搶現在坐在這位置上的就不是他蕭鶴棠。
東月鴦自然是她雙親虧欠她比較多,他們都有著這樣的親緣缺陷,所以有了孩子就要把他們未曾得到的都彌補到孩子身上,忽略掉蕭鶴棠說的一起將孩子撫養長大,東月鴦也認同這個道理,但是蕭鶴棠只生一個,可能嗎?
他們不復婚,孩子雖然是正統,可是繼承大位的可9性就少了許多……他會想當皇帝嗎?那她豈不是要為了孩子而復婚?
東月鴦驟然感覺到頭疼,不行,怎么跟無論如何都擺不脫蕭鶴棠似的,她不要再想以后的事了,也許萬事不可強求,她的小孩心性淡泊,視名利如糞土,甘愿做個富貴閑人呢。
東月鴦視線落回到蕭鶴棠臉上,“等等,你是不是恢復記憶了,不然你怎么記得我十一歲去的蕭家?”
她就說奇怪,為了她跟孩子打天下,蕭鶴棠是怎么知道這是他曾經跟她許諾過的諾言,“你什么時候想起來的?還是你騙我沒有失憶?”一切被揭穿的蕭鶴棠不驚也不慌,“不是的鴦鴦,失憶是真的,你相信我,記起來也是因為那天我受刺激了。你還記不記得你來找我,你身子不舒服,送你回去后我再去探望你,他們都好壞,一個個都氣我,曌明澤以你丈夫的名義打壓我,你知不知道成王說什么,他說你變心了,你怎么可能喜歡別人呢,曌明澤算什么,我聽了好難過……而且我還記得,我從房里出來,你還親了曌明澤一口,這比殺了我還難受。”
他還開始怪上了,說得有理有據的,他都是被迫的,大苦主,這樣他恢復記憶也有理由了。
“那你為什么瞞著我?你恢復記憶了有什么不能說?”
“我是想告訴你,但時機不是不合適嗎,你還叫我不要再出現在你面前,我想跟你說了也沒用,因為我以前很混賬是不是,我想先好好改變,讓自己做個合格的好丈夫,通過潛移默化的方式讓你感受到我的改變,也許這樣你就能原諒我,想要重新了解我。”他露出一個靦腆帶點小狡獪的笑,垂著眸再慢慢小心翼翼看她一眼,發覺東月鴦臉色變化,還沉著臉,他很快添補說:“不過我知道,這種事可遇不可求,你還要回庸都,我如今忙著大事,暫時都不能考慮這些。”
算他識趣,東月鴦現在根本沒什么跟他談感情的心思,這樣說了一會,她口舌又干了,蕭鶴棠再給她喂了一次水,貼心地問:“鴦鴦,你還想不想睡,要不要看看孩子。”
東月鴦當然是想的,她看了眼屋外天色,遲疑說:“現在?會不會太晚了,乳母她們也睡了吧。”
蕭鶴棠做主說:“不會,他生下來你才見過一眼,他現在吃了奶正在熟睡,我讓人抱過來正好不吵也不鬧。”
他就是想寬她的心,不得不說蕭鶴棠討好人是有一套,貼心起來處處都貼人心坎兒,東月鴦剛才就想見見孩子的事,她做了母親有了自己的孩子心里愛意正泛濫著,雖然生他很費力,可是自己生的哪有不疼愛的。
于是沒有阻止蕭鶴棠的吩咐,他朝門外吩咐一句,就有人去辦了,孩子還是鄭潮戨帶著乳母抱過來的,蕭鶴棠去門口接,二人打了個短暫的照面。
蕭鶴棠不甚滿意,“怎么不是你抱著?”
鄭潮戨神色荒唐,一臉不可置信,“你看我五大三粗,適合抱嗎?”
蕭鶴棠揮揮手,將其打發了,他倒是學得很快,乳母指點幾下,蕭鶴棠便上手了,“下去吧,過三刻后再來。”
東月鴦在室內將外面動靜聽得清清楚楚,蕭鶴棠是那種將自己人和外人分得很清的類型,如今房間里就只有他們兩個,孩子流著他們的血,是他們彼此的紐帶,所以房間里不需要外人。
他追求獨處時極致的家庭氛圍,莫名貼東月鴦的心,等他將襁褓抱到床榻旁,東月鴦已經迫不及待伸出手,“給我看看。”
蕭鶴棠軟聲說:“鴦鴦,我來抱,我們一家三口躺一起好不好。”
東月鴦上下打量他,他倒是很人夫相,修長高大的身形,懷里的小家伙還不及他巴掌大,這種反差感讓他瞧著沒那么討厭,物盡其用,東月鴦現在是不太方便,她抬了抬下巴,蕭鶴棠這才跟得了命令的奴婢一樣乖巧上床。
“你看,他睡著的樣子就很像你,小嘴嘟嘟的。”東月鴦都不知道自己睡著什么樣子,她反而覺得孩子眉眼實打實的像蕭鶴棠,“他好小哦。”她感嘆一聲,說了跟蕭鶴棠同樣的話,憐愛的語氣,專注地盯著孩子。
東月鴦忽然想起來,“他該叫什么,還沒有取名。”
她差點將這事給忘了,許是周圍親人都不在身邊,她跟蕭鶴棠沒可能,也沒有寄托希望在他身上,自始至終覺得孩子歸她一個人養,和其他人無關,也就沒有期待過從旁人那兒聽見取名的意見。
“是該取一個,鴦鴦想叫他什么?”
