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氣氛靜默了一瞬, 唐槿眼中閃過好笑:“娘子,這是吃醋了?”
楚凌月眼簾一垂,又背過身去:“我乏了。”
她醋了嗎?
原來為人吃醋是這種感覺, 不似從前她以為的那樣, 只有不服氣……
此刻,她只覺心頭酸酸脹脹,沒來由地感到一股羞惱。
卻又不是真的惱, 好似羞意居多。
這種情緒影響下,讓她莫名地想做些什么, 好似要聽唐槿說許多許多的話,才能平復這紛亂的心緒。
唐槿嘆氣,唐槿只能繼續哄:“娘子,你想啊, 我就算抱一抱唐棉又如何, 我跟她之間就跟那石頭似的,絕無半點感情,只有冰冷。”
嗯,沒錯, 就是這樣。
楚凌月抿了抿唇,還是那三個字:“我乏了。”
“娘子?”唐槿不死心,
“睡吧,我沒多想。”楚凌月沉默片刻道。
唐槿無奈,好吧,系統沒反應, 那就是沒多想。
翌日, 雨小了很多,淅淅瀝瀝的, 瞅著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午飯時,樓上樓來了一個出乎意料的人。
“劉大哥,你來府城了啊,公辦嗎?”唐棉一看是熟人,先開口打了個招呼。
來人是平安縣的捕快劉大,與唐棉曾是同僚。
劉大進門扶著桌子緩了緩氣才道:“快,快叫唐老太太跟我走,出大事了。”
昨夜府城的衙役連夜趕去平安縣,說是出了命案,死者是平安縣唐家村人士。
顧縣令核對過身份文牒,發現被害的是唐懷湖,也就是唐老太太的長子,當下就命他趕往府城,協助辦案。
所以,他天不亮到府城了,城門一開就去知府衙門那邊遞交了公文,連口水都沒顧上喝,又來樓上樓找唐家人了。
唐棉見他這副樣子,趕緊給他倒了杯水:“別急,我這就去叫唐祖母。”
劉大卻又拽住她的衣袖:“等一下,別叫老太太了,叫唐槿來。”
他是想起了唐大伯的死狀,四肢皆斷,不僅被割了舌頭,連子孫根都沒了。
唐老太太一把年紀了,若是看到兒子的慘狀,恐怕會受不住。
見到唐槿,劉大便問:“你認得你大伯的模樣吧?”
唐大伯的模樣?
唐槿想起不久前還在平安縣時,曾來認親的那對父子,不由點頭:“認得,我大伯他怎么了嗎?”
劉大欲言又止,最后擺擺手:“你先跟我去一趟吧。”
唐槿跟著他一路來到知府后衙,見到了蒙著草簾的唐大伯尸體。
只看了一下那張臉,她便確定身份沒錯。
劉大低聲勸了一句:“節哀,老太太那里,哎,你自己想著說吧。”
確認身份,以及把唐大伯在平安縣時的人際關系交接以后,他的差事也辦完了。
這時,府衙的捕快來請唐槿。
“知府大人有請。”
李知府打量著唐槿,對這位逍遙王的義女還有些印象。
他不緊不慢地翻看了一下仵作的驗尸結果,又看了一番平安縣遞來的公文,這才問道:“你上次見死者是什么時候?他離家十數年可是屬實?”
唐槿據實答道:“我大伯上個月回了一趟平安縣,住了一晚就走了,他離家十數年不曾與我和祖母聯系,也是實情。”
李知府又問:“那他上次回平安縣時,可有說過什么不同尋常的話?”
死狀這么凄慘,基本可以斷定是仇殺了。
難辦的是,死者的妻兒好似受了很大的驚嚇,見人就只知求饒,什么有用的話都說不出。
唐槿猶豫片刻,搖頭:“大伯他只是帶我堂弟回去認了一下親,并沒有什么反常。”
李知府挑眉,他斷案多年,最善察言觀色,也就沒漏過唐槿那一瞬間的猶豫。
不過,他并沒有挑明,畢竟唐槿不僅是逍遙王的義女,同時還是樓上樓的大掌柜。
思及此,他神情微斂:“你與平安縣的褚伯明褚舉人可是有舊?”
唐槿訝異道:“褚舉人是我妻子的二叔。”
一說這層關系,李知府想起來了:“你妻子是楚凌月,不日前曾來過府衙?”
他記得當時是楚凌月的爹,褚伯光私下買通了兩個衙役,帶著人去樓上樓鬧事,后來激起民憤,褚伯光下落不明,那兩個衙役也死了。
時至今日,搜捕褚伯光的海捕文書還在,而那兩個衙役的死也成了一樁懸案。
再聯想到褚舉人的暗示,李知府不由想多了。
“正是。”唐槿應了一聲。
李知府回過神來,想到樓上樓遠在京城的東家,試探道:“此人的死,可是與你有關?”
唐槿想也不想就搖頭道:“回大人,學生也不知。”
事發突然,她真不知道唐大伯得罪了什么人,又死于何人之手。
不過,唐大伯的死,倒是挺大快人心的。
等一下,唐槿瞳孔微縮,大快人心!
她冷不丁地想到了錢氏,想到了逍遙王,難道說……
這是逍遙王的手筆?
“可是想到了什么?”李知府抓住她眼神里的變化,出聲問道。
唐槿神色一頓,還是搖頭。
不管是不是逍遙王的手筆,唐大伯都死有余辜,至于緝拿兇手,那是官府的事,她只是心有猜測,不可妄言。
李知府沉吟片刻:“不知你祖母可方便到堂?”
唐槿微微皺眉,點了頭。
唐大伯的死訊,老太太遲早要知道的,與其瞞到后面,不如早些知道。
李知府便又命人去傳唐老太太。
在這期間,師爺出了一趟門,回來走到他身邊,耳語了幾句。
李知府攥緊驚堂木,看向眾人道:“此案就到此為止吧,想來應是悍匪殺人劫財,不必查了。”
他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師爺剛才小聲回稟的話。
逍遙王派人來傳話說是悍匪殺人劫財,那便是悍匪所為。
這些日子,他也看明白了各方勢力,眼下已然清楚該怎么選。
而堂下的唐槿聽到他這番話,瞬間也明白了,果真是逍遙王的手筆。
此時,唐老太太也來到公堂,知曉了唐大伯的死訊。
老太太一進來就聽見李知府結案的話,拄著拐杖手緊了緊,什么都沒有說。
她恍然抬頭,望了望唐槿:“槿兒,我們回去吧。”
祖孫兩個人沉默著往外走,氣氛有些沉悶。
唐槿悄悄打量著老太太,見她面色不悲不喜,似是沒什么感覺,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氣。
唐大伯曾對錢氏做下那種事,又離家多年,老太太應該能看淡些吧。
就在這時,腳步穩健的老太太突然踉蹌了幾步。
唐槿忙扶住她:“祖母,小心腳下。”
唐老太太扯了扯嘴角,似是想笑,下一瞬,臉上卻熱淚縱橫。
她用衣袖擦了擦淚,使勁睜了睜眼睛,嘴角抖了抖道:“走吧。”
唐槿看得難受,便一直扶著她的胳膊沒有松開手。
“祖母…”
她有心想勸解一二,話到了嘴邊卻不知該說什么。
原來,老太太還是難過的。
“自作孽不可活,那混賬活該。”老太太恨恨地說了一句,腳下不再停頓。
路邊,一道人影默默駐足,白管家扶了扶斗笠,沒有再跟著。
回到王府,他便到書房復命。
逍遙王正在提筆寫字,見他回來,頭也不抬地問道:“唐家人是何反應?”
白管家如實答道:“唐槿似是不怎么傷心,老太太哭了。”
逍遙王冷笑一聲:“哭她的好兒子嗎?”那種畜/生,有什么好哭的。
白管家遲疑了一下,又道:“老太太還說了句話。”
“什么話?”
“她說,自作孽不可活,那混賬活該。”
逍遙王一怔,放下毛筆:“還算是明白人,不用再盯著了。”
希望唐家人是真的明白,不然,若有人膽敢生出傷害愛妃的心思,不管是誰,他都不會手軟。
白管家點頭稱是,默默退下。
隨后,他便去找了錢氏。
“王爺吩咐,說不用盯著了。”
錢氏面色一松:“那就好。”
她本不該多心的,王爺只要在意她,自然不會為難唐槿和老太太,但牽涉到自己的女兒,她還是沒忍住存了私心。
她怕王爺傷害唐槿,現下看來,是她多慮了。
另一邊,唐老太太回到樓上樓便閉門不出。
一直到吃晚飯的時候,也推說沒有胃口,不肯出來。
唐槿并不在意唐大伯的生死,那種人死了也沒什么可惜的,但她在意老太太。
不只是因為老太太對原主的用心,也因著這些日子相處下來的感情。
“祖母,吃點東西吧。”唐槿輕輕敲了敲門。
老太太這次也不說什么沒胃口了,直接來了句:“老婆子我已經睡下了,你快別擾我清靜了。”
唐槿還欲再勸,楚凌月輕輕扯住她的衣袖:“讓祖母靜靜吧。”
唐槿回來時,已經告訴了她緣由。
唐大伯為人再不堪,對老太太來說也是至親之人。
至親之人離世,她明白那種心情。
當年娘親去世時,她也茶飯不思多日,傷心了許久,才緩過勁來。
這種時候,別人的勸說是沒用的,要靠自己慢慢走出來。
唐槿無法,只能把飯菜又端了回去。
雨還在下,一陣一陣的,沒個下完的時候,惹得人心情煩躁。
回房后,楚凌月才細細問道:“大伯的死,可是有什么內情?”
唐槿思索道:“看李知府的態度,應該是逍遙王所為。”
楚凌月默了默,道:“逍遙王愛重王妃,做下此事本無可厚非,只是苦了祖母,難免傷神。”
再怎么說也是親兒子,嘴上說的話不管有多狠,心底里總還是在意的。
唐槿輕嘆一聲:“不說此事,這雨不見停,也不知京城那邊如何了。”
老鄉這兩日怕是不會來了。
第102章
雨下了三日才停, 這天是臘月二十五的中午,唐槿幾日吃過午飯,默契地聚在了老太太的門外。
對視片刻, 唐槿先開口問了句:“祖母, 您餓不餓?”
老太太自打前天傍晚從府衙回來,一連兩天都沒出門,年紀這么大了, 可別餓出個好歹來。
“不餓。”老太太聲音有氣無力的。
【叮,獎勵紅燜肘子一只】
唐槿聽到系統的提示音, 下意識地重復:“祖母,您餓不餓?”
“不餓。”
【叮,獎勵紅燜肘子一只】
“祖母,您餓不餓?”
“不餓。”
【叮, 獎勵紅燜肘子一只】
唐槿眨了眨眼睛, 在其余人不解的視線下,繼續問:“祖母,您餓不餓。”
“不餓。”老太太這次的聲音透著些不耐煩。
【叮,獎勵紅燜肘子一只】
唐棉驚呆, 小姐妹這是在陪唐祖母玩什么問答游戲嗎?
周萱默默翻了個白眼,真無聊。
唯有楚凌月心下一片了然,頗有些無奈地嗔了唐槿一眼。
唐槿穩若泰山,又問:“祖母,您餓不餓。”
“不餓!”老太太這一聲高了幾度。
【叮,獎勵紅燜肘子一只】
“祖母…”
“我說了不餓, 你耳朵被糊住了!”老太太沒等唐槿問出來, 便開口打斷了她的話,嗓門帶著些怒氣。
這倒霉孫女能不能聽懂人話!還問個沒完了?
唐槿干笑兩聲:“祖母, 我是想說有幾日沒分銀子了,您這回還分嗎?”
砰,房門應聲打開,唐老太太咬了咬牙,用力吐出一個字:“分。”
唐槿:“…”老太太還是那個老太太。
眾人:“…”早知道這一招管用,前面那問來問去的真浪費時間。
這些天的私房菜一共盈利五千三百兩,唐槿直接做主把三百兩零頭給老太太。
而她們三個則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分成,唐槿得兩千兩,楚凌月和唐棉各得一千五百兩。
分完銀子,唐槿又貼心問老太太:“祖母,您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唐老太太動了動嘴角,看著手里的銀子,沒有再違心地說出‘不餓’那兩個字。
她要是真餓壞了,這么多銀子豈不是白得了。
“餓,老婆子我要吃你跟凌月做的菜。”
難得有任性提要求的機會,唐老太太自然不會錯過,這句話說得中氣十足。
唐槿不由笑了:“好,我這就去給您做只紅燜肘子來,好好補補身子。”
方才一連收獲了五只紅燜肘子,她自然是舍得分一只出來給老太太吃的。
楚凌月聞言起身:“我去給祖母盛米飯。”
兩人對視一眼,一起出了門。
唐老太太也捧著銀子回了房,收好銀子便坐到客廳等著吃肘子。
外面,周萱擋住了唐棉的去路:“小捕快,你都幾日沒教我習武了?”
