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宣仁帝的喪儀辦得很低調,雖是昭告了天下,也全城縞素,卻將整個繁瑣的流程縮減到了七日,民間停止婚嫁作樂則縮減到了二十七日。
實在是此番剛跟北戎撕破臉皮,怕是很快又要燃起戰(zhàn)火,實在不宜在繁文縟禮上耗費過多的精力。
不出所料,果然喪儀剛辦完,大散關那北戎集結了軍隊襲邊。
這一次與以往不同,北戎集結了關中一帶所有兵力,甚至有繼續(xù)往關中調兵之態(tài),楊變實在不放心,必須要奔赴戰(zhàn)場。
強撐著把人送走后,元貞病倒了。
這一病就是數(shù)日,元貞索性把事情都丟給下面人,在家中好好養(yǎng)了幾日病。雖是在養(yǎng)病,外面的事卻源源不斷地往她耳中傳來。
據(jù)悉,永王的住處分外熱鬧,明里暗里都有不少人前去探望,其中最為醒目的便是沉寂已久的陳家。
是的,就是那個陳家,不是東陳,東陳因陳志業(yè)這尚書右丞的身份,被北戎重點照顧過,闔家上下都淪為階下囚,只殘存了一些剩余旁枝,北戎撤兵后,就離開了上京回歸了老家。
倒是西陳,大概是北戎人認錯了陳家,又或是根本覺得他們就是邊角料,以至于竟成了漏網之魚。
卻也是境遇大變,一家人仗著國戚的身份先是跟著人去了京東,又去淮南,總之折騰了個遍,又來到了襄城。
等到來襄城后,大概是苦處吃多了,估計也是顧忌以前跟元貞有舊怨,怕被她報復,竟也就沉寂了下來。
直到這次永王死里逃生,這一家子才出現(xiàn)在人眼前。
卻是又鬧了場笑話,因為身為外家的陳家人,都被永王掙扎著在榻上罵跑了。就因為這場事,一時間倒是讓那些明里暗里人暫時絕跡了。
“看樣子他倒是很有精神,既如此就與他說,要是能起來就起來去做事,太子和趙王他們的喪事拖不得,如今天氣熱,若非不宜與父皇的事撞上,事情早該辦完了。”
元貞靠在貴妃榻上,神情懨懨的。
一旁是熠兒和蕭杞。
由于平時元貞和楊變都忙,熠兒一個人實在孤單,也不知怎么他就跟蕭杞玩到了一起。平時睜開眼就去找小舅舅,偶爾還纏著要跟小舅舅睡一起,可把蕭杞折騰的。
可又實在喜歡這個小外甥,他平日里也孤單,除了讀書,也沒什么事可以做,于是便演變成沒事就在府里帶孩子。
“他若不來,就你去。我讓嚴總管給你打下手。”元貞又道。
正在陪熠兒玩魯班鎖的蕭杞一愣,猶豫道:“讓、讓我去?”
“怎么?你也十七了,難道就想一輩子在家中讀書?”
蕭杞訥訥道:“那倒沒有。”
“沒有就好,”元貞往后靠了靠,讓自己靠得更舒服一些,“以前你是要讀書,現(xiàn)在你慢慢大了,以后會分些事給你做,你也看看自己喜歡做什么,以后會盡量分派給你一些你喜歡做的事。”
蕭杞本來還有猶豫之色,卻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個笑容,道:“好。”對于這些,元貞看見也仿佛沒看見。
就如楊變所說那樣,蕭杞多思且敏感,這種性格很容易被人左右,最簡單的相處方式就是告訴他該怎么做,平時多關注下他接觸的人和事。
也許等再大再成熟一些,就能有所改變。
只可惜永王并未給他這個機會,據(jù)說元貞的話傳過去后,還在榻上養(yǎng)傷的永王先是咒罵了一通,而后就撐著殘軀起來了。
說是殘軀有些過了,其實他之前受的就是皮外傷,看似很嚴重,實則他年輕,養(yǎng)幾日就能恢復一些精神氣兒。
唯一嚴重的,反倒是他的腿,他有一條腿斷了,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至少得養(yǎng)百日。
“蕭元貞,你是故意的吧?”
