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沈不灼回到房間后沒多久, 沈不知就過來了。

    他冒著巨大的風險幫沈不灼引開沈未然，現在自然要來問一句結果如何。

    沈不灼雖然沒有將計劃完完全全地告知，但對于沈南一知曉的那部分他并沒有隱瞞。

    “你這個時候去惹沈未然，最好是已經有了對付他的辦法。”沈不知不在乎其他, 只是擔心發瘋的沈未然會不會對沈南一造成傷害。

    “最晚明日, 沈未然就無暇他顧了。”

    沈不灼當然知道, 正如沈南一所說，沈未然知曉這件事之后一定不會放過他。但他相信，只要姜佑南恢復了記憶, 就算顧及這些年的感情，不會立刻動手殺沈未然, 也一定不會讓沈未然有時間找其他人麻煩。

    沈不知對他成竹在胸的態度不置可否, 只是聽他說起沈南一的反應, 更加關心弟弟的心情。

    “我和你一樣, 不希望阿問在此久留，但你這么逼他, 只會讓他現在更難受。”

    就在兩人談論此事的時候, 伴隨著敲門聲, 沈南一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二哥，你在嗎？我有事要跟你說。”

    和沈不知迅速對視一眼后, 沈不灼走上前替沈南一打開了房門。

    見到沈不知也在，沈南一并未感到驚訝。這事一想便知, 這么重要的事情應該不是二哥單獨決定的。

    所以他只是平靜地朝沈不知喊了一聲大哥，然后就再次看向沈不灼。

    他還未開口, 沈不灼卻已經猜到了他的來意, 笑著問道：“阿問你可是改變主意了？”

    的確如他所說，沈南一是改變主意了。他離開藥房之后思索了許久, 還是不能下定決心。可就在不久前，母親再次找到他，又仔細替他診斷了一回，就是為了能夠更快治好他的傷。

    母親的溫柔、憐愛和關心都是他曾經渴望的東西，可現在得到了這些，卻又讓他感到無比愧疚。

    當他再度看到母親眼中的關心時，怎么也無法讓自己繼續被自私左右。

    “二哥，你把那顆解藥給我，這件事就讓我跟我娘去說，愿不愿意解了忘川就由我娘自己決定吧，之后我再去找爹明說這事。”

    沈南一話剛落音，背后的門被掌風震開。

    第一時間察覺到危險的沈不知和沈不灼兩人同時向前一步把沈南一護在了身后。

    三人全部往門口看去，只見沈未然一臉鐵青站在門口。

    “你到底干了什么？！”他盯著沈南一，眼底掠過一抹暴戾，似乎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怒氣。

    “爹，你在說什么？”沈南一睜大了眼睛，滿臉不解地看著他。

    此時只有沈不灼知道發生了什么。他本以為怎么也要到明天，不過看沈未然現在的樣子，應該還沒有到最糟糕的那一步。他猜測可能是姜佑南那里出了什么問題，在服下解藥前，就被沈未然發現了端倪。

    或許方才沈未然只是有所懷疑，想來詢問情況，但是在門口聽到了沈南一最后那句話，讓他以為這一切是沈南一做的，所以才會如此憤怒。

    沈不灼猜的并沒有錯，姜佑南還沒有服下解藥。她突然發現枕邊人欺騙了自己這么多年，所受的沖擊可想而知。而以沈未然對妻子的了解，或許姜佑南服下解藥后還有可能瞞過去，但現在卻是第一時間就被沈未然發現了她的異常。

    原本沈未然還只是有所疑慮，所以前來尋找沈南一求證，但沒想到在門口聽到沈南一竟然真有如此打算，這才有了這一幕。

    “我問你，或者說是你們，到底對南兒說了什么？”沈未然的目光在他們三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雖然現在處于極度憤怒的狀態，但是沈未然的頭腦仍然十分清醒，很快從沈南一的問話中聽出了這件事情或許不是他做的。

