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魔皇死后, 魔界最終不敵修仙界,變成一片荒蕪,妖界也因此受到影響, 不敢再犯人界, 待一切混亂都滿滿平復時, 仙界神仙這才施施然出現, 一個身著金衣的仙人自稱瓊華仙君找到秦云忱, 說他已完成歷練,該回仙界了。
秦云忱雖已在空青前輩那兒知道了仙族的冷漠, 但見到他的那刻,還是忍不住的質問,他道:“為何魔界侵害人間時, 你們不來。”
瓊華仙君語氣冷淡, 道:“命書所寫, 這場劫難是人界必須經歷的磨難, 而你, 是命書認定的, 拯救人界的主角。”
“主角?”秦云忱覺得這話可笑, 他道,“那你們如今又來找我做什么?”
瓊華仙君道:“依照命書所寫,你現在該回仙界了。”
秦云忱懶得理他,他不信命書,也不信命, 更不會回什么仙界,他還得繼續找落兒。
可忽而, 他又想到了什么,如若命書真的書寫了所有人的命運, 那必定能在上面尋到她的蹤跡吧。
天地廣闊,秦云忱自徐落離開后,尋了三個月了,都還沒尋到她。
他思念得快要發瘋,既擔心她找不到新的身體,又擔心她造人欺負。
秦云忱猶豫片刻,道:“好,我跟你回去。”
“命書,我能看看嗎?”秦云忱問。
瓊華仙君微微一笑,道:“你是仙族,自然可以查看命書,維護世間萬物的命運按照命書上的內容運轉,是我們仙族的使命。”
秦云忱微微皺眉,垂眸掩飾眸中一閃而過的冷意。
天界眾神已經在等待秦云忱的歸來了,終于見到他,他們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他,秦云忱聽到有人在悄聲問道:“這就是天道所挑選的主角嗎?”
秦云忱此刻還并不明白,為何眾人都稱呼他為主角,直到他終于被帶去看到命書,他才終于明白一切。
原來,那本所謂的命書,就像是以他為中心,編撰的一本跌宕起伏的話本,父親的死是為了增加他的凄慘,徐家人沒由來的刁難是為了他之后的打臉做鋪墊,而他的落兒,竟在書中被他一劍穿心而死,且眾人還為此拍手稱贊,他甚至還娶了桑榆師姐,殺掉了大師兄和師尊,只為成為大陸最強者,這一切都何其荒謬。
秦云忱看完之后,只覺得后背發涼,渾身冷汗。
書中眾人包括他就像是提線的木偶,被強迫著做一些毫無邏輯的事,只為了讓這本書看起來更加精彩。
“荒謬,簡直荒謬!”秦云忱抬手撕掉徐落死掉那頁,只見周遭原本光亮仙霧繚繞的天界,一瞬間驟然暗了下來,黑暗中,刺眼的光驟然亮起,隨之而來帶來一道巨響,是一道天雷劈到了他的身上。
秦云忱痛到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噴出。
圍觀的眾位仙君也慌亂得尖叫起來,有人喊道:“你竟然撕毀命書,你這是在毀了這個世界,你這樣是會遭天譴的。”
“這可是人人都要遵守的天道,別以為你是男主就可以為所欲為。”
秦云忱冷笑一聲,心中覺得他們這些仙人,明明擁有強大的能力,可卻不去匡扶正義,援助弱者,反而將這樣的東西尊為天道實在可笑,他今日必要毀了這荒唐的一切。
秦云忱咬牙忍痛,強撐著站起。
“嘩啦——”命書又被他撕毀一頁又一頁。
道道天雷降下,周遭的仙人不敢靠近阻攔他,只能不斷的對他喊話。
可盡管天雷一道比一道強烈,盡管秦云忱眼前已經一片血色,痛到意識模糊了,他依舊沒有停下。
終于,那寫完荒唐故事的命書被盡數撕毀。
只剩最后一頁大結局時,秦云忱吐出一大口鮮血,將天書上原本的半頁字跡全部覆蓋,只剩半頁的空白。
