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拒絕情結
退燒藥沒一會兒就送到了。程嵐開門時發現是個生面孔，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氣。
太好了，顯然對方和他想的一樣，再見都會讓彼此尷尬，還是不要見的好。
他回到臥室，池遠霽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了。程嵐拿著藥和水杯走上前，說道：“吃藥，然后睡覺。我在這兒陪你。”
池遠霽垂著頭，“那馮寧承呢？”
“死了。”程嵐沒好氣地說道：“趕緊吃藥，不然我帶你去醫院了。”
池遠霽看著他掌心里的退燒藥，垂眸道：“我不想吃。”
程嵐耐心盡失，捏這他的下巴，強迫他昂起頭， 趁著池遠霽還沒反應過來，把藥塞進了他嘴里，惡狠狠地說道：“吃吧你，說這些有的沒的。”
吃過藥之后，池遠霽才終于消停了。程嵐把他扒得只剩一條底褲，再用被子里三層外三層把人裹住，等到他睡著后，才起身離開臥室。
包菜已經睡著了。程嵐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挑了個沙發坐下，抬手揉了揉鼻梁。
折騰了一整天，天都快黑了。程嵐倒不覺得餓，不過想到池遠霽睡醒后要吃東西，他決定出門一趟，買點東西。
程嵐決定速戰速決，但池遠霽家跟毛坯房差不多，生活用品的儲備為零，他還是在超市里逛了快兩小時才把東西全部買齊，急得他一路超速開回來。
好在到家時池遠霽還在睡，程嵐這才松了口氣。他添置了一些鍋碗瓢盆還有調料，又把冰箱塞得滿滿當當。考慮到病號可能沒胃口，他買了十幾包榨菜，以前他發燒，他媽就給他喂稀飯拌榨菜，這是程嵐的生病回憶，靠舌頭記了很多年，至今都沒有忘。
煮粥的時候，程嵐收到了油豆包的消息，是他前些天說過的那條自駕路線。程嵐打開文件，大到地圖，小到天氣，所有沿途經過的景點都做了標注，連要準備什么衣服都有。
油豆包：最近天氣不是很好，一周后才有晴天。小嵐你著急嗎？
程嵐感動到說不出話，回道：我不著急。這個肯定花了你很多時間，謝謝你，我一定會去的。
油豆包：太好了。
他比程嵐還要高興，像是擔心這三個字反應不夠強烈，又發了一張貓咪放禮花的簡筆畫動圖。是程嵐總發的那一套表情包。
這和他平時的老干部風格極其違和，程嵐倚著櫥柜，笑著打字道：有個驚喜給你看。
油豆包回得很快：好的，我準備好了。
程嵐離開廚房，走到陽臺邊，拍了一張睡覺的包菜發了過去。
程：我有狗了！
程：叫包菜。
油豆包：很可愛，幾歲了？
程：五歲啦。
程：她特別乖，很安靜也很懂事，不過還有點怕生，不太愿意和我親近。
油豆包：是領養的嗎？
油豆包：不要緊，狗狗可以感覺到你的心情，她很快會喜歡上你。
程嵐伸手摸了摸包菜的腦袋，果然看見它晃著大尾巴，笑道：“好包菜，好寶寶，你會喜歡我嗎？”
程：是領養的。
程嵐頓了頓，才接著打字：這個名字是她上一個主人取的，和你的名字好像，都有個包誒。
油豆包：好巧。
程嵐問他：你為什么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喜歡吃豆包嗎？
油豆包：是我侄子幫我取的。
程：好吧，我還以為有特別的含義。
油豆包：這段時間照顧包菜很辛苦吧？
程：一點也不。不過我想換個地方住，之前的公寓養大狗不是很方便，還沒開始看房呢。
油豆包沒有立刻回復了。程嵐也不意外，兩人每次聊天都是匆匆兩句就結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程嵐的錯覺，總覺得最近油豆包消息發得很勤，回復也很快。
程嵐放下手機，回到廚房，粥已經熬好了。他做飯其實不太好吃，是只會看菜譜的學院派，有馮寧承在，他也不需要精通。
程嵐有些出神，不小心被蒸汽燙到，手背頓時飛紅一片。
灶上的砂鍋咕嘟咕嘟，程嵐拿起毛巾，輕輕揭開鍋蓋，拿起勺子嘗了一口。嗯，能吃。
習慣是很難改，比起他自己，他的味覺似乎要更懷念馮寧承一些。
但不是沒法改。程嵐站在砂鍋前，用勺子攪動著白粥，眼睫微垂。
愛上別人就好了，愛上除了馮寧承以外的人，等到新的習慣覆蓋舊的習慣，就像用膏藥貼在他手臂的紋身上。
池遠霽直到半夜才醒來。程嵐給他量了體溫，已經退燒了。
他渾渾沉沉，一醒來就要找衣服穿。程嵐幫他換了睡衣，池遠霽又要下床去洗澡。
“洗什么澡，會著涼的。”
程嵐把他拉回床上，把水杯遞給他，說道：“喝水，我煮了粥，你餓嗎？”
池遠霽乖乖喝了水，“我不餓。”
“你一天都沒吃東西了。”程嵐在床邊坐下，從他手里接過水杯，伸手貼著他的額頭，道：“已經不燙了，頭疼不疼？”
池遠霽說：“不疼。”
程嵐端起床頭柜上的碗，“那吃兩口。”
池遠霽抬眼看他，不說話。
“我喂你。”程嵐舀了勺白粥，吹了口氣，遞到他嘴邊，“張嘴。”
池遠霽握著他的手，聽話地張開嘴，吃了一口，說道：“好吃。”
“嚼都沒嚼，你說勺子好吃嗎。”
池遠霽看著他，突然道：“留下來。”
程嵐又舀了一勺子白粥遞到他嘴邊，“留留留，你先吃飯。”
“搬過來和我住吧。”池遠霽握著他的手腕，“我可以戴口罩。”
程嵐挑了挑眉，“你在自己家戴口罩，犧牲太大了，我不干。”
池遠霽又不說話了。程嵐實在太了解他，把碗放在一邊，說道：“我現在答應你，之后也可以反悔，你能拿我怎么辦？”
池遠霽顯然沒想到這一點，他垂著眼，半晌才道：“我不能拿你怎么辦。”
程嵐不免生出了一些負罪感，“所以你乖乖吃飯，我們還有的商量。”
這話讓池遠霽老實喝完了一碗粥。程嵐正打算把東西收拾出去，池遠霽就抓住了他，“可以留下來了嗎？”
“可以了。”程嵐笑瞇瞇地拍了拍蓋在他身上的被子，說道：“你聽話我就留下來，很容易吧？”
他轉身出去了，還不忘帶上臥室門，防止空氣里飄著的狗毛讓池遠霽好不容易恢復的身體又垮了。
臥室里，池遠霽躺在床上，目光卻遙遙望著門口。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側過身，蜷縮在被子里，忍不住笑了。
程嵐選了他，終于選了他。
…………
池遠霽生病的這幾天，程嵐一直留在他家照顧。期間小陳打過電話，問他是不是還沒回來，程嵐直接告訴了他自己要搬出去的打算。
小陳沒有多問，只說自己會幫他留意，程嵐也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這事就算過了。
相處近一周，包菜終于愿意主動靠近程嵐了。程嵐高興的一晚上都沒睡好，第二天就激動地帶狗下樓去玩。由于屋主過敏，程嵐只能暫時把包菜關在房間里，為了不讓她無聊，幾乎每小時就要帶它下樓一趟。
池遠霽想象的同居生活里沒有狗。之前他爭不過馮寧承，好不容易擠走了他，又來了一只狗，偏偏自己還不能爭。程嵐和包菜待在一起的時間比他多得多，池遠霽不太高興，每晚吃藥都偷偷把藥給倒了。
可惜他不擅長做虧心事，倒了沒兩天就被程嵐抓現行，不僅沒討到半點好，還挨了一通痛罵。
第二天早上起來，程嵐已經去遛狗了。池遠霽走到餐桌前，碗里只有兩個水煮蛋，旁邊貼著程嵐留的便簽。
“騙子不配吃早餐。”
池遠霽走進廚房，鍋里燉著湯，香味甚至蔓延到了客廳。洗碗機正在工作，窗臺上的花瓶里插著幾朵鳳仙花，開得正旺。
每一個空白的角落都被程嵐的痕跡所填滿了。
池遠霽的情緒似乎比常人缺失了一塊，他感受不到幸福，極少數的時刻，只有程嵐在身邊。
他回過神，像是想到了什么，拉開了抽屜。
沒有。
池遠霽找遍了廚房，都沒有發現一把刀。
當晚程嵐親自下廚，為了慶祝池遠霽康復，做了很多菜，餐桌險些擺不下。
程嵐似乎很高興，“突然想起來分手廚房了，雖然我也不是很會做飯，沒想到你們連我都不如，什么都不會。”
池遠霽喝著湯，“我會學的。”
程嵐正想說話，手機突然響了，是小陳打來的電話。
“怎么了？”
“程老師，今天有個你的包裹寄到公司來了，是寄錯了嗎？”
程嵐有些意外，“我沒有買東西啊。”
“包裹已經驗收過了，是個很小的東西。”小陳說道：“給我包裹的人說是貴重物品，一定要我轉交給收件人，所以我才想問……”
程嵐放下手機，小聲對池遠霽道：“你有寄東西給我嗎？”
池遠霽搖頭，程嵐才繼續對手機那頭的小陳道：“沒有，我不知道是什么，不然你幫我寄回去吧。”
“我說了，可是人家說不行。要不這樣，我把包裹先放到公寓去，等程老師回來之后看看是什么吧。”
程嵐說道：“好，謝謝。”
掛斷電話，池遠霽問道：“不認識的人寄東西給你？”
程嵐也覺得奇怪，“不知道，我回去看看吧。”
“那你還回來嗎？”
程嵐笑了笑，“你想什么呢，包菜還在你這兒，我不會跑的，放心。”
兩人迅速收拾了餐桌，池遠霽說送他，程嵐卻說自己已經叫了車，不用他送。
池遠霽要送他下樓，程嵐拗不過他，兩人就一起出門了。
夜里稍稍有些涼，程嵐擔心池遠霽大病初愈不能吹風，說道：“你快回去吧，車子馬上就來。”
池遠霽伸出手，程嵐握住他，“快點，你手好冰。”
池遠霽卻用力抱住他。程嵐還沒反應，他卻低下頭，在程嵐額頭落下一個輕飄飄的吻。
池遠霽松開手，程嵐的大半張臉都藏在口罩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是耳朵悄悄的紅了。池遠霽看得真切，神色平靜，一顆心卻跳得飛快。
他低聲說道：“我等你回來。”
…………
回到公寓，程嵐在屋外做了十分鐘心理準備，才開門進去。
燈是關著的，家里沒有人。程嵐松了口氣，看見玄關上的包裹，拆開一看，發現里面只有把鑰匙。
鑰匙背后貼著張紙條，上面寫了一串地址。程嵐翻過面，上面還寫了一句話。
“小嵐，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搬到這里，包菜會很喜歡那個院子的。”
程嵐根本沒想到會是油豆包寄來的快遞，正要發消息問他，門鈴卻突然響了。
這個時候會是誰？程嵐打開門，意外地看向來人，“……溫謹？”
溫謹雙手放在風衣口袋里，“沒想到我會過來？”
程嵐急忙道：“沒，快進來吧。”
他順手把鑰匙放進了口袋里，連帶著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也一起收了起來。溫謹走進屋，說道：“聽說你之后要休假了，這幾天都不在家？”
“去辦了點事。”她這么問，程嵐也不奇怪，說道：“要喝茶還是咖啡？”
“水就好，謝謝。”
程嵐給她倒了杯水，問道：“有什么事嗎？”
溫謹沒有動，她坐在沙發上，緩緩道：“我今天來，是想向你道歉。”
第122章 邁向新生活吧
“……為什么這么說？”
溫謹看向程嵐，“馮寧承的事，我很抱歉。”
程嵐倚著沙發，笑道：“這有什么好道歉的。”
從她口中聽到馮寧承的名字，程嵐下意識地捏了捏指節。
是馮寧承告訴她的？也許他們的關系比他想象中更好，也許馮寧承已經接受了現實，真的同意跟溫謹共度余生了。
“不止是訂婚而已。”溫謹難得有些猶豫，壓低了聲音，說道：“我想了很久，你應該知道真相。”
程嵐一愣，“好吧，如果你想說的話。不過你不用道歉，不管怎么說都和你沒關系。”
溫謹苦笑道：“如果你聽完還會這么覺得就好了。我和馮寧承不是因為相親認識的，他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很多年。”
“戀綜還在籌備的時候，他希望我能夠上節目，我一開始不同意，拒絕了幾次之后，他和我說了你的事。”溫謹淡淡道：“他說，你一個人，在節目里會很辛苦，所以希望我能幫幫你。”
程嵐忍不住打斷了她，“等等，你說什么？”
“節目的設置，還有你拿到的劇本，都是馮寧承的想法。說來也好笑，他本來沒打算自己上場，大概是看到其他人……”溫謹抬眼看他，“他希望你憑借這部綜藝翻身，程嵐，也許你不會信，《心跳》播出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你。”
程嵐冷笑道：“為了我？”
溫謹沉默片刻，“我知道這對你很不公平，所以我來和你道歉，對不起，欺騙了你，我很抱歉。”