永王拄著拐杖,就這么來了。
他身上還有些傷口大的外傷,如今還包著白布,反正從外表看去挺慘的,又瘸了一條腿,拄著拐杖,因此他跳腳起來也格外滑稽。
“我是讓人詢問你,也沒讓你一定要來。”
“這些事難道你辦不得?”
話說到一半,永王也瞅見她靠在貴妃榻臉色蒼白的模樣。他也聽說元貞病了,看樣子病得很嚴重?
“你沒事吧?”
元貞神色淡淡道:“我能有什么事?”
永王想起當日之景,那副場面別說他受不了,更不用說她一個女子,尤其之前為了大局,她還打算親手弒父。
不管是不是故意做給北戎人看,偏偏親爹就這樣死在自己面前,會病成這樣也不讓人意外。
如此一來,永王的一腔激憤莫名就沒了。
“我都成這樣了,你還要讓我做事?”他蔫蔫道。也沒讓人扶,自己一蹦一蹦地來到椅子上坐下。
“你不做事,打算以后干什么?你不是為長嗎,我讓小七來給你打下手。他們的喪儀,旁人不宜插手,還是得你來。”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可他可是受了重傷啊,她就不能體恤下傷者?這時,蕭杞也來了。
兄弟二人事別多年第一次相見,永王對被養(yǎng)得油紅似白的蕭杞有些嫉妒,而蕭杞只覺得四哥竟然這么慘,不禁有些唏噓。
“我還讓人通知了八姐她們,總之這事就交給你們了。”
永王本來還想說什么,見她懨懨的樣子,當即閉上了嘴。
太子趙王等人的喪儀同樣沒大辦,也辦得甚為低調。
畢竟大散關那已經開戰(zhàn)了,誰也沒心思在當下這種時候關注這個。
除了慶陽懷寧,淑嘉淑安永福,甚至淑惠也來了。
淑惠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似乎是偷偷跑出來的。
對于這個姐妹,慶陽懷寧淑嘉她們也知曉其大致近況,總之日子不太好過,礙于元貞的關系,她們也不好過多插嘴,如今兄弟姐妹就只剩了他們幾個,北戎那雖還有幾個小的,但誰知道哪會兒會沒命呢。
對于被俘后,眾人在北戎的境遇,也有人試圖打聽過,可惜永王不大愛說,誰問就罵誰。
他現(xiàn)在是徹底放開了,也不知是不是還記著之前那場慘烈,顯得格外暴躁。
除了他們外,蜀王外家的劉家也來了。
與永王的情況差不多,劉中書那個劉家是所剩無幾,倒是其真正的外家本是旁枝,因此逃過了一劫。
不過蜀王這個外家倒是低調,本身也不是惹是生非之人,家中有個男丁通過了招賢納才考,也算支撐起了門楣,日子過得不差。
武鄉(xiāng)侯也來了,他來是想問問女兒和外孫女境況。
只可惜永王暴躁,他也沒問出口,大概也是心中明白,遂也沒多問,給太子等人上了一炷香,就離開了。
時間一晃,就是三個多月過去。
這三個月里發(fā)生了很多事,其實主要集中在大散關一帶和襄城。大散關那北戎數(shù)次進攻,在軍民一體的嚴防死守下,再加上大散關易守難攻,盡皆敗退。
新朝廷這邊雖有死傷,但北戎那邊在木石終于研制出來的飛天威武大炮下,死傷遠比新朝廷這邊慘重。
幾次過后,實在把北戎打寒了打怕了,一改之前囂張的氣焰,并偃旗息鼓,暫無再次進攻之態(tài)。而裹城這,以謝成宜為首的官員,在經過‘三勸進′后,元貞終于答允登基一事。
倒并非元貞還要作一番虛偽之態(tài),表現(xiàn)一下自己并不想當這個女帝,她一直的說法是待大散關戰(zhàn)事罷后,再提此事。
可謝成宜等人實在怕拖延生變,也不管元貞什么態(tài)度,反正他們都把態(tài)度做足了,于是便演了一場‘三勸進′,也算隨了自古以來的慣例。
事情定下之后,除了商定登基之日,便是昭告天下。
對此,新朝廷屬下各地百姓官員,早已習慣了上面管事的蕭相是個女子,沒聽說嗎?蕭相又辟了一科招賢納才考,乃女官考。
女人都能當官了,當皇帝又有什么好稀奇的?人家還是正兒八經先皇傳位,先皇都不在意以后江山到底姓蕭,還是姓楊,他們當平頭百姓的在意什么。
除此之外,還有皇城的選定,以及皇宮的建設。對此,元貞是一律暫時省略,皇城她定的就是新城。
至于皇宮,她覺得現(xiàn)如今的鎮(zhèn)北王府就不錯,但按照規(guī)制,實在不夠規(guī)格。且自己人也就罷,皇宮到底是一國之象征,皇權之象征,以后可能還會有番邦前來朝賀,實在不宜如此簡陋,以免惹人笑話。
既如此,那就修吧。
但元貞的說法是慢慢來不急,如今失去的領土還沒拿回來,北伐還未成功,又談何番邦來朝?