    雖然事情沒有按照自己的計劃的那樣發展，而是提前被沈未然識破了，但沈不灼承認沈未然的強大卻從來不畏懼他的強大。他輕笑一聲站了出來，主動承認了這件事。

    “沈未然，你應該知道，只要做過的事就總有暴露的一日，紙是包不住火的。你既制出了忘川，就該知道它的藥性會隨著時間推移逐漸變弱。姜夫人本身擅長醫毒之術，在她清醒的情況下，你很難讓她再次服下忘川。她這些年來是不是已經越來越頻繁地夢到以前的場景？所以就算今天沒有我給的解藥，她遲早也會發現事情的真相。”

    哪怕沈不灼說的并沒有錯，忘川的確不能讓姜佑南一輩子都記不起以前的事，但沈未然絕不能容忍他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動此手腳，尤其在自己警告在先的情況下。

    “看來這么多年沒見你已經忘記了，我說出的話從來沒有人敢當做耳邊風。”

    沈未然指的自然是在入谷之時他的警告之言。

    說完，沈未然右掌疾出，帶著呼嘯的風聲拍向沈不灼。

    沈不灼同樣用掌揮手撥開了這一擊，同時抽出了腰間的驚羽扇，手腕一轉，一道圓弧在空中畫出道道寒光。

    沈未然在初次見面時雖然也動了手，但那個時候只是想試探他們二人的功夫，并沒有盡全力。

    此時他是真的起了殺心，哪怕手上沒有武器，沈未然的掌法也蘊含著無窮的變化和威力，每一次出掌都能攻向沈不灼的破綻之處，凌厲迅猛，步步緊逼。

    沈不灼臉上的表情雖看不出什么，但從他后退的動作就知道他的招架并不輕松。

    而一旁的沈不知和沈南一兩人也感覺到了沈未然的速度之快，幾乎只在數招之間就逼的沈不灼節節后退，險象環生。

    就在沈不灼一個閃避不及，即將被沈未然一掌擊中的時候，沈不知及時拔劍擋住了沈未然的攻擊。

    沈不知和沈不灼兩人上一次聯手，還是跟沈南一切磋的時候。

    這一回兩人幾乎都用盡了全力，可即使是在這樣二打一的情況下，沈未然看起來仍然游刃有余。

    屋內空間狹小，對沈不知和沈不灼的閃避十分不利。兩人對看一眼，互相明白了對方的意思，很快就跳出了房間，把沈未然引到了屋外。

    此時的沈未然，不知是不想被姜佑南發現，還是不想毀壞她種在周圍的藥田，幾個縱跳之間，又把三人的對戰之地換到了最初沈南一過來的那處山崖下。

    ******

    到了空曠處，雖然沈不知和沈不灼兩人躲閃的空間更大了，但實力的對比在那里。沈未然不僅內力，輕功也更勝一籌，很快沈不灼一個不備再次給了沈未然機會。

    但他想象中的痛楚并沒有襲來，因為沈南一用身體擋在了他的面前。

    “讓開！”沈未然的手掌停在了沈南一身前兩寸處，對著他怒喝道。

    即使沈不灼已經承認這件事情是他做的，但沈未然仍然因為此前沈南一的話對他非常不滿。

    “爹，我不會讓開，除非你答應停手！”沈南一卻也因為沈未然這樣毫不留情地對待兩個哥哥而感到憤怒。

    “你是不是以為我不敢動你？”

    沒想到沈未然竟是不再顧及沈南一。他的掌心向下，隨手用掌風卷起地上的一節樹枝，以這節樹枝為劍，朝沈南一和沈不灼兩人刺了過來。

    沈南一沒有想到沈未然竟真的對他動起手來，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阿問小心！”

    好在沈不知和沈不灼立刻過來阻擋，沈南一才沒有因此而受傷。

    經過沈不知這一句提醒沈南一才回過神來。眼見兩個哥哥逐漸不敵，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父親打死，于是不得不加入了戰局。