她直勾勾地望向程嵐的眼睛，神情坦然，即使語氣誠懇，可程嵐沒從她的表情中看到半點愧疚的意思。
下一秒，溫謹便道：“馮寧承有許多不得已，結婚是，為你也是。但我們有必須要做的事，傷害了你并非我們的本意。程嵐，我向你保證，這段婚姻是暫時的，如果你介意，我可以不再和他見面，等到……”
“所以先前你讓我當擋箭牌，也只是你們倆一起演的一出戲嗎？”
程嵐嘆了口氣，突然覺得好笑。“你們何必這樣呢？我只是個無名小卒，有什么地方值得讓你們費這么多心思整我？真的沒有必要。其實你們一個手指頭就能搓死我，馮寧承知道怎么做，他也這么做了，你不用來找我道歉，我的原諒根本沒有分量。”
他站起身，“時間也不早了溫總，要我送你回去嗎？”
溫謹道：“ 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只要你愿意，你想要的，我都會盡力滿足你。馮寧承過得很艱難，他不能沒有你。程嵐，自從我妹妹去世之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在接受治療，其實我已經沒救了。但馮寧承和我不一樣，你能救他，只有你能救他，程嵐。”
程嵐終于明白她此行的目的。可聽到溫謹談起她的妹妹，他選擇了沉默。哪怕他有無數的話想要反駁，想到溫謹親眼目睹親人離開時的痛苦，他還是選擇了退讓。
溫謹伸出手，想要握住他，“程嵐……”
“你讓我怎么救他？”程嵐低聲道：“你知道他對我做了什么嗎？”
溫謹說：“過去的事是他太不成熟，所以他才想盡力彌補。程嵐，再給他一個機會好嗎？馮氏是一灘渾水，他現在這個樣子，怎么能斗得過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老狐貍？”
她見程嵐抿唇不語，又道：“抱歉，我不該這樣說。你怎樣決定我都不會干涉，這是你的自由，我只是想把真相告訴你。對你說過的承諾一直做數，就算你選擇離開TG，時謹的大門也永遠為你敞開。”
溫謹起身往門外走去，她剛走出兩步，便突然站定在原地，回過頭道：“最后一件事，就當是我啰嗦的提醒吧，離韓景馳遠一點，他不是什么好人。在你上節目之前，他就要過你的個人資料，你和馮寧承之間的事，也是他一直在暗中調查。他甚至把你的存在告訴了馮寧承的父親，即使他明知道這樣會讓你受傷……”
程嵐皺起眉，啞聲道：“他有什么理由這么做？”
溫謹搖了搖頭，“瘋子的動機，我們怎么能知道。”
程嵐卻譏笑道：“的確，這話我同意。我送你下去。”
溫謹看著他，良久轉身道：“不用了。”
程嵐獨自站在玄關旁，身后是他和馮寧承幾個月以來的回憶。
他將手伸進口袋，拿出那串鑰匙，在原地站了很久。
程嵐將鑰匙握在手里，打開門，扭頭回望屋內。
兩人常躺的沙發，程嵐喜歡和馮寧承裹著毯子靠在一起，花上一個小時選出要看的電影；餐桌上的花瓶，馮寧承每天都要挑選不同的鮮花裝飾，哪怕他們忙得回不來。
冰箱上的便利貼、洗漱臺的充電樁、黑白上的色牙刷和牙膏、永遠在工作的空氣凈化器……
對馮寧承來說，幸福來之不易，對程嵐而言又何嘗不是一樣？也許更難也不一定。
他可以裝作什么都沒發生，可以裝作若無其事，繼續扮演馮寧承喜歡的角色，繼續和他生活下去。
馮寧承有朋友可以依靠，他有溫謹幫他，不管是怎樣的錯誤，溫謹都能替他找到合適的借口開脫。
可是媽媽沒有，媽媽一直是一個人。程嵐做不到那么自私，他不甘心沉淪在虛假的幸福之中。如果連自己都不站在媽媽身后，她就真的太可憐了。
甜蜜與苦澀同時涌上心頭，程嵐看向桌上的花瓶，蘭花開得茂盛，花瓣外圍一圈白邊，內里卻是紅粉色的。這株花被照顧得很好，即便他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
程嵐收回目光，輕聲道：“謝謝。”
謝謝愛我，謝謝相信我，謝謝為我付出的一切，無論結果是好是壞。
程嵐轉過身，合上門，錯過了天花板的墻角上隱隱閃過的紅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沒有回池遠霽家，而是開車來到了公園湖邊。這輛代步車據說是公司派給他使用的，是一輛四個圈。程嵐開得不多，一直壓在車庫吃灰，今天開出來放放風。
車停穩后，程嵐卻沒有立即下車，他坐在駕駛座上，拿出手機，給油豆包發了消息。
程：我把鑰匙還給你。
消息剛發出去，對方就回復了。
油豆包：如果你不想住的話，鑰匙丟掉就好了，沒關系。
程：這是什么沒關系的東西嗎？
程：我們見一面吧。
程：起碼讓我付你房租吧。
油豆包：我不需要，只要能幫到你就好。
油豆包：至于見面，抱歉，我不能答應你。
程嵐按滅了手機屏幕，開門下車。他一個人繞著湖邊走，故意踩在濕滑的石子路上，想試試會不會摔倒。
手機又響了。他打開一看，是油豆包發來的消息。
油豆包：小嵐，你生氣了嗎？
油豆包：是我的問題，對不起。請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會傷害你，我只想要遠遠守護你就好了。
程嵐關掉手機，雙手放在口袋里，腦袋空空地往前走。
總是這些人，他的身邊圍繞著各種各樣“為你好”的人。
程嵐現在才理解了楚瀟的感受。他現在才知道，一些所謂的體貼與關心有多么虛偽，為什么偏偏要強加在別人身上呢？他不想欠任何人，他想平等地面對面，難道是他錯了嗎？
程嵐一個人在湖邊走了很久，直到池遠霽給他打來電話。
“還在公寓嗎？”
程嵐低下頭，“沒有，我馬上回去。”
“我去接你。”
“不用，我開車了。”程嵐轉身往停車的地方走去，說道：“小池。”
“嗯。”
“我找到新的住處了。”程嵐輕聲道：“之前拜托朋友幫我找的，結果這段時間太忙忘記了，包裹是他寄給我的鑰匙。”
池遠霽的聲音聽不出起伏，“什么時候過去？”
“今晚就走。我去接包菜。”
“我幫你搬家。”
程嵐笑道：“我什么行李都沒有，你幫什么，老實在家休息吧。”
池遠霽說：“那一會兒見。”
“一會兒見。”
兩個小時后，他才回到池遠霽家。進屋后，包菜一看見他就往上撲，嚶嚶叫了兩聲。程嵐急忙抱它，親熱地說道：“寶寶，你想我嗎？我也很想你。”
池遠霽戴著口罩，在他身后道：“她很乖，一直在等你。”
程嵐親了親包菜的白腦袋，笑道：“我知道你在等我，好棒好棒，帶你回家。”
“現在就走嗎？”
程嵐直起身，說道：“嗯，包菜留在這里你就得戴口罩，我先帶她走。等新家那邊布置好了，我請你吃飯。”
池遠霽看著他，點了點頭，“好。”
程嵐帶著狗離開了。池遠霽跟著一起去了車庫，看著他把包菜牽上后座，抬手摘下了口罩。
“路上小心。”
程嵐關上車門，朝他笑了笑，“怎么，舍不得我？”
“嗯。”池遠霽說，“舍不得。”
程嵐走到他面前，張開雙臂，笑道：“那要不要抱一下？”
池遠霽抬手擁住了他。程嵐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拍了拍他的后背，說道：“走了，照顧好自己。”
淺嘗輒止的擁抱結束，程嵐上了車，揚長而去。池遠霽就在原地看著他離開，良久才轉過身。
油豆包的房子在郊區，有個漂亮的小院子。包菜不懂人情復雜，一到家就興奮地往院子里沖，在草坪上留下了一泡印記。
房子很干凈，看不出有人居住的痕跡，家具也是嶄新的，桌子墻壁一塵不染，顯然是最近才打掃過的狀態。
程嵐先把包菜的生活用品收拾出來，把狗窩放在了臥室，坐在床尾發呆。
洗手間里有準備好的個人用品，從牙刷牙膏浴巾拖鞋一應俱全。他打開衣柜，春夏秋冬的常服和家居服從左到右依次排列開來，掛的整整齊齊。
程嵐發了會兒呆，才想起給池遠霽發消息。
程：我到了，早點睡。
對方秒回：好。晚安。
程嵐收起手機，呆呆地摸了摸后頸，過了一會兒才起身洗澡去了。
…………
溫謹推開門，被屋內的煙味熏得眉頭直皺，說道：“你這是在干什么？”
馮寧承站在窗前，手里的香煙正好燃盡，他卻沒有反應。
太暗了，溫謹正打算開燈，卻聽馮寧承開口道：“你回去吧。”
他嗓音嘶啞，語調平緩。溫謹看著他的背影，說道：“你不好奇他說了什么？”
她說完才看見馮寧承捏在手里的手機，自嘲一笑，“好吧，你已經知道了。”
“能說的我已經說了，只能幫你到這兒了。”溫謹走到他身邊，正色道：“我做了我該做的，你也該認清現實，做你該做的事了。”
馮寧承低下頭，黑發垂落遮住了眼睫，抽了口煙。
他吐出煙霧，那層薄薄的煙將他憔悴的面容照得更加灰敗。火光微閃，他看向窗外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說道：“我不想做了。”
“馮氏還是TG，你想要，就全都拿去。”馮寧承把煙頭扔到地上，從口袋里掏出煙盒，重新拿了一支煙，作勢要點。
溫謹抓住了他的手臂，“你能不能清醒點？程嵐的合約還沒有結束，你們又不是這輩子都見不到了。”
馮寧承沒有說話。他將煙叼在嘴里，點燃火機，深吸了一口氣。
溫謹冷著臉甩開手，“我只提醒你一點，馮慶云已經打算接你的好哥哥回來了。你能甘心，但我不可能，我得拿到我應得的。”
她轉身就要走，高跟鞋踩碎了地上的煙頭，低聲道：“馮寧承，你最好別忘了，是誰幫你走到今天。”
馮寧承突然道：“只要你幫我一件事。”
溫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馮寧承轉過身，說道：“韓景馳，幫我殺了韓景馳。”
溫謹神色驟變，不可置信道：“你瘋了？”
馮寧承滾了滾喉嚨，“不，不是殺了他，幫我毀了他。溫謹，幫我，只要你幫我，我可以把一切都給你。”
作者有話說:
請放心 咱們這邊沒有這種情節哈
第123章 喜憂參半的開始
第二天醒來，程嵐看著陌生的天花板，在床上愣了半天。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他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才看見昨晚油豆包發來的消息。
油豆包：小嵐，你不回我消息，我很擔心。
油豆包：鑰匙你扔掉吧，以后我都不自作主張了，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嗎？
程嵐的確是故意不回消息的，但他也沒想到油豆包這么著急，心里不免有點小爽。他在床上翻了個身，抻直手臂，又把骨頭扭得咔吧響，才神清氣爽地下床洗漱去了。
包菜一直跟在他腳邊，程嵐離開臥室，放它去院子里自己解決，自己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
新聞在放昨晚的重播，唐華故意傷人一案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考慮到受害人只是輕傷，五年的量刑也能算重判了。最重要的是，唐華這輩子再也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程嵐咬了口蘋果，他不喜歡蘋果皮的口感，卻沒有削皮。
包菜自己在院子里玩了一會兒就進屋了。程嵐給它擦了腳，才放它上沙發，也不管狗聽不聽得懂，說道：“不是咱們自己的房子，你稍微講究點，別那么埋汰。”
他在沙發上癱了一會兒，結果躺著躺著又睡著了。再醒來的時候包菜縮在他懷里，前腿時不時往他胸口蹬，像是在做夢。
程嵐揉了揉頭頂，拿起手機一看，已經快中午了，他頓時抱著狗，從沙發上彈坐起來。
油豆包鍥而不舍地發了好幾條消息：對不起。
油豆包：如果你想給我房租就給吧，小嵐，不要不理我。
油豆包：我不敢和你見面，你會討厭我的。
程嵐看著來氣：我們認識多久了，你還跟我說這種話。你現在這樣，就不怕我討厭你嗎？
他發完就把手機扔到一邊去了，沒想到下一秒屏幕就亮了，程嵐拿起來看。
油豆包：可是我很丑。
程嵐太陽穴狂跳：又不是相親，你丑我也喜歡你，漂亮又不能當飯吃。
油豆包：我丑到會影響你心情。
程：不信，除非你讓我看看。
油豆包似乎陷入糾結，沒有立刻回復了。程嵐出了口氣，心情大好，對著沙發上的包菜拍了照片，發了過去。
程：帳戶發我，我給你打錢。
程：是房租，我會找參考給你的，謝謝你讓我住進來，包菜很喜歡。
