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直播的兩三年后,林菱總算攢到了一筆錢,準備把家里扒掉重新裝修,裝修前要找設計師設計的時候,直播間就紛紛為她出謀劃策:
【HappyForeverBigKing:找設計師?造明朝北京皇宮的那個蒯祥蒯魯班,不知道還有沒有后人,你可以找他們家,他手藝很不錯的。】
【康師傅方便面好吃看得見:蒯家到大清早沒那么拔尖兒了,要論手藝,還是得找樣式雷,雷發(fā)達父子倆造得圓明園,手藝好極了。】
【HappyForeverBigKing:你個韃子你懂什么?】
【康師傅方便面好吃看得見:比您懂得只多不少。】
兩人吵起來了,最后一人吵了十條以后被系統禁言,這才安靜。
林菱看得哭笑不得:
【謝謝謝謝,抬舉我了啊,我還找什么故宮圓明園的設計師?設計費用超過五千塊的我都找不起好不好啦!我要找我學室內設計的同學白嫖。】
幸好林菱人緣還不錯,她那同學在微信里給她扔了三天的炸彈表情包,最終還是收拾收拾行李到林菱家里實地考察來了,這樣的直播日常對各朝的古人而言,是一種平易近人的消遣,也是風很輕、時光很慢的,是一種愜意。
他們看著林菱手機支架一擱,跟著同學拿著尺子跑上跑下,等爺爺買菜回來,又一塊兒問過爺爺的意見,最后還是決定不要搞得像其他鄰居那樣豪華大別墅,鄉(xiāng)村里小院,就還是鄉(xiāng)村里的模樣就好。重點是解決那些空鼓、滲水與還留著木質結構的屋頂。
于是沒過多久,那同學回去后,就把設計圖傳過來了,林菱一看,特滿意。紅瓦白墻的三層小屋,墻下新搭了地臺,茶余飯后可以在地臺躺臥消弭慵懶的時光,龍眼樹下,擺了一套新的白蠟木桌椅,撐起一把大大的涼傘,給爺爺喝茶用,另一邊試著搭起葡萄架,希望有一日大而繁茂的葡萄藤能將那木架子爬滿,人走在下頭,抬眼便能望見葡萄。
林菱還特意要了一把躺椅,她幻想著溽熱的夏日,她睡在樹下涼蔭里,細細碎碎的光落滿她周身,她吃著西瓜吹著風,什么也不想,看會兒書、擼會兒狗,看累了書便搭在臉上遮光,邊聽蟬鳴鳥啼邊打瞌睡。
廚房朝著院子的窗戶掏得大大的,還在窗下做了個巴臺,掛上風鈴與葦簾,風吹來是帶著清脆叮咚之聲的,院子里鋪上閩地流行的古厝紅磚,用這樣的磚不僅是懷舊,也是因為這磚適應閩地濕熱的氣候:吸水性好、不易打滑,又好沖洗,光腳踩上去自帶冰涼的腳感。
清朝,雍正看到林菱選的磚,是不帶光澤的棕紅方磚,的確是有種古舊而安靜的美感,正要夸一句:“還算素雅。”就聽林菱忽然嘿嘿了一聲說:
【當然最關鍵的是這種磚超便宜,主打一個省錢!】
雍正:“……”
果然。
再往下看去,院子里還按照陽光直射的面積規(guī)劃了菜地、植物與狗窩。后院挖個隨形的小水池,爺爺偶爾跟人出去釣的魚都能扔進去養(yǎng)著了。
同學還在后院的角落里給林菱家里規(guī)劃了個雜物間,以往全堆在院子里丑巴巴的那些簸箕籮筐、塑料袋、獨輪車之類的都有了去處。
而從雜物堆里翻出來的林菱小時候涂鴉的畫,也被同學放進了設計圖,用畫框掛在了墻上,成為這質樸小院里點綴色彩。
從此以后,這一方堆滿雜物、陳舊掉漆的院子便能煥然一新了。
當然,每逢下雨,院子里或許還是會滿地潮濕與蜂擁而來的大水蟻,但這樣的夏夜,對于林菱而言也是一種懷舊與回憶殺吧?她看著那VR設計圖里好些老物件都被保留改造,心里是溫暖又傷感的,她忽然就想,要是奶奶和爸爸也還在就好了,他們應該也會喜歡吧?