唐棉捂緊懷里的銀子,隨口道:“這不是下雨嗎,你要是淋雨淋出毛病了怎么辦。”
女魔頭真是明知故問。
不過,這位大小姐還挺讓人出乎意料的,她以為周萱金尊玉貴的,對練武也就是一時新鮮,沒想到竟然堅持下來了。
周萱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見唐棉直接往大堂走,又攔了一下:“你去哪兒?”
現在雨停了,還不教她嗎?
唐棉捂住懷里的銀子,也沒瞞著:“去錢莊兌銀票。”
原本,她是不用這么著急的,可現在多了個女魔頭跟自己睡一屋,雖然這女魔頭看起來不像缺銀子的,但她還是覺得不踏實。
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一千多兩,還是兌成銀票比較方便。
“我也去。”周萱想也不想道。
看著自發跟上來的女魔頭,唐棉沒有反對。
待兌好銀票后,她正想回樓上樓,就被周萱扯住了衣袖。
“小捕快,你陪我回王府一趟吧,我想父王了。”
“你自己不能回去啊,我忙著呢。”唐棉張口就拒絕了,隨后她眼神一凜,又忙改了口:“好,我陪你去,快走吧。”
那老乞丐怎么還賊心不死,跟個甩不掉的尾巴一樣,天天跟著不嫌累啊。
留意到唐棉得眼神,以及她及時改口的話,周萱不自覺地四下打量了一眼,卻什么都沒發現。
唐棉見她到處張望,好心提醒道:“別看了,那老家伙在后面跟著呢,我陪你回去就是,他不敢亂來的。”
周萱抿了抿唇,什么都沒有說。
回到逍遙王府,周萱見到逍遙王,當下就笑了出來:“父王。”
隨后,她便恍了恍神,這一刻的心情,為何如此雀躍。
這是她過往許多年,都不曾有過的情緒。
逍遙王笑道:“萱兒回來啦,快讓父王看看,怎么瘦了,今晚就留在府里吧,好好吃頓飯,明日再走。”
見女兒難得的臉上帶笑,他也覺得開懷。
說罷,他便讓白管家去吩咐廚房多做些菜 ,順便知會錢氏一聲。
唐棉王著他們父女其樂融融的場景,默默把想回去的話咽了下去。
罷了,住一晚就住一晚。
入夜,樓上樓。
唐槿和楚凌月一起坐在書房,待聽到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笑。
丘涼果然來了!
丘涼一進門就給自己倒了杯茶:“這風吹的,我嗓子都覺得干了。”
喝完一杯茶,她才說起正事:“陛下和皇后從大年初一開始巡游京城的消息,想來也傳到平蠻州了,接下來這幾日很關鍵,尤其是凌月,萬事以安全為重。”
離大年初一還剩下五天,若安郡王想出手,這幾日就是最好的機會,如此才能趕上褚皇后和女帝出宮的日子。
楚凌月正色道:“丘大人放心,我一定小心行事。”
這五日,不,除去快馬趕往京城的所耗費的時間,這兩日,她就要確保讓安郡王得手。
深入虎穴,放手一搏。
丘涼點點頭:“你也不要怕,我會讓甲一和甲二都跟著,但凡有危險,他們第一時間就會救你走。”
雖然大事重要,但楚凌月的安全也很重要,不然楚凌月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小老鄉還不得找她要娘子啊。
楚凌月微微蹙眉:“不知丘大人可否讓他們二人聽我吩咐。”
身處局中的人是她,危險與否也只有她才能判斷準確。
萬一那兩個暗衛太過謹慎,太在意她的安危,貿然出手反而不妥。
看著眉頭微皺的楚凌月,丘涼想了想,答應下來:“也好,那就讓他們照你的吩咐行事。”
說完正事,她看向唐槿:“有沒有什么好菜,我帶一道回去。”
她這幾日都有點饞了。
唐槿笑笑道:“有紅燜肘子,新出鍋的,保證好吃。”
老太太那會兒,可是吃得連湯汁都沒有剩下一滴。
“那就給我來只肘子,我先走了,趁熱乎讓我家祭酒大人也嘗嘗。”丘涼來去匆匆,這次還特意帶了個保溫的食盒,接過肘子裝入盒中,便忙不迭地回去了。
書房里,唐槿沉默了一瞬,握住楚凌月的手:“娘子,我們今晚還去西城嗎?”
搞不好,安郡王今晚就會動手,她好好的娘子就要被人擄走了。
還隨時都有危險,想想就覺得心塞。
楚凌月抿唇沉默片刻,握了握她的手:“去吧,做戲總要做周全些。”
唐槿心底一嘆:“好。”
兩人收拾一番,駕著馬車去往西城。
去時,甲一和甲二便察覺到有一伙人在暗中跟著,待到回程,見那伙人直接現身,他們對視一眼,藏在暗處沒有動。
馬車被人攔在路中央,唐槿看著擋在前面的一排黑衣人,心道安郡王還真心急,一天也等不得啊。
就是不知道這伙人是只想帶楚凌月走呢,還是也會捎帶上她。
就在這時,楚凌月猛地調轉馬車:“阿槿,你快走,我來拖住他們。”
話落,她閉著眼跳下馬車,摔落在地。
唐槿看得心驚不已,可又知道楚凌月這是故意為之,為的就是不連累她一起被擄。
她一咬牙,大喊道:“娘子,你堅持住,我馬上叫人來幫你。”
馬車疾馳而去,眼瞅著就要撞上墻,唐槿不由慌了神。
她不會駕馬啊,怎么越扯韁繩,馬車跑得越快了呢。
救命啊,現在更危險的是她,那兩個暗衛肯定跟著楚凌月去了,誰來救救她!
就在這時,一道人影沖上馬車,一把奪過韁繩,生生將馬勒停。
“多謝相救。”唐槿見是熟人,朝著老乞丐道了一聲謝,而后又道,“我不會駕馬,可否勞煩您送我回樓上樓?”
老乞丐默默點頭,駕起馬車又調回頭,繞路急行。
馬車因為行駛得極快,轉彎的時候很是不穩,唐槿整個人都被甩得歪來歪去的,一雙手死死抓住車架。
她想說不用這么趕,但又擔心還有人在暗處盯著,只能任由老乞丐誤會,佯裝焦急道:“再快一點,不然我娘子就有危險了。”
老乞丐眉頭一攏,再次加速。
唐槿嘴角緊緊繃著,在馬車停下的瞬間,一骨碌滾到路邊,扶著墻就是一陣嘔吐。
媽呀,晃蕩死她了,她暈車……
老乞丐見她又吐又緩勁的,忍不住催促一聲:“唐掌柜,令夫人還等著你叫人呢。”
唐槿又吐了幾下,才分神擺擺手:“我知道,多謝你了。”
老乞丐握了握拳道:“要不要我幫你去逍遙王府報個信,我是說你乃逍遙王義女,有王府出手,也好早些救出你夫人。”
唐槿一聽這話,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找借口去王府見周萱嗎。
這樣一來也好,她把戲做真做足了,楚凌月那邊才能多些穩妥。
“王府那邊就有勞你了,我去報官。”
第103章
唐槿的話音剛落, 老乞丐便飛身而起,瞬間消失在原地。
夜深,逍遙王府和知府衙門先后被驚動, 原本沉寂的兩片夜空, 皆是燈火通明。
同一時間,城外的某個別院里。
楚凌月被打暈后,醒來就發現自己似是在一處暗室里, 四周都是墻壁,處處透著一股幽冷。
不過看擺設倒是齊全, 桌椅床鋪,茶水點心,樣樣不缺。
她細細打量了一番,便坐到桌前, 卻沒有貿然去動吃的。
引蛇出洞的計劃終于成功了, 也不知甲一和甲二能不能跟到這種地方,眼下她只能以不變應萬變了,相信對方很快就會露面,畢竟時間不多了。
這時, 有腳步聲傳來,不一會兒,暗室被人推開了一扇門。
安郡王父子一起走了進來。
“褚寧蓮,哦不,楚凌月,此處可還合你的心意啊?”安郡王笑瞇瞇地看著楚凌月, 一點也不見外地坐到了她對面。
楚凌月下意識地起身想要行禮, 行至一半,又好似反應過來什么, 動作有些僵硬地站穩了身子。
她眉目微斂道:“王爺這是何意?這就是郡王府的待客之道嗎?”
安郡王拿過茶壺,悠然自在地倒了兩杯茶,先端起其中一個杯子喝了兩口,才不緊不慢道:“楚小姐這話就見外了,本王請你來,自然是以上賓待之,難道你對此處不滿意?”
“王爺說笑了,民婦不過是升斗小民,還請王爺放民婦早日歸家。”楚凌月面不改色道。
安郡王笑笑:“楚小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本王請你來,是有好事相商,只要你肯與我共謀大事,待到他日功成,自有潑天的富貴等著你。”
說這話時,他緊緊盯著楚凌月,不放過對方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楚凌月似是遲疑了一瞬,才又冷起了一張臉:“民婦無才無德,不敢與王爺共事。”
安郡王捕捉到她的臉色變化,人啊,終歸是貪心不足的。
尤其似楚凌月這種,曾是不可一世的相府千金,怎會甘心一輩子做個賤/民。
他笑著看向自己的兒子:“梟兒,你可知為父要做什么大事?”
周梟配合道:“如今女帝當道,牝雞司晨,實屬逆天而為,父王乃皇子龍孫,自當匡扶皇室正統,還天下海河清宴。”
安郡王笑著點點頭:“我兒說的不錯,本王正是此意,你看楚小姐如何?”
周梟不由打量了一眼楚凌月的臉,而后揚了揚眉:“楚小姐出身名門,才德兼備,當為一國之母。”
安郡王大笑幾聲,又朝楚凌月道:“楚小姐可是聽到了,只要你肯幫忙,本王便能坐擁天下,屆時,不管你是想做本王的皇后,還是想做我兒的太子妃,都是你說了算,不知你意下如何?”
誠意,他已經拿出來了,就看楚凌月識相不識相了。
若是識相,自是皆大歡喜。
若是不識相,那就只能費寫功夫了,到時候還是他說了算。
至于所謂的皇后之位,呵呵,到了那一天,楚凌月就是砧板上的魚肉,只能任他宰割。
楚凌月低頭,眸中劃過一絲譏諷,她聽到了,聽到這對父子在癡人說夢。
她抬眼,看向安郡王,語氣里帶著疑惑:“王爺此言,民婦不懂。”
安郡王聽出她話里的退步,低笑一聲道:“本王現在就跟你細細說來,你聽完自然就懂了,你可知褚皇后,她也是你們褚家人,之前本王進宮面圣,發現了一件有趣的事兒,那褚皇后競和你長得越發相像……”
他從見過褚皇后回到平蠻州說起,說到偶遇楚凌月,發現她們二人面貌神似,最后說到自己的計劃。
“…所以,只要你將褚皇后取而代之,我那皇妹是個愛妻如命的癡情種,必不會防范于你,到時候你只需把東西摻到她的飯食里,再拿到玉璽,以她重病難愈為由,寫下禪位詔書,本王便能兵不血刃,榮登大寶。”
“民婦不敢,民婦與皇后縱使面貌相似,也難模仿到其神態,還請王爺恕罪,放民婦歸家。”楚凌月聽罷,似是震驚不已,惶恐地跪倒在地。
安郡王嗤笑一聲:“楚小姐莫慌,本王也不跟你兜圈子,到了這種地步,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你不敢也得敢,至于你所擔心的事,本王自會安排妥當。”
他籌謀了這么久,成敗在此一舉,楚凌月必須得敢。
不敢,他也會逼著她敢!