程：你想當網友就隨你吧，反正是我占你便宜。
油豆包這次很聽話地發來了銀行賬戶，回道：那你還生我的氣嗎？
程嵐笑了笑：看你怎么討好我了。
賬戶到手，他起身上樓，回到臥室，給小陳打了個電話。沒想到電話剛接通，對方便道：“程老師，我正要跟你打電話呢！”
程嵐問他，“怎么了？”
“徐其麟有部籌備了很久的片子，程老師你知道徐其麟吧？《東門客》和《秋天以外》的導演，大導演！”
他語氣難得這樣激動，程嵐當然知道徐其麟是誰，心下驚異，“徐導要拍電影了？她不是已經很久沒有……”
小陳語速飛快，“是啊，《秋天以外》獲獎之后她就跟退圈了一樣，什么消息都沒有，前段時間我才知道她是閉關寫新劇本去了。”
程嵐心跳很快，不確定道：“所以……”
“程老師，你中大獎了，徐導點名要你來演她的新電影。”小陳壓低了聲音，卻難掩興奮，“而且有個小道消息，我暫時還不能確定，這部片子的另一部男主是李止然！”
我去。程嵐捂著嘴說不出話來，等小陳在電話那頭喊了兩聲，他才回過神，說道：“我？真的是我嗎？”
“前一句千真萬確，是徐導的制片親自聯系上我們的。但能不能和李止然搭上戲，這得看命。”小陳頓了頓，才道：“不過都在傳這個劇本一開始就是寫給李止然的，只是李止然一開始沒有答應，徐導找了他好幾次，不知道真假。”
程嵐還沒說話，小陳又道：“程老師，我知道你想休息，不過這個劇本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們能有機會和徐導合作了！你知道的吧，如果能拍她的片子，你就真的有本事去國際上沖擊獎杯了！”
程嵐平復了心情，稍稍冷靜了一些，“我知道，有劇本嗎？我想先看看劇本再做決定。”
“程老師程老師我的程老師，你還猶豫什么呢？！”小陳簡直無法理解他的腦回路，“劇本我這邊也沒有，徐導說如果你答應，可不可以跟你先見一面再談。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好像是和支教有關的題材。”
程嵐挑了挑眉，“你很反常，從來沒見你情緒起伏這么大過。你是李止然的粉絲嗎？”
“我是徐其麟的夢男！程老師，拜托，請你一定要接這個劇本，我求你了，錯過這個機會，我這輩子要什么時候才能見到徐導啊！”
一瞬間，程嵐的腦海里蹦出個及其邪惡的想法。他將手機夾在耳邊，打開衣柜取出一件牛仔外套，匆匆套在了身上，笑道：“好啊，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一百件事都行。”
“從現在起，凡是關于我的事，你都不許向你的老板報告了。”程嵐穿好衣服往外走，說道：“還有，之前你在我手機上裝的定位……”
小陳急忙道：“我發誓再也沒有了。”
程嵐嗯哼一聲，“那你就跟我保證吧，保證不去給他通風報信。”
小陳有些為難，“程老師，我理解你，可是馮總如果知道我知情不報，他真的會要我好看的。我要是被他開了，圈子里就真的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程嵐鐵了心要他答應，“你可以選，我沒有逼你，這電影拍或不拍我都可以。”
“別別別！”
“那就跟我保證你不會再跟他匯報我的事。”
小陳猶豫了一會兒，程嵐也不好太強硬，于是道：“他不會發現的，就算知道了，你把責任全往我身上推就好了。你就說我威脅你，如果再敢做雙面人我就去自殺，你沒辦法才被迫答應了。”
“程老師！不能亂說，快呸呸呸！”
程嵐心口不一地呸了兩聲，小陳才道：“好吧，我答應你，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向馮總報告你的事了。”
“好了，我錄音了，徐導有說什么時候見面嗎？”
“太好了！下周三，到時候我過去接你，對了程老師，你的包裹拿到了嗎？”
程嵐一邊下樓，一邊道：“拿到了，正好，我打電話就是想問問，銀行賬戶可以查到開戶人的姓名電話住址嗎？”
小陳說道：“可以是可以，不過程老師，你要這些干嘛？”
“再幫我個忙，我把賬戶發給你了，幫我查查這個人的信息。”程嵐給包菜系上牽引繩，打算帶它出門走走，順便熟悉一下周邊環境。
他戴上耳機和口罩出了門，聽小陳在電話那頭說道：“行，我去查。還有程老師，你的工作安排肯定是瞞不過馮總的，而且徐導邀請你的消息在公司已經有點風聲，馮總那邊……”
程嵐安慰他，“沒事，我也不指望你能幫我瞞這個，誰讓我們倆都是臭打工的。”
同病相憐的打工兩兄弟難得互訴衷腸，小陳掛電話時，還悲憤地說道：“我早就懷疑馮總是機器人，沒有心的！程老師，別想了，咱們大好年華，干嘛要浪費時間在談情說愛上，趕緊在三十歲之前多拍點東西，名垂青史才是正道。”
程嵐牽著包菜在附近逛了逛，才慢悠悠地晃回了家。他外賣的生活用品也正好送到，程嵐給包菜擦完腳，片刻也不閑著，全副武裝地開始打掃衛生。
很快就來到了約定好與徐其麟見面的日子。程嵐沒把地址告訴小陳，只說他自己去公司，從郊區開了將盡兩小時才到。
TG的大樓他只來過一次，唯一的那一次，是他接到面試通知，和十幾名通過層層篩選的演員一起競爭，就在馮寧承父親的眼皮底下被刷了出去。
小陳在大廳苦等，一見到程嵐立刻興奮地沖他招手，“程老師！這里這里。”
程嵐走上前，笑道：“久等了。”
他今天穿得不算正式，灰色的v領上衣搭配黑色長褲，頭發特意抓過，造型格外不羈。
帥還是帥的，畢竟那張臉很抗揍，但小陳有些擔心，帶著他上了電梯，才道：“程老師，雖然不是面試，可你穿得也太隨便了，像流氓。”
程嵐把手放在長褲口袋里，側頭看他，“有嗎？我覺得還不錯啊。”
電梯在四十五樓停下，兩人走出電梯，小陳又道：“你胸都要露出來了，你讓徐導到時候看哪兒呢。”
程嵐笑瞇瞇地拍了拍他，“你不懂，我好不容易練成這樣，不露出來豈不是浪費了。”
來到會客室，徐其麟還沒有到，小陳讓程嵐稍等一下，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他得出去和同事們交代一聲，程嵐應下了。
他一個人坐在屋里玩手機，突然收到了韓景馳的消息。
韓：在干什么？
兩人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聯系，程嵐雖然好奇，可想到他被自己撞破了不堪往事，大概也覺得尷尬，于是打算裝作沒看見，繼續刷v博去了。
可是v博也沒什么好刷的，除了營銷號就是機器人，程嵐干脆把手機關了。
“程老師，來了來了！”
小陳也在這時推門進屋，語無倫次地說道：“等一下你跟我一起出去……算了你就在這里待著我去接他們然后……”
他話音剛落，一陣短促的敲門聲就響了。
小陳與程嵐同時回頭，另一位助理拉開門，說道：“子諾，徐導他們到了。”
“小陳老師好，程老師好。”緊隨其后的是一個高瘦男人，他戴著眼鏡，對小陳笑道：“來晚了，不好意思，路上有點堵。”
小陳一邊說著“沒關系沒關系，快請坐”，一雙眼睛卻忍不住往他身后瞟，看得程嵐也忍不住好奇。
在他身后，一個長相明艷的短發女人走了進來。她的目光準確無誤地落在了程嵐身上，紅唇勾起個恰到好處的弧度，不親近，卻也不生分。
程嵐被她看得心一緊，上前笑道：“徐導好，我是程嵐。”
徐其麟笑了笑，“坐。”
幾人落座后，助理還站在門口。小陳在偶像面前不能失了分寸，于是道：“曼曼，把門關上吧。”
曼曼還沒說話，那個高瘦男人先開了口，“哦，陳老師不急，我們編劇老師馬上到了。他聽說今天要來TG，才臨時加了個行程，陳老師別介意。”
小陳這才點頭，“沒事沒事。這樣的話，咱們等編劇老師一起再開始吧。幾位是昨天到的S市嗎？怎么樣，還習慣內地嗎？”
高瘦男人笑道：“昨晚剛到，S市是比港城好多了，寬敞又干凈。”
這種寒暄通常不需要程嵐開口，交給小陳一個人就足夠。他正假笑發著呆，卻聽徐其麟開口道：“程老師去過港城嗎？”
程嵐一愣，隨即答道：“還沒有，一直聽說港城很漂亮，有機會一定要去看看。”
徐其麟已經快四十了，外表上卻看不出年紀。她笑起來有些冷，大概與氣質有關，是個第一眼看過去就不太好相處的人。
她說：“很快就有機會了。”
程嵐笑了笑，剛要答話，卻聽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緊接著，男人磁性的聲線隨著熟悉的語調在屋內響起。
“抱歉，我來晚了，有錯過什么重要內容嗎？”
韓景馳走進屋內，曼曼這才關上了門。他穿了件黑襯衫，袖口的紐扣沒有系，袖子挽至小臂，露出半截流暢的肌肉線條。
程嵐早在他進屋的那一刻就低下了頭。可韓景馳的眼神不偏不倚地望著他，嘴角帶笑，拉開徐其麟身邊的椅子坐下，輕聲道：“還是說，你們剛結束自我介紹？”
第124章 非室友請自重
會客室里因為韓景馳的到來掀起了一陣小小的波瀾。
小陳是意外，心里飛快閃過一些想法，笑道：“韓老師也來了，哎呀，這片子還沒開始拍，我都能想象之后的票房了。”
他起身給程嵐一一做了介紹，“這位是高老師，徐導的制片。這位是徐導，這位是韓老師，兩位是老朋友了，這次也算是二搭，真是緣分。”
程嵐應聲跟幾人打過招呼，只是目光在韓景馳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有些牙酸。
韓景馳笑了笑，倒是身邊的高老師接過話茬，道：“其實這次的劇本是改編了韓老師的小說，整個故事的骨架不變動。不知道兩位老師有沒有讀過《在山坡上》？”
他從包里拿出一本書來，封面黑底白字，筆鋒蒼勁寫著四個字的書名——在山坡上。
小陳接過書，說道：“讀過的，說起來這本書，是韓老師很早之前的作品了吧？”
韓景馳一直盯著程嵐看，桃花眼含著笑，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答道：“那時候想法很年輕，現在讀起來，說不定會覺得幼稚了。”
小陳連忙說道：“怎么會，這本我是看過的，我記得……”
徐其麟突然開了口，“雖然幼稚，但故事不錯。”
她雙手放在腿上，說道：“程老師是北方人吧。”
程嵐點了點頭，徐其麟又問道：“會說方言嗎？”
“不會。”程嵐有些不好意思，“我父母在家都說普通話，身邊也沒有人說。”
韓景馳撐著下巴，指尖摸著手機的金屬邊框，笑瞇瞇地望著程嵐。他雖然一句話沒說，可存在感太強，程嵐忍不住瞥他，還不小心看見他時不時被點亮的手機屏幕。
兩人面對面坐著，手機屏幕也是倒過來的，照理說看不清楚。可屏保上那張臉他是再熟悉不過了，眼鼻嘴都是他從早看到晚的形狀，是他自己。
韓景馳這個神經病竟然拿他的劇照當手機壁紙！
程嵐心情復雜，連帶著回答徐其麟的問題也有些出神。
“我喜歡你的臉。”徐其麟也不在意自己的話是否傷人，說道：“但事實是，你這些年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演得五花八門但都是一個路數，照我的標準，你只能剛好算入門。”
程嵐終于把注意力拉了回來，急忙道：“您說的沒錯，我出道算晚的，剛出來什么都不懂，有人請我就去拍，演得也不倫不類的，后來才意識到不行，之后自己去上了些表演課……”
徐其麟看著他，“想速成，光上課還不夠，如果你誠心想學，不擇手段也要學到真本領。”
她三兩句話把程嵐貶得羞愧難當，說道：“是，我還不夠努力。”
徐其麟卻笑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這張臉已經夠用了，足夠賞心悅目。《零下十五》你演得不錯，只是這角色不適合你，但跟你沒關系，是劇本寫得一坨……”
“好好，你喝兩口水再說吧。”高苑忙止住她后半句話。開玩笑，TG可是投了大價錢在這一坨狗屎里，你在人家老巢里說別人壞話，指不定一會兒走都走不出。
徐其麟也挺聽話，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口，才道：“你要想接，就先跟著我們進山待一段時間。”
程嵐還沒反應過來，倒是小陳激動得不行，“徐導的意思，這片子咱們程老師能拍？！”
徐其麟點了點頭，“是啊，我不是說了嗎，我喜歡他這張臉。”