秦云忱頓住撕書的動作,被天雷劈得嗡嗡作響的腦中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念頭,如果他的一生是個故事的話,那不如由他來書寫。
天雷滾滾中,秦云忱用染血的手,拼盡全力,在命書剩下的空白中寫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此后天下眾生皆平安喜樂,得償所愿。”
寫下這行字后,秦云忱徹底在劇痛中失去意識。
……
人界的一連下了三天雨,雷聲轟鳴,仿佛天都將要塌下來,烏云遮天蔽日,一點兒光都見不到。
有人揣測,是天界有神仙在受罰,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異像。
終于,在第三天時,天亮了,暴雨后的陽光,格外清澈明媚,天地間所有的污濁都好像被洗凈了般,處處都透露著干凈祥和的氣息。
徐落被迫耽擱了三天的腳程,終于得以重新啟程。
她從自己的身體里復活之后,發現自己從這個世界的大陸最邊緣的一個小城中醒來,從這兒去到修仙界地界,騎馬至少要走半年。
徐落忍不住懷念起了從前能御劍,隨心所欲去到任何地方的日子。
不過好在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也挺有趣的,她還品嘗到了各種不同地方風味的美食,路過奉天國時,她得知了如今奉天的皇帝,是她當初隨手救下的姜書瑤,姜書瑤上位后,下令燒毀女德,興建男德學院,徐落曾經交代她身邊的小丫鬟興建的第一家男德學院,也趁著這新政頒布的東風,就此做大做強了起來。
在奉天國游玩幾日,又遠遠看了一眼徐府二老,確定他們二人都還安然無恙,并不知道女兒已經去世的消息后,她放心離開,卻不想才上路沒多久,就又碰上了這場連下三天的暴雨。
好在終于天晴了。
她繼續騎馬邊游玩邊走,又三月后,她終于臨近修仙界,來到了那日她與魔皇大戰時墜下的山崖。
因天黑了,她就找了個路邊的客棧留宿,正望著窗邊的美景吃晚飯時,她耳尖聽到了臨桌的對話。
“你們聽說了嗎,那印月崖下的有個瘋子,日日在那兒尋他娘子,嘖嘖,看起來好不可憐。”
“先前修仙界的尊者們不是將那兒封鎖起來了,也是說要尋人嗎,怎么那些尊者才一離開,就又來了個瘋了的鰥夫尋妻,他們要找的是同一個人嗎?”
“誰知道呢。”
“那瘋子實在可憐,竟被狠心的娘子拋下。”
徐落聞言,聯想到了什么,立刻放下手中的碗,揚馬朝那崖下趕去。
那里荒草叢生,處處都是茂密的灌木,徐落險些迷路,繞了好幾圈都沒找到方向,就在她暈頭轉向之際,她聽到一道微弱的哭聲。
“娘子……別不要我……別不要我……”
這聲音耳熟,徐落心一緊,撥開野草朝那邊靠近的,被樹葉遮擋的視線中,她朦朧間看到了一道瘦弱的身影。
男人披頭散發,發梢像是被火燒過,彎彎曲曲,身上的衣服也破爛不堪,裸露的背上,清晰可見大片燙傷后的疤痕。
徐落僵在原地,不敢上前確認他是誰。
男人卻像是察覺到了什么,扭頭向她看來。
他的臉上布滿臟污,看不清容貌,唯有那雙深青色的雙眸還算干凈,可卻像是被什么陰霾包裹中,那雙眼無神,渙散,看不見光。
“秦云忱?”徐落有些不可置信的喚出這個名字,她只是走了半年,秦云忱堂堂仙君,這個世界的男主,是怎么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的?