唐貞觀年間,最令李世民感慨的卻是那恍若真實時空一般的“設計圖”,點擊一間間便能進一間房,就像將林菱家的院子等比例放進了那“平板”里頭了一般,而且還能轉向,連他們這樣看著都好似跟著林菱進了她的院子里轉悠一般,“身臨其境”這樣的描述竟然成了真實。
“不論看了多少次,后世所謂的科技還是如神通一般,時時令朕感到驚嘆而羨艷。”李世民沖著長孫皇后感慨完,節(jié)儉的他又思索道,“這種紅磚聽起來倒是不錯,只不知我大唐是否已有了?”
鋪在大明宮里,顯得也喜慶嘛。
有了設計圖,林菱拉上燕子一家、五叔爺爺、林爺爺,這么幾個人組成了又菜又愛干的裝修隊:
【爺爺說有些東西就咱們自己來弄,今兒我和爺爺先把這墻皮鏟了。】
秦朝,嬴政跪坐在漆木矮幾前,手里握著半卷竹簡,一面看,偶爾分神去看林菱忙碌,她一下午鏟了一整面墻皮,熱得滿頭汗,隨后撂挑子不干了,捶著腰說:
【歇會兒歇會兒,我進去給你們做涼皮兒啊!】
涼皮?
嬴政聞聲抬頭。
不得不說,仙跡出現之后,對于嬴政而言,見效最快、最為切身的便是改變了他日常的膳食,不用吃寡淡的鹽水煮豬肉了,也不必吃煮得腥膻難聞的豬肺了——去年,村子里殺年豬,大家族一起湊錢吃了團圓飯,林菱拿著直播手機在后廚拍過年的大席是怎么做成的,于是大秦的庖廚也學會了鹵豬頭肉、鹵豆干、紅燒肉、白切雞、獅子頭、糖醋魚……
甚至后來開春,林菱出門趕大集的時候,還當場圍觀人家給雞和豬結扎,于是大秦的公豬如今除了種豬,大多也成了公公豬。
不得不說,公豬騸過之后那肉果然好吃多了,而且夏無且還對騸豬很感興趣,對嬴政無比興奮地說:“陛下,后人常言手術,恐怕指得便是與騸豬相同的手法,直接尋到病癥,將其切除,再用絲線縫合!”
看著夏無且那激動的目光,嬴政默默夾起了腿,竟不知說什么好。
夏無且如今已經成了大秦最會騸豬的……醫(yī)者了,他手穩(wěn),總能避開豬陰-囊下的血管,縫合時也縫得格外整齊。
最主要的是,有一回林菱去吃什么韓式料理、石鍋拌飯,嬴政忽然福至心靈:是啊,做后世的炒菜不一定要用鐵鍋啊!看那拌飯攪拌時冒出的滋滋作響,嬴政確信:石鍋也能炒菜!于是當日,他便吃上了帶著鍋巴、香噴噴的蛋炒飯。
這是平生從未嘗過的滋味,炒菜原來這樣香!