程嵐抽了抽嘴角，他還以為這句話是安慰，后半句才是重點，沒想到徐其麟真是這么個意思，他一下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了。
韓景馳沒錯過程嵐臉上的表情，突然輕笑出聲，惹得幾人一起看他。
徐其麟側頭看他，“對了，我一個人說了不算，還得問過咱們的編劇。小韓年輕，想法也多，你們倆年紀差不多，可以多多交流。你覺得程老師怎么樣？”
韓景馳笑瞇瞇地放下手，說道：“我嗎？”
徐其麟指了指程嵐，“你同意程老師來演嗎？”
韓景馳不答，反倒扯了個思考的調子，聽得程嵐也跟著緊張起來，瞪著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
韓妖精天生媚骨，沉思的調子也是千回百轉，他不論什么表情，眼角永遠噙著笑意。可對上程嵐，那些輕浮的浪子味一半是勾引，一半是溫柔，還有微末的，深埋在他自己也不清楚的，藏在心底的喜愛。
他說：“我覺得程老師，特別好。”
…………
小陳去送徐其麟幾人回酒店，韓景馳借口尿遁，沒要他送，卻死皮賴臉上了程嵐的車。
他坐在副駕上，看著程嵐氣得青筋都爆起來卻一聲不吭的憋屈樣，覺得好笑，說道：“生氣了？”
程嵐開了點窗，不說話。
韓景馳說道：“怎么池遠霽請你拍電影，你一副歡天喜地的樣子，到了我這兒，你就像趕鴨子上架似的。”
他嘆了口氣，“你這么不情愿，要不我去跟徐導說一聲，程老師檔期排不開，沒時間賞臉，只能重新再選演員了。”
程嵐腰板兒還沒直十分鐘，又把車窗關上，“……別了吧，麻煩人家不好。”
韓景馳在座位上笑個不停，程嵐也覺得丟臉，惱羞成怒地說道：“早知道上次就不帶你上醫院了，死半道得了，白瞎我替你操心操肺的！”
“嵐嵐，是掏心掏肺吧。”韓景馳笑夠了，才道：“不過話粗理不粗，你承認你喜歡我了？”
程嵐險些打滑，方向盤都快給甩出去了，罵道：“你有病。”
韓景馳表情坦蕩，“是啊，你能不能給我治治？不用操心操肺，操點別的什么……”
程嵐差點尖叫了，“韓景馳你有病啊！”
“好了，真經不起逗。”韓景馳伸手去拿后座上的書，翻開來看，說道：“不過你沒看過我的書，我還是有點傷心。”
程嵐想也不想，“我連我自己演的片都不看。而且我不喜歡看書，一看就睡著。”
韓景馳笑道：“難怪沒文化。”
程嵐認了，他也不是讀書那塊料，能考上個重點大學純屬撞大運。
韓景馳低頭看書，不再說話了。車里一下安靜下來，程嵐反倒不習慣了。他一邊開車，余光卻不老實地往副駕瞟，說是看邊鏡，其實是想看韓景馳怎么這么專注。
“要我讀給你聽嗎？”
程嵐卻道：“不用，你給我講講是個什么故事。”
徐其麟沒給他劇本，只說讓他回去把小說讀了。
韓景馳聲音很輕，說道：“那我可得好好想想。”
程嵐笑了，“這不是你寫的嗎？”
“所以我得好好想個故事梗概出來。”韓景馳笑著看他，“不然你總瞧不上我。”
程嵐覺得他這話說得幽怨，“我哪有……”
“這個故事是……”韓景馳頓了頓，說道：“關于一個對教育充滿熱情的語文老師下鄉支教，然后被現實重擊，最后死了。”
程嵐：……啊？
他沒聽明白，“這也太短了，情節呢？中間發生什么事了，怎么就死了？”
韓景馳笑著合上書，“不行，你得自己回去看，好好解讀我當時的想法。”
程嵐撇了撇嘴，“真小氣。那我要演誰，語文老師嗎？”
韓景馳卻將目光移向窗外，半晌才道：“不哦，這個角色早就定好了，連我也沒有否決權。”
程嵐后知后覺，想到小陳說的那些小道消息，驚呼道：“不會吧，真的是李老師嗎？”
韓景馳沒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你搬家怎么也沒有告訴我，我有點傷心了。”
“這有什么好說的。”程嵐心想，我就是為了躲著你們才搬家的，告訴你還得了。不過他沒把這話說出口，反正韓景馳鐵了心要賴著他，趕都趕不走，說了也沒用。
韓景馳突然道：“池遠霽知道嗎？”
程嵐不明白他提池遠霽干嘛，卻還是點點頭，“知道啊。”
韓景馳笑了一聲，不再出聲了。
之后的車程兩人都不再說話了。程嵐開到車庫，剛把車停穩，韓景馳便下了車，看著這棟雙層小洋樓若有所思。
程嵐沖他招了招手，“喂，你要看到什么時候，進屋。”
韓景馳跟著他進屋，包菜在門口興奮地打轉，看見韓景馳也不怕，在他腳邊嗅了嗅，又繼續去黏著程嵐了。
屋里收拾得一塵不染，程嵐給他遞了雙拖鞋，說道：“隨便坐，我剛搬進來，很多東西還沒到。”
韓景馳看著包菜，“你什么時候養狗了？”
“朋友拜托我照顧。”程嵐沒多解釋，從冰箱里扔給他一瓶水，說道：“好了，房子你看也看過了，今晚我請你吃飯，然后咱們就該干嘛干嘛去，行嗎？”
客廳有一扇大大的玻璃門，外面就是小院子。韓景馳推開門，想要出去，程嵐卻拉住他，“等等，換鞋，這鞋是屋里穿的。”
韓景馳轉過身，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笑道：“嵐嵐，我改主意了。你一個人住這么大的房子，會不會害怕？”
作者有話說:
這周的更完啦！下周見愛你萌么么
第125章 小懲罰
程嵐看著他，露出個燦爛的笑容，“你有多遠滾多遠吧。”
“可是我現在沒有地方去了。”韓景馳可憐巴巴地說道：“身上也沒有錢，我只能靠你了。”
程嵐瞪大眼睛，“騙人也要找個稍微靠譜的理由吧？你零花錢比我掙得都多……放手，你要捏死我了。”
韓景馳沒有松手，而是輕輕拽著他的手臂，把程嵐拉到跟前，笑道：“是真的，上次吵架之后，我媽就把我掃地出門了。我又沒有積蓄，這些年一直在啃老，你知道的啊。”
他主動提起和親媽的事，自己揭自己傷疤，倒讓程嵐有些不知所措了。
“……但我這里只有一間房啊。”老好人程嵐有些猶豫，要是有兩間臥室，讓韓景馳住下來也不是不行，他晚上鎖門就好了。可要是睡同一張床，那不行。
雖然韓景馳個頭占了點優勢，不過程嵐覺得他應該扛不住自己一拳，如果半夜他動手動腳，自己很有可能會跟他打起來，那就太麻煩了。
韓景馳笑意愈深，“我可以睡沙發。”
“我送你去住酒店。”程嵐咬咬牙，做了最后的讓步，“再得寸進尺的話，你現在就滾回去。”
韓景馳放開他的手，“住酒店很浪費的，我在這里陪你不好嗎？”
程嵐正要開口，口袋里的手機卻響了。
“程老師，你回去了嗎？徐導他們打算在S市待一段時間，我剛剛從酒店回公司，以為你還在。”
想到韓景馳是編劇，程嵐也沒有回避，道：“我先走了，怎么了？”
小陳那頭有鍵盤敲擊的聲音，“也不是什么要緊事，小說里主角支教的村莊其實是有原型的，原本劇組安排接主演老師們一起進山體驗角色，但徐導臨時有了別的安排，所以咱們可能要自己去了。程老師覺得什么時候出發比較合適？”
程嵐還沒說話，一旁的韓景馳便湊上前，貼著他的耳朵說道：“明天就可以出發。”
“喂！”程嵐被他嚇了一跳，抬手捂住聽筒，沖韓景馳露出個兇狠的表情，無聲警告他。
“……程老師，你現在和韓老師在一起嗎？”小陳也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反應過來，“正好，韓老師是作者，對那里比較了解，不如和我們一起去？明天的話稍微有點趕，徐導他們在S市的這段時間我要負責接待，下周怎么樣？”
程嵐急忙道：“等一下，你說的太快了，慢一點。”
韓景馳卻拿過他的手機，開了免提，說道：“沒關系，程老師可以和我一起去。”
程嵐抬起頭，剛要反駁，韓景馳眨了眨眼，朝他做了個口型：你答應過我的。
“從S市開車出發，會經過一條很漂亮的路線，能看到四個季節。”韓景馳聲音很輕，“陳老師要不要我給你推薦？到時候你可以帶徐導他們一起哦。”
程嵐突然愣住了，看向韓景馳的目光中第一次多出了某些別樣的情緒。
“你們要自駕嗎？我沒記錯的話，那個村子在W省，開車過去應該要好幾天吧？”
韓景馳說：“那不是正好，時間上說不定可以和你們前后腳到。”
小陳到底沒有被偶像沖昏頭腦，有些不放心，“程老師，你怎么想的？”
程嵐明明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也明白，小陳把決定權拋給自己，是因為他不好拒絕。
可是他看著韓景馳笑意盈盈的表情，滾了滾喉嚨，“……我挺感興趣的，韓老師說的這條路。”
韓景馳笑得更開心了。
“但是這樣……公司可能不會答應。”小陳說得隱晦，意思是就算他能答應，馮寧承那關也勢必過不了。
程嵐拿過手機，看了眼韓景馳，轉身上樓去了。
“那就拜托你幫我瞞下來，直接說我進組了吧。”
小陳嘆了口氣，“程老師，你是不知道，現在你是馮總的最優先級。就算我答應你，不去打小報告，可他手底下有的是人來接替我，根本不需要問過你的意見啊。”
程嵐走進臥室，反手關上了門，說道：“我自己跟他說吧，謝謝，這段時間要辛苦你了，我會演好這部戲的。”
“嗨，程老師你這就不對了，太客氣不好，顯得生分。”
程嵐笑了笑，“好，我道歉。對了，我之前拜托的事……”
“哦哦，是，韓老師已經不在了嗎？我打電話來，也是想說這個的。”
程嵐下意識地回過頭，看著緊閉的房門，輕聲道：“他不在，你查到什么了？”
“那個賬戶是加密過的，所以沒找到有用的個人信息，抱歉程老師。”小陳那邊的打字聲停下了，“不過我查到了開戶銀行的地址，你等一下哦……在H省F市榕城建行興東路支行。”
好巧，居然是在榕城。
程嵐摸了摸后頸，問道：“聯系電話找得到嗎？”
“留的是個座機，我試著打過，已經變成空號了。”小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道：“按理來說空號得強制變更，持卡人本人是需要去銀行更改號碼的，要不我給銀行打電話，讓他們去催這個持卡人親自跑一趟怎么樣？程老師你不是想知道他是誰嗎？”
程嵐一愣，心里糾結得不行。
他知道這個人是誰，是他多年粉絲兼好友，不過一直是網友。程嵐很想見他，但如果是以這種方式見到他，兩人很有可能就做不成朋友了。
“程老師？”他沉默的時間有些久，小陳又道：“你不用擔心會被發現，交給我吧。”
程嵐回過神，低聲道：“不用了，謝謝你，其實我已經有點頭緒了。”
小陳突然道：“剛才在酒店，高苑說徐導為了這個劇本約過韓老師很多次，他都沒有答應，但也就不久前，他自己就松口了，同意改編。”
程嵐還在想油豆包的事，問道：“你覺得奇怪？”
“高苑是制片，今天也才第一次和韓老師見面，而且聽說韓老師人不在S市，今天是特地為了見面飛過來的。”小陳頓了頓，道：“程老師，你和韓老師關系很好嗎？”
門外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程嵐轉過身，“還好，但你別多想了，不可能的。”
“可不是為了程老師你的話，哪有這么巧的事？”
程嵐匆忙道：“說不定他就是閑著無聊，好了，我先掛了，有角色的消息你再告訴我，這段時間你好好陪導演，你不是等這天等了很久嗎？拜拜。”
程嵐掛斷電話，打開門，見韓景馳站在門外，笑道：“我以為你沒在打了，你們在聊什么？”
“……沒事。”程嵐頓了頓，突然問他，“你從前去過嗎？”
韓景馳倚在門邊，笑道：“這個問題很有深意呢，如果你問的是那個村子，當然去過了。”
程嵐看著他，“不是，是你說的那條路。”
他不肯錯過韓景馳臉上任何的表情變化，企圖從那雙含情眼中發掘出一些真相，只是可惜。
韓景馳回以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你好像很在意這個，剛才打電話的時候，你本來是想拒絕我的吧？為什么改變主意了。”
因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油豆包。
可程嵐沒有說，如果不是韓景馳提到這個，他壓根兒就沒有把這倆人聯系起來過。
“……有個朋友和我提起過，正好聽你說，所以想去看看。”程嵐低頭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六點了，于是道：“去吃飯吧，吃法餐嗎？”
韓景馳跟在他身后，“那我可以留下來嗎？”
“不行。”
“你再考慮考慮，我還能幫你讀小說。”
程嵐下了樓，來到玄關穿鞋，“我又不是不識字。快點，不然我反悔了。”
這家法餐需要提前預約，程嵐是臨時安排，于是找了黃牛。被韓景馳知道后，還被他義正嚴辭地給數落了一通。