“王爺饒命,民婦實在是難當大任,求王爺放民婦歸家,民婦一定把今日聽到的話都爛在肚子里。”楚凌月連連磕頭,不敢應下。
安郡王漸漸沒了耐性,他還是高估了楚凌月的膽量,不過他對楚凌月這般反應也不覺得意外,到底是頭發長見識短的女人,不懂富貴險中求的道理。
“楚凌月,你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么躺著從這里出去,要么將來榮華加身,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你自己選吧。”
楚凌月渾身一震,低著頭不再吭聲。
安郡王見狀,遞給周梟一個眼神。
周梟當即上前,捏住楚凌月的下巴:“楚小姐,得罪了。”
楚凌月被迫張口,又被灌了一杯水,才咳嗽不斷道:“你…你給我吃了什么?”
安郡王笑容溫和道:“當然是好東西,只要你乖乖聽話,本王自會給你解藥,還會讓你母儀天下,若你想不明白這個道理,那就等著七竅流血而死吧。”
周梟在一旁附和道:“楚小姐,你是聰明人,若不答應,便只有一死,事已至此,何不放手一搏,與我們共謀大事。”
楚凌月怔怔跪在地上,半晌無語。
安郡王語氣不耐道:“想清楚了沒有,本王可沒時間陪你耗著。”
楚凌月麻木地抬起頭,臉上一片凄然道:“民婦還有得選嗎?”
她嘴上掛著一抹苦笑,眼底卻閃動著不知名的光,好似燃起了熊熊野心。
安郡王再次大笑:“哈哈哈,好,本王就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梟兒,快去把那老道叫來,今晚就幫楚小姐改換一下,明日一早就啟程進京。”
事不宜遲,離新年沒幾天了,他們要盡快展開計劃。
周梟稱是,快步走了出去。
安郡王眉開眼笑地起身:“楚小姐放心,本王每日都會給你一枚解藥,你也就不用受鉆心蝕骨之苦,只要你聽話,待到事成,本王自會替你解了身上的毒,許你母儀天下。”
到底是女人,雖然有點傲氣,但還是禁不起一點手段。
楚凌月垂眸,神情恭順了許多:“多謝王爺。”
安郡王滿意地點點頭,卻沒有離開,他要親眼看楚凌月的臉改換成功,不能有一絲差錯。
另一邊,逍遙王府。
得知楚凌月被人擄走的消息,逍遙王沉了沉眉,把王府令牌遞給白管家:“傳信李知府,號令全城戒嚴,盡全力尋人,再命護城軍嚴查各個路口,等一下,護城軍那邊先不要動,去吧。”
若他所料不錯,恐怕是他的好皇弟出手了,老二到底是賊心不死,這一回怕是難以善了了。
“是。”
白管家拿著令牌出府沒多久,李知府就親自來到了逍遙王府。
“王爺,咱們是放還是不放?”
逍遙王沉吟道“李大人以為呢?”
有些話不必言明,他們心里都清楚。
而在這件事之前,逍遙王和李知府也已表明態度,眼下就看上邊的意思了。
李知府沉思片刻,目光灼灼道:“下官以為,按規矩辦事總出不了差錯,點到為止即可。”
逍遙王長眉微挑:“李大人言之有理。”
兩人相視一笑,既然上邊沒有事先打過招呼,那就是不希望他們插手。
那他們便作壁上觀,只做分內之事。
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安郡王府的探子也帶回了最新的消息。
安郡王放心地笑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那好皇兄怎知我們早已不在城內,只要護城軍不動,大事可成,梟兒,你明早就回王府,切記,無論任何時候都不許放外人進門。”
就算那些人猜到了是他的手筆,也只會以為楚凌月是被藏在了郡王府。
誰也不會料到,他早就帶著楚凌月進京去了。
“是,父王一路小心,兒在王府靜候佳音。”周梟也在笑,過不了多久,他就是太子了。
安郡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本王已命人傳信海上的人,你將以太子之名迎娶東島公主,我兒還需好生與其周旋。”
“父王放心,兒一定不辱使命。”周梟鄭重地跪了跪,臉上滿是期待。
他是太子了,他的太子妃還是一國公主。
安郡王大笑:“快起來,馬上就成了。”
父子兩個都忍不住心喜,回到暗室,一起看向臉上纏滿白紗布的楚凌月,只等楚凌月醒來,他們的大業就要開始了。
凌晨,楚凌月悠悠醒轉。
老道小心翼翼地揭開她臉上的紗布,滿意道:“王爺請看。”
“像,真是像啊,簡直跟褚皇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這張臉以后可是就如此了,還有要注意的地方嗎?”安郡王注視著楚凌月的臉,隨口問道。
“回王爺,這張臉不會再有任何差錯。”
“好,此事你功不可沒,下去領賞吧。”
“謝王爺。”老道欣喜地轉過身去,下一瞬便轟然倒地,頭顱滾落,兩只眼睛瞪大,似是死不瞑目。
周梟收回劍,冷笑道:“去下面領賞吧。”
安郡王贊許道:“梟兒做得不錯,把這邊的知情人都處理干凈吧。”
“是,兒這就去辦。”周梟大步離去。
楚凌月不自覺地摸著自己的臉,默默垂首,似是頭一回見人在眼前喪命,有些驚嚇到了。
第104章
這一夜, 注定有許多人難以入眠。
次日天剛亮,唐棉一聽到楚凌月被人擄走的消息,便匆匆趕回樓上樓, 都忘了跟周萱說一聲。
“唐槿, 凌月找到了嗎?”
唐槿搖搖頭:“沒有。”
為了把戲做得真一點,她也只能瞞著小姐妹和老太太了,只有她們幾人真的著急上火了, 安郡王那邊才能少些戒備,楚凌月也能多些把握。
唐棉張了張嘴, 看了眼老太太和酒樓里的其他人,朝唐槿遞了個眼神:“我有話跟你說,我們去書房。”
一進書房,她便關上門, 急忙確認道:“凌月是真的被人擄走了, 還是我們那個引蛇出洞的計劃?”
前些日子,她也是計劃中的一環,所以靈光乍現,方才就想到了這一點。
唐槿表情錯愕, 小姐妹的腦子這回怎么反應這么快!
她模棱兩可道:“我也不能確定。”
唐棉皺眉:“不能確定是什么意思,若凌月真有個好歹,我們可怎么辦?”
凌月是她們的主心骨啊,在她心底里跟家人一樣。
唐槿見她這么著急上火,心里有些不忍,但還是沒有說破:“我也不能確定是怎么一回事, 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盡全力去找我娘子。”
“我師父呢, 他們不是皇家暗衛嗎,他們人呢?”唐棉想起甲一和甲二, 又問道。
唐槿低頭揉眉:“他們跟丟了,現在回京復命去了。”
她實在是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啊,小姐妹這回就少長點心吧。
“回京復命去了?他們不留下找凌月,就這么走了?”唐棉難以置信,察覺到唐槿低頭似是在回避自己的視線,她擰了擰眉,“唐槿,那我們現在該怎么做?”
唐槿捂住額頭,嘆氣道:“還能怎么做,當然是找人了。”
唐棉望著她的發頂,心中一動:“我明白了,從今日起,我就去安郡王府外轉悠,直到找見凌月為止。”
唐槿忍不住抬頭,連連點頭道:“沒錯,你現在就去安郡王府外面守著,還有那些乞丐,趕緊都行動起來,我們要全城找人,一日都不可懈怠。”
唐棉深深地看了一眼唐槿,轉身走了。
唐槿這才長出一口氣,她這算是糊弄過去了吧,小姐妹信了吧。
于是乎,原本就在到處找人的府城衙役和逍遙王府的侍衛,發現城里的乞丐們空前積極起來。
一個個地忙奔走著什么,不再似平日里憊懶的樣子,好似在跟他們一起忙碌。
唐槿才應付完唐棉,緊接著就迎來了褚韶陽。
褚韶陽一進門就直奔主題:“唐槿,我阿姐什么時候被擄走的,看清是什么人了嗎?我爹已經去府衙托李知府增派人手了,你也趕緊找人啊,萬一我阿姐出了什么事,我絕不放過你。”
大小姐情急之下什么話都說得出來,眼里含著淚,隱隱還透著些怨。
因為她聽說楚凌月是跟唐槿在一起的時候被人擄走的,楚凌月出事了,唐槿卻安然待在樓上樓里,這讓她怎么不怨。
唐槿被她瞪得有些心虛,只能敷衍道:“我已經報官了,也托逍遙王府的人幫著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有消息。”
“那你怎么還不去找,你怎么不去找?”褚韶陽忍不住發了脾氣,她也知道自己是在遷怒,但有些情緒根本無法控制。
她著急,她擔心。
唐槿微愣,隨后猛地起身:“你說得對,我也該去找人,我現在就去找娘子。”
半日的功夫,平蠻州府城便貼滿了官府的告示,和唐槿請畫師加急畫出的畫像。
誰都知道樓上樓唐掌柜的發妻被人擄走了。
安郡王府,一名中年男子走近暗室。
“回世子,知府衙門和逍遙王府都在找人,就連城里的乞丐也跟著亂竄,還有就是,樓上樓那個會武藝的唐棉姑娘一直在咱們府外轉悠。”
周梟好整以暇地喝了幾口茶,眼里滿是勝券在握:“不必理會,守好府門,不許放任何人進來。”
“是。”
無人時,周梟忍不住笑出了聲,哈哈哈,父王此刻恐怕已經帶著楚凌月離開平蠻州地界了。
大業可成,大業可成啊。
另一邊,馬車疾馳。
楚凌月看著手里的畫像和書冊,眉頭微微蹙起。
她把書畫隨意一放,臉色為難道:“時間太短了,我最多能看上兩遍,根本沒辦法在三日之內全部記住。”
這上面詳細記載了褚皇后在每一種情景之下說話的語氣,平時所展現在人前的狀態,以及她的各種習慣和表情動作,有些特殊的地方還附有畫像。
所有要記、要學的東西加在一起,足有十幾本書冊。
可以看出來,這些記錄都是出自宮中,而且還不止一人在長年累月地做這件事,處處觀察著褚皇后的起居。
“記不住也要記,本王提醒你,若不能成事,你的命也就沒了。”安郡王沉眉,隨手抽出一本攤開,示意楚凌月繼續看。
楚凌月抿了抿唇,默不作聲地看了起來。
此事她并不能敷衍,因為安郡王謹慎到不時會抽查她看過的內容。
此次京城之行,禍福難料啊。
楚凌月心下微沉,趁安郡王閉目養神之際,悄悄咬破手指,扯了一角白紙,團成一團,丟出了車窗外。
后面,馬車駛過,甲一打了個手勢,示意甲二繼續緊跟。
他則來到路邊,撿起那個被丟出的紙團,上面什么字都沒有,只有一團血污。
血?
這是什么意思?
驀地,他想起什么,用布把紙團包好,就近找到一家官驛,提筆寫了一封書信,和紙團一起,命人快馬送往京城。
楚凌月是想讓他們查一查這血有什么問題嗎?
難道是楚凌月的血……
甲一眉頭緊皺,臉色難看了許多,若安郡王有腦子,必然會用什么手段來逼迫楚凌月,這種時候,毒是最好用的。
想到這里,他不敢再停留,飛身又朝馬車行駛的方向追去。
馬車行駛得再快,到底是比快馬慢了許多,更不及暗衛的一身好輕功。
日薄西山,甲一看到馬車,便放緩速度,不遠不近地跟著。
甲二見他已經跟了上來,不由覺得輕松了一些。
這馬車一看就沒有停下的意思,一副不眠不休連夜進京的架勢,若只是他一個人,難免會有疲乏的時候。
可若是兩個人就不一樣了,不僅可以相互提醒,還可以略作休整,也不怕把馬車跟丟。
一連三日,除了換馬之外,馬車幾乎沒有停下的時候,而京城也已近在眼前。
楚凌月進京這一日,正好趕在了除夕。
入夜,甲一出現在京城丘府。
“丘大人,楚凌月與安郡王一行人,現就落腳在城西的一處民宅里。”
丘涼點點頭,遞給他一個白瓷瓶:“你所料不錯,楚凌月應該是中毒了,不過韓御醫已經研制出了解藥,你且將此藥收好,找個合適的時機給她服下。”
“是。”
“記住,楚凌月不能出任何差錯,還有,陛下又調了十名暗衛配合你們行事,以后有什么消息就及時遞給他們。”丘涼望了望夜空,宮里的那些暗樁基本上都露出了形跡,只待安郡王出手,便可收網了。
甲一抱了抱拳,領命而去。
夜深,一輛馬車停在城西的民宅外。
一個身穿斗篷的男子進門看到安郡王,便跪了下去:“殿下,老臣拜見殿下,老臣總算是盼到這一天了。”
安郡王忙把他扶起來,神色動容道:“褚愛卿忍辱負重,這十年來受苦了,你且看看這是誰。”
話落,他示意靜立一旁的楚凌月揭下面紗。
楚凌月從容揭下面紗,淡淡地看向褚尚書。
原來安郡王埋在朝中的爪牙也是褚家人,還是褚皇后的嫡親大伯,掌管禮部的褚尚書。
褚尚書才剛起身,一看到楚凌月的臉便大驚失色:“這…這,老臣叩見皇后娘娘。”
他正欲再跪下去,安郡王及時扶住了他的胳膊。
“褚愛卿莫慌,此女不是褚皇后。”
楚凌月穩了穩神,行禮道:“大堂兄,好久不見。”
褚尚書愣住,堂兄?褚皇后是他二弟的長女,按輩分該喚她一聲大伯。
他盯著楚凌月的臉,不由想起了一個人。
這世上倒是還有一個女子喚他堂兄,那便是他小叔褚伯光之女,曾經的相府千金褚寧蓮。
“你是寧蓮?你爹是褚伯光?”