    就在沈南一再一次差點被劍氣所傷的時候，林與塵和宋祈安的及時出現暫緩了危機。

    原本的三人混戰就這樣變成了六人混戰。

    沈南一仗著自己輕功好，在其中不停穿梭阻攔打斷沈未然的攻擊，使得局面開始趨向平衡。

    尤其是宋祈安的加入，他本身內力深厚，足以與沈未然一拼，再加上他的歸元功本就防御極強，導致沈未然總有些施展不開。

    不過沈未然要對付宋祈安和林與塵倒也簡單，只見他左閃右晃，幾步就到了宋祈安的面前。

    他的速度太快，宋祈安根本來不及反應，就看到人已經站到了自己面前，宋祈安正要往后退卻被沈未然一手搭在了肩膀上。

    沈南一一看沈未然的動作就暗道不妙，他也同樣施展輕功來到兩人身旁。然后使盡內力一掌揮開了沈未然的手，這才把宋祈安帶到了遠離沈未然的位置。

    “這樣下去不行！他有吸取內力的功夫，你們兩人不能讓他近身。”

    沈南一會的功夫沈未然當然也會。

    他感受到父親凌厲的招式和揮掌時的深厚內力，知道父親已經不再手下留情。對于眼前陷入緊張的局面，緊鎖著眉頭思考應對之法。

    “那該怎么辦？”才逃過一劫的宋祈安焦急地追問。

    看了一眼他和林與塵，沈南一心中有了主意。

    林與塵通過沈南一方才救宋祈安的動作，同樣發現了沈未然的打算。知道自己不能讓沈未然近身，所以動作也變得有些畏手畏腳。

    沈南一迅速靠近林與塵身邊，拉住他的手阻攔沈未然的動作，然后又朝沈不知和沈不灼喊道：“大哥二哥！幫我攔住！”

    沈不知兩人立刻會意，聯手擋在了沈未然的面前。

    與他們打了這么久，由于沈南一一直在從中作梗，導致沈未然到現在還沒有解決這幾人，心中已經升起了一股不耐煩，現在看到沈不知和沈不足在自己面前，更覺礙眼。

    他看著兩人冷笑一聲：“就憑你們？”

    說完動作似乎又比先前更快幾分，手上那節樹枝被他舞得幾乎連殘影都不見。

    但到此危機時刻，沈不知和沈不灼也不妨多讓，兩人都使出了畢生功力。

    看了一眼纏斗在一起的三人，沈南一抓緊時間對林與塵和宋祈安說道：“你們兩人現在對上他只會幾十年功力散于這一時。現在唯一能對付他的就是我，我需要你們給我一半的內力。”

    沈南一知道這對于任何人來說都是一個十分冒失的要求。尤其是宋祈安，他仰仗的幾乎就是這一身內功。雖然說后面可以再慢慢修煉，但在恢復功力之前的這段時間都是十分危險的。

    所以沈南一說完之后并沒有再繼續勸說，而是靜靜地看著他們，等待著兩人的答復。即使他們不愿意幫忙，沈南一也絕無怨言。

    宋祈安卻比他還要著急，催促道：“那還等什么？快點！你沒看他們就快堅持不住了！還有，一半夠不夠？”

    而林與塵則是把雪影劍和鳳羽刀遞給了他。他的行動已經說明了一切。

    沈南一感動地看著他倆，剛要開口道謝，卻被林與塵打斷：“我們之間何須言謝。”

    沈南一看了一眼不遠處的三人，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朝著兩人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后便運起內力分別將手搭在他們的后背。

    時間幾乎是分毫不差，沈南一剛收回手，沈不知和沈不灼兩人就被沈未然一掌一劍所傷。

    沈南一立刻提起輕功，手持刀劍攔住了沈未然補上一掌的動作。

    沈南一雖然常年內力只足夠維持輕功所用，但由于他的氣海損傷，需要不間斷地修煉三生訣才能維持最基本的內力，所以他體內三生訣的運轉已是十分熟練。

    現在有了大量的內力支撐，一下子催動自己全身的內力用于梅花醉劍法和云水千重刀法，將這兩者的速度和變化莫測的優勢，運用得爐火純青。

    沈未然也沒有料到他有如此大的潛力，竟被他一個措手不及擊退了幾步。

    “我果然沒有看錯，你的天資不下于我。”沈未然停了下來，用欣賞的眼光看著沈南一，微微頷首。

    “爹，你一直安慰我，說我娘并不是不愛我，她只是沒有表現出來。那你有沒有想過，她跟你在這山谷當中生活了十年，難道你們這十年的感情就是假的嗎？哪怕她恢復了記憶，也不一定會如從前那般。”沈南一見狀便想趁此機會勸父親收手。