程嵐才不管，結果黃牛訂的是情侶包廂，白色桌布上鋪滿了玫瑰花瓣，連菜單都是隱藏款，菜名尤其咸濕，看得人食欲全無。
韓景馳從進屋開始就在憋笑，等服務生離開之后，他實在忍不住，當著程嵐的面笑出了聲。
“你笑夠了沒？”程嵐自己理虧，連待著解釋都有些無力，“我真不知道還有這樣的。”
韓景馳不再笑了，說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所以才覺得好笑。”
程嵐看著他手邊亮起的手機屏幕，頭更疼了，“你能不能別用我的照片做屏保，很奇怪啊。”
“很奇怪嗎？”韓景馳拿起手機，在程嵐面前晃了晃，笑道：“可粉絲不都是這樣的嗎？”
程嵐不死心，“可是我們這關系，你拿這張做屏保合適嗎？現在就算了，等進組了……你要進組嗎？”
差點被他繞進去了，程嵐終于轉過彎來，說道：“對了，你是編劇，你又不用去片場，也不用陪我去體驗角色了。”
韓景馳笑瞇瞇地說道：“可是我想陪你去，而且導演會支持的。”
程嵐爭不過他，正要喝水，卻聽他道：“你覺得，我們是什么關系？”
“雖然我挺不想這么說的。”程嵐喝了口水，才道：“如果你覺得我們是朋友的話，我會說是的。”
韓景馳撐著下巴看他，眼睫微顫，“朋友嗎？和池遠霽一樣的？”
“那還是有點區別的。”程嵐搖頭，“我跟小池認識多久了，他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
韓景馳笑了笑，沒有回答。
上菜后兩人都不再說話了。程嵐是因為菜實在難吃，又被黃牛耍了一通，心里憋著口氣，不想說話。他完全沒注意到韓景馳的眼神，刀叉在盤子里切得咔咔響，也不知道是沖誰。
這頓飯吃得很快，程嵐要送韓景馳去酒店，沒想到結賬時服務生遞給他一張房卡，笑容只可意會。程嵐笑著收下，轉身就把房卡扔進了垃圾桶。
兩人上了車，程嵐問他，“你有什么要求嗎？五星級起住，低于五千不考慮這種。”
韓景馳卻按滅了他的手機屏幕，“我想知道你和池遠霽的事。”
程嵐忍住了翻臉的沖動，“知道什么？你抽什么風，要么老實點要么現在下車，我還得回去看劇本。”
韓景馳還沒說話，程嵐扭頭看他，眼神揶揄：“等一下，韓景馳，你不會真喜歡上小池了吧？”
韓景馳卻笑了，與往常的曖昧不同，程嵐竟然讀出了點咬牙切齒的意味。
“原來你還不知道我喜歡誰，那就好。”
香氣從舌尖灌進了他的腦子，程嵐被他扣住下巴，被迫轉過了頭，與韓景馳的唇緊密相觸。
這個吻結束的太快，韓景馳松開手時，程嵐才反應過來，“韓景馳你真的……”
他用手臂狠狠搓著嘴唇，一張唇很快變得又紅又腫。昏暗的地下車庫，韓景馳眼底卻有火苗上竄。
“以后別說這些話了。”韓景馳與他十指緊扣，啞聲道：“我在很認真地喜歡你，你這么說，我有點不高興。”
作者有話說:
這周會多更一點～
第126章 麥周記
“呸呸！”程嵐掙開他的手，“你能不能正常點，否則我連朋友都不想跟你做了。”
程嵐不是第一次聽到他的表白。他承認韓景馳很有魅力，也許回到十年前，程嵐會真的淪陷于他的猛烈攻勢。
但他早就不是高中生了，韓景馳的這些招數在程嵐眼里就像小孩子撒嬌，不論是甜言蜜語還是肢體接觸，在程嵐心里都掀不起多少波瀾。說起來，他反倒覺得那晚韓景馳犯哮喘的時候莫名性感。
“可我也不想。”韓景馳低聲道：“我從來都不想和你做朋友。”
程嵐發動了車，沉著臉說道：“要么下車，要么你閉嘴，我送你回去，回酒店。”
和池遠霽不一樣，程嵐不在乎失去韓景馳。如果他偏要捅破這層窗戶紙，程嵐也不愿勉強，結局只能是好聚好散。
韓景馳就這樣看著他，突然笑道：“我好像根本不了解你，嵐嵐。”
程嵐沒有說話，韓景馳又道：“沒關系，我會想辦法的。”
他拉開車門，起身下了車。程嵐一愣，“你……”
“別覺得我要放棄了。”韓景馳扶著車門，笑道：“你這么冷酷的樣子，我也很喜歡。開車小心，明天見。”
他合上車門，轉身離開了。
程嵐氣得按了兩聲喇叭，在車里罵道：“瘋子，聽不懂人話嗎！”
可他也只能在車里撒撒氣，也不能真的做什么。手機突然響起消息提醒，程嵐呼出口氣，拿起來一看。
油豆包：小嵐，我明天出差，手機會交給研究所，暫時沒法回你的消息。
油豆包：抱歉，這段時間你好好散心，隨時給我留言吧。
程嵐猛然抬頭，望著韓景馳離開的方向，拉開車門下了車。
可韓景馳早就不見了。程嵐將手機捏得很緊，心臟越跳越快。
不可能，怎么可能會是韓景馳。
程嵐回到車上，冷靜過后，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推斷。油豆包從他出道開始就一直默默支持，韓景馳那時候根本就不認識他，這些都不過是巧合而已。
可愈是這樣暗示，程嵐心里就愈是躁動。他猶豫片刻，回道：好。我明天也要出發了，去看你告訴我的那條路。
油豆包幾乎是秒回：太好了，你會喜歡的。
其實程嵐想直接發“我知道你是誰了，韓景馳別裝了”。可他實在沒有這個勇氣，也無法相信喜歡他近十年的粉絲皮下居然是精神狀況不太穩定的追求者。
程嵐滾了滾喉嚨。
程：其實我今天剛接到新工作，你知道徐其麟嗎？
油豆包：當然，她很有名氣，不過我沒看過她的電影。
程：她在籌備新電影了，我們今天剛見過面，她希望我能參演。
油豆包：真的嗎？
油豆包：歡呼/jpg.
油豆包：徐其麟是大導演，你能得到她的認可很不容易，小嵐，恭喜你。
他發的表情包還是程嵐經常用的那套簡筆貓貓頭，程嵐想象了一下，如果是韓景馳的話，走這種可愛路線……
程嵐忍不住一哆嗦。
程：你工作也要注意休息，出差很辛苦的。這段時間我要出去深度學習一下，體驗角色。大導演高要求，我得好好把握機會。
油豆包：那還有時間出去散心嗎？
程：那條路線正好經過我要去的地方，所以我打算自己開車過去，就當是散心了，一舉兩得。
油豆包隔了一會兒才回復：好，你自己一個人開車小心。油豆包：如果有朋友陪著就更好了。
程嵐坐在駕駛座上，對著這條回復看了很久。
回到家后，他陪著包菜玩了一會兒，才起身去浴室洗了澡。換上睡衣回到臥室，他拿起床頭那本《在山坡上》，心情復雜地翻開了第一頁。
目錄后是序，有一段很簡短的文字，是韓景馳寫的致讀者。
“這個故事并不源于火光乍濺的靈感一閃而過，而是曾經有個人告訴我，永遠不要等待被愛，永遠不要等待被拯救。這個故事是我寫給他的答案，也是我給每一位讀者朋友的答案。書中的人物也許會有你們的縮影，有我們過去或未來的重疊，可能是所有人另一時空的延伸。我們以相同的方式起飛，就以相同的方式墜落。”
就像韓景馳從來不了解他，程嵐也對韓景馳一無所知。
韓景馳曾將傷口坦露在他面前，可程嵐不想與他牽扯太深。他愿意為韓景馳包扎，卻不代表他就是那顆良藥。
程嵐眸光微沉，視線落在韓景馳的簽名上。他那時用的還是筆名，叫“原草”。
那一晚，程嵐在韓景馳家的柜子角落摸到了很小的刻字，上面寫著“原青”，現在想來，應該是他外婆的名字。
他突然合上了書，隨手扔到一邊，煩躁地倒在床上。
真麻煩。真麻煩真麻煩。
只是因為他太可憐了。程嵐不爽地想到，他只不過是可憐韓景馳那段不幸的童年，僅此而已。
只是這樣而已。
…………
翌日一早，程嵐給小陳打了個電話，拜托他這段時間來家里照顧一下包菜。
他也想過把包菜送到狗狗托管所，可怕包菜以為自己又被拋棄，只能麻煩小陳。
程嵐本想按天數付費，但小陳拒絕了。
“程老師，我想明白了，我就跟定你了。如果我被馮總開了沒地方去，只有你能收留我了。我也不要錢，到時候你管我一口飯吃就好。”
程嵐笑道：“哪有你這么咒自己的。地址我發給你，鑰匙我放在入口的地毯下面了，你用完放回去就好。”
“知道了，你告訴馮總了嗎？你自己進組的事。”
程嵐嗯了一聲，“不過他沒回復。”
小陳了然，“他出差了，暫時回不來，你們什么時候出發？記得隨時保持聯系，如果不是韓老師跟你一起，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
程嵐看了看時間，有些好笑，“不著急。他跟著我，你才應該擔心好嗎？”
小陳還傻傻地問了句，“為什么？”
“他長得太……八卦雜志頭條了。”
小陳發出驚天動地的爆笑，“你不知道你也一樣嗎？程老師，戀綜剛籌備的時候，你的照片通稿可是滿天飛，那些媒體說你肯定是把女明星肚子搞大了要上戀綜來洗白，是馮……我剛才說了什么？程老師你當沒聽見好吧。”
程嵐垂下眼，語氣卻照舊打趣道：“你口誤的方式好拙劣。我沒放在心上，沒事。”
掛了電話，程嵐拿上行李準備出門。他沒有聯系韓景馳，特地起個了個大早，就是沒有和他同行的打算。
程嵐把書拿在手上，摸了摸包菜的腦袋，開門出了屋子。
“起得好早。”
韓景馳靠在一輛黑色的道奇SUV邊上，看著程嵐錯愕的表情，笑道：“你不跟我說什么時候出發，我只好自己過來等了。”
程嵐是真的愣住了，“……你什么時候來的？”
韓景馳想了想，“昨晚？”
“你……”程嵐想罵他，看著他含笑的眼睛，話到嘴邊也沒能說出口，只能冷著臉說道：“我開車。”
韓景馳顯得很高興，“想到我們要一起出門，我睡不著。”
程嵐沒理他，上車之后才反應過來，“你這車哪來的？”
“找朋友借的。”
程嵐看著擋風玻璃下壓著的臨時牌照，有些沉默。
韓景馳笑道：“不走嗎？”
“……我開個導航。”程嵐發動車子，系統里幾乎每個選項都顯示“待設置”，簡直把“我是新車”四個字明晃晃地貼在臉上。
韓景馳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程嵐也不問，連上藍牙，打開了早就收藏在地圖里的那條路線導航。
“你做了功課嘛。”韓景馳收回目光，側頭看向程嵐，“嵐嵐，其實你也很期待和我出去玩，是嗎？”
程嵐懶得理他，“朋友發給我的，你睡吧。”
韓景馳靠著車窗，“你每次說朋友，我都會覺得是池遠霽。”
程嵐掉了個頭，看也不看他，“說點別的，你要不睡就自己玩手機吧。”
韓景馳卻道：“你在旁邊的話，我睡不著。”
程嵐忍無可忍，“那我現在跳下去讓你睡。如果你睡不著我開車撞死你。”
韓景馳憋笑憋得辛苦，程嵐在他面前總是莫名暴躁，干脆不說話了。
開上高速后，韓景馳大概是累了，靠著車窗很快睡著了。
天氣不算好，陰云密布，路上只有零星幾輛車駛過。程嵐耳根子難得清靜，沒一會兒又覺得無聊，看右視鏡時，也順便瞥了眼韓景馳。
他睫毛很長，鼻梁又高又挺，嘴唇的形狀像花瓣，精致漂亮。
的確，如果有這張臉，不玩弄感情都說不過去。程嵐收回目光，想到林茸茸罵韓景馳是爛黃瓜，忍不住揚起嘴角。
…………
接近十二點半韓景馳才睡醒，剛睜眼就吵著要吃午飯。
程嵐帶他去服務區吃麥某勞，韓少爺有點不愿意，又怕程嵐生氣，只能苦著臉吃完了半個魚堡。
快餐店里沒幾個人，程嵐上完廁所回來，發現韓景馳正拿薯條在餐盤上拼字，于是好奇地湊上前去看。
看了還不如不看，拼的是嵐字。程嵐洗了手還沒擦，氣得拿手上的水往他臉上甩，笑道：“哎呀，剛才廁所停水了，不好意思。”
韓景馳倒是很坦然，“沒關系嵐嵐，你用別的補償我就好。”
程嵐頭腦一熱，問他：“什么？”
韓景馳笑得純良，“那個地方出來的別的東西。”
程嵐拽著他往外走，經過甜品站，韓景馳又邁不動腿了，要程嵐給他買甜筒。
甜品站沒有員工，大概是荒郊野嶺人手不足，程嵐去柜臺下單，柜臺的小哥直接給了他一個空甜筒，讓他自己去接冰淇淋。
程嵐只好自己上手，擠了一大坨冰淇淋蓋在甜筒上，遞給韓景馳。
他原本以為韓景馳會嫌棄，再不濟也得說些什么來嘲笑自己，可是他沒有。
韓景馳拿著甜筒，沒有立刻吃，而是露出個有點蠢的笑容。
“為什么沒有早一點認識你呢？”
程嵐沒聽清，回頭問道：“你說什么？”
韓景馳低下頭，輕輕添了一口甜筒。冰涼的觸感使舌尖短暫地麻痹了，他嘗不出什么特別的味道，只是甜，甜得發苦。
程嵐站在他面前，一邊擺弄手機，一邊道：“這個導航的聲音太別扭了，我要換成AI。你吃完再上車吧，不著急，我等你一起。”
韓景馳將甜筒遞到他面前，笑道：“要不要？”
程嵐搖了搖頭，“我不愛吃冰淇淋。”
韓景馳收回手，笑意愈深。他看著程嵐，目光是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依賴，在心里默默道：好巧，其實他也一樣。