楚凌月輕輕點頭。
褚尚書大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堂妹啊,很好很好。”
看到楚凌月這張臉,他稍一思索,便明白安郡王選擇在此時出手的底牌是什么了。
他望著楚凌月連連點頭,激動道:“殿下英明,殿下英明啊。”
安郡王笑道:“還是褚愛卿深得我心,接下來這幾日,就看你的了。”
“殿下放心,老臣一定萬死不辭。”
褚尚書連忙表忠心,又與安郡王秉燭夜談,夜半才離開此處。
“看到了嗎,這就是民心所向,褚尚書只是本王麾下的小角色,只要你乖乖聽話,天下都是我們的。”安郡王忍不住得意道。
楚凌月面露不解道:“他果真可信嗎?”
褚尚書如今已是朝廷重臣,還是褚皇后的嫡親大伯,完全沒有必要再來趟渾水。
安郡王聽到這話,笑了:“可信與否,是本王說了算,楚小姐你現在不也是本王的可信之人嗎。”
楚凌月垂眸,她懂了。
原來所謂的可信,也不過是被人捏住了把柄,不得已而為之。
他們褚家人還真是跟安郡王有緣,從十年前她爹爹還是當朝丞相開始……
第105章
再說平蠻州, 唐槿這幾天可以說是度日如年,時刻都在盼著京城的消息,又怕那消息不是自己所期望的。
就在她惴惴不安地等待中, 大年初一前的晚上, 該來的消息還是來了。
一見到丘涼,她便迫不及待道:“我娘子現在如何了?”
丘涼笑笑:“計劃很順利,凌月那邊一切都好。”
至于楚凌月身中劇毒之事, 就不跟小老鄉說了,解藥都已經研制出來了, 就不讓她徒增擔憂了。
唐槿長長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丘涼又道:“放心吧,明日大年初一,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出宮巡游京城的第一天,且為期只有五天, 安郡王必然會在這五天里動手, 到時候凌月就能功成身退了。”
到那時候,該擔憂妻子的就是女帝了。
以女帝對褚皇后的緊張程度,說不定現在就已經提前擔憂上了。
唐槿并沒有被安慰道,萬一楚凌月沒有撐到跟褚皇后互換身份呢。
她輕輕一嘆, 五味雜陳道:“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啊。”
因為楚凌月不在,老太太和唐棉見天地長吁短嘆,這個年過得一點都不踏實,也沒有半分喜悅。
丘涼接著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京城那邊有我呢,陛下還特意增派了十名暗衛, 凌月不會出任何意外。”
唐槿撇撇嘴:“就增派十名?”
丘涼無奈道:“你以為皇家暗衛是一茬接一茬的韭菜啊, 他們每個人都能以一擋百,厲害著呢, 絕對能護楚凌月周全。”
皇家暗衛選拔嚴格,可以說是這個朝代的頂尖武力了,要知道女帝身邊統共也就只有二十多名暗衛,這一下就去了一半。
唐槿還是笑不出來:“但愿如此吧。”
丘涼也知道在事成之前,小老鄉肯定是不能安心的,當下只能多保證道:“除了暗衛,我也會不時去看一下凌月,你不信別人還不相信我嗎,我當年跟皇家暗衛切磋的時候,你是沒看見,甲一和甲二聯手都打不過我。”
唐槿對這話持有很大的懷疑度,老鄉的身份不一般,那些暗衛肯定不會全力以赴,都是人情世故,誰信誰天真。
見她一臉懷疑,丘涼肅了肅容,道:“我可以向你保證,楚凌月不會有任何意外,此事若解決得早,她跟皇后互換身份之時,便能收網,若解決得晚,待凌月跟皇后身份一換,她也安全了,到時候身陷囹圄的就成了皇后,你覺得陛下會拿皇后娘娘的安危開玩笑嗎。”
女帝對褚皇后的擔心只會比唐槿多,不會比唐槿少。
所以,為了褚皇后,女帝絕對會安排妥當。
唐槿低了低頭,嘆氣道:“那我就等你們的好消息了。”
如今,楚凌月遠在京城,她身在平蠻州,有心也無力,什么忙都幫不上。
丘涼抬手拍了拍唐槿的肩:“你抬起頭來,我那看相斷未來的能力也差不多能用一次了,快讓我看看。”
雖說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因為她之前看到的問題關鍵是唐槿和楚凌月兩個人,眼下怎么瞧著跟唐槿沒什么關系呢。
好似問題的焦點只在楚凌月一人身上。
丘涼眼下也沒辦法見到楚凌月,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唐槿這邊,來確認一下事情還有沒有變數。
唐槿一聽,忙抬起頭道:“那你快看,好好看看,看我娘子能不能平安歸來。”
丘涼看著唐槿,神情從一開始的淡定,逐漸變凝重起來。
唐槿的一顆心也跟著她的表情變化,心里越來越緊張。
這是怎么了,老鄉到底看出了什么?
丘涼回過神來,皺眉道:“我竟什么都看不出,難道是我這能力又退化了?”
唐槿忍不住朝她丟了白眼:“什么都沒看到,你皺什么眉,嚇死我了。”
她還以為楚凌月回不來了呢。
丘涼卻隱隱覺得有些問題,她站起身來:“我回京城找我夫人起一卦,太奇怪了,按理說不應該啊。”
其實她是看到了,一片白茫茫。
過往的經驗告訴她,這并不是她看相斷未來的能力沒起作用。
出現這種情況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所求之事還沒有答案,二是所求之事變化頗多,遲遲未有定數。
她剛剛心里想的是,楚凌月能不能平安歸來?
那也就意味著事情并不是她和女帝以為的一切盡在掌握中。
唐槿不知內情,隨口道:“你也說穿越帶來的能力在逐年退化,說不定使用能力的間隔又變長了。”
從幾日變成幾個月也是有可能的。
“你說得對,我先回京了,有消息再來找你。”丘涼沒有過多解釋,匆匆離開。
回到京城丘宅,她沖進房間,看到宋見霜便急聲道:“夫人,你快幫我起一卦。”
宋見霜剛洗漱好,見她行色匆匆的樣子,不免嗔道:“都一把年紀了,還這么冒失,頭發都被風吹歪了,過來坐下說。”
說著,她拿起木梳,細心幫丘涼梳理起頭發。
丘涼耐著性子等了等,才道:“夫人,你不知道……”
她把自己去平蠻州這一趟的擔憂說了出來,隨后拿出三枚銅錢就擲了起來。
連擲三次之后,她忙問:“夫人你快看看,此卦何解?”
宋見霜自幼便學習術數占卜一道,家學淵源,有時候比丘涼這個欽天監的監正算得還準。
她稍作思索,道:“此卦乃易經第四十七卦,名為‘困’,你想問何事?”
丘涼忙道:“問楚凌月此行是否能平安歸來。”
宋見霜微微蹙眉:“此卦為下平,從大象上來看,君子困窮,小人濫盈,從運勢上看,諸事不如意,恐怕有些不妙。”
丘涼心驚,她對宋見霜的占卜之術自是了解的,可以說是十卦九準。
難道,她和女帝的安排只是螳螂捕蟬?
“那可有解?”
宋見霜猶豫了一下,道:“此卦雖為河中無水之象,但只要守住本心,耐心等待機會,尚有一線生機。”
“怎么說?”丘涼追問。
宋見霜緩緩道:“凡事謹慎,莫信小人。”
莫信小人?丘涼百思不得其解道:“你的意思是,此事的關鍵在于這個小人?”
宋見霜搖搖頭,又點頭:“從卦辭上看,隱約是這個意思,或許你們所用之人里,有人會反水。”
她只能推斷這么多了。
有人會反水……
丘涼不由把所有人都捋了一遍,從女帝到褚皇后,甚至是每一個暗衛,仍想不出誰身上有問題。
“夫人,你能不能算出是何人?”
宋見霜抬手摸了摸她緊皺的眉頭,好笑道:“你莫不是急昏頭了,我又沒有你的本事,哪算得出是何人。”
丘涼揉了揉眉:“那就難辦了,我今晚才用了那看相的能力,少說也要等上五六日才能再看,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到底是誰有問題呢?
她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所有人都查一遍,主要是關系到此事的人太多了。
宋見霜想了想,提議道:“此事或許可以跟陛下說一聲。”
女帝動用一下權力,查清每個人的底細并不難,時間上興許來得及。
丘涼一聽這話,當即站了起來:“我現在就進宮,夫人你先歇著。”
說罷,她轉身就走,連門都忘了關上。
宋見霜起身,手扶著門框望向夜空,幽幽一嘆。
這一卦,她只解了一半。
還有一半,她沒有說。
水在澤下,萬物不生,龍游淺灘遭蝦戲,此事難啊。
這種時候,她自然不能給丘涼潑冷水,女帝也不會坐以待斃。
可從卦象上看,那一線生機不是能強求來的,只能等時運到來。
等女帝的時運,丘涼的時運,楚凌月和唐槿的時運……
夜深,宮門開了又關,已經就寢的女帝被宮女喚醒。
聽完丘涼的話,女帝沉了沉眉:“丘愛卿莫慌,京中的人手,朕可以命大理寺私下速查,只是那人若在平蠻州呢,朕也鞭長莫及啊。”
大理寺的余寺卿是股肱之臣,且忠君愛國,行事也穩妥,是可信之人。
而能影響到大局的人,所處的位置必然舉足輕重,這樣的人并不多,查起來也快。
但這樣一來,也只能確定問題是否出自京城這邊,萬一那有問題的人在平蠻州那邊呢?
天高皇帝遠,一時之間,根本無從查起。
丘涼心下一驚,她怎么把平蠻州那邊給忘了,那有問題的人,也可能是唐槿身邊的人。
這時,女帝定定地看了丘涼一眼,問道:“丘愛卿因何斷定,那個唐槿就可信呢?”
說到唐槿,丘涼想也不想道:“陛下放心,唐槿此人絕對可信,這一點,臣可以確定。”
她對小老鄉還是信任的。
女帝聞言,點點頭道:“那便讓她著手去查,你覺得她有這個能力嗎?”
丘涼思考片刻道:“臣以為可以一試,唐槿現在不僅主事樓上樓,還是逍遙王的義女,由她出面,借逍遙王之手,應該能辦好此事。”
女帝眼睛輕眨了一下:“你這么一說,朕倒是想起來了,大皇兄此人。可用。”
話落,她親筆寫了一封密信,遞給丘涼。
“你將此信交給唐槿,大皇兄那邊必會全力配合她。”
意思是,平蠻州那邊就放手讓唐槿去做了。
“臣告退。”丘涼接過密信,連家都沒回,又飛身趕往平蠻州。
這一天天的,遲早累死她。
樓上樓后院,唐槿才剛躺到床上,就聽到了敲門聲。
“唐槿,是我。”
聽到丘涼的聲音,唐槿猛地坐起,連外袍都顧不上穿,就快步去開門。
老鄉怎么這個時候來了,別是京城那邊出什么差錯了吧!
第106章
丘涼三言兩語說明來意, 把密信交給唐槿,叮囑道:“此事要快,我就先回去了, 明早還要陪陛下和皇后娘娘出宮巡游, 今天跑這么兩個來回,都快累死我了。”
她的能力還真是越來越退化了,想當年, 再多跑幾趟,也一點都不會覺得累。
歲月不饒人啊!