秦云忱空蕩的視線也終于聚焦在徐落臉上時,男人怔愣在原地,而后眸子肉眼可見的變紅,清亮的淚珠順著眼角無聲的落下。
他一瘸一拐的撲上前來,喊道:“娘子,娘子——”
他緊緊抱住她,臭烘烘的,徐落想推開他,男人卻抱得更緊了。
“求求你,別不要我,娘子。”男人哭聲哽咽,淚眼朦朧,徐落心軟了。
她輕輕回抱著他,道:“怎么又哭,我又不是不來找你了。”
她說著,探了探秦云忱的脈,可卻絲毫感受不到靈力,她皺眉道:“你怎么了,你的修為呢?怎么脈象變得和普通凡人一樣了。”
可秦云忱像是真的瘋了,抱著她只是一味的哭求她別離開,無論她怎么問都不知道回答。
天色黑了,徐落本就迷路,索性放棄帶他出去,準備就在這里呆一夜,第二天再想辦法離開。
不過這深山老林的,她擔心夜里會有猛獸,所以不敢睡。
她不睡秦云忱也不睡,只是一味的粘著她抱著他,她稍微一掙扎,他就開始哭,求她別不要他。
徐落與人相處要么硬剛,要么假意裝弱,還實在不知道跟這樣一個動不動就哭的弱者怎么相處。
眼看夜深了,兩人又都睡不了,再加上秦云忱實在臭得厲害,她索性拎著人來到河邊,將他身上的破布扒光給他洗澡。
看著秦云忱身上大片丑陋的疤痕和如今狼狽的模樣,心中沒由來的氣憤,叫她知道誰將她的人欺負成了這幅模樣,她定要讓那人吃不了兜著走。
好在系統商店里有不少靈丹妙藥,徐落找出祛疤的治傷的藥為秦云忱抹上,又將他那頭被燒得亂糟糟的頭發給一刀剪成了短發,終于將這人重新收拾出了人樣。
可直到這時,徐落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面前這人是一副光裸的身體。
徐落只見到裸體的尸體,畢竟末世資源短缺,所以死人身上的衣服都會被扒光,可活著的還是第一次見。
她目光不由自主的盯著某處看了看,心道,這死人軟趴趴的身體和活人相比果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快將衣服穿上!”徐落從系統商店中兌換了一套男裝扔給秦云忱,而后背過身去。
哪只那男人竟是真成了傻子,徐落等了半晌,待再扭頭時,看到他仍舊呆呆抱著衣服,像是不知道該怎么穿。
徐落面色發燙,驚慌的再次扭過頭,沒過多久后,她嘆了口氣,認命般的重新看向秦云忱,向他走去幫他穿衣服。
沒辦法,總不能真叫這人裸奔吧。
這么折騰來折騰去的,天終于重新亮了。
說他們他們還算好,一夜過去,別說野獸了,就連蚊子都沒遇到一次。
次日,徐落將秦云忱抱上馬,帶他離開,她原以為自己會為此費一番功夫,卻沒想到這次她格外的順利,只是隨便走走就走出了深山。
徐落將秦云忱帶回她住的客棧的,秦云忱被她收拾了一番,沒人認出他就是崖底那個日日尋妻的瘋子,還以為他是新來此地的俊俏小郎君。
為了給秦云忱養傷,徐落沒有立刻啟程,而是打算在此地買間院子,長住一段時間。
幸運的是,她剛好碰到一個房主低價出售一套院子,那院子漂亮雅致,又大又干凈,房主也十分好說話,徐落十分順利的將房子買下。
秦云忱說是傻了,又不像是真的傻了,雖說嘴里還是翻來覆去只會說那兩句話,甚至連衣服都不會穿,可做出的飯還是像以往一樣好吃,甚至記得每日清晨給她梳發。
這日,徐落出去買菜回來,在院子里沒看到人,便叫了兩聲秦云忱的名字,可屋內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往日,但凡她出門一趟回來,才推開門,秦云忱那傻子必定會立馬粘過來,今日這么異常,讓徐落不由的皺緊眉。
她放下菜,快步推開門進入房間,一眼便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坐在床畔,頭上蓋著塊不知道從哪兒撿的破爛紅布。
徐落一把扯下那紅布,有些生氣道:“在家怎么不理人,沒聽到我在喊你嗎?”