雞蛋被炒得金黃蓬松,均勻地包裹住了米粒,一口下去,蛋香與米香在舌尖交融,味道是軟糯嫩滑的,緊接著各式各樣的炒菜便出現在了嬴政的桌案以及宮中御宴之中,漸漸又向秦朝的權貴士族、尋常百姓家中蔓延而去。雖說百姓日常大多吃用不起豬油與鹽,但過年過節(jié),倒也會奢侈一把,割二兩“公公豬肉”,在石鍋里榨出油來,炒兩個菜給家人吃。
這會兒,聽林菱說起涼皮兒,嬴政便仔細一瞧。
【今天吃涼皮,我昨天就跟爺爺洗好面筋了,正常來說要自己家里做涼皮的話,要先用高筋面粉揉成面團,醒發(fā)以后,再重復倒入清水洗出面筋,洗過的面筋水靜置四到六個小時,我這個就是已經靜置好的。】
嬴政便看他把靜置了六個小時的水倒掉表面的清水,只留下盆地比較濃稠的淀粉,在里面加了鹽,攪拌均勻,還不嫌麻煩地用濾網又過濾了一遍,最后準備好滾沸的水,用一個平底的大盤子放在水上,刷上熟油,加兩勺淀粉水,輕輕轉動盤子讓它平鋪在上面,像攤煎餅一樣,蓋上蓋子蒸兩分鐘,很快那漿水便漸漸凝固,林菱趕忙將盤子放在冷水上,刷了一層油在面皮上,稍稍涼一點便將整張面皮都直接揭下來。
如此循環(huán)往復,便得到了一盆面皮,放涼好,把面皮卷起來切成寬寬的條狀,放進碗里,而旁邊林爺爺已經幫她切好黃瓜絲、備好蒜泥水、調好了醬油芝麻醬辣椒油等等調料,直接一股腦倒進去,一碗涼皮便好了。這個簡單!
嬴政立刻吩咐下去,他明兒也要吃上這個。
至于那調料中的“醬油”,嬴政也已從林菱處學會了——去年,林菱想學人家古法制作醬油,雖然她失敗在“培菌”和“發(fā)酵”那一步,但她在搜尋怎么制作醬油的時候,嬴政可是一個字不拉記下來交給了庖廚。
秦朝也有從周朝傳下來的“醬油”,但與林菱的做法不同,是用鮮肉、麥和麩皮釀造而成,但因要用肉腌制,造價十分昂貴,風味也不算很好,帶著肉腥味。而林菱找到的法子是用黃豆發(fā)酵而成,她雖然失敗了,做出來的醬油又酸又苦,但大秦的庖廚卻制成了。
蒸黃豆、拌醬曲、培菌、入缸發(fā)酵、曬醬、起醬胚、過濾、煮醬油、裝在干燥干凈的壇子里封存,大秦庖廚在九族的羈絆下僅用一年便將醬油的發(fā)明從南宋提前到了秦朝。
大秦庖廚制成的醬油,色澤棕黑鮮亮,味道鮮美微甜,的確是美味,如今嬴政佐餐,幾乎頓頓離不開醬油。
正好明兒扶蘇應該到了,也能給風塵仆仆歸來述職的兒子吃些新鮮的菜式,希望這回,他這個憨兒子別帶什么臭魚回來了。
想起那臭魚……嬴政面色一黑,他已經從林菱口中知道了“歷史上”他駕崩后還被臭魚腌了一路的故事,氣得差點把唯一還在的李斯斬了。
胡亥,早在嬴政知曉他屠殺了幾乎所有秦朝宗室與他的血脈后,便將他殺了。哪怕他還是個稚兒。可嬴政也不得不為了大秦、為了大秦血脈而斬草除根。對嬴政而言,那個歷史上的他對胡亥的教養(yǎng)必然不輸于扶蘇,可這胡亥卻如此暴虐,恐怕是個天生的惡人。比起他造就的禍事,一杯毒酒也不算什么了。
仙跡中,林菱與燕子一家人、林爺爺坐在小院子里滋溜滋溜地吃涼皮。
他們還在商量著下午怎么干活兒,嬴政卻覺著困倦,在仙跡似乎越來越遙遠的聲音里漸漸睡了,夢中,林菱家那座小院浸在陽光里,鮮亮又朦朧。
又是一個好天兒。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