取名這事蕭鶴棠都沒獨到專橫,他覺得孩子是東月鴦生的,取名的權利自然歸母親,但若是東月鴦想不出合適的,他作為父親自然也有義務履行責任,他開始試著以她的意愿為先。
“其實自當知道你有身孕,我早就想過也準備過他的名字,但我覺得鴦鴦你肯定會想給他取,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說出來,我幫你參考參考。”
結果等到東月鴦報出來,才發現她每說一個,蕭鶴棠都說好,這算什么參考?
他簡直是在盲目吹捧,東月鴦沒好氣地瞪著他,蕭鶴棠含笑說:“是真的每一個都好呀,其實孩子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父母的心意對不對,鴦鴦認真為我們寶寶著想的樣子都好可愛,在我腦海揮之不去,我們寶寶有鴦鴦這樣的娘親真是他三生修來的福氣。”沒說幾句,他又夸上了。
最終孩子大名還是定了蕭如卿,小名當康,“是小豬,因為他睡著的樣子和當康一模一樣。”
他對兒子有種莫名的溫情,大概是因為東月鴦,這是他失而復得的寶貝,如果他們之間沒發生這么多事,說不定還真能像尋常夫妻過一生。
東月鴦回庸都的日程又推后了,她得在大豐坐完月子才能走,她的心意不改,或許知道她注定要走,蕭鶴棠幾乎每天忙完了都會過來,有時候沒走一陣又回來,公務送到隔壁屋子處理,以免與她跟孩子相處的時日輕易流失掉。
庸都得知她生產的消息,幾乎每隔幾日就會有八百里加急的信件送過來,連蕭老夫人也在催促她出了月子就回去,要不是她現在身子不好,她甚至會親自趕來大豐一趟。
到分別的時候,蕭鶴棠還挽留了東月鴦一次,他神情流露出強烈的不舍,等孩子被抱去讓乳母照看喂奶,屋內沒了別人下一刻東月鴦就被他擁住,貼在她脖頸處祈求,“別走了鴦鴦,再給我一次機會,等到了年底,這邊處理完我帶你一起回庸都。祖母想看寶寶,我讓蒹葭護送她來大豐就是。”
東月鴦被他情緒外露的反應驚訝到,“不要,說好的怎么能反悔?祖母年紀大了,身子骨哪適合來回奔波。”
“我是豬油蒙了心,可我實在不想你跟寶寶走。寶寶沒了父親,他難道不會想爹爹嗎?”
蕭鶴棠比起其他當爹的,可以說是很盡責任了,家中一般由婦人做主,相夫教子,就連東父都只是表面教導,起了個督促的義務,孩子尿了交給乳母換尿布,大戶人家哪需要做這些雜事,偶爾心血來潮照顧一次就夠,蕭鶴棠可是實打實地在干呢。
雖然次數也沒那么多,到底事務纏身,沒那么有閑,但只要親子時間多數都是他親力親為。
“他還小,什么都不懂,小孩子都不認人,剛開始或許不習慣,但有我和其他人陪著,他不會孤單的呀。”東月鴦有了孩子對蕭鶴棠的態度可以說是可有可無,軟話里頭捅刀子,即便蕭鶴棠露出大為受傷的神情,她也還是堅定地道:“好了,只是半年而已,你不是還要回庸都嗎?你以前行軍在外,連續小半年不回來都是常事,不也很習慣嗎?難道就因為寶寶這點就受不了了?怎么這么不堅強。”
東月鴦看得很開,蕭鶴棠對她敢怒不敢言,漆黑雙眸濕潤潤的,傷心而委屈地望著她,“我沒有不堅強,我們是一家人啊……”一家人要分開,自然會有所不舍。
東月鴦笑著搖頭,“只是寶寶的爹爹而已啦,我們又沒復婚,不算的哦,好了放開我,不要耽誤我出發了。”
“鴦鴦……”
蕭鶴棠還箍著她的腰,東月鴦月子坐得好,恢復得也快,她看著嬌弱,身體還是很康健的,依舊堅定地將蕭鶴棠的手從身上掰開,“聽話一點,你也不想等你回去,寶寶不認識自己爹了吧?”