秦云忱粉色粉紅,緊緊抱住她,道:“娘子,成婚,洞房。”
徐落怔怔看著手中的紅布,這才反應過來秦云忱剛剛在做什么。
“還知道洞房?真不是你真傻還是裝傻。”徐落拿手指戳他腦袋。
男人仍由她擺弄,目光癡癡望著她,面上帶著笑。
徐落又不由的心軟了,手中握著拿塊破紅布,沒了脾氣,她道:“我徐落的婚禮可不能拿塊破布就對付了,明日,我們上街買喜服去,大辦一場漂亮的婚禮。”
秦云忱似乎是聽懂了這句話,他笑得更開心了,重復道:“娘子,喜服,婚禮。”
次日一早,徐落就帶著秦云忱去市集上采購,什么紅綢紅緞,喜糖喜帕都買了個遍。
兩人滿載而歸,回家的時候,徐落在院子中看到了一方突兀的紅色木盒,木盒扎著紅色的綢緞,看起來像是個禮物。
徐落在這里住的時間短,并沒有結識到什么人,她一邊狐疑著這禮物是誰送來的,一邊打開盒子,沒想到,入眼的是一福套精致的鳳冠霞帔。
鳳冠雖是由黃金打造,可雕花卻十分精致雅致,相比之下,徐落自己在集市里買的那套就俗氣多了,不過她也向來沒有什么高雅的審美就是了。
看著眼前的東西,徐落腦中不由的想了那抹似月光皎潔的身影。
她目光向周遭看去,想要去找找看是不是大師兄來了,卻被秦云忱緊緊抱住。
秦云忱像是感應到了什么,緊緊抱著她,語氣哀求道,“娘子,成婚,別不要我。”
徐落無奈道:“成婚成婚,今日就成婚,你今后不許再念叨這句話了。”
既然大師兄不愿露面,肯定是他的理由,徐落還是決定不找了。
夜里,紅燭搖曳,秦云忱身著喜服,頭上蓋著蓋頭。
雖然徐落聽說,這東西應該是要蓋在新娘頭上,但是,管他呢……
秦云忱對此更是沒有意見,他什么都聽徐落的。
徐落執起一旁的稱桿,緩緩挑起秦云忱的蓋頭,笑道:“秦云忱,我來娶你了。”
……
云霄天宗。
陸蕭和回去后,迎面遇到了正等著他的桑榆。
桑榆觀察著陸蕭和的神色,小心翼翼問道:“師兄,你又去崖底找師妹了嗎?”
“嗯。”陸蕭和沒有否認。
桑榆神色哀傷,輕嘆了口氣,師妹的死她也很難受,大師兄如今這幅模樣更是讓她擔心不已。
徐師妹自那日墜崖后,就自此消失了,她曾親自去崖底找了三個月,可連師妹的一片衣角都沒找到過,她悲痛萬分,心中知道,師妹大概是兇多吉少了。
可師兄卻像是依舊不能接受的,現在已經半年過去了,依舊隔三差五的去找,終日魂不守舍的摸樣,她很擔心,師兄再這樣下去就要堅持不住了。
桑榆安慰道:“師兄您別因憂心傷了身子,秦師弟他不是神仙嗎,他如今回了仙界,定能找到救落兒的方法的。”
“嗯。”陸蕭和應道。
桑榆沒想到師兄會應答她的話,她有些驚訝的看向師兄。
陸蕭和道:“今后,我不會再去了。”
知道她過得好就足夠了,雖不知為何,她與秦云忱都成了凡人,但想必這其中必定波折辛苦。
在桑榆驚訝的目光中,陸蕭和語氣淡淡道:“我去練劍了。”
而他手中的,赫然就是那柄天地浩然劍。
他成了神劍新的主人。
徐落曾用這柄劍,舍命救了人界,他也會拿著這柄劍,用今后漫長的生命守護人界的太平,守護她的太平。
桑榆連忙跟上大師兄的步伐,道:“師兄,我也去練劍。”
前段時間仙魔大戰,可她卻一點兒忙都幫不上,又聽說了師妹因殺魔皇而死的消息,她心中既悲痛又尊敬,萌生出了也想成為向徐師妹那樣的強者的想法。
她已經長大了,不想只做一朵柔弱的,被父親兄長呵護的小花。
聽聞如今人界的女人也不再被逼著恪守女德,而是變得自立自強起來,她想,被徐師妹保護下來的人界,一定會越便越好的吧。
她也會努力變強,替師妹守護好人界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