但口味是很奇妙的東西。他不愛吃甜食，可愛上程嵐卻是因為一個烤地瓜。
又或許不是。不論等式前套用哪種公式，他都會愛上程嵐，人生這道大題，對韓景馳而言，似乎就只有這個結果。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也會是小韓的戲份 寶寶們按需購買
KFC的甜筒換成尖頭了我恨，我喜歡吃圓筒的（沒有拉踩的意思）
第127章 凝視與自我
“兩個標間，謝謝。”
前臺接待的是個年輕男孩，靦腆地笑道：“先生不好意思，最近是旺季，今晚只剩一間房了。”
程嵐拉了拉口罩，問道：“別的房型還有嗎？隨便什么都行。”
“真的很抱歉先生，咱們酒店只剩下一件大床房。”前臺看他只有一個人，還背著個大大的登山包，道：“您是來爬雪山的嗎？這段時間游客太多，實在不好意思。”
程嵐問道：“這附近還有別的酒店嗎？”
“這附近主要都是民宿，應該早就被訂滿了，而且已經凌晨了，您過去也沒有人能接待。”
程嵐認命地拿出身份證，“謝謝，那就一間。對了，我的車停在地庫了，需要現在繳費嗎？”
“不需要，您離開時繳費就好。”
他點了點頭，轉過身給韓景馳發信息，讓他拿著行李下車，卻發現被拉黑了。程嵐正要打電話，卻聽到前臺喊他，“先生，可以麻煩您摘一下口罩嗎？”
程嵐摘了口罩，職業病令他下意識地朝前臺小哥露出個微笑，“可以了嗎？”
“可、可以了！”小哥回過神，把房卡和身份證還給他，完全不敢和他對視，“電梯直走右拐，祝您生活愉快。”
程嵐拉起口罩，一邊給韓景馳打電話，一邊朝電梯走去。韓景馳不接電話，他來到地下車庫，找了半天才看見他的車。
韓景馳靠在車門邊，嘴里咬著香煙，抬眼看向程嵐，露出個頗為冷艷的笑容來。
程嵐還沒走到他面前，便聽他道：“不是要分開過夜，怎么還回來了？”
時間回到當天下午，吃過午飯后輪到韓景馳開車。本來氣氛不錯，韓景馳和程嵐說著這些年旅行時候的故事。去東南亞玩碰巧撞上了犯罪分子交易現場，結果被當成疑犯一起抓進了局子；飛去北歐看極光，結果飛機中途迫降沙漠，他和乘客們在車里坐了一天一夜才開出去。
韓景馳的魅力并不僅僅是那張皮，他愛笑，圍繞在他周圍的人也不自覺地跟著他笑。即使是程嵐這么無聊的人，他也能順著韓景馳的話題說個不停。
臨近天黑，韓景馳說要帶他去看日落。兩人開到湖邊，太陽卻躲在云層后，別說日落，月亮都看不到。
但湖面平靜，偶爾有微風拂過，程嵐站在湖邊，深吸了一口氣，道：“偶爾這樣也不錯。”
韓景馳走到他身邊，笑道：“你只想偶爾嗎？”
“快樂的瞬間有那么幾個就夠了。”程嵐拿出手機，對著湖面拍了幾張張片，說道：“否則就不顯得珍貴了。”
韓景馳輕聲道：“不能一直快樂？”
程嵐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笑道：“要是你能做到的話，當然可以了。”
他扭過頭，韓景馳棱角分明的側臉映入眼簾。程嵐看著他，突然道：“你去過那么多地方，有沒有最想回去的？”
韓景馳笑了笑，“有啊。”
“是什么？”
韓景馳眉眼彎彎，“我不想說。你要猜猜看嗎？”
程嵐撇嘴，“不說算了。茸茸說得沒錯，你性格真壞。”
“我沒想到你們關系這么好。”韓景馳似乎很高興，他突然湊近了一些，問道：“你要是好奇我的事，直接來問我就好了，嵐嵐。”
程嵐已經對他的突然靠近免疫了，抬手推開他。“不，我們也沒你想象的那么要好。回去了，看不到太陽，請你吃飯。”
距離湖邊不遠有幾家農家樂，兩人隨便解決了晚飯，韓景馳想在附近逛逛，程嵐想回車上看會兒書，剪子包袱錘三局兩勝后，程嵐以微弱優勢勝出，于是兩人分頭行動。
一開始程嵐的確是在看書，結果林茸茸打電話來問他在哪兒，程嵐才想起他還有一檔子隨叫隨到的任務需要完成。
“我今天去TG了，你經紀人說你出差了。”
她說的經紀人應該是小陳，程嵐回道：“嗯，我接了個新劇本，要出去學習一段時間，已經出發了。”
“算你運氣好。”林茸茸哼哼兩聲，說道：“韓景馳也不在，他說等他回來再見面，我打算等他回來之后玩失蹤，這樣咱們倆都不用尷尬了，怎么樣？”
程嵐立刻附和，“女王，就聽你的。”
他正要說話，駕駛座的車門卻突然被打開了。程嵐慌忙掛了電話，大概是做賊心虛，手機直接掉進了座椅縫隙里。
韓景馳看著他，問道：“怎么了？”
“你怎么這么快？”
程嵐將書扣在腿上，剛才太著急，也沒注意電話掛了沒有，但是想到林茸茸那個性子，如果沒等到自己說話，應該自己就掛了，他倒是不用擔心。
韓景馳笑道：“你這樣說，我有點傷心。看到哪兒了？”
程嵐回過神，“啊……我忘了。”
韓景馳卻不在意，“要出發嗎？天黑了，你在車里看書對眼睛不好，到酒店之后再看吧。”
程嵐點了點頭。
天已經完全黑了，路上看不見一輛車，程嵐有些出神，說道：“上次我看了你的手機，抱歉。”
韓景馳輕聲道：“有看到你感興趣的嗎？”
“算是吧。”程嵐有些猶豫，問道：“你會想跟林茸茸和好嗎？”
“為什么問這個？”
程嵐頓了頓，才道：“有點好奇。”
可韓景馳的反應卻出乎意料。他笑了一聲，聲音莫名低沉，“林茸茸讓你來問的？”
“不是。”程嵐一聽就知道他生氣了，“你不想回答就算了，我只是隨口一問。”
韓景馳沒有說話。
剩下的路程兩人都不再開口了，凌晨一點，程嵐才說就近找個酒店，休息一晚上再走。
距離不遠有一座雪山，在登山愛好者的圈子里很有名氣，因此雖然人跡罕至，旅游生態倒是還一直不錯。程嵐擔心韓景馳住不慣民宿，特地找了一家評分不低的酒店，臨到下車時卻吵了起來。
韓少爺的脾氣來得莫名，程嵐習慣了他的殷勤，卻還是第一次看見他的刺。
“我不想。”韓景馳低頭玩手機，看也不看程嵐，“你自己去吧。”
剛開始程嵐還好聲好氣地勸他，可韓景馳油鹽不進，一副任性到底的樣子，程嵐也惱了。
“那你就在這兒過夜吧。”程嵐拿上行李，從座椅縫隙里撿起手機，“我可沒功夫慣著你。”
于是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本以為過了今晚，兩個人冷靜過后第二天就好了，誰知道酒店沒有空房。程嵐又不能真的把韓景馳一個人扔在這兒，韓景馳幼稚就算了，自己才不會陪著他幼稚。
于是時間回到現在。程嵐臉皮夠厚，直接無視了韓景馳尖銳的諷刺，說道：“只有一間房了，你去，我在車上睡一晚。”
沒想到韓景馳臉色更差，冷笑道：“可是我不想讓你在車上過夜，怎么辦？”
程嵐卻直接道：“那就一起住。”
韓景馳一愣，程嵐直接伸手抽走了他嘴里的細煙，轉身道：“有哮喘還敢學人家抽煙，不要命。走啦。”
房間不算大，但程嵐已經滿意了，起碼看起來很干凈。他從冰箱里拿了瓶礦泉水，坐在床邊咕嘟喝了半瓶，才扔給韓景馳，“就一瓶水，分著喝。”
韓景馳捏著塑料瓶，沒有說話，隨手放在桌邊，走進了浴室。
淋浴的水聲響起，程嵐起身走到窗邊，卻發現外面還有個小陽臺。他推開門，走到陽臺上，夜色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不遠處就是雪山，朦朧地重疊在星河下。
很美。
程嵐忍不住拿出手機，攝像頭拍到的卻遠沒有親眼目睹的震撼。他打開相冊，選了幾張還不錯的照片發給了油豆包。
等程嵐回到房間，韓景馳已經從浴室里出來了。
他換了T恤，沒有穿褲子，毛巾搭在頭上，就這么站在桌子前，拿起只剩半瓶的礦泉水。
程嵐恨自己視力太好，看見韓景馳這樣就下意識地往那兒瞟。
氣氛有些尷尬，程嵐也趕緊躲進浴室洗澡了。他很老實地穿了長袖長褲出來，見韓景馳背對著他坐在床邊，主動開口道：“你要吹頭發嗎？”
韓景馳不說話。
程嵐嘆了口氣，“你贏了，我跟你道歉，對不起。”
“理由呢？”
程嵐在心里罵了他兩句，“我太自以為是了。”
韓景馳卻轉身看他，“不是。”
程嵐又道：“我不該插手你和茸茸的事。”
韓景馳皺了皺眉。程嵐在床邊坐下，有些抓狂，“那你告訴我吧，我哪錯了，我改還不行嗎？”
“你好不容易對我有好奇心了。”韓景馳抓住他的手臂，程嵐一時沒有反應，被他拉到了床上，整個人仰面摔進大床中央。
韓景馳抓著他的手，低頭看著他的眼睛，“卻不是因為我。”
一陣天旋地轉后，程嵐才聽清了他的話，簡直欲哭無淚。“老天爺，我洗不白了，我不問你要生氣，我問了你也生氣，你要不把我殺了得了。”
這話成功把韓景馳給逗笑了。他俯身抱住程嵐，在他耳邊輕笑出聲，道：“你多在乎我一點，我就不會生氣。”
程嵐剛把人哄好，也不敢推他。兩人就這樣躺在床上，韓景馳濕潤的發梢貼在他的臉側，有些癢，又有些涼。
“靠，韓景馳，你耍我是吧！”程嵐后知后覺，扭頭看他，“你跟我裝生氣呢？”
韓景馳笑著松開手，程嵐從被窩里爬起來，扯下他頭頂的毛巾，抬腿騎到他身上，用毛巾蒙上了他的眼睛，“你再笑！你是不是有病啊，嚇死我了！”
“可是我的確不高興。”韓景馳什么也看不見，毛巾蓋住了他大半張臉，只露出挺翹的鼻尖與殷紅的薄唇，嘴角露出個漂亮的弧度，“你也兇我了，我們扯平。”
他扶著程嵐的腰，掌心漸漸攀上，不自覺地伸進了寬大的T恤里。程嵐頭腦頓時清醒了，從他身上滾到床上，動作迅速地鉆進了被窩里。
“好吧，扯平，睡覺。”
韓景馳坐起身，毛巾落在胸口，笑道：“不吹頭發嗎？”
程嵐躺在床上，“你先吹。”
韓景馳挑了挑眉，下床去浴室吹頭發了。
趁著他離開，程嵐才敢平復有些失控的心跳。
等韓景馳從浴室吹完頭發出來，看著床中間用枕頭搭出的一排堡壘，笑道：“這是什么？”
程嵐翻身下床，“三八線。”
他很快吹干了頭發，出來時韓景馳已經躺上了床。他戴了副黑框眼鏡，手里拿著那本《在山坡上》，表情認真。
程嵐不知道被戳中了哪個萌點，看著他有些愣神。
“不過來嗎？”
韓景馳抬起頭，笑道：“你頭發翹起來了，嵐嵐。”
程嵐下意識抬手，因為開得是最高溫，用的是最大風，頭發毛毛躁躁地散在頭頂，樣子一定很丑。
程嵐在床邊坐下，掀開被子鉆進了被窩。韓景馳離他很近，只是兩人中間用枕頭隔開，他看不見書里的內容。
“你會看自己的書嗎？”
韓景馳聲音很輕，“看心情。”
程嵐盯著天花板放空，“我還沒看完，要不我直接讀劇本吧，我一看小說就想睡覺。”
韓景馳笑道：“我以為你是因為尷尬。”
“尷尬什么？”
“看朋友寫的小說，會很尷尬吧。”韓景馳側頭看他，鏡片將他眸中的溫柔蒙上一層陰影，“林茸茸說的。”
程嵐卻驚奇道：“你居然承認我們是朋友了！”
“因為我很聽話。”韓景馳笑道：“如果你想我們是朋友，我可以暫時接受朋友的身份。”
他說著把書放在了床頭，想要和程嵐挨得更近一些，程嵐卻道：“等等，別越界，你遵守點紀律行嗎？”
韓景馳看著他認真的樣子，低頭笑道：“那好吧，小學生。”
他不再動了，手撐著腦袋躺在床上，輕聲道：“你小時候也這么畫三八線防人嗎？”
程嵐來了興致，努力回想了一會兒，“應該沒有。我小時候太受歡迎了，畫了也沒用，那些小孩黏得更緊。”
韓景馳還沒說話，程嵐又嘆了口氣，“我的萬人迷屬性去哪兒了？小時候混得那么好，現在怎么成落水狗了。”
“現在也還是啊。”韓景馳朝他眨了眨眼，笑道：“我不是被你迷住了嗎？”
程嵐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抬手給了他一枕頭，“滾。”
兩人倒在床上說了會兒話，程嵐的大腦還很興奮，可畢竟開了一整天車，身體已經疲憊不堪，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大概是因為在陌生的環境，又或者身邊躺著個大活人，程嵐睡得不大安穩。他半夜醒過幾次，迷迷糊糊看見枕頭倒了，而身邊的床上已經空了。
程嵐頓時清醒了，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打算給韓景馳打電話。他剛抬頭，正好從窗邊看見了陽臺上的韓景馳。
他靠在護欄上，手里捏著一支細長的香煙，額前的劉海在風中散亂地飄動著，目光不知道望向何處，程嵐也看不到。
程嵐打量著他的背影，比起兩人剛認識的那段時間，韓景馳似乎瘦了一些。隨著兩人關系變近，林茸茸所說的那個韓景馳與程嵐所認識的那個他逐漸重合：幼稚、任性妄為、隨心所欲。
但程嵐也看見了更多的他。孤獨的韓景馳，脆弱的韓景馳，痛苦的韓景馳。盡管程嵐不愿承認，可他在韓景馳身上，總能找到從前的自己。