她現在身份可是很大的,哪怕沒被冊封,甚至不愿意接受冊封,她的禮遇就跟皇后沒區別,這次回去帶上太子,雖然小當康也沒被冊封,但私下都默認他是了,庸都那邊就重視得不得了。
有了這樣的威脅,蕭鶴棠不情不愿地將她放開,表情冷靜下來,等東月鴦轉過身來心情很好地同他道別時,蕭鶴棠根本不聽她說了什么,捧起她的臉便強吻了上去。
東月鴦驚了下便開始捶打他,然而從他急切地吻中東月鴦仿佛感受到他強烈的情緒,蕭鶴棠很是激動,下面反應很大地頂著她,聲音也比平時粗急許多,說不出話。
她被吻得不禁失神了,甚至因為太久沒有這樣的接觸身體也有些許自然的反應,也許這是他們最后一次接觸了,再相見時,蕭鶴棠身邊應該有新的人了,東月鴦可以稍微放縱一下自己,他們從前都沒這么好好親過,不,或許是有的,只是那時蕭鶴棠隱藏得太深,偶爾流露出克制不住的瘋狂,東月鴦也不通人事沒經歷過,除了驚訝還有畏懼,只當是少年人初始的興奮激昂之情,卻未曾察覺出其中的情意。
現在知道了,卻有些晚了,只能說時機有一點不對,就會注定變成遺憾。
她沒再掙扎,等到蕭鶴棠吻夠了,抵著她的額頭喘著粗氣平息自己,才將他徒手推開。
“鴦鴦。”蕭鶴棠可憐巴巴地叫。
當著他的面,東月鴦一派自然地擦了擦潤澤艷紅的嘴唇,“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你要送嗎?你這副樣子,還是不要送好了。”蕭鶴棠那鼓起一大坨,也不知要過多久才能消下去,她神色自然地轉身不給他回答的機會,門出去。
沒過多久蕭鶴棠還是追了上來,他那里一時半會不大平靜,但也沒剛才那么夸張了,這時抓住東月鴦,“我送你。”
第 79 章
東月鴦要回庸都, 其實寶寶還小,不適宜那么早出門,但蕭鶴棠給她安排的回去行程聲勢非常足, 人員和物資很多,就像給她建了一座能移動的行宮一樣, 光護衛的將士就有上萬人。
這萬人非常適合路途行軍, 觀察細致, 東月鴦他們不可能走得那么快, 孩子受得了她受不了。
在車馬前,因為舍不得東月鴦被蕭鶴棠抓住了衣角, 孩子暫時由乳母抱著先進去坐著,就等著東月鴦出發了。
她心里很平和地看著蕭鶴棠,“你該松手了。”
蕭鶴棠遲遲不動, “鴦鴦。”
“好了, 鶴棠, 干嗎這么黏黏糊糊?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如今天下太平,沒有戰亂,就算有也很小,不出幾日就被當地軍隊按了下去,東月鴦也跟著神思一清, 她真的受夠了這種來來往往逃來逃去的日子,她現在只想安定地將孩子養大成人, 沒有其他人她都可以過得很好的。
以前他是裝,裝得好像東月鴦不重要,他忍也在忍她對他的影響, 現在全天下一副清河海宴的景象,蕭鶴棠也有因此認清了他對東月鴦的感情, 怎么可能還能像從前一樣?“不是的鴦鴦,你對我影響很大的,你不知道,從我一見你,我整個人就跟被你牽著走一樣……”
那滋味當真不太好受,他是個獨立的人,東月鴦對他的影響實在太過莫名了,怎么會那么強?仿佛無時無刻他都被她吸引,春-藥成精那樣厲害,連蕭鶴棠自己都被自己嚇到。
他在她面前表了無數次這樣的忠心,次數多了東月鴦態度始終如一,說得多了眼看打動不了她,蕭鶴棠就不再說了,想用行動去證明,東月鴦遲早會感受到。
她但意志就是很堅定,不動搖,也會順著蕭鶴棠的話說,“好的,你都說了幾遍了?這些我都聽過了,不要老說這些老話,你是因為寶寶所以舍不得,難得享受這樣的父子之樂一家團圓,我是生夠了,你身體健康強壯,精力旺盛可以多生幾個,不要找我,一時分離你可能不習慣,其實忍忍就好了……”
沒什么比軟話當刀子更實用了,也不需要大吵大鬧,蕭鶴棠在東月鴦跟前徹底沉默住了,因為他知道怎么講都說服不了東月鴦,他可以再如何言辭證明自己的感情,東月鴦也可以相信,但信就只是信,然后呢?還能怎樣?
想要事事都有回應是不可能的,她早就懂了這個道理,難道她小時候不想去蕭家就可以不去嗎,在蕭家想父母,父母就能回來看她嗎?
做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她如果不去想這些,蕭鶴棠能傷害得了她嗎,對她有什么影響?東父東母生了弟弟又怎樣,他們一家三口比較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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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也有自己的小孩了呀,人總是會長大的,雖然過程比較痛,東月鴦跟輕舟已過萬重山似的,派頭看著比一身陰郁低落氣息的蕭鶴棠要豁達不知多少。
“我走了,你忙完要是班師回朝可以看寶寶的,房產我住哪里早就與你說好,你不要帶著一大堆人來,不要弄浩大聲勢那些,更不要帶一些閑雜人等,我們約法三章過的,你可不要忘了你說過的,做了帝王就該一言九鼎吧?不可以出爾反爾哦。”
看蕭鶴棠實在很失落可憐的樣子,東月鴦想了想,還是就當揮別過去的自己道個別,如果說蕭鶴棠真的對她有情意,那對少年的她來說的確是圓滿了,她上輩子也不算苦等對吧。
她抱了抱他,出人意料,在蕭鶴棠怔忪間就松開了手,他還剛打算做出回應想回抱她,懷里的體溫就抽離了,他心中除了恐慌空落落的,別無他法,“其實祝柔臻那天套我話,有些話沒錯的,你以前身邊人太多太受歡迎了,我插不進去,既討厭又憎惡你,所以一直不想理你。”
“我跟你講話你都一臉討厭的樣子。”蕭鶴棠話里充滿苦澀。
東月鴦點頭,“那當然了,誰要喜歡一個四處拈花惹草的?別人吃過的蜜我就要去吃?也不嫌臟。”
蕭鶴棠呼吸粗重起來,“我沒有。”
“當然了,按照你的說法都是她們靠上來的,但也很討厭,你很討厭,蕭鶴棠。所以我當時怎么會執迷于你?”