眼見丘涼又飛身離去, 唐槿看了眼連個信封都沒有的密信,默認自己可以查看,便打開看了一遍。
“皇兄,見字如唔, 一別多日, 朕掛念良多,眼下事態緊急,望皇兄調派人手,全力配合唐槿行事, 字淺意深,愿來日相見,與兄共賀盛世。”
唐槿:“…”就很客氣,都是場面話。
想到丘涼的叮囑,她也沒心思睡了,穿好衣服, 挑著燈又去了書房。
把能左右到事情變化的人從頭到尾列一遍, 唐槿望著剛寫下的名單若有所思。
其實這件事并不難,畢竟她有謊言獎勵系統在身, 真心還是假意,一試便知。
首先是錢氏,她能在很大程度上左右逍遙王的心思,但錢氏之前跟她坦白過,系統沒有檢測到假話,暫時可以排除。
其次就是逍遙王了,她好像還沒有正面跟這位義父聊過這些事,頭一個要試探的就是他了。
再者就是李知府,此人城府頗深,盤踞平蠻州多年,手里有兵有權,是第二個需要試探的目標。
還有就是那個老乞丐,按丘涼所說,此人出身世家,在京城有些根基,還籠絡了不少的乞丐,這些日子又與她們接觸最多,也不可大意。
最后就是唐棉、周萱…樓上樓這些身邊人。
唐槿想了想,默默把她們的名字都劃掉。
她倒不是對這些人十分信任,而是覺得這些人的作用不足以影響大局。
所以,她著重要試探的只有三人,無論是李知府和逍遙王,還是老乞丐,任何一個人暗中與安郡王有勾結,對大局來說都很不利。
尤其在不知道對方有什么底牌的情況下,甚至于對方已經摸清了她們的底細……
唐槿長長一嘆,事態緊急啊。
她一刻也不敢耽誤,轉身就去敲了唐棉的門。
唐棉迷迷糊糊地喊道:“大晚上的,誰啊。”
“是我,唐槿,快開門。”
唐棉一骨碌坐起來,披上外袍就去開門:“出什么事了,凌月回來了嗎?”
唐槿扯住她的胳膊往外走:“我娘子沒回來,但我有急事要去一趟逍遙王府,你陪我同去。”
雖然事情很急,但也不能莽撞。
叫上唐棉有兩個考慮,其一是小姐妹會駕馬,比用腿跑得節省時間。
其二就是小姐妹武藝高強,若發生什么意外,在安全上也有份保障。
一聽有急事,唐槿還著急忙慌的樣子。
唐棉也顧不上問,忙整理好衣服,牽出馬車。
夜半,街上冷冷清清,逍遙王府的侍衛看到有馬車朝大門靠近,握緊手里的長矛往前一揚。
“來者何人?”
“樓上樓大掌柜唐槿,求見義父逍遙王。”唐槿說著,拿出之前逍遙王給她的那塊王府腰牌。
守門的侍衛驗看一番,忙收起武器:“唐掌柜里邊請。”
有王府腰牌可隨時入王府,且不用通稟。
等到唐槿走到王府后院門外,逍遙王也已穿戴好走了出來。
“槿兒怎么來了,快去書房坐。”
進門后,唐槿便把密信遞了過去:“義父,您先看這個。”
逍遙王接過來,看到密信內容的第一眼便面色大驚,這字跡和口吻…是皇妹!
一連看了幾篇,他才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槿兒,你想要多少人手,除了王府侍衛八百人,本王還有權調派三萬護城軍。”
女帝既然沒說唐槿要人手去做什么,他身為臣子,奉命行事就是。
唐槿卻沒有著急要什么人手,看著逍遙王道:“義父,您不想知道我奉陛下之命是要做什么嗎?”
今夜要人手是其次,試探逍遙王才是重中之重啊。
逍遙王神色嚴肅道:“既是圣諭,陛下自有其道理,本王無須問,槿兒也不必說,你盡管去做就是。”
這一番話合情合理,且沒有引來系統的反應,唐槿心下稍安,又道:“其實此事跟安郡王有關,不瞞義父,安郡王等人已經暗中進京,您可知情?”
“竟有此事?各地藩王無詔不得進京,本王若知情必會攔住他,老二他糊涂啊!”逍遙王一臉詫異,只是面色稍顯僵硬。
【叮,獎勵京醬肉絲一盤】
唐槿心頭一緊,語氣慢了慢:“義父果真毫不知情嗎?”
逍遙王遲疑了一下,輕嘆道:“其實,本王猜到了一些。”
從安郡王幾番關注楚凌月,到楚凌月被擄,以及安郡王府現在大門緊閉,再聯想到楚凌月跟褚皇后過分相似的面容,他隱隱已經料到了安郡王的意圖。
見系統沒有反應,唐槿一字字道:“義父既然猜到了,為何不攔?”
“攔?如何攔?老二再不濟也是郡王,若沒有實證、沒有陛下的旨意,本王也不好為難他。”逍遙王苦笑一聲,面露無奈。
見系統沒有什么反應,唐槿卻不敢放松,直視逍遙王道:“我斗膽問一句,安郡王所圖之事,義父可曾牽涉其中,又可曾推波助瀾?”
此話一出,逍遙王不由面露慍色:“槿兒這是在質問本王嗎?”
唐槿心微沉,逍遙王避開了這個問題,是覺得被冤枉了,還是心里有鬼?
她穩了穩神,面不改色道:“義父只需回答我,有,或者沒有。”
逍遙王眉目一沉,聲音也冷了下來:“本王從未牽涉其中,之所以沒有插手,是因為不敢揣測陛下的意思,本王也不怕告訴你,逍遙王府從來都不需要什么推波助瀾。”
女帝無子,皇室宗親里,嫡系一脈只有他和安郡王兄弟兩個。
他什么都不用做,因為他自信在女帝眼里,安郡王的那個兒子永遠都比不過他的女兒們。
系統還是沒有反應,唐槿卻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義父,您真的沒有參與安郡王所圖之事?”
逍遙王皺了皺眉:“那是自然,本王有自知之明,皇妹她勤政愛民,乃當世明君,我遠不如也,我如今想做的、能做的,也不過是悉心教導女兒,免得皇妹到時候為難。”
若他的女兒們也都扶不起來,女帝也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讓位于賢能了。
天下賢能之士多如牛毛,能貫徹始終的卻鳳毛麟角。
到時候,女帝萬一識人不明,那將是天下百姓之苦,所以最穩妥的還是自己手把手把孩子教導好。
聽到逍遙王這番話,唐槿特意等了等,確認系統沒有獎勵之后,才徹底放心。
她的面色緩和下來,道:“義父莫怪我多心,實在是事關重大,我此次來逍遙王府借人手,為的就是查明在平蠻州地界,有何人與安郡王勾結,眼下還請義父助我,合力肅清平蠻州。”
逍遙王挑了挑眉:“既是皇命,本王無有不從,只是…槿兒現在信我了?”
唐槿尷尬一笑:“義父多慮了,我自是信您的。”
逍遙王不置可否地笑笑,信還問那么多?
怕不是有心試探……
不過他也沒有再追究什么,轉而問道:“你都想查什么人?”
唐槿從袖中拿出一張紙來:“先查這兩個人,最好明日就能有結果。”
紙上面只寫了李知府和老乞丐的信息。
原本她是想著若逍遙王有異心,那這張紙就用不著了。
如今確認了逍遙王的心思,她也就可以坦誠一些了。
“李知府?這個老狐貍看著是有點知情人的意思,不過,這個老乞丐……”逍遙王盯著紙上的字微微皺眉。
本名余餌,綽號“魚兒”,出身京城四大名門之一的余氏一族,他怎么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呢?
逍遙王嘴唇一抖,想起來了,那不是萱兒生父的名諱嗎。
他不自覺地捏緊手里的紙,咬牙切齒道:“此人,本王親自來查。”
這個狗/賊到底是何時來到的平蠻州,私底下有沒有找過萱兒,他現在就想把人抓起來,嚴刑拷打。
這狗/賊,簡直欺人太甚!
唐槿見逍遙王似是想起了老乞丐是誰,識趣地沒有多說:“那就有勞義父了,李知府那邊,還請義父代為引薦,明日我想見他一面。”
試探一番李知府私下與安郡王是否有過來往。
逍遙王緩了緩神,鄭重道:“本王明白,你放心吧,關于此事,逍遙王府收到的所有消息,必不瞞你半分,本王能號令的人手,你盡管吩咐。”
唐槿點點頭:“那我就不打擾義父了,您也快歇息吧。”
“嗯。”逍遙王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歇息?他現在氣得熱血沸騰,只想馬上去把那狗/賊抓來。
所以,唐槿前腳一走,他后腳就點了上百名身手好的侍衛,策馬奔向西城。
如果他沒有記錯,那個狗/賊當年就癡迷武藝,喜好結交三教九流的人,是有幾分真本事在身上的。
不然那時候也不會屢次出入他的皇子府,都沒有被發覺過。
西城馬市旁的破廟里,乞丐們正睡得昏天黑地,突然被一陣馬蹄聲驚醒。
老乞丐一個挺身,來到廟外。
“余餌,還不束手投降。”逍遙王揮揮手,侍衛們便列隊張弓,箭在弦上,隨時可發。
老乞丐自知難逃,沉沉道:“我跟你們走,還請王爺放過這里的乞丐,他們都是無辜的。”
逍遙王冷笑一聲:“假仁假義。”
話雖如此,他也沒有打開殺戒,只命兩個侍衛拿著鐐銬上前。
其余侍衛則警惕地看著老乞丐,只要他敢有小動作,便數箭齊發。
第107章
老乞丐并沒有反抗, 安安靜靜地被綁住雙手雙腳。
身后,一眾乞丐呆呆地望著,誰也不敢出聲。
“魚兒爺爺。”這時, 一個小乞兒哭著喊了一聲。
老乞丐回頭, 朝他露出一個笑容:“小九乖,以后想魚兒爺爺了,就去找那兩個漂亮姐姐, 她們會給你買好吃的糖葫蘆。”
名叫小九的乞兒神色一怔,哭聲頓住。
眼見老乞丐被逍遙王的人帶走, 他胡亂擦了兩把臉,拔腿就往外跑。
“小九,小九你去哪兒…”
身后一片驚呼,小九卻恍若沒有聽見一般, 拼了命地往樓上樓跑。
他知道那兩個漂亮姐姐是什么人, 又在哪里。
魚兒爺爺之前跟他說過很多次,那兩個姐姐是樓上樓的大掌柜和掌柜夫人,是好人,如果哪天遇到了解決不了的事, 可以試試去找她們。
他現在就遇到了解決不了的事,他要救魚兒爺爺。
深夜,樓上樓后院的門被敲響。
唐槿和唐棉回來后也沒有睡覺,兩人正在書房商量著明日跟李知府會面的事,就聽到了敲門聲。
唐棉當即起身:“我去看看。”
唐槿跟著站起來:“我也去吧。”
兩人一出書房就看到唐老太太打著燈籠推門而出。
“唐槿啊,是凌月回來了嗎?快隨老婆子我去開門。”
夜深露重, 老太太肩上斜斜披著一件棉袍, 才走了兩步,棉袍便滑落在地。
但她恍然未覺一般, 也不去撿棉袍,只朝著院門走去。
唐槿的眼睛不知為何有些發澀,她咬了咬唇,快走幾步撿起棉袍,批到老太太身上:“祖母慢一點,讓唐棉開門。”
“哎,我來開門。”唐棉默默揉了揉眼睛,飛身沖向院門。
門開后,落在三人眼里的是一個小小的身影,看裝扮像是無家可歸的小乞兒。
小乞丐借著老太太手里的燈籠光看清唐槿的長相后,強忍著淚水,怯怯地盯著她:“漂亮姐姐,你可以救救魚兒爺爺嗎?”
唐槿還未搭話,老太太挑著燈籠的手就垂了下來,不是凌月啊。
聽到小乞丐的話,唐槿便反應過來,看來是逍遙王對老乞丐出手了。
她輕嘆一聲,答道:“回去等著吧,你的魚兒爺爺只要不是壞人,肯定能平平安安,否則,我也救不了。”
就看那暗中作梗的小人是不是老乞丐了。
小乞丐一聽這話便想哭,但看著并不熟悉的三個人,他忍住了。
他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轉身離去,卻還是忍不住回了幾次頭,直至那扇門重新關上。
院內,唐槿扶著老太太,清了清嗓子,笑道:“祖母也趕緊歇著吧,樓上樓的東家已經幫我們找到凌月了,她就在京城呢,過幾日就回來了。”
她不忍老太太空歡喜一場,也不忍老太太日夜惦念。
唐老太太下意識道:“找到凌月了?真的?”