陽臺上，韓景馳從口袋里拿出了打火機。程嵐正要開門攔他，卻看到韓景馳將煙和打火機用力拋了出去。
他垂下頭，試圖將身體藏進陰影里，無聲地飄搖。
程嵐就這樣看著他，良久才轉身回到床上。
他突然想告訴韓景馳，其實根本就不需要那些甜言蜜語，不需要什么親吻擁抱。
其實韓景馳不用特意做什么努力，比起那些，他偶爾流露出的真實的自己，反而讓程嵐忍不住對他產生好奇。
那些隱秘的淚水，反而讓程嵐忍不住，偷偷地、遠遠地望向他。
作者有話說:
還有一章！
第128章 面子飛走了
程嵐的生物鐘在六點準時睜眼，但身體醒了，大腦還不在狀態，想也不想便往邊上滾，十分老套地滾到了韓景馳身上。
不老套的是他把韓景馳壓得呼吸困難，差點兒犯哮喘了。聽到耳邊傳來微弱的吸氣聲，程嵐猛然驚醒，趕緊從他身上滾下來，問道：“你還好吧，韓景馳？”
韓景馳半夢半醒，翻了個身又繼續睡了。程嵐確定他沒事，這才松了口氣。
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還早，于是也躺回床上。本來只是想閉閉眼睛，結果再一睜眼已經快十一點了。程嵐立刻彈坐起來，推了推身旁的韓景馳，“快起，都要中午了！”
他翻身下床，飛快地沖進衛生間洗漱，全副武裝地出來之后，卻發現韓景馳還躺在床上，連姿勢都沒有變。
“韓景馳，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韓景馳埋在被子里，低低地嗯了一聲。
程嵐把窗簾拉開，刺眼的光線照進屋內，韓景馳微微蹙眉，干脆鉆到了被子里。
程嵐想掀他被子，可韓景馳死死拽著，他一點也扯不動，“走，車上睡。我們昨天說過今天最遲十點之前就要出發的，不然一周可能到不了。”
韓景馳的聲音在被子里低低道：“那就晚點到好了。”
“不行。”程嵐態度堅決，“我劇本都沒拿到，角色也沒確認，如果被人家當成耍大牌怎么辦？你快點，我去買早餐，等我回來之后你把自己收拾好，然后我們走，你在車上睡。”
韓景馳似乎應了一聲，程嵐又問道：“聽見了嗎？”
“聽見了。”
程嵐這才離開房間。酒店有供應早餐，可惜只到九點。程嵐搜了搜附近的早餐店，什么都沒有，他只好去大堂問前臺。
前臺換成了一位漂亮姑娘，笑盈盈地說道：“附近沒有早餐呢，但酒店有便利店，生活用品和應急藥物都有供應，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嗎？”
程嵐還沒說話，另一位年紀稍長，像是酒店經理的人開了口。
“實在抱歉先生，因為這幾天客人太多，便利店暫時不對外開放了。如果您有需要，可以向我們訂購早餐，費用是799一位，請問您這邊怎么支付呢？”
臥槽。怎么不去搶。
想著他整張臉都被遮得嚴嚴實實，程嵐直接擺手，“不用了，謝謝。”
他轉過身，還沒走遠，就聽見前臺兩人小聲嘀咕。
“不是跟你說了……住在那邊，人家不讓往商店那個方向去嗎？”
“所以真的是他？怎么會來這兒啊……昨晚東東跟我說有明星我還不信……”
“說什么呢，人家可不是明星，那是……”
程嵐下意識地將帽檐壓得更低了。不會吧，被認出來了？可是看她們的樣子不像是在討論自己，還是有別的藝人也來了？這么巧。
回到房間，韓景馳已經煥然一新，見程嵐兩手空空地回來，問道：“沒有早餐嗎？”
程嵐搖頭，“799一位，我才不要，去服務區找東西吃吧。”
“刷我的卡就……”
程嵐沒給他機會，拉著人就往外走。兩人剛出電梯，卻發現大堂里人頭攢動，人群烏泱泱一片，擠都擠不出去。
韓景馳趁亂牽住了程嵐的手，“出事了？”
“我剛才來還不是這樣呢。”程嵐也不知道，好奇地四處張望，說道：“但是聽說昨晚有其他藝人也來了，可能是在做什么活動吧。”
韓景馳扭頭看他，“怎么我們家嵐嵐過來不是這個待遇？”
程嵐仗著有口罩看不見，悄悄罵了句傻逼。
“人太多了，我先去退房，要不你去車里等我？”
韓景馳把手握得更緊，“但我想黏著你。”
程嵐看了眼前頭的隊伍，說道：“那你在這里等我吧，人太多了，我們倆待在一起不是很方便，上頭條麻煩。”
一說到工作，程嵐的原則就不容跨越了。韓景馳只好松開了手，說道：“我等你。”
因為人太多，前臺的隊伍已經快排到走廊了。程嵐老實等了一會兒，才發現這些人完全不動，于是抓了個路人問道：“您好，這里是排隊退房嗎？”
“不是啊，都是來看明星的，但是人太多了，根本看不到是哪個？小伙子，你個頭高，你幫我看看是誰好伐。”
程嵐趕緊擺手走了。他擠進人群，好不容易找到了往前臺的隊伍，卻發現身邊突然沒人了。
以他為圓心，兩米為半徑的周圍被瞬間清空。程嵐還在想為什么，卻突然聽見身后有人喊他。
“小程？”
程嵐一愣，轉過頭，手機閃光燈此起彼伏，對著他身后的男人拍個不停。
李止然摘下墨鏡，即使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出眾的氣質還是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他笑了笑，輕聲道：“真的是你。好巧，我們總是在意外的地方相遇呢。”
韓景馳靠在走廊盡頭，聽到跟前的兩個女孩興奮地說道：“是李止然！！居然是李止然！媽媽我死而無憾了啊啊！”
韓景馳拿出手機，果然收到了程嵐發來的消息：媽呀，碰到李老師了。你要不先回車上等我吧。
他的目光停留在李老師三個字上，半晌才打字道：好，你快點回來。
程嵐沒有回了。韓景馳收起手機，按下了電梯按鈕，臉色陰沉。
…………
程嵐的確很快就回來了，但韓景馳看他一臉興奮，迫不及待的表情就知道帶回來的不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程嵐一上車就說道：“李老師居然真的要演徐導的新片。韓景馳，你知道嗎？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韓景馳還沒說話，程嵐又道：“算了，沒關系，現在知道就行。對了，李老師說要我們跟著他們的車一起走，有劇組的人帶路。”
“你不想自己玩了？”
程嵐原本也有些猶豫，可是李止然說山里也很漂亮，頓時就把某四季變化路線拋之腦后了。
“沒關系，我們回來的時候再去玩好了，可是錯過這個機會要等下一次就難了。”程嵐雙手合十，“拜托了韓老師，我這輩子就這一個愿望，你可憐可憐我，好嗎？”
他語氣誠懇，睫毛忽閃著，大眼一眨不眨盯著韓景馳，向來鐵石心腸的韓景馳竟然也有一瞬間動搖了。
但韓少爺不是正常人。他笑了笑，說道：“那我是不是會有好處？”
“有，你想要什么？”
程嵐也沒細想為什么自己要給他好處，聽韓景馳有松口的意思，順嘴就問了這么一句。
“先壓著。”韓景馳笑瞇瞇地說道：“走吧，不是要趕緊出發嗎？”
程嵐油門一踩，絲毫忘記了自己昨天是怎么罵韓景馳超速的事了，轉眼就把山路當成F1賽道開。
“對了，李老師說一起吃午飯。”程嵐一邊開車，一邊道：“你不是不想吃麥x勞了嗎？李老師說附近有個什么山莊，好像蠻出名的。”
韓景馳靠著車窗閉目養神，“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程嵐笑了笑，“謝了兄弟，回頭請你吃飯。”
結果韓景馳不適地揉了揉眉心，“嵐嵐，你別這樣說話，我有點倒胃口。”
車子抵達山莊時，助手已經在門口等了。他帶兩人上到二樓包廂，李止然還沒到。
“李老師馬上回來，兩位老師先稍等一下。”
程嵐以為的一起吃飯是和劇組的大家一起，沒想到這么大的包廂只留給他們三個。
韓景馳卻沒什么反應，他坐在程嵐身邊，用茶壺里的水把碗筷燙了一遍，“嵐嵐，把你的餐具給我。”
程嵐回過神，“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好……”
韓景馳卻直接把燙好的碗筷擺到他面前，自己重新拿了一副。
程嵐看著他的動作，有些猶豫，最后還是忍著沒有說出口。
韓景馳你用的水也太多了能不能給人家李老師留一點呢？
“抱歉，沒有等很久吧。”
李止然推門進屋，朝程嵐溫柔一笑，“餓了嗎？我點了一些時令菜，試試看喜不喜歡。”
程嵐一看到他的臉，大腦就自動宕機，暈乎乎地說道：“好，不餓，我什么都喜歡的。”
“李老師，這么巧。”韓景馳撐著下巴，笑道：“之前徐導說你空不出檔期，我還以為你很忙，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了。”
李止然走到程嵐身邊，順勢拉開椅子坐下，“的確很巧。”
他看了眼韓景馳，嘴角的弧度堪稱模版，淡笑道：“韓老師也是，聽說徐老師約了你很多次都沒成功，怎么改變主意了？”
這兩人的氣氛莫名劍拔弩張，程嵐坐在中間，陡然感受到兩邊傳來的壓力，于是笑著打圓場，“緣分，這都是緣分。”
韓景馳輕聲道：“緣分也不是都好的，要不怎么說孽緣呢？”
李止然微笑附和，“韓老師這話說得沒錯。”
程嵐趕忙道：“李老師，我幫你燙餐具吧。韓景馳你不是說口渴嗎？你別說話了，喝水喝水。”
他沒等李止然回答，拿起茶壺就往碗筷上澆。壺嘴吐出兩滴半死不活的開水，連勺子都沒蓋過，就再也倒不出東西了。
他手里的份量還沉甸甸的，丁零當啷的像是有水聲，程嵐不死心地倒了倒，茶壺蓋卻被他用力甩了出來，直接砸進了李止然的碗里，咔吧一聲，把碗底都給砸碎了。
大概是包廂里太過安靜，這聲碎裂才顯得格外清晰。程嵐在心里淚流滿面，道：“抱歉，我能出去一下嗎？”
作者有話說:
下周見～
第129章 最擅長的事
菜上齊之后，李止然細心地介紹起食材，程嵐一邊吃一邊聽，發現這些菜全都沒放蔥花，驚訝道：“好巧，我不愛吃蔥。”
李止然聽完，笑容更加溫柔，“你喜歡就好。”
“我也不喜歡。”韓景馳笑瞇瞇地歪過頭，“李老師有心了。嵐嵐，你想吃什么？我幫你夾菜。”
“我自己就……”
“嘗嘗這個魚，今早剛捕到的，這幾年環境不好，老板說已經很久沒有網到過了。”
李止然給程嵐夾了一塊魚肉，程嵐這才注意到他的手指上貼了幾張創口貼，有些擔心，“謝謝，前輩你的手怎么受傷了？”
李止然收回手，面色如常道：“不小心碰到了。”
程嵐還想說些什么，一旁的韓景馳卻開了口。
“不貼創口貼，說不定傷口愈合得更快一些。”
他給程嵐夾了塊雞肉，又轉頭和他小聲說著話。包房很大，但也只有他們三個人，韓景馳的聲音還是能準確無誤地傳到李止然的耳朵里。
這種明晃晃的無視讓程嵐不太高興，但在李止然面前，他還想給韓景馳留點臉面，于是悄悄踹了他一腳。
韓景馳不動聲色地在桌下抓住了他的手，笑道：“吃完飯之后李老師有安排嗎？”
“韓老師有什么提議？”
程嵐扭頭看了眼韓景馳，目光帶了一絲好奇。
韓景馳摩挲著程嵐的手背，“離這兒不遠有一個山谷，我前幾年徒步的時候路過，一直聽人說起，要不要去看看？”
程嵐剛想拒絕，卻聽李止然說道：“我還挺感興趣的。小程呢？你想不想去？”
啊……這樣的話得開到什么時候。
程嵐在心里抓狂，面上卻笑道：“我都可以的。”
午餐結束，程嵐一回到車上，便對韓景馳道：“你干嘛要提去山谷，這樣的話我們一周之內肯定到不了了。”
“怕什么，李止然不是跟我們一起嗎？”
程嵐放下手機，神情認真，“韓大少，拜托你仔細想一想，李止然就算中途說不演了，劇組的人只會八抬大轎請他回來，不可能給他寄法院傳票。”
韓景馳側頭看他，“所以？”
“所以你拉他下水沒有用啊！”程嵐坐在副駕上，抬手揉了揉鼻梁，“我就不該答應跟你出來，早知道就自己……”
“嵐嵐，現在說這話已經晚了。”韓景馳笑瞇瞇地說道：“我絕對不會讓導演給你寄傳票的，怎么樣？”
程嵐險些嘔血，車窗卻突然被敲響了。
“前輩？怎么了？”
程嵐趕緊降下車窗，李止然站在車外，輕聲道：“不介意的話，我能和你們一起嗎？”
的確，如果是要去山谷里，整個團隊都跟著也太折騰了。可車子不是他的，他沒有決定權，只好回頭問韓景馳：“韓老師……”
韓景馳眼也不抬，笑道：“當然，一起吧。”
程嵐高興了，“前輩快上車！”
因為是自然景點，沒有經過開發，所以導航上只能找到大概的位置。韓景馳是在場唯一去過的人，司機的重任自然而然落到他頭上。