她當然也有自己的小聰明,雖然情感上是真的很難壓抑,但是為什么要讓蕭鶴棠知道呀?知道了,豈不是輕易就被他掌控住了?
她也不想做被感情單向操控的一方,所以緘默至今,直到她放下了才會拿出來像喂餌食一樣,拿舊事當做談資,高興了就吐露一點給蕭鶴棠,看他備受折磨的樣子內心深處也會升起隱秘的興奮的施虐感。
他們曾都將這段感情當做是什么羞恥的東西,困住彼此,不肯輕易言出,現在她掙脫了困局,蕭鶴棠是否還被困在里面,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私心上講,東月鴦也希望他出不來,她就是有這樣的小心眼,希望她吃的苦他再多吃點,她遭過的罪,他就能還回來一些。
時辰真不早了,也不管蕭鶴棠此時心緒怎么復雜難忍,東月鴦都一笑置之,她最后看了眼頭低幾分,眉眼垂搭著,像是因她的話刺中了心難受不已變得一言不發的蕭鶴棠,輕聲道,“別了,蕭弦音。”
她坐進寬大的車輿中,一路走上平坦的官道,就像她今后的人生,不受一絲顛簸,她和回庸都的隊伍如潮退般消失在蕭鶴棠眼前。
時隔許久,闊別庸都大半載,東月鴦剛開始回來還頗有些不習慣,大豐跟庸都不太一樣,氣候有些兩極反轉,好在她還年輕,月子坐得好人恢復得快,回來后見了些人,調整小半個月就順過來了。
東月鴦現在不住蕭家,她提出的要求都被轉達給了庸都那邊,庸都當然是蕭老夫人代為掌管,給東月鴦安置一個山清水秀富足平和的小郡住著,住處是一個園林樣式的大宅子,都沒有外人隨意敢擾,她這邊派的有禁衛軍駐守,是蕭老夫人吩咐的,任何人來都得經過東月鴦許可才行。
這相當于是把一部分兵力給了東月鴦,為她所用,她在這里有地位有威嚴,但是沒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就是很神秘,打哪兒來的都探聽不到,有心人想打聽都會被堵嘴給處理掉。
好處是東月鴦歷經千辛萬苦終于云開雨霽,枯木逢春,壞處……壞處當然根本沒有。
她如今過得怎么會不好呢?她好得幾乎連蕭鶴棠是誰都快要不記得了,是真的神仙日子,她這邊的物資一直是對比著皇后級別來送的,從來沒有短缺過。
宅子雖大,但風景好,適合賞景,伺候的人也足,非常盡心盡力,一眾人都圍繞著她跟小公子,東月鴦有時都覺得她快要被這樣養廢了,生活堪稱驕奢,物質一得到滿足,人精神上就會更渴望來點不一樣的刺激。
她這里蕭老夫人偶爾會來一次,也會同她提前說,不會突然就駕到,雖然跟東父東母感情不可能像弟弟那樣深厚,維持尋常人家的子女之情也足夠了。
這樣的生活東月鴦從未想過,她其實是隱形地站在權利巔峰上的人了,她說句話是天下許多人都達不到的分量,只要她想,底下就沒有做不到的。
寶寶跟著她長得很好,看不出有沒有父親有什么損失和缺憾,小孩子需求高時時刻刻都要有人守著,他是相當于東月鴦身份的寶貝中的寶貝,受重視程度堪比天下大勢。
雖暫時沒被立為太子,但底下都尊稱他為公子卿,大半年寶寶眉眼長開了許多,還不能獨自直立行走但已學會自己翻身了,開始認人,東月鴦在他身上真沒花費太多力氣,輪不到她來勞累。
她最多的時間就是在下面人把公子卿照顧好了以后陪他玩一個時辰他就睡了。
而這時候東月鴦也不會走,陪著寶寶淺眠一會,她的交際沒那么復雜,逐漸簡單化,小郡里只知這座宅子的主人來歷不凡,別看她只是一個年輕婦人,背后的勢力是招惹不起的,別說到她跟前放肆,是剛到靠近這邊就會被悄無聲息處理掉。
同樣東月鴦出門次數也不多,沒人見過她的真實面貌,到了外面也不知道她是誰,只以為她哪家喪夫離異作寡的小婦人,在這里還是很受歡迎的,至少東月鴦出去一趟,在胭脂鋪在小食樓在茶館任何會有青年才俊的地方,她還是會被人一眼看上。
她也不是不交際,像因為制香就有認識兩個稍微談得來的年輕婦人,偶爾會出去跟她們坐坐飲茶吃點心聊聊家常,回去后就能看寶寶醒來沒有。
林彥就是她們其中一個的弟弟,是個文武雙修的年輕人,有一次林惠貞的小兒子在家不小心落水了,他剛好遇到家里的仆人,于是火急火燎來接林惠貞回去,在她們當中就看到了姐姐的新朋友,一眼就看到了東月鴦,眼睛都發直了。
是肉眼就能發現的好感程度,林惠貞和另一個女子都促狹地笑了,不過態度很簡單,就是瞧著有趣,沒有笑出聲來,也沒道明,加上林彥當時跟癡傻了一樣,就更不可能取笑她了,東月鴦也就沒有不好意思,她就像看剛認識的人似的,主要林彥表現得比她還慌,家里又有急事,緩過來后就與林惠貞急忙離開了。
不過之后林惠貞的兒子沒事,再出來喝茶閑談小聚,每回回家林彥都會順便來接他姐姐,主要就為離開時跟東月鴦搭一次話,見一面,她又不傻,一來二去東月鴦自然知道林彥是想跟她有故事。