不過她這說法最終還是遭遇打臉了,實在是后續(xù)為了充盈國庫,再加上有些礦產所在之地都被北戎占了去,為此他們不得不往外發(fā)展往海上發(fā)展。
因此,在朝廷的大力支持下,本就發(fā)達的海上貿易,更是瘋狂發(fā)展起來。除了帶回大量財富以外,還收攏了幾個小國當藩屬地。
當然這是后話。
晨光熹微,天方破曉。
今天就是登基大典的日子,因此半夜時鎮(zhèn)北王府眾人就起了。
按規(guī)矩齋戒了三日的元貞,終于踏出了齋所,被綰鳶虞夫人一眾人扶去梳妝穿冕服。
按古制,冕服當有十二章紋,冠有十二旒,總之就是極為繁瑣。
為了趕制出這套登基要穿的袞冕,下面人整整趕了三個月,前幾日才匆匆趕制而成。
元貞宛如一尊磨喝樂娃娃,被人翻來覆去打扮著。
趁著空隙,她問道:“鎮(zhèn)北王不是說會趕在之前回嗎?還沒回?”
綰鳶搖了搖頭道:“說是這么說,但還未有消息傳來。”
這登基本該是在皇宮大殿之中,只可惜新朝廷這里什么都沒有,現(xiàn)在建也來不及,關鍵元貞也不讓,推說正是大戰(zhàn)之際,太過勞民傷財。
不得已,他們退而求其次修了一座祭壇。
這祭壇乃祭天之用,祭天乃朝之大事,這也總不會拒了吧?元貞一看就知是謝成宜的手筆,倒也沒說什么,建就建吧。
所以這次的登基大典,就在位于新城正中的祭壇進行。
…
正是旭日東升。
禮官站于祭壇之上,祭鼎之側。
元貞立于下方一點的位置,百官則立于下方的臺基和臺階之上,按照官位依次順延到下方廣場上。
“吉時已經到了。”劉儉悄悄對望著遠處的元貞道。元貞轉過頭。
看樣子楊變是趕不上吉時了,也不知他為何在路上拖延了。
禮官雙手捧起詔書,開始宣讀。
所有人都擺出半躬身的姿勢,靜心聆聽。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兒的嘶鳴之聲。
元貞轉頭看去,就見到旭日之下,有一人正馳騁而來。耀目的金甲,翻飛的紅披風,映著天上的旭日,宛如天神降臨一般。
“還行沒來遲!”
楊變下了馬來,幾個大步就邁上了祭壇。
都知曉陛下一直在等鎮(zhèn)北王,倒也沒人出來挑什么規(guī)制不符儀禮不端的刺。”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趕不上。”
“路上有座橋塌了,不得已繞了些路,幸虧趕上了。”禮官在上面咳了一聲,楊變當即打住話聲。
宣讀繼續(xù)。
詔書的大致內容就是祭告上天,又昭告天下新皇登基之事,以及改元如何,如何大赦天下之類。宣讀完,是受璽。
這玉璽正是昊國的傳國玉璽,當初被劉儉帶出了宮,其實宣仁帝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只是這玉璽給誰,他沒說,劉儉也不敢隨意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