    原本已經停下手的沈未然聽他提到姜佑南，神色一變，再次以樹枝為劍，攜帶凌厲的劍氣刺向沈南一。

    “你根本不了解你娘親，有些事情她是絕對不會原諒的。”沈未然拿著一節樹枝注入內力便可以跟林與塵的雪影劍相抗衡，碰撞在一起時樹枝竟完好無損。

    兩人打斗之際，沈南一可以感受到父親對他還是手下留情了，便以為父親這是心中有了動搖，于是繼續勸道：“可就算如此，二哥還沒有將解藥交給母親，這件事情還有挽回的余地，你又何必如此生氣。”

    沒想到他這么一說，卻讓剛剛才臉色舒緩了幾分的沈未然聲音更加冷冽：“你果然還是這么天真。他是不是告訴你解藥還沒有給你娘？恐怕他不僅把解藥給了你娘，還已經把不該說的話都說了。”

    只有在這個時候，沈未然才不得不承認沈不知和沈不灼不愧是自己的兒子，因為兩人的性格和想法都與他幾乎一模一樣。若是他遇到這種情況也一定會這么做，所以他現在更不能放過兩人。

    看著在他面前的沈南一，沈未然再次提醒道：“阿問，你根本不了解他們是什么樣的人。既然他們已經解了無相符，不如就讓我現在在這里替你除掉他們，否則你以后也一定會后悔的。”

    說完沈未然再次變換手所指的方向，朝沈不知和沈不灼兩人襲去。

    好在沈南一已有防備，順著他劍氣所指的方向輕輕一撥替沈不灼解了困。

    剛剛受傷的沈不知兩人此時已經站了起來，他們分別受的那一掌和一劍并不算重，他們也知道沈南一的功力支撐不了太久，于是趕緊重新加入了戰局，想趁此機會困住沈未然。

    ******

    就在父子四人刀光劍影衣袂飄飛的時候，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身影悄然出現在了附近。

    “沈未然！”

    當這個名字從姜佑南的口中說出來，所有人都停住了手上的動作。這代表著姜佑南已經想起了過往之事。

    許久未聽姜佑南喚過這個名字的沈未然先是感到陌生地愣了愣，然后眼中盛滿痛苦，卻又不敢置信地回頭看向姜佑南，手中的那節樹枝也滑落在地。

    他看著滿臉淚痕的姜佑南，想過去安慰卻又不敢靠近，只能站在原地喊著她的名字：“南兒…”

    “沈未然，你果然陰險！沒想到十年前那一劍沒要了你的命，反而讓你又有機會騙了我十年。”

    姜佑南再也沒有了先前的溫柔深情，而是杏眼圓睜，怒目而視，臉上只剩憎恨和痛苦。

    “娘！”沈南一看到這個熟悉的母親，突然不知道自己先前所想是對是錯。

    這個時候只有一旁的沈不灼松了一口氣。看來他想的沒錯，只要姜佑南回復了記憶，沈未然自顧不暇，自然沒空找他們麻煩了。

    現在的沈未然果然一心撲在姜佑南身上，看也沒看其他人一眼。他慢慢地朝姜佑南走去，看上去腳步沉重，似乎想安撫她因為被欺騙這么多年而憤怒的情緒。

    沈未然一邊靠近一邊說：“南兒，你聽我解釋。我這么做只是不想看你一直活在痛苦當中。難道這些年我對你的感情，你感受不到嗎？我們在這生活的時候，有過那么多的快樂時光，這些難道做得了假嗎？”