第 80 章
林家也是小郡上數一數二的大戶, 兒女知書達禮,就算林彥對東月鴦有意思,也不敢輕易就表白開口, 那很冒犯,他每天來都有點溫水煮青蛙的意思, 日久生情, 想等時機成熟了就請姐姐開個口做媒。
東月鴦對這個年輕人的態度并不反感, 她當然要為自己做打算, 但跟林彥的故事是好故事,還是過客還不能太早下定論。
她跟蕭鶴棠有五年之約, 她可以吃點虧等他有新人了,她再找別人,雖然是很不公平, 但是以她的能力和身份旁人還會覺得她不識好歹占了便宜。
那可是帝王, 九五之尊, 天下是他打來的,東月鴦能做什么,她給社會的價值根本不足掛齒,所以他們之間沒有絕對的公平。
等蕭鶴棠對她失去興趣,那么五年之后她想跟誰在一起都是水到渠成的結果, 可也要看其他人等不等得起。
真的會有人因為好感而等對方五年之久嗎,東月鴦可不敢相信自己有這么大的魅力, 而且隨意招惹男人是有風險的,可千萬不要只認為男人就是玩玩就好,有些人并不能好聚好散, 說不定接觸上了死纏爛打著不放,到時候難堪是一回事, 真正的危險是男女之間力量不平均。
萬一對方心里過不去,受到激怒,做出傷天害理的行為,那才叫夠東月鴦吃一壺的,俗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和不夠了解的人交往,東月鴦寧愿溫吞一些,也不愿意隨意冒進。
林彥這邊先做朋友,她對他印象也蠻好,暫時被定義為不太激進但有禮數肚里有墨且年輕俊秀的男人,家中姐姐出嫁了,因為家業大他今后不走仕途,這點東月鴦就很放心,不然到了朝堂萬一有人給他穿小鞋怎么辦。
東月鴦現在最大的倚仗不是蕭老夫人,而是她自己,她吃過的苦都是事實,所有人都承認她是被放棄過的一方,大家都知道她是被虧欠的那一個,所以如今她的意愿最大,蕭老夫人也很支持她。
她來探望曾孫和東月鴦都不會像以前那般說想她與誰誰誰復合的話,注意力也只在曾孫和東月鴦吃住生活上習不習慣,方不方便,有沒有不妥之處需要改進的。
東月鴦正恣意瀟灑,越過越有盼頭,蕭鶴棠那邊班師回朝的舉動正在進行著,他收到庸都來的密報,上面說法都是東月鴦過得很好,事無巨細,她剛到庸都時跟兒子不約而同出現水土不服的反應,讓大夫看了休養了五天才好。
然后就從蕭家搬了出去,她做了大幾年的主母,完全有經驗打理好一個偌大的宅院,新家就被打理得很好,那地方是當初達成口頭協議后,庸都送來的關于好的房產的畫像圖,東月鴦從里面挑了一處合她心意的。
這個家完全不需要什么男主人,上下等級森嚴,管理得有條不紊,周圍有軍隊護衛安全,財產有庸都源源不斷供給,就是金山銀山都不缺一分,有什么理由需要多一個人來讓她不快樂?
唯一的缺陷就只是隨著公子卿長大,他的生命中缺少了一個父親的職位參與他的成長,但東月鴦給了他很多愛,周圍也有許多人愛他,等他學會說話再大個幾歲,還能學武。
軍隊里的將領會做他的師父,筆墨上也有大儒等有名之士為他講學,這些人都可以短暫地代替他成為公子卿父親的角色,滿足小孩心中對于父親的憧憬。
當然蕭鶴棠也有從大豐傳來書信,一個月能有七八封這樣子,但是東月鴦根本都沒看,一封都沒拆地用一個匣子裝起來,攢了大半年滿了就換一個裝。
她已經從過去掙脫出來了,干嗎還要去回頭望這些舊人舊事,哪怕信里多是關心她和孩子的話,東月鴦也不覺得看了以后能有什么改變,她對現狀很滿意,非常滿意。
當然如果大豐那邊覺得心意被辜負了,那么東月鴦也會交代下去,讓她身邊親近的女官負責準備回信,想怎么回就怎么回,代看代寫,以安撫給予大豐那邊一些心理安慰。
但是東月鴦讓人這么做了一次,那邊一個月都沒再寫信過來,書信幾乎就要斷了,然而下個月后又恢復了,還讓人傳話,東月鴦已讀不回甚至不看都沒關系,就是別搞讓人代寫這一套了。
原話就是,“陛下看第一封回信就知道不是夫人親自回的,很傷心,他的書信都是給您和公子卿的,夫人不看也不要緊,他還會接著寫,但是不要再給別人去碰了,陛下不愿意讓除夫人以外的玷污這份感情”。
東月鴦聽了覺得很好笑,怎么只是被其他人翻翻書信,蕭鶴棠就一副感情被玷污一樣,女官們難道就愿意看嗎,還不是他來信太多了。
他的感情多潔白多無暇啊,要想不被玷污就不要來打擾她,不然東月鴦還是有很多法子對付他,如果蕭鶴棠一昧地認為她是在作踐他的話,那就當她是這樣翻臉無情的人吧。
“夫人,許御醫出來了。”
女官的話打斷東月鴦偶爾飄忽的神思,她緩緩轉過頭來,室內的年輕御醫雙目溫潤地看著她,不知等了多久,東月鴦頓時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許御醫啊……卿兒他怎么樣了?”