唐槿語氣歡喜道:“真的,最遲七日,她就能回來了。”
京城那邊,七日內必然會有定論,若無意外,楚凌月應該能回來吧,應該吧……
唐老太太長出一口氣,樂呵呵道:“那就好,那就好,老婆子我總算是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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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槿呼吸一滯,垂下眼眸。
老太太這是不信她的話啊。
唐槿也沒有再多說,送老太太回房后,她示意唐棉去駕馬車。
“去逍遙王府嗎?”唐棉邊走邊問。
唐槿點點頭,既然逍遙王已經抓住了老乞丐,她還是親自去一趟比較安心。
京城那邊,她鞭長莫及。
平蠻州這邊,她要竭盡全力,爭取不出任何差錯。
如此,老鄉和楚凌月才能沒有后顧之憂。
逍遙王府,唐槿見到老乞丐時,老乞丐已經被打得遍體鱗傷。
逍遙王卻還不覺得解恨:“繼續用刑,直到他交代為止。”
唐槿薄唇微抿,開了口:“義父,讓我來問問他吧。”
再不問,她怕老乞丐都被打死了。
逍遙王冷著臉沒有吭聲,算是默認了。
唐槿走到老乞丐面前,開門見山道:“余二爺對吧,你在平蠻州這幾年,可曾和安郡王有過來往?”
老乞丐一張口,便噴出一嘴鮮血。
他渾不在意地吐了吐,扯著嘴角道:“我要見萱兒。”
不管唐槿怎么說,逍遙王怎么上刑,他始終都只有這一句話。
他要見他的女兒,他要見周萱。
逍遙王冷冷地盯著他,一字一頓道:“不說,那你就死在這里吧,本王讓你到死都見不到萱兒一面。”
老乞丐咬緊牙關,不再吭聲,顯然是不見到周萱,寧死也不肯張口了。
眼看著王府侍衛繼續動刑,唐槿猶豫了一下,看向逍遙王:“義父,我們借一步說話。”
避開王府侍衛,她直言道:“其實,周萱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明白逍遙王的憤怒,但眼下事態緊急,比起逍遙王的滿腔憤怒,查明老乞丐到底跟安郡王有沒有暗中來往更重要。
不然就算把人打死了,她也無法得知那些暗中的謀劃。
逍遙王兩眼一沉,嘴唇抖了抖:“萱兒…萱兒都知道了?”
唐槿點頭:“周萱都知道,她是個知恩圖報的,所以一直都沒有跟這個人相認,她只認您這個父王。”
逍遙王低頭,拳頭攥了攥,欣慰之余又有些心酸。
良久,他抬起頭:“大事要緊,槿兒,這里就交給你了。”
話落,他轉身走遠,背影沉重。
唐槿默然,不一會兒,周萱來了。
“父王讓我來見他一面。”周萱像是來完成任務一般,跟唐槿招呼一聲就走了進去。
“萱兒。”老乞丐面色激動地掙了掙,鐵鏈簌簌作響。
周萱肅著臉,言簡意賅道:“你已經見到我了。”
說罷,頭也不回地離去。
老乞丐苦笑一聲,看向唐槿:“你問吧。”
他知道自己落在逍遙王手里,恐怕是不得善終了,臨死前能見女兒一面,也算沒有遺憾了。
唐槿正了正神色:“還是那個問題,你跟安郡王私下有來往嗎?”
“沒有。”
唐槿頓了頓,見系統毫無反應,眉頭不由皺起,老乞丐也不是那個暗中作祟的人嗎?
心頭失望了一下,她轉身欲走。
“但我知道安郡王跟李知府私交甚好。”
唐槿猛地回過身來:“此事,你如何得知?”
老乞丐忍不住看了一眼房門的方向。
他低了低頭,眼角滾落幾滴熱淚。
唐槿耐心等待著。
須臾,老乞丐抬起頭,眼神深沉:“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嗎?”
唐槿想也沒想道:“你說,只要我能做得到。”
“我想聽萱兒叫我一聲爹。”老乞丐眼神失落地垂下頭,“罷了,她不愿認,就不認吧。”
他似乎已經不在意唐槿的回答,自顧自說道:“安郡王在城外有一處別院,李知府每次都是去那里約見,兩人在府城里不曾私下會面,但在城外,來往很是密切,這也是我無意中發現的事,至于他們都說些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唐槿心里有了數,鄭重地朝他許諾道:“我會把你的話帶到。”
周萱愿不愿喊老乞丐一聲爹,并不是她能左右的。
唐槿說完,轉過身去,在腳步踏出房門的那一刻,身后傳來一聲輕嘆。
“不必了。”
不必跟萱兒說了,不必再讓萱兒煩惱了。
“好。”唐槿腳步一頓,抬腳繼續走。
外面,天色已隱隱泛白,新年到來了。
京城,大年初一的清晨,女皇攜皇后去皇陵祭祖之后,便開始巡游京城,以示皇恩浩蕩。
龍輦緩緩走進御街,御林軍整齊劃一地排列在兩旁,護送著輦車。
女皇含笑看著街道兩旁的黑壓壓跪成一片的人,示意丘涼傳話下去,今日見圣駕免跪。
龍輦經過御街,停在朱雀大街的街口。
女皇牽著褚皇后的手走下輦車,緩步向前。
她面上帶著和煦的笑意,手指卻忍不住緊握。
褚皇后明白她在擔心什么,柔柔寬慰道:“陛下安心。”
女皇眼神一頓,垂眸笑笑,心底卻劃過一聲嘆息,她如何能安心。
她的皇后要以身犯險,哪怕計劃得再周全,她也無法安心啊。
經過樓上樓,女皇似來了興致:“榕兒,陪朕進去坐坐吧。”
褚皇后名喚褚榕兒,她彎唇笑道:“好啊。”
一切好似都很平常。
直到席間,褚皇后起身:“陛下,臣妾想去外面透透氣。”
女皇抿唇,明媚的眸子里閃過一絲暗沉:“去吧,朕等你。”
褚皇后便帶著兩個宮女出門,再遠幾步,后面還跟著數名御林軍。
“在外面守著,本宮換身衣服。”
“是。”
褚皇后只帶著那兩個宮女走進了房間。
房門一關,褚皇后便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人昏了過去。
“綠蘿你…”其中一名宮女才吐出幾個字,便被另一名宮女一掌劈暈。
而后,她小心頂好房門,走到房間另一側,低聲道:“主子,都辦妥了。”
安郡王沒想到事情這么順利,他激動地推了楚凌月一把,從衣柜里沖出來:“快,換衣服。”
他果然是真龍天子,這一回,連老天都在幫他。
楚凌月眼神一閃:“還請王爺回避。”
安郡王沉眉盯著她片刻,看向那個叫綠蘿的宮女:“綠蘿,幫我們的新皇后換好衣服。”
話落,他走到了屏風后。
“奴婢遵命。”綠蘿躬了躬身,隨后幽幽地看著楚凌月“皇后娘娘,請吧。”
楚凌月忽地彎了彎唇,朝綠蘿眨了眨眼睛。
綠蘿飛快地揚了一下嘴角,又趕緊低下頭。
第108章
“幫我們換衣服吧。”楚凌月朝綠蘿吩咐道。
綠蘿上前, 正要幫褚皇后脫衣服,手腕就被握住。
她不解地看向楚凌月。
楚凌月緩緩搖頭,而后在對方不可思議的注視中, 扶起昏倒的褚皇后, 小心對照了一下妝容。
便伸手掐了掐她的人中,褚皇后悠悠醒轉。
她還未看清眼前是什么狀況,就見一個面容跟自己十分相似的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緊接著又朝著屏風的方向指了指。
褚皇后下意識地看過去, 看到一道模糊的男子身影。
她收回視線,有些恍惚地看著面前人的臉, 有那么一瞬間,她感覺自己是在照鏡子一般,除了服飾不同,她們幾乎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知道楚凌月是自己人, 褚皇后也明白了眼下的狀況, 便沒有輕舉妄動,只用眼神詢問。
楚凌月扯過綠蘿的衣袖,示意她摩擦衣物,制造出在換衣服的假象。
綠蘿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連忙照做。
楚凌月這才牽起褚皇后的手,在她手心里一筆一畫地寫道:“見機行事。”
褚皇后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什么,急忙搖頭。
楚凌月溫和地笑了笑,隨即神色一肅,整個人的氣勢陡然變得凌厲起來:“大膽, 你是何人, 為何穿著本宮的衣服?”
話音一落,安郡王快步從屏風后走出來。
楚凌月佯裝一驚, 不敢置信道:“安郡王?你怎會在此?”
褚皇后眼底劃過一絲復雜,已然明白了除楚凌月的打算,她攥了攥手指,也看向安郡王:“王爺,您覺得像嗎?”
安郡王打量著她,低低一笑:“像,真是太像了,連聲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本王果然沒有看錯你。”
隨后,他猛地伸手,一掌劈在楚凌月的后頸:“本王這就把褚皇后帶走,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
綠蘿忙道:“主子放心,奴婢這就帶皇后面圣,絕對不會出任何差錯。”
謝天謝地,皇后娘娘這就能平安脫身了。
安郡王點點頭:“去吧。”
綠蘿扶住褚皇后的胳膊,示意她趕緊離開。
褚皇后一時不忍,看了眼昏過去的楚凌月:“王爺打算如何處置皇后?”
這是她的小堂姑,印象中并未見過幾面,可不知為何,她此時竟止不住心酸。
說好的互換身份,到最后關頭,卻還是楚凌月以身犯險。
安郡王正色道:“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婦人之仁。”
他當然沒有忽略‘楚凌月’眼底的不忍心。
一句婦人之仁,讓褚皇后心頭一滯,她緩緩轉過身去,沒再吭聲。
這種時候,說什么都晚了,言多必失,她不能辜負楚凌月的苦心。
回到雅間,女皇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女人,眼底閃過驚詫,這也太像了,簡直跟她的榕兒一模一樣。
“陛下。”褚皇后張了張嘴,喃喃喚了一聲。
“榕兒!”女皇忙上前去,握住褚皇后的手,“二皇兄此次沒有動手嗎?”
她確信眼前人是她的皇后,是她的榕兒。
褚皇后搖頭:“動手了,但…小姑她沒有按計劃行事,也不知能不能騙過安郡王。”
“什么意思?”女皇剛問出口,便反應過來。
楚凌月沒有跟褚皇后互換身份……
一旁,丘涼面色驟變,怪不得她看不出楚凌月的安危,原來安危難測應在了這里。
按計劃,眼下來面圣的應該是楚凌月,確保安全的楚凌月。
可現在,平安歸來的是褚皇后,身陷險境的仍是楚凌月。
女皇一時心緒復雜,更多的是慶幸,人都是有私心的,比起楚凌月的安危,她當然更在意自己的枕邊人。
“楚凌月有心了,丘愛卿,今晚便動手吧。”
丘涼看了女皇一眼,低頭應是。
褚皇后怔怔回神,忙看向丘涼:“丘大人,請務必保證楚凌月的安全,保證本宮的小姑沒有性命之憂。”
她不敢想,若是楚凌月有個什么好歹,她這一生該活在怎樣的歉疚中。
那是她的小姑,她的親人,縱使十數年未見,仍讓她牽腸掛肚。
許是因為楚凌月的驚人之舉,許是因為血緣關系,她此刻滿心擔憂,恨不得以身代之。
“皇后娘娘放心,臣必竭盡全力。”丘涼叩首,心里也是五味雜陳。
原本按計劃來,她確實可以確保楚凌月的安全,可計劃趕不上變化,誰也沒有料到,楚凌月會選擇這么做。
是啊,誰會料到呢。
昔日那個柔弱又驕蠻的相府千金早已脫胎換骨,臨危不懼,舍生取義。
女皇握緊褚皇后的手,寬慰道:“榕兒放心,朕早已吩咐下去,一切以楚凌月的安危為重。”
她之所以對暗衛們一再叮囑,甚至下了死命,是因此刻落在安郡王手中的人應該是皇后。
如今雖換成楚凌月,但也不影響暗衛們執行命令。
褚皇后攥緊女皇的手,沒有再說什么,但眼底的憂切幾乎要溢了出來。
女皇拍拍她的手背,看向丘涼:“丘愛卿去吧,記得把紅苕救下來。”
紅苕是那個被打昏的宮女。
為確保萬無一失,當年在得知安郡王往宮中安插暗探的時候,女皇便選了更為機靈一些的綠蘿混入其中,擔此重任。
而紅苕從頭至尾都被夢在鼓里,這樣才能顯得更為真實。
于是,女皇巡游京城第一天便出了亂子,說是皇后娘娘的一個貼身宮女失蹤了。
御林軍緊急封鎖了樓上樓,身為樓上樓東家的丘涼也被關進了刑部大牢。
而女皇和皇后倉促結束了巡游之行。
京城的某處別院里,安郡王端起一杯茶朝楚凌月臉上一潑。
楚凌月睜開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誰后,霍然起身。
“大膽,這里是什么地方,你把本宮擄至此地,難道就不怕陛下怪罪嗎?”