    姜佑南眼中噙著淚朝他不斷搖頭，不知是抗拒他走過來，還是反駁他所說的這些話。

    “你不要過來！”見沈未然快要接近，姜佑南舉起手中的劍指向他，大聲喊道。

    因看清她手中的劍，沈未然心痛到無以復加。

    姜佑南從不用劍，她走來卻提著一把劍，這意義不言而喻，她分明是想過來殺沈未然的。

    可姜佑南自己也不好受，她舉著劍的手在不停顫抖。這十年的感情在她心中并不會因為記憶的恢復而變得了無痕跡。

    在服用忘川以前，她一直記得自己心中的仇恨，不曾放任自己對沈未然有過任何不該有的心動。可這十年的相處和感情，她沒法說服自己說這是假的。

    看到她眼中的猶豫和難過，沈未然突然釋懷了，“南兒，即使現在死在你手里，我也心甘情愿。”

    因為他知道了姜佑南在這一刻是愛他的。哪怕她的恨大于愛，也無法抹滅這份愛存在過的事實。

    “不過，”沈未然突然笑了起來，話鋒一轉，“有些事我要先解決一下。”

    說完沈未然突然轉身，手腕一動，一股強大的氣流隨之而動，疾速朝沈不知和沈不灼撲過去。

    他的目的一望而知。若是他死了，這世上就沒有人可以制衡的了沈不知和沈不灼兩人了。而他絕不允許姜佑南在他死后受到任何威脅，所以他必須除掉他們。

    見到他這個動作，沈不灼也是始料未及。

    不過好在沈南一早有了準備。他手一揮把兩人推開自己迎了上去。

    跟他一交上手沈未然就察覺出了不對，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以沈南一的身體而言，就算此前有林與塵兩人借給他的內力，這些內力在他體內消耗的速度也是極快的。就剛才打斗及他們說話的這會兒功夫，沈南一的內力應該已經消耗了不少，可他卻仿佛感覺沈南一的功力比剛才還要深厚不少。

    這并不是沈未然的錯覺。

    雖然沈不灼判斷姜佑南恢復記憶后，沈未然沒有時間對付其他人，但沈南一對此的看法卻不一樣。

    從父親之前在兩個哥哥身上種下無相符就能看出他對他們的忌憚。無論是父親陷入瘋狂要讓所有人同歸于盡，還是真的愿意死在母親手上，他都知道父親不會放過兩個哥哥。

    所以剛剛在父母說話的時候，他借著去看兩個哥哥的傷勢，已經讓他們又度了一部分內力給自己，就是為了防備沈未然的這一刻。

    “阿問，讓開！”沈未然盯著沈南一再次說出了這句話。

    他的語氣比先前要嚴厲許多，這一次他是真的要取沈不灼兩人的性命。

    沈南一卻不為所動。沈未然再次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姜佑南，發現姜佑南并未因為他和沈南一的對峙而有任何動作。

    似乎是發現就連沈南一也不能讓姜佑南回心轉意，他再次回頭看了看沈南一，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而此時的沈南一更加不可能讓開，將內力大減的兩個哥哥暴露在他的掌下。見沈未然空手而對，他也將手中的刀劍拋回給了林與塵，表明了自己的決心。

    這一次兩人都不再有任何保留，先借了林與塵和宋祈安，后又借了兩個哥哥的內力，此時的沈南一對上未留手的沈未然竟也不落下風。

    兩人纏斗在一起，速度極快，其他人幾乎看不清楚，也很難分清兩人的勝負面。

    一旁的沈不知沈不知兩人卻看出沈未然招招殺機盡現，好幾次沈南一都是堪堪避過致命一招。

    見此情形，沈不知想要前去幫忙，沈不灼竟然是看向不遠處的姜佑南想要以她來威脅沈未然。

    兩人各有想法，并立刻行動起來。

    他們剛有所動作，就被沈未然和沈南一發現。

    沈南一著急地朝他們大喊：“住手！”