許琣楓是分配過來負責照看東月鴦跟公子卿身體的御醫,原本是他的老師來的,有一次因他老師身體不適,就換了他來看診,后來就一直是許琣楓負責,問緣由,是從前那位老御醫患病怕感染給他們,于是告假了,于是讓徒弟先接受一段時日。
許琣楓也是出身名門,世代學習醫術,東月鴦對他跟林彥有著不同的看法,林彥比較俊朗偏外向,還殘存著一些孩子氣,許琣楓不知是不是家世的關系,平日較為穩重,整個人很清潤溫和,但是他們看她的眼里流淌著同一種好感,東月鴦是完全能領會到的。
她想這年輕御醫膽子也是真大,他難道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卻還要用含情脈脈的眼神看她。
當然只要不點出來,東月鴦就可以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她在這方面的運勢上極其好,桃花朵朵開,雖然有五年之約限制,但不代表東月鴦什么都不能做,她當然可以先考慮看看,對她有意思示好的人中哪個更適合她。
之后這段感情,她也不一定要同人有個結果,就當是一種陪伴,她也許不會再成婚了,如果對方情意還在,他們就這般相伴著走下去就很好。
不過感情這種事可遇不可求,如果她不成婚,對方家里也不見得會同意和她保持這種男女上的關系吧?
“公子卿沒有大礙,只是有些積食,略微走動走動就好了……”
“嗷。”東月鴦瞬間放下心來,當康這只小豬,不愧他的小名,東月鴦一直擔心自己早產會讓孩子生下來就體弱,他被接出來的時候東月鴦看過,連他父親巴掌大都沒有,一度以為他會過上從小到大都離不開補藥的日子。
許琣楓對著東月鴦似乎有幾分害羞,言語都輕柔許多,“那接下來,該幫夫人看診了……”
對,這種的才算正常男子吧,有禮且溫柔,再加上好看的長相,很容易就能讓一個女子為他心動,感情就是要兩情相悅才動人吧,一昧的付出算怎么個事?
東月鴦順著心意拉高了袖子,露出一截如凝霜一般的皓腕,就在這時,有人來稟報,“夫人,門口有客人求見。”
今天跟許琣楓的相處比較短暫,東月鴦把完脈就去宴客了,對方表現得有點失落不舍,東月鴦都看在眼里,可是沒辦法,誰叫正事來得有點不巧呢。
說起來她也有七天沒見林彥了,因為最近林夫人和趙夫人都比較忙,她們也就沒有出來喝茶小聚。
東月鴦在宴客的廳堂里見到了來求她的客人,算是位沒怎么交際過的老熟人,神色凝重匆忙,一身風塵仆仆的氣息,“陶大公子,你這是怎么了?”
陶成一見到東月鴦就給她跪下了,嘴里道:“東夫人,求你伸一回援手,看在以往情面上,救救我弟弟陶引吧!”
陶引,這真是個過去很久的名字了,東月鴦回想起往日歲月,都還能記起當時這個少年帶她出逃,拼命的樣子有多兇險。
當然事后他們出逃失敗,陶引還被遣返回穆周郡去了,東月鴦連他最后一面都沒見,說起來他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呢。
“他怎么了?大公子,你細說,我能幫上的一定幫。”
按照陶成的說法,原來陶引犯上了一宗可以株連九族的死罪,他自從回去穆周郡后,就發誓要出人頭地將東月鴦從水火之中解救出來,為此非常刻苦努力提升自己。
陶太守跟陶成看了都非常欣慰,弟弟終于長大懂得上進了,為此幫他鋪路讓他進了太守府的機構,當了一官半職,后來因為他想要上戰場為國效力,于是陶太守又讓他管著穆周郡的軍營。
結果陶引實在是太上進了,他在這次前去大豐支援的援軍中,屬于中間配合的勢力,因為他的私心,卻導致行軍的隊伍比計劃中要晚了一個時辰,要不是先遣的部隊拼盡全力,這次還不一定能打敗成王軍。
而因此導致計劃有誤,讓蕭鶴棠受了傷,先遣軍所剩不多,零星幾個,稱得上全軍覆沒,這表示陶引犯下了不可饒恕的滔天大罪。
原來鄭潮戨所說的軍營里出了內奸的人就是他,經過多方查驗,陶引心中對蕭鶴棠有著強烈的仇視情緒,他曾對屬下說,鼓動他們隨他趁機叛變,蕭鶴棠當初也不過是一個臣子武將,仗著家世起了兵,他的帝王之位來路名不正言不順。
既然他能行,那其他人也能行,他讓大家都學起來,謀一謀大業,這不就是造反嗎,驚聞消息的陶太守一氣之下就病倒了,本以為小兒子懂事上進,結果把整個陶氏一族都要干進墳墓了。
陶成一人支撐著陶家非常不易,在死之前忽然想到陶引和東月鴦以前的舊事,終于看到希望前來求救,想要東月鴦為陶家求情,能救一命是一命。