安郡王大笑幾聲,好整以暇地欣賞著‘褚皇后’的臉色變化。
他笑夠了,才不緊不慢道:“皇后娘娘別怕,本王不會傷害你的,坐下說。”
楚凌月面上透著不安,沉默片刻,坐了下來。
安郡王忍不住又笑:“這才對嘛,有話好好說,本王就喜歡皇后這樣的聰明人。”
這一刻,他心底說不出的暢快。
十年啊,他等這一天等了十年,那個位子終于要屬于他了。
楚凌月眉頭蹙了蹙,神色緩肅然道:“本宮奉勸你一句,你若敢動本宮分毫,陛下絕不饒你。”
見她說著狠話,安郡王一點也不慌,甚至只覺得有趣,那是一種玩弄螞蟻的樂趣。
“皇后恐怕還不知道,我那好皇妹已經帶著她的寶貝榕兒回宮了。”
楚凌月面露驚惶,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時抿緊了唇角,不再言語。
安郡王好心提醒她:“看來皇后娘娘是想到了,本王安排的那個替身可是連皇妹都沒發現不同呢。”
楚凌月仍舊沉默,雙臂卻忍不住隱隱發抖。
“別怕,本王看了心疼。”安郡王盯著她的臉,笑容深深。
“放肆。”楚凌月呵斥一聲,下意識地抱緊了胳膊。
安郡王笑了,笑著站起來,走到她身邊,捏住她的下巴:“這就算放肆了?本王還能再放肆一點,跟著女人過一輩子有什么意思,皇后娘娘這么多年可有真的快活過。”
啪的一聲,楚凌月甩出一個耳光,氣極道:“大膽,你若敢動本宮,陛下必將你碎尸萬段。”
安郡王摸了摸隱隱作痛的半邊臉,神色沉了下來:“你這個女人怕是還沒認清楚現在是什么情況,你若識相點就從了本王,待本王事成,還能封你個妃位,若不然,本王現在就去找幾個乞丐過來,讓你嘗嘗什么叫生不如死。”
楚凌月唇角抖了抖,強穩心神道:“休想,本宮寧死,也不受辱。”
安郡王冷笑一聲:“想死?你當本王不敢殺你?”
他還真沒打算殺褚皇后,至少現在沒那個打算。
一來,萬一宮里事敗,褚皇后就是一道保命符。
二來,他心里藏著一股隱秘的快感,奪得皇位只是前菜,把褚皇后這個被女皇視如珍寶的女人壓在身下,那才叫痛快。
楚凌月微微揚頭,目中透著不屈,好似隨時都準備赴死。
安郡王忽地又笑了,笑得猖狂:“本王原想等你看到我那好皇妹的尸首,再寵幸你,但本王現在改主意了,春宵苦短,本王今晚就來嘗嘗咱們百鉞的皇后是什么滋味。”
說著,他欺身上前,伸手就想把人拽到懷里。
說時遲那時快,楚凌月猛地拔下發簪,朝他刺去。
安郡王匆忙躲過,眼中生了怒氣:“不愧是皇后娘娘,本王就喜歡降伏你這種磨人的烈馬。”
話落,他又想撲過去。
“別過來!”楚凌月一刺未中,直接把發簪抵在了自己的頸間,“再過來,本宮就去陰曹地府等著看你的下場。”
安郡王頓時火冒三丈,咬牙道:“去陰曹地府是嗎,你現在就去一個試試。”
他才不信褚皇后敢去死,身為全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享受了那么多的榮華富貴,哪舍得丟下呢。
人就是這樣,你擁有得越多,就越惜命,越舍不得死。
卻見‘褚皇后’忽而一笑,用力朝自己的脖子扎了下去。
銀簪瞬間沒入半根,鮮血直流。
楚凌月笑意涼薄,好似感覺不到痛一般,幽幽道:“本宮從不畏死,本宮等著去陰曹地府看你是什么下場。”
她不知道褚皇后怕不怕死,但她是不怕的,在爹爹娶了續弦的時候,在爹爹想把她送給別人做妾的時候,在她流落到唐家村昏過去的時候……
她只是有點不舍,舍不得那個一場大病之后醒過來的唐槿,舍不得那個像變戲法一樣拿出美味讓她衣食無憂的唐槿,舍不得那個送她一根桃木簪的唐槿,舍不得那個挽留她,說想跟她試試,說想跟她回京城,想跟她相守一生的唐槿。
第109章
可她再不舍得也要狠下心, 用命去搏一時安穩。
若搏對了,是她之幸。
若搏錯了,是她命該如此。
從答應進行這個計劃的那一天, 她就做好了隨時赴死的準備。
安郡王神色一僵, 慌忙回頭喊道:“快找大夫來。”
這個女人竟敢真的尋死,竟舍得去死……
房梁上,幾道目光透過瓦縫落在房間里。
甲二眼神一緊, 正忍不住想破瓦而入的時候,背上卻落下一只大手。
甲二面色急切中帶著一絲不解, 女皇有令,褚皇后若有意外,他們這些暗衛都要陪葬,以女皇對褚皇后的用心程度, 他可以肯定, 這一次是動真格的。
褚皇后若是死了,他們這一批暗衛也就真的活到頭了。
而且褚皇后已經受了傷,哪怕他們現在把人救出去,也鐵定要吃一頓教訓。
可大哥為何會無動于衷。
甲一極緩極緩地搖了搖頭, 示意甲二不要著急,再觀望一番。
他的武藝在皇家暗衛中并不是最高的,之所以能成為暗衛隊長,就是因為他比其他兄弟行事更謹慎,觀察力更敏銳。
正如此刻,他不僅發現褚皇后說話時的語氣跟往常略有不同, 也確信那根銀簪并沒有傷到要害, 只要及時止血,應該沒有大礙。
丘涼大人還未趕來, 他們不可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女皇此舉是打算將安郡王與其同黨一網打盡,不留后患。
所以,他們要等,等外面清算完,等丘涼掃除一切后患,帶人來個甕中捉鱉。
房中,安郡王驚惶地望著‘褚皇后’,他還不能讓褚皇后死,凡事都有個萬一,活著的褚皇后才有用。
萬一楚凌月在宮里沒能成事,褚皇后就是他的保命底牌。
這處別院是在京郊,附近并無醫館,所以大夫來得很慢,慢得讓甲一和甲二滿心焦灼,在救人和顧全大局上取舍不下。
也慢得讓安郡王心里七上八下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偏偏‘褚皇后’又死活不讓他靠近,自己也不肯止血。
“皇后娘娘,臣弟方才是一時糊涂,你快把手放下,趕緊止血,我就放了你。”
楚凌月已經一陣一陣地發暈,她強撐著神智,盯了安郡王片刻,緩緩放下手。
“安郡王最好說到做到,否則本宮不介意再來一次。”
她當然知道安郡王是在誆自己,不過……
既然已經起到了威懾的效果,確保自己不會受辱,那就沒必要再一心赴死了。
能清清白白地活著,自然是最好的結果。
安郡王見狀,不由松了一口氣,心道女人就是女人,哄著來就行。
他忙點頭保證:“你放心,本王絕不食言。”
那才怪,等他做了皇帝再一言九鼎就是,眼下這叫能屈能伸。
房梁上,甲一和甲二也齊齊松了一口氣。
待楚凌月包扎好傷口,便目光銳利地看向安郡王:“你打算何時放了本宮?”
安郡王笑笑:“皇后娘娘別急,等你傷好了,本王一定放你走,你先安心養傷,本王不會再糊涂了。”
他要趕緊去問問,大夫怎么還不來。
雖然‘褚皇后’的傷口已經包扎上了,但不讓大夫診治一番,他心里沒有底。
傷口畢竟是在脖子上,又流了那么多血,這可是他最后的保命牌,不可大意。
楚凌月蹙了蹙眉,沒有作聲。
安郡王離開后,才知道去找大夫的人還沒回來。
他便在書房又等了等。
半刻鐘后,大夫終于到了。
安郡王沒有跟進去,只站在窗外,從大開的窗戶注視著房中的一切。
只見大夫進門,什么都沒有說,看過傷口之后,便把脈一番,之后又重新處理了一下傷口,就開了個藥方。
看起來并沒有什么不尋常。
安郡王卻好似被驚到了一般,眼睛瞪大了一瞬,又迅速恢復正常。
他清了清嗓子,吩咐道:“嚴加看管,一只蒼蠅也不許飛進去。”
“是。”
安郡王好似終于放下了心,回房草草用了晚飯,似是疲憊至極,連火燭都沒有點上,就早早入睡了。
夜漸漸深了,院外突然響起一聲爆炸聲,一束煙花沖天而起,無數兵馬破門而入。
甲一立時朝甲二打了個手勢,兩兄弟再也沒有遲疑。
“皇后娘娘,快隨我們走。”
楚凌月沒有廢話,起身就跟著他們往外走,她好似就在等這一刻,所以是和衣而睡,穿上鞋子就能離開。
甲一和甲二護送著她走出院落,迎面撞上帶兵包圍此處的丘涼。
“卑職幸不辱使命。”
“你們辛苦了,楚姑娘,本官來接你了。”
聽到‘楚姑娘’三個字,甲一并不覺得意外,看來他沒有認錯,眼前的人還是楚凌月,并不是褚皇后。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又返回院中,與一眾反賊廝殺起來。
“有勞丘大人。”楚凌月行了一禮。
丘涼打量著她的臉,見氣色還好,笑了笑:“快隨我回宮復命吧,你也太沖動了,好在陛下早就安排了御醫候命,不然若真有個意外,唐槿還不得跟我拼命。”
楚凌月神色一頓:“那個大夫是御醫!”
見她面色不對,丘涼心頭咯噔一聲:“怎么了?”
楚凌月蹙了蹙眉:“沒什么。”
話音一落,院中的打斗聲也結束了。
甲一匆匆跑了回來:“丘大人不好了,安郡王不見了。”
明明他們親眼看著安郡王睡下的,那床上的錦被下卻只有兩個枕頭,而床下竟憑空冒出了一條暗道,不知通向何處。
丘涼聞言,下意識地看向楚凌月。
楚凌月輕輕一嘆:“我起初只是覺得有些不對勁,直至方才聽大人說那個大夫是宮中御醫,這才反應過來,尋常大夫講究望聞問切,可御醫不同。”
御醫在皇宮當值,伺候的是皇子龍孫,是各宮娘娘,他們不敢多問,也不能多問。
所以御醫個個都是診脈高手,習慣靠脈象來診治病癥……
不聞不問,看似尋常,若不深思也沒什么不妥。
可安郡王是皇子,是在宮中長大,又居于民間多年。
丘涼沉眉:“是本官大意了。”
甲一聽到此處,忙跪下道:“卑職有罪。”
丘涼擺擺手:“起來吧,速去追查,此事也怪不得你們。”
因為這個李代桃僵的計劃,女帝又一再下了死令,暗衛們的重點自然就放在了保護楚凌月身上。
許是安郡王也料到了這一點,才沒有動楚凌月,借機逃走。
此時的安郡王在哪里呢,他確實看出了那個大夫的手法跟宮中的御醫一模一樣。
那一刻,他心中驚駭萬分,卻不敢顯露什么。
他的人去請大夫,來的卻是御醫,說明了什么?