    沈未然看到沈不灼動的方向后更是直接朝著他隔空一掌拍過去，掌風將沈不灼掀翻在地并吐出一口鮮血。

    沈不灼的想法徹底激怒了沈未然，他身上的殺意瘋狂涌出。沈南一不得不撲過去阻攔。

    沒想到這更讓沈未然憤怒，他視姜佑南勝過這世間萬物，也因此對他們二人之子愛護有加。

    可沈南一卻為了一個以他母親的生命為威脅的外人與他作對。被激怒的沈未然此時已經不再有任何顧忌。

    瞥見沈未然使出了九幽斷魂掌中最重的一個殺招，沈南一也不得不催動全身內力以同樣一招應對。

    就在他的手掌與沈未然雙掌相對之時，沈南一突然發現自己沒有感到一點內力的抵抗和沖擊。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忽然聽見沈未然悶哼一聲，隨即鮮紅的血從他口中涌出。

    沈南一的目光緩緩下移，看到了沈未然胸口刺出來的長劍。

    他順著長劍的方向看去，只見姜佑南滿臉淚痕帶著一股決然站在沈未然的身后。

    沈南一感到手足無措，他立刻收回手，扶著緩緩倒下的沈未然，帶著哭腔大喊：“爹——”

    而姜佑南也跌坐在了沈未然的身旁。

    沈未然努力抬頭看向姜佑南，伸出手撫摸著她的臉，露出了一個溫柔的微笑：“南兒，答應我以后不要哭了好嗎？你的仇已經報了，應該感到高興才對。”

    姜佑南卻只是咬唇哭泣著，臉上一點也沒有大仇得報的開心。

    “為什么，為什么你……”沈南一一邊哭著追問，一邊看著沈未然血流不止的傷口，嘗試給他輸送內力止血。

    可不管他怎么做，沈未然胸口流的血卻越來越多。

    沈未然抬手阻止了他的動作，握著他的手說：“不用白費力氣了，以后就要換你好好保護你娘親了。”

    “不要！你不要死！”沈南一不住搖頭哭喊道。

    就在此時，姜佑南突然從懷中抽出了一把匕首，轉手刺進了自己的胸膛。

    “娘——”沈南一雙目欲裂，這一聲喊聲撕心裂肺，他又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一天。

    沈南一伸手攬著母親的身體，哭得泣不成聲。

    “南兒！”沈未然沒有想到姜佑南會這么做，來不及阻止，只握住了匕首手柄處。手掌被匕首刺破，流出的鮮血與姜佑南身上的血融合在了一起，分不清究竟是誰的血。

    姜佑南低頭看著身上的血跡，突然笑了。

    “沈未然…我太累了，十年前我不會獨活，現在也是一樣。我為藥王谷的三百二十八口報了仇，我對得起他們，現在我將這條命還給你，我也對得起你沈未然對我的愛。這十年間…我感到很幸福。”

    除了失去記憶的時候，姜佑南這一生未對沈未然說過一個愛字，但是她現在的行為告訴了沈未然她的愛。

    沈未然也笑了，握住了她的手：“南兒，謝謝你在這一刻愿意原諒我。”

    此時此刻，沈未然終于覺得死而無憾了。

    “可是你們為什么要再一次丟下我？”沈南一看著父母終于結束了仇恨，卻只感到無比孤獨。

    聽到他這句話，沈未然和姜佑南同時轉頭看向他。

    姜佑南努力伸手撫摸著他的臉，看著當年那個小小的孩子，如今已經長大成人，心中卻是無比酸澀。

    曾經她為了報仇，覺得自己忍辱負重替仇人生下的兒子是自己的恥辱，卻忽略了那個小小的孩子其實更加無辜。

    現在回想起來，當初那個孩子每次都會因為自己一個小小的舉動而變得眼底有光，她怎么會不明白這個孩子有多么渴望她的認同和關懷。

    “阿問，以前是娘親做錯了。娘親心里關心你，卻從來沒有表達出來。還有你的傷，對不起…那個時候我真的好怕你一個人留下來會被他們傷害。”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南一摸著母親的手一邊流淚一邊點頭。