畢竟,從美化角度上來說,陶引變成這樣,跟東月鴦也脫不了干系。
他怎么可能這么大膽,那還不是因為東月鴦?他備受刺激,才變成如今大逆不道樣子,他于東月鴦有救命之恩,到了她該伸以援手回報恩情的時候了。
如今蕭鶴棠正在從大豐回來的路上,而陶引被關押在囚籠之中一起押送回庸都,選個日子就能昭告天下,對他行刑,在他之后陶家估計也逃不了被審查的命運。
天下大勢已定,大豐有關于成王彌留下的勢力都被蕭鶴棠處理干凈,他沒有跟隨隊伍回來,反而提前了幾日出發。
他做了帝王最先主張干的就是修路,從大豐到庸都的官道最為順暢,但還覺得不夠,原本兩個月的路程縮短到一個月他都覺得慢了。
他沒有先回庸都,只派去鄭潮戨傳信給祖母,因為此前和東月鴦約定好過,他回來以后也是輕裝便捷,帶了一小縱隊人馬悄無聲息沒入小郡。
東月鴦今日與林夫人她們有茶飲小聚,她們都是年輕婦人,各自有生育,年齡相仿聊也聊得來。
今天林彥一反往常,竟然不在外面等他姐姐,而是一同上了桌陪她們喝茶,東月鴦還和他聊了幾句,林彥早就得知她嫁過人有一個兒子,但似乎毫不介意,反而在東月鴦回去時,將他給公子卿準備的禮物拿出來送她,“這是我雕的,小鷹,還有一張木馬,等,等過幾日做好了可以讓他騎著玩。”
東月鴦看著他紅了的臉,接下了這份代表心意的禮物,“謝了,林公子。”
林彥更加局促,仿佛只要跟她說幾句話就心滿意足,東月鴦接受禮物代表他們拉近了彼此距離,他實在是心花怒放,卻怕嚇著東月鴦沒表露出來。
小鷹代表翱翔于天空的意志,是一種祝福,聽說東月鴦有兒子,林彥想男孩應該會比較喜歡。
東月鴦微微一笑,從他們小聚的茶館離開,到家時發現許琣楓已經走了,初夏多病疫,照顧公子卿的女官感染了風寒,許琣楓前來看診,順便暫時接手了照看公子卿的職務。
東月鴦順路帶了點心回來,還想送給許琣楓吃的,既然他走了,那還是分給其他人享用吧。
到了公子卿房里,東月鴦先去看看寶寶醒來沒有,小孩子嗜睡,在奶水充足的情況下玩不了多久就會進入夢鄉,東月鴦摸了摸兒子的小臉,滿含愛意地輕輕親了一口,正準備起身回房換衣服再來陪他時,隔著一道屏風,背后坐在桌旁的人影突然咳了咳。
東月鴦被鎮住腳步,她不用回頭也能聽出對方的來路。
而對方也從屏風的背后透露出來,“好久不見,玩得開心嗎,鴦鴦。”
她從外面回來,他肯定知道她是做什么去了,怎么他會因此怪罪她沒守著兒子,跑去外面和朋友喝茶嗎?
說不定許琣楓也是被他趕走的,不然按照邏輯,他不是那種不道而別的人,定然會等她回來再從這離開。
東月鴦從寶寶床榻邊走到屏風旁,正視等了她不知多久的蕭鶴棠,“你什么時候來的?怎么不提前說一聲,你這樣突然出現,會嚇到我和寶寶。”
迎面而來的責備讓蕭鶴棠默默無聲地注視著東月鴦,他是晝夜星辰地往小郡趕,祖母那里都沒回,結果迎來的不是東月鴦的笑臉,而是她不滿意的指責。
“你進來沒有往我這邊看,我以為你能察覺出房里有人,等你和寶寶親昵完才出聲,這也能嚇到你嗎?”他神色上看不出喜怒,東月鴦依舊不夠滿意,“總之,你不該招呼不打就過來。雖然普天下之莫非王土,可是這是我家,你怎么能隨意擅闖?就算你想看寶寶,也該等到我到家了,送上拜帖到時我再讓人迎你進門。”
而等蕭鶴棠進來,她才不會露面,直接讓其他人把寶寶抱給蕭鶴棠,等他看夠了就閉門送客。
都不用等她交際,現在蕭鶴棠突然就出現,實在稱得上犯規了。她哪里想見到他?
東月鴦意圖明顯,對蕭鶴棠的喜惡表露無疑,看得出來她不是很歡迎他,而等蕭鶴棠將要開口說話時,她又噓聲,手指在唇上比劃,“算了,你來了就來了,正好我有事找你,你看過寶寶了吧?別在這里說,我們去廳堂談。”
都說這里是她家,蕭鶴棠簡直被牽著鼻子走,東月鴦說怎么辦就怎么辦,畢竟他招呼不打就來了已經夠惹她不高興了,蕭鶴棠沒那么想讓自己在她心目中印象變得更差。
他好像改變了許多,不知是否上位者做久了,出來后東月鴦才發現他有些沉默寡言,看人時只要不說話就靜靜的,一雙黑眸幽深如潭,盯久了就覺得身上毛毛的。
他跟在她身后一直在看她,不光東月鴦察覺出他的變化,蕭鶴棠也同樣感受到東月鴦的區別,她比以前更活躍了,日子過得很安逸,前有一個林彥后有一個許琣楓,她當然風光無限。
“你想說什么?”
在廳堂前,還沒進去東月鴦就停下,蕭鶴棠正好開口問詢,東月鴦轉身過來,“我不與你打啞謎了,你也知道我們如今關系,寒暄就免了吧,你也應當不需要我關心慰問。誒,我問你個事——”
“你還記得陶引嗎?”