說明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女皇的眼皮子底下,說明他的籌劃落了空。
安郡王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帶‘褚皇后’走。
緊接著,他又回過味來,不能帶‘褚皇后’。
只有把‘褚皇后’留下,他才能不聲不響地離開。
床下那個暗道直通城外的一個小院,院子里只有兩個老仆,常年喂養著千里馬。
所以他當機立斷,佯裝歇息,實則暗中出城,騎上千里馬便直奔平蠻州。
在這種時候,他無疑是殺伐果斷的,京城的消息傳到平蠻州至少要三四日,他可以搶先一步回到王府,帶著兒子去往海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想到海上,安郡王眼神一狠,用力甩動韁繩。
勝負還沒有定論,他還有機會。
再說平蠻州這邊。
唐槿在逍遙王的引薦下,終于在午飯時等到李知府。
“王爺,唐掌柜,不知急著找本官所為何事?”李知府精神抖擻,笑容溫和。
逍遙王也露出個笑容,不疾不徐道:“本王無事,是槿兒要找你問幾句話,還望李大人據實以告。”
李知府笑容不減,看向唐槿:“哦?唐掌柜想問什么?”
唐槿開門見山道:“李大人跟安郡王私交甚好吧。”
一句話就讓李知府變了臉色,他收起嘴邊的笑意,目光不善道:“唐掌柜此話何意,本官與安郡王從未有過私交,哪里來得甚好!”
話落,他狀似不經意地掃了一眼逍遙王。
逍遙王神色鎮定,不言不語,好似只是來做個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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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槿心中的石頭落了地,總算是找對人了。
她微微揚眉:“李大人不必否認,我既然這么說,自然是掌握了確鑿的證據,府城往西的陶家村,李大人應該很熟悉吧,畢竟您私底下沒少去那里面見安郡王。”
此話一出,李知府登時面白如鬼,心中駭然。
“本官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本官還有公務在身,沒工夫陪你胡言亂語。”說著,他起身推開門就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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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逍遙王一開口,門外的侍衛便拔刀攔住了李知府。
“王爺這是何意?”李知府咬牙,心中慌亂。
逍遙王仍舊笑著:“話還沒問完,李大人急著走做什么,坐下。”
李知府攥了攥拳,皺眉坐了回來。
早知道是場鴻門宴,他今日就不來了。
顯然,現在后悔也晚了。
唐槿便繼續問道:“李大人跟安郡王籌謀多年,儀仗的并不是平蠻州這兩萬護城軍吧。”
“一派胡言,本官從未與安郡王籌謀過什么。”李知府咬死不認,他當然不能認,京城那邊還沒有準信,現在還不到撕破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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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個答案,唐槿早已料到,平蠻州是逍遙王的屬地,李知府縱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越過逍遙王將護城軍完全掌控在手。
那么,李知府跟安郡王的倚仗就只能在平蠻州之外了。
第110章
唐槿挑了挑眉:“讓我猜一猜, 你們倚仗的不是護城軍,也不是南境駐軍,那就是海上了。”
李知府的臉色僵了僵, 什么都沒有說, 卻也給出了答案。
唐槿心下微驚,她看過不少史書,百鉞邊境兩面環海, 正西有一座堪比州府面積的大島嶼,其上有一國家, 名為西島國。
而南境的海上沒什么大島嶼,只有一些散碎小島,沒有皇權統治,被一些海寇盤踞, 那一片群島統稱為東島。
史書上也說了, 雖然南境爆發過多次海寇之亂,但百鉞曾有兩次大動作,用鐵血手段盡誅海寇,如今那片東島之上, 不過一些漏網之魚,難成氣候。
能讓安郡王和李知府倚仗的外邦勢力,應該不是東島的那群烏合之眾。
可平蠻州地處南境,能接觸到的,最便利的就是海上了。
“難道西島國的大軍繞到了南邊來?”
唐槿心里想著,說了出來。
李知府面色又僵了僵, 心懷僥幸道:“本官從未與西島國有過來往, 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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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槿的一顆心緊緊揪起, 真是西島國!
西島國的面積雖然只有百鉞一州那么大,但兵強馬壯,且最善海上作戰,歷史上也曾試圖攻入百鉞。
她記得史書記載,那一戰,西境百姓死傷無數,一度被逼得割讓國土,后來是因為西島皇室出了亂子,上層勢力割據之下,誤了軍機,讓百鉞抓到了機會,才將其擊敗。
最后,西島皇室重整秩序,還送出了一名公主和親。
據說那名公主剛到百鉞,新的皇權就又被推翻了。
而西島從此休養生息,幾百年來都沒有再涉足過百鉞。
沒想到,那西島國竟賊心不死,還與安郡王和李知府勾結在一起,轉戰到了南境。
史書上對西島國的描述并不多,但從那一戰上來看,如果西島大軍果真從海上來到了南境,對毫無防備的沿岸百姓和駐軍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
是了,老鄉也說過,算出了此次之亂,會殃及無數南境百姓。
也只有西島大軍能對百鉞邊境造成這樣的威脅了。
唐槿想到這里,忙問道:“西島大軍來了多少人,現駐扎在哪里?”
李知府心慌意亂之下,仍抱著一絲僥幸:“本官從未聽過西島大軍會來,本官是朝廷命官,若無皇令,動本官就是謀反,就是逆賊,本官奉勸王爺不要糊涂,速放本官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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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槿駭然,西島大軍果然來了,而且極有可能已經到了東島,不然安郡王不會選擇在此時生事。
可接下來,不管她問什么,李知府都不再吭聲,只嚷嚷著讓他們放人。
逍遙王皺了皺眉,看向門外:“來人,送李大人去府牢里坐坐。”
“爾敢,本官乃三品大員…”
“住嘴,本王奉的就是皇命,押下去。”逍遙王厲聲打斷了他的叫嚷,心里也有些不安,難道西島大軍真的來南境了?
待李知府被押走后,他便問道:“槿兒,你方才說的那些是猜測還是…”
“恐怕是真的,義父不必多問,盡管信我就是。”唐槿皺眉,這件事難辦。
縱使老鄉今晚會來,連夜把消息帶回京城,援軍也無法及時趕到。
逍遙王猛然起身:“本王這就出發去南境駐軍之地,命他們做好迎戰準備。”
緊接著,他又頹然坐下。
“南境駐軍只認皇命,若無圣旨,本王親去也無用。”
可消息一來一往,圣旨定然是遲了。
沉默良久,唐槿沉沉道:“且看今晚吧。”
老鄉今晚可一定要來啊,以老鄉那趕路的本事,一晚上從京城往平蠻州跑幾個來回不是難事。
逍遙王張了張嘴,沒有問為何要等今晚,他忽然又起身:“本王這就命人去拷問李知府,他若不交代,打死了算本王的。”
唐槿點點頭,眼下也只能這樣了。
李知府到底是個文人,才用了幾下烙鐵就招了。
“本官出自京城名門,三元及第,原以為在地方積攢幾年政績,便能調回京城,怎奈何李家被發落了,十年啊,整整十年,本官忠心耿耿,兢兢業業,可陛下卻好似忘了我這么一號人,本官只是想回京,只是想去朝堂上一展抱負,本官有什么錯…”
“不可理喻,你已是地方三品大員,縱使不能回京,也沒人攔著你施展抱負,而且,你是今日才與安郡王勾結的嗎,說不定十年前就沆瀣一氣了,扯什么忠心耿耿,本王看你是狼子野心,竟敢勾結西島,你這是叛國……”
逍遙王怒不可遏,聽聽這都是什么混賬話。
什么西島答應助他們成事,只要南境平蠻州。
西島一旦入境,一旦走到百鉞的國土上來,怎會滿足于只要一州府城,屆時恐怕會直搗皇城,將百鉞傾覆也是有可能的。
李知府和安郡王何嘗不明白這一點,可這兩個盲目自大的人,竟然還自信事后能把西島趕回去。
簡直愚不可及!
到最后,李知府這邊也問不出有用的消息了,只知道西島大軍已經抵達南境海上。
這也是安郡王急于舉事的原因,安郡王是想著若能不費一兵一卒便取代女皇,就可以過河拆橋,不用再受西島國掣肘。
迎西島大軍入境,是他們的后招。
暮色四合,唐槿回到了樓上樓。
唐老太太和唐棉都守在大堂。
“回來了,快吃飯,這一個個的,沒消息的沒消息,不著家的不著家,老婆子我連個安穩年都過不了。”
唐槿整理了一下心情,好生陪著老太太吃了飯,才去了書房。
唐棉跟在她身后,關切道:“凌月有消息了嗎?”
唐槿搖搖頭,沒有說話。
唐棉輕嘆一聲:“你也別太過擔憂,保重身體,早些歇息吧。”
唐槿點點頭,還是沒說什么。
唐棉揉了揉眉,沒有再勸,她也沒辦法吃好睡好啊。
夜深,書房的燭火還亮著。
唐槿正坐在桌前,耳邊忽聽到敲門聲。
她忙起身,問也沒問就推開了房門。
“丘涼!娘子!”
門外站著兩個人,正是丘涼與楚凌月。
唐槿登時什么都顧不上想,急忙上前兩步把楚凌月摟在懷里:“我不是在做夢吧,娘子你回來了。”
“阿槿。”楚凌月溫柔地笑笑,她也以為是在做夢。
原本,她想著至少要四五日才能與唐槿相見,沒想到丘涼卻說今夜便能帶她回到平蠻州。
她只是閉上眼睛,一刻鐘的功夫,獵獵風聲散去,她已然來到了樓上樓。
這位丘大人還真是手段通天,竟能凌空飛行,片刻千里。
“別抱著了,快回房說。”丘涼笑著打趣了一句。
唐槿如夢初醒,握著楚凌月的手進門:“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她腳下走著,一雙眼卻牢牢落在眼前人的臉上,好似生怕一移開視線,楚凌月就會消失一般。
這一看,她就發現了楚凌月的脖子上包扎著白布。
“娘子 ,你受傷了?”
楚凌月含笑道:“不礙事,御醫已經看過了,過兩日便好。”
唐槿心疼地盯著她脖子上的白紗布,一連問道:“疼不疼,何時傷的,你這些天過得怎樣,怎么看著瘦了許多。”
她神情緊張,臉上難掩憂切與思念,目光始終不離楚凌月的臉。
楚凌月輕笑回道:“我一切都好。”
“京城那邊的事都解決了,只是沒逮到安郡王,你們這邊怎么樣?查到什么沒有?”之前所預測到的未來事都還沒有應驗,丘涼不免就有些擔憂。
唐槿漸漸冷靜下來,握著楚凌月的手坐下,將關于李知府和西島國的事一一道來:“……安郡王恐怕會去找西島大軍,你現在能不能算出西島大軍具體的駐扎位置,又打算何時進攻南境?”
丘涼搖搖頭,語氣沉重道:“我算不出,許是那能力已經徹底消失了。”
說著,她摘下頭上的罩袍,露出滿頭銀發。
因為太多未知,因為安郡王逃脫,因為之前算出的生靈涂炭,她在帶楚凌月回來前,曾幾度去嘗試。
不僅沒有算出任何東西,頭發還全白了。
她家祭酒大人都氣得罵人了,來時還滿眼含淚,甚至責令她這次之后,連飛行的能力也不許使了。
生怕她在白了頭發之后,再掉牙齒或者長皺紋什么的。
唐槿愕然片刻,盯了一眼她的頭發,忍不住又盯了一眼。
“還挺酷的…”
丘涼翻了個白眼:“這酷,你要不要。”
唐槿連連搖頭,她還是喜歡黑頭發,老鄉看著跟白發魔女似的,她要不起。
丘涼又白了唐槿一眼:“我現回去請圣旨,今晚怕是沒得睡嘍。”
她打算借著飛行的能力還能用,趕緊去海上查探一番,找到西島大軍的位置再說。
走到門前,丘涼又回過頭來:“對了,安郡王對他那個兒子很是看重,他此次逃走之后,要么直接去海上跟西島大軍會合,要么回平蠻州帶上周梟一起走,你跟逍遙王多上點心,爭取把那父子倆都給拿下。”
“我明白。”唐槿點頭應下。
待丘涼離去,她便看向楚凌月,目光怔怔,不舍得移開眼。
楚凌月捏了捏唐槿的手指,柔聲道:“看傻了?還以為是在做夢?”
話雖這樣說,她卻也直直回望著唐槿,眸光深切,眼睛也不眨一下。
不見時,思念似扯著人的心神,如影隨形。
此刻人就在眼前,思念卻陡然濃烈,在心中澎湃,好似隨時都能溢出來。
唐槿亦然,她伸手把楚凌月摟在懷里,用力收緊胳膊,喃喃道:“娘子,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比任何時候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