    如果說他以前還有懷疑，那現在他再也不會懷疑了。明明方才母親因為下不去手，握劍指著父親的手都在顫抖，卻因為看到他受到傷害，毫不猶豫地刺出了那一劍。

    沈未然也將手覆在了兩人的手上。他傷得如此之重，幾乎說不出話來，但從他的眼神沈南一明白了他想說的話。

    在父親心目中的確母親重于一切，但父親也從來沒有過要傷害他的打算。父親剛才看起來充滿殺機的那些招式，實際上卻沒有一掌真正打在他的身上。

    最后那一掌，他也是不愿母親感到痛苦為難而下不去手，故意對自己出手。實際上在最后兩人雙掌接近的那一刻，父親已經將所有的內力都收了回去。

    因為故意撤去內力，他毫無防備地同時中了自己這一掌和母親的一劍，所以才會傷得如此之重。

    “爹——娘——”

    姜佑南和沈未然的手雙雙垂落下來，沈南一扶在兩人身上，仍然不能接受這一切。

    若不是林與塵幾人過來勸說，讓他先將沈未然和姜佑南二人好好地安葬，沈南一還會一直沉浸在悲痛當中。

    ******

    沈南一與好友和兩個哥哥一起合力安葬了父母之后，才忍住悲痛，開始收拾兩人在這山谷中的一些舊物。

    再次來到母親的藥房之時，沈南一心中還是一陣陣刺痛。

    尤其是當他看到桌上留給他的那副藥。那是母親最后為他配制的，可以解他余毒的藥。

    沈未然當時發現了姜佑南的異常，姜佑南又何嘗不了解他呢。沈未然的表現應證了沈不灼所說，這才讓姜佑南下定決心服下了忘川的解藥。

    而姜佑南在服了解藥之后并沒有立刻出來找沈未然，而是在這里替沈南一配好了醫治他的最后一副藥。

    其實最早在九安山的時候，姜佑南不是沒有想過解了沈南一造成氣海損傷的毒。她同樣想起了藥王谷的那個藥方。

    只是這其中需要用到相思草，而那個時候沈未然已經決定設計她服用忘川，所以在聽說姜佑南要尋找相思草的時候，他強行阻止了她的研制。這還是沈未然第一次阻止姜佑南尋找制毒制藥的藥草。

    不過即便如此，姜佑南還是運用了代替的藥物配制出了解藥。只不過就在她等待最后一味藥成熟的時候，她要用在沈未然身上的毒也剛好研制成功了。

    所以姜佑南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

    而現在她恢復記憶之后，第一時間就是在這里替沈南一配制了最后這一副藥。

    “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非要治好自己的傷，出來尋找醫治的方法，就不會發生這一切了。如果不是我貪心想要留在這里，而是聽從父親的建議早早離開，也不會…”

    看著母親最后留給他的藥，沈南一臉上寫滿了哀痛，將已經發生的這一切都怪罪到自己身上。

    他如此自責，卻讓一旁的沈不知和沈不灼更加心痛。

    除了當年沈未然和姜佑南假死之后，沈南一每每從噩夢中醒來有過如此脆弱的樣子以外，他們兩人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過沈南一這樣傷心難過了。

    那一次的沈南一還只是懵懂無知的孩童，因為失去父母而感到傷心。現在的他卻把這一切的責任都怪到自己頭上，不但傷心難過，還有深深的自責和痛苦。

    “阿問，就不是你的錯。”沈不知忍不住攬過他的肩膀，抱住他安慰道：“若真要說起來，這一切其實是我們兩人的錯，要不是我們兩人一直以此為理由，將你困在九安山，你根本不會在意自己的傷。”

    “沒錯，你要怪就怪我們吧。”沈不灼也心疼地看著弟弟。

    這樣的沈南一讓他手足無措，不知道怎樣做才能讓他恢復往日的笑顏。

    這還是沈不知兩人第一次懷疑自己認為的對弟弟的好，是不是真的是他需要的。

    “你們又有什么錯？雖然母親從不表露出來，但我至少還有父親的疼愛。可你們只不過是想要一份親情罷了。”

    沈南一雖然不喜歡兩個哥哥的做法，但是他從來沒有怪過他們，因為他知道他們唯一的親人只有自己，他們想要的也僅僅是這么一點點親情而已。

    “在我心中，你們和爹爹娘親一樣重要，都是我的親人。而現在你們真的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沈南一靠在大哥肩膀上喃喃自語。