庭院里因為他們到來,得知二人要談正事,周圍人都清了個空,談話的內容也不用怕傳出去,東月鴦也就大方說了,“他還是個孩子吧?比我們小太多,走上歧途也情有可原吧?而且還救過我一命,要不是他,也許就沒有今日的我和寶寶了。”
眼看蕭鶴棠眼中戲謔的意味越來越濃重,東月鴦清了清嗓子,不太好意思地說,“你也明白的吧?他犯了大錯,是害了許多人,是該死,可我恩情還沒回報過他,你看能不能免了他的死罪,酌情處理怎么樣?”
“你這是在幫他求情嗎?”
“是。”東月鴦毫不避諱地承認了,她不管蕭鶴棠心里會不會高興,“所以你覺得如何?就放他一馬,給他悔過的機會。他要是就這樣死了,我心里這輩子怕是都不平靜。”
她說得好像陶引對她有多重要,還這輩子都會受其影響。
蕭鶴棠當然是一口回絕,“不行,他死了才是最輕的刑罰,我已經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他一馬,因為他先遣軍死傷無數,這些人背后難道沒有家世沒有親人?想喝他血吃他肉的不在期數,他若不死,我如何跟這些人交代,豈不是讓將士們心寒。”
他說得不無道理,東月鴦要是一昧的求情反而顯得她沒有同理心,她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那好吧,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
如果說陶引是因為她才造反的,那他也太自私了,他是太守之子,難道不知道造反的后果是什么?東月鴦擔不起這樣的責任,陶引難道自己不明白?
他如果是以她的名義,扯一張造反的旗幟,那東月鴦為他求情,蕭鶴棠不答應,那結果也情有可原,人都得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不是。
“這事涉及的水很深,你不要一聽陶成說了什么,就以為真是他為了你才那么做的。”作為男人,蕭鶴棠自然知道權利至上后衍生下的產物會是什么,他一個大將軍年紀輕輕鏟除異己,推翻了曌氏,做了帝王。
想反他的人就沒有嗎?想學他坐上高位的人就不存在嗎?但凡有點權利,有點才能的人個個都想成為像他一樣的梟雄,拿個女人當借口,滿足自己的野心。
東月鴦就是太好騙,陶成說什么她就信什么,這樣一說蕭鶴棠還有點不滿,這么久不見,東月鴦見面就迫不及待跟他談及其他男人,這讓蕭鶴棠非常不爽。
他語氣克制而冷淡,“陶引的事你不要管,你替他求情,情已經求了,該做的都做到了,他害了那么多人,總要平息先遣軍和其他將士的怒火,所以你也不必有心理負擔。”
東月鴦心理上還是有那么些壓力的,不可置否蕭鶴棠的話化解了她的一部分壓力,她跟陶引許久沒有聯系,分別時話都已經說清,他走上歧路還真不能拿東月鴦當做借口。
蕭鶴棠說:“若你實在想幫他一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是可以這般操作,但需要付出什么代價,你應該知道我想要什么……”
不想讓陶引死,可以,蕭鶴棠可以讓他用另外的方式贖罪,罰他去極苦之地服勞役,不死也殘,照舊能平息民憤。
但是東月鴦給嗎?
看出蕭鶴棠眼神里的意味,東月鴦當下很明白蕭鶴棠是什么意思,他肯定想她拿她自己去換,可是這種犧牲精神東月鴦在這樣的日子里已經消耗殆盡了,她誰都不曾虧欠,為什么還要拿身體去換蕭鶴棠的條件?
然后再跟他沾上關系不清不楚?東月鴦才不走這條老路,“那就算了吧,我已經盡我所能做到我能做的了,陶成那邊我會想想怎么回復他。”
她一聽他的暗示就逃避,像條魚,明知那是誘餌,被她瞧出來逃掉了不吃,蕭鶴棠明顯有幾分失望。
他讓東月鴦不要再操心別人,“陶引就算了,那個林彥和許琣楓是怎么回事?”他冷不丁開口,道出近來和東月鴦有瓜葛苗頭的男人。
陶引遠在天邊,是個虛的,這兩個男人可是實打實的跟東月鴦有接觸,他們三個都是覬覦東月鴦的對象。
“你問我這個?這與你今日來的目的有什么關系嗎?你不是來探望寶寶的?”東月鴦詫異了一瞬,有點沒好氣,還覺得蕭鶴棠管得實在太寬了,她又沒有做出有違禮數的事,他做什么質問她呢。
就在這時,背后有人弱弱地站出來,“夫人,我哥哥腿傷不便,不肯吃東西,請你去看看我哥哥吧。”
東月鴦和蕭鶴棠不約而同朝后方看去,那是個一看就落魄被搭救的消瘦少年,面容有幾分姿色,而他所說的哥哥應該與他一樣大。
東月鴦這才想起來自己前幾日,路見不平,救了兩個落難的雙胞胎兄弟。
面對蕭鶴棠盛氣凌人蘊藏冷意的眼神,東月鴦扶了扶鬢邊的發飾,靦腆而不好意思地說:“可能不止三個,而是五個。”
離開蕭鶴棠,東月鴦桃花朵朵開,不知為什么月老很想給她牽線一樣,男人緣就沒斷過,所以她才樂不思蜀,忘了蕭鶴棠姓誰名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