    在這一刻真切聽到沈南一說出的這些話，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沈不知和沈不灼才真正相信，不會再有任何人和事能代替他們在沈南一心中的地位。

    ******

    姜佑南留給沈南一的藥果然有用。喝了藥之后，雖然他的傷沒有到立刻就能好的程度，但因為解了毒，氣海逐漸修復再輔以三生訣的修煉，沈南一內功增長的速度簡直可以說是一日千里。

    整理好父母的舊物，將山谷還原至最初的樣子，最后沈南一再次在父母墓前告別以后，他們一群人，從沈未然和姜佑南留下來的痕跡中找到了山谷真正的出口。

    離開忘憂谷，沈不知兩人也不再執著于將沈南一帶回九安山，而是告訴他，任何時候只要他愿意回來就好。

    沈大沈二離開之后，沈南一與林與塵宋祈安兩人似乎也要分道揚鑣了。

    此地距離雁棲山雖近，但宋祈安已經沒有回去的理由。他看著面前的岔路，最先開口：“你們以后有什么打算？”

    沈南一被問得有些迷茫，他一心想解開哥哥身上的無相符，也想治好自己的傷，現在這些愿望也都達成了。即使兩個哥哥勸過他，說這一切都不是他的錯，但因為父母的死，他已經沒有今后終于可以自由自在的喜悅了。

    “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或許我最后還是會回九安山吧。”有兩個哥哥在，那里終歸是他的家。

    看著他這個樣子，宋祈安也知道這件事情對他的沖擊。

    宋祈安能理解他的空落落。他出了雁棲山之后的愿望，除了拿回歸元門的心法，就是想殺了沈未然替師父和歸元門報仇。當初意外得知歸元門滅門一案的罪魁禍首另有其人，也順利報了仇，而現在就連沈未然也死了，他一下子也失去了目標。

    “其實我也一樣，我大概會先好好地修習歸元門功法，以后遵照師父遺愿將歸元門發揚光大。”

    宋祈安說完之后兩個人同時看向了一直沉默的林與塵。

    “我想要完成我母親的遺愿，將圣令送回拜火教，也看一看她曾經生活的地方。”林與塵沒有見過母親，但這樣也能更靠近她一點。

    “你要去域外？”沈南一和宋祈安同時發出驚訝的呼聲。

    “你們可要跟我一起去看一看？”林與塵點了點頭，笑著向兩人發出邀請。

    “我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那地方遠離中原，一直以來在大家的印象中都十分神秘。宋祈安一下子有些迫不及待。

    “你也一起吧。”林與塵見沈南一沒有回答，又以勸說的語氣重復了一次。

    他如此希望沈南一一同前往，并不是因為要去到陌生的地方想要多一個同伴。而是覺得不管是回九安山還是繼續行走江湖，沈南一總會不時聽人提起沈未然，這樣難免又引他想起這里的事，惹他傷心，因此希望能夠讓他遠離中原武林一段時間。

    而林與塵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從林與塵的眼中沈南一讀出了他的好意。

    “好！”他看向林與塵的眼睛，面上浮現出一縷笑意。

    林與塵看見他終于露出笑容的臉龐，也回以一個微笑。

    沈南一能走出陰霾，這讓林與塵和宋祈安都替他感到高興。宋祈安走到他的身邊，一邊拍著他的肩膀，一邊朝林與塵說：“這次又要你帶路了。”

    林與塵瞥了他一眼，“我難道還能指望你帶路？”

    在兩人的說笑中，沈南一回望忘憂谷，夕陽的余暉灑滿整座山谷，將原本冷峻的山石染成了一片金黃色。微風輕拂過臉頰，仿佛還能聞到母親栽種的那些藥草淡淡的藥香。

    母親最后留下那副解他余毒的藥，應該也是希望他能治好自己的傷之后可以隨自己心意遨游江湖吧。所以自己也應該向前看，才不枉費母親的一番心意。

    沈南一轉頭面向前方，眺望著遠處，目光穿過了層層疊疊的山巒，投向了那遙遠而朦朧的天際。心情也如同這夕陽般，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