之前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程嵐和韓景馳一路聊個沒完，從嚴肅主題到屎尿屁都講了個遍。
可現在李止然在車上，程嵐緊張到不行，連眼神都不知道放哪兒。好在他之前把書放在了前座，還能裝作讀書來躲避尷尬，于是低著頭裝作在認真閱讀的樣子。
“你怎么開始看書了？”韓景馳有些意外，“之前不是說看不進去？”
程嵐咬牙抬頭，“哈哈，你記錯了吧，我有這么說過嗎？”
韓景馳笑了笑，“別看了，傷眼睛，和我說說話。”
程嵐才不想和拆他臺的人說，面無表情地翻開下一頁，“說什么，你說吧，我聽著呢。”
李止然坐在后座，臉上始終掛著淡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看到哪兒了？”
程嵐一愣，“我想想……”
韓景馳挑了挑眉，“還要想，你到底在看嗎？”
程嵐臉上有些被拆穿的惱怒，“你別管，我還在看呢。”
被韓景馳這么一說，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了。程嵐拿起書，當著他的面毫無感情地大聲朗讀起來。
“我下了車，刺鼻的氣味比飛揚的塵土更快鉆進鼻腔……”程嵐讀了兩句，見韓景馳也沒什么反應，自覺沒趣，說道：“你怎么不生氣？”
韓景馳還是那副笑臉，“為什么生氣？繼續讀，我在聽。李老師想聽嗎？”
“嗯。”李止然單手支頜，笑道：“正好，我也很想聽。”
這下輪到程嵐不好意思了。他干笑了兩聲，“我先看看再讀，哎呀，車里看書眼睛好疼，我滴點眼藥水再看吧。”
韓景馳這次沒再拆臺，車子已經開進山里了，信號逐漸變差，他得專心看路。
半個小時之后，車子停了下來。程嵐昏昏欲睡，被韓景馳一個急剎嚇得睜開眼，腿上的書都掉了。
“前面的路車子開不進去。”韓景馳解開安全帶，俯身去撿程嵐腳邊的書，說道：“從這里走上去，大概要十幾分鐘。”
李止然開門下車，韓景馳看向程嵐，見他一副沒睡醒的樣子，笑道：“到了，還不下車。”
韓景馳突然抬手，手背貼緊著程嵐的臉頰，惹得他驚呼道：“我靠你手這么涼，拿開！”
兩人一起下車，程嵐揉了揉眼睛，走到李止然身邊，見他低著頭看地上的樹葉，問道：“前輩在看什么？”
“這里的葉子都還是綠的。”
程嵐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是哦，這都秋天了，還有綠葉子。”
韓景馳先去探路了，沒注意角落里站著的兩個人。李止然側過頭，程嵐的瞳孔亮得出奇，眨眼時睫毛微顫。
這讓他心里不免有些癢。
“從S市出發的話，一直沿著I70公路走，能看到很特別的風景。”李止然眼睫微垂，笑道：“一路往南走，從秋天經過冬天，再從冬天來到春天，最后是夏天。”
程嵐已經不覺得奇怪了，“這條路是什么熱門景點，怎么所有人都知道。”
李止然像是沒聽清，“什么？”
“沒有沒有。”程嵐笑了笑，“只是前輩你這么忙，平時還會出去玩嗎？”
“的確很久沒有了。”
李止然撿起一片寬大的葉片，比在程嵐的胸口，靠近他心臟的位置，輕聲道：“小程，你最喜歡哪個季節？”
程嵐一愣，“我嗎？”
他倒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沒有特別的偏愛，也沒有特別的討厭。他很少有濃烈的情緒，對任何事物都能保持適當的熱情，卻不會過頭。這輩子唯一執著的事從賺錢變成了成名，但程嵐仔細想了想，這兩個夢想的本質似乎都是一樣的。
“春天吧。”程嵐答得很認真，“我喜歡新的開始，人要朝前看。”
李止然笑得溫柔，程嵐在他的注視下逐漸變得不自在，正巧韓景馳在這時回來了。
“找到了。”韓景馳突然出現，從背后摟住了程嵐的肩膀，視線短暫地落在李止然手里的那枚葉片上，“我沒破壞什么吧？”
干得好韓景馳。程嵐感激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說道：“那我們走吧，現在沒有云，等會兒起霧了就不好看。”
這個提議自然沒人反對。
山路不算陡，空氣格外清冽，程嵐不緊不慢地往前走，突然聽到跟前的韓景馳說道：“有沒有覺得像回到《心跳》的時候？”
“哈，是有點像。”程嵐抬起頭，茂密的樹冠遮住藍天，只能瞥見細碎的云，感慨道：“總覺得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但其實也沒多久，一年都不到呢。”
程嵐回過頭，對李止然伸出手，“前輩你要牽著我嗎？你的手受傷了。”
韓景馳停下腳步，挑眉道：“這是什么道理？”
“提醒自己受傷了啊。”程嵐想也不想說道：“傷口太小就會忘記了，可是碰到還是挺疼的吧。有人提醒的話就不會了。”
韓景馳笑意愈深，“這樣嗎，所以你要牽著李老師一直走嗎？”
“你干嘛這么說。”他明明不是這個意思，話從韓景馳嘴里說出來又變了味。
程嵐急忙解釋，“前輩你別多想，就當我什么都沒說好了。”
李止然看著他，輕聲安慰道：“沒關系，我沒事的。”
程嵐耳根通紅轉過了身，一聲不吭地跟在韓景馳身后往前走。
往里走去，瀑布的聲響逐漸清晰。坡勢轉為向下，河道的樣子完全袒露了，水流將岸邊的石頭沖刷得十分光滑，程嵐險些摔倒，還是身后的李止然伸手拉住了他，這才沒有摔個狗吃屎。
“小心，石頭太滑了。”韓景馳也看到了，但他走在前面，沒法時刻注意程嵐，只能出聲提醒。
程嵐給李止然道了謝，才點了點頭，“你也是，慢點走吧。”
河道很長，明明瀑布的聲音近在咫尺，卻遲遲沒有看見。韓景馳拿出手機，程嵐湊上前，挨著他問道：“沒信號，你要導航嗎？”
“指南針。”韓景馳笑著晃了晃手機，“嵐嵐，你這個問題很蠢。”
程嵐給了他一拳，“你這么厲害，節目里怎么一聲不吭的，什么都不會。”
“你不知道嗎？”韓景馳俯身在他耳邊道：“我要做你的綠葉，只要你厲害就好了。”
程嵐半邊身子都要麻了，表情扭曲不已，罵道：“滾滾滾，你太惡心了。”
韓景馳笑著往前走了。程嵐轉過身，看見李止然拿著手機，正對著河道里一塊石頭拍照。
“前輩？”程嵐上前問道：“你在拍什么？”
石頭被埋在河床下，只露出一小塊表面，水面太輕，水流輕緩，程嵐站在河道旁，能夠清楚地看見兩人的倒影。
李止然把畫面拉得很近，石頭上映出云朵的反射，堅硬與柔軟兩種特質同時出現在畫面中，程嵐望得出神，說道：“好漂亮。”
“也很特別。”李止然輕聲道：“我很喜歡拍這種瞬間，讓我覺得我是活著的。”
程嵐突然愣住了。他想起楚瀟，李止然的神情與她莫名地重合在一起，消毒水的苦澀又重新回到記憶里，下一秒，他幾乎是顫抖地抓住了李止然的手。
“前輩。”程嵐回過神，惶恐地望著他，“你……”
李止然卻回握住他，“別怕，小程，我很好。”
他的聲音實在太過輕柔，程嵐甚至無法確定這是他的保證，還是自己的想象而已。他拿出手機，說道：“前輩，我能不能和你拍張照？”
李止然彎了彎眉眼，“當然。”
程嵐不由得心跳加速。他打開相機，鏡頭里的兩人靠得很近，程嵐自認為還算上鏡，可和李止然站在一起，竟然顯得呆頭呆腦的。
好吧，他承認他的表情有點呆。程嵐舉起手機，“前輩，我要拍……”
他按下快門，臉頰卻傳來一陣溫軟的觸感。鏡頭里，李止然俯下身，黑發隨著他的動作遮住眼睫，薄唇在程嵐的臉上印下一個很輕、很淺的吻。
李止然睜開眼，看見程嵐呆在原地，嗓音喑啞，“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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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龍套翻身
“怎么了？”
遲遲不見兩人跟上，韓景馳回過頭，出聲問道。
聽到他的聲音，程嵐像觸電般往后彈開，下意識地摸了摸臉頰，道：“沒事！我不小心踩到水里了。”
程嵐說著，一只腳踩進了水流里，根本不敢和李止然對視，低聲道：“前輩，我們快走吧。”
“小程。”
程嵐轉過身，這聲呼喚太過壓抑，他只能當作沒有聽見。
跟上韓景馳，三人之間的氛圍更加微妙。程嵐低著頭一言不發，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李止然雖然和面色如常，只是看向程嵐的目光中突然多了從未有過的情緒。
韓景馳是對這些變化十分敏感的人，只是他什么也沒說。
瀑布就在坡底，山坡垂直而下，河道收緊，水流匯聚，沖刷出一條天然的瀑布，十分壯觀。三人站在距離瀑布很近的位置，樹叢環繞，明明飛濺的水聲構成了嘈雜的周圍環境，卻無端地讓人覺得心很靜。
韓景馳站在他身邊，“其實這個地方是有名字的。”
程嵐回過神，問道：“叫什么？”
韓景馳笑了笑，“情人谷。”
程嵐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你不問為什么嗎？”
程嵐望著不遠處的瀑布，輕聲道：“為什么呢？”
“之前有一對情侶旅行時經過，男人把女人推到這個山谷里了。”韓景馳伸出手，指向瀑布底下，“尸體就掉在那里，半個月之后才被發現。”
“真的假的？”程嵐被他說的心里發毛，“就因為這樣才叫情人谷？”
韓景馳笑道：“在當年算是個很轟動的新聞呢。而且這個故事還沒說完，為了找尸體，警察繞著整個山谷搜索，結果找出了四五具人類遺骨，都是年輕男女。”
這下程嵐反而不怕了，“那不就是都市傳說嗎，這你也信。”
李止然卻突然開了口，“我也聽說過。”
他話音剛落，山谷里突然卷起一陣風。韓景馳的聲音陰惻惻地響起，“一起出來的情侶，回來的時候就只剩下一個人，還都死在同一個地方。”
程嵐滾來滾喉嚨，壯著膽子說道：“那不應該叫情人墳嗎？”
結果這話不知道戳到了韓景馳哪個笑穴，剛才的恐怖氣氛轉眼煙消云散，程嵐無語地看著韓景馳笑個不停，對李止然說道：“前輩我們回去吧，反正也看到瀑布了。”
程嵐剛要走，又突然站住了腳步，轉身拿出手機，“等一下，我要拍張照片。好了，走吧。”
韓景馳從身后拉住他，“真的不看了？這里是約會圣地，嵐嵐。”
“謝了，我暫時沒有辦喪事的打算。”程嵐甩開他的手，“回去吧，我們得在天黑之前到奉川才行。”
回去的路上韓景馳一直在和程嵐說話，李止然沉默地走在兩人身后。程嵐知道被忽略的感受，他很想和李止然說些什么，但怎么說，說什么，他腦中一片空白。
回到車上依舊是韓景馳開車，程嵐坐在副駕，透過后視鏡小心翼翼地觀察坐在后座的李止然，問道：“前輩，需要給你的經紀人打個電話嗎？”
李止然的聲音還和平常一樣，“不用。”
程嵐點了點頭，“那今晚，前輩要和我們一起嗎？”
李止然笑道：“我聽你的。”
程嵐朝他笑了笑，立刻轉過身，不再說話了。
晚飯在某鄉鎮土菜館解決，輪到程嵐開車，他不敢吃太多碳水，怏怏地喝了兩碗湯就上車了。結果當晚被這兩碗湯害得瘋狂上廁所，沒開多遠就要找休息站，在韓景馳面前丟臉就算了，偏偏車上還有李止然。
程嵐仔細回想了一下，從錄節目開始他就從來沒見過這幾個人上廁所，難道都進化掉了？
午夜十二點，三人才開到奉川。這一晚沒出任何幺蛾子，三張房卡一人一張，只不過有兩間房挨在一起，剩下的那間在走廊角落，需要走一段距離。
程嵐主動要了那張遠的房卡，與兩人道過晚安就離開了。
他一進屋就掛上了門鎖，手機關機，脫了衣服走進浴室。大腦一整天運轉過載，他全靠肌肉記憶在驅動身體，洗完澡直接倒頭就睡，連頭發都沒干就閉上了眼。
一覺睡到大天亮，程嵐在六點準時睜眼，整個人神清氣爽。他把手機開機，一條新消息都沒有，只好打開相冊看昨天拍到的照片。
打開相冊，第一件事就是把跟李止然的那張合照隱藏了。程嵐紅著臉緩了好一會兒，才敢重新往下翻。有很多風景照，還有韓景馳，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成為要好的朋友了。
開車時的他、吃冰淇淋的他、賴在被子里不肯起床的他。
程嵐陰暗地想到，如果韓景馳再敢隨心所欲，他就把這些照片都曝光好了。只可惜自己拍照技術太好，每一張都是人模狗樣，要是能拍他一兩張丑照就好了。
不過這種事也就只能想一想，程嵐可不敢真的付諸實踐。他又挑了兩張漂亮的瀑布照片發給油豆包，啪啪打字。
程：看到了很漂亮的瀑布。
程：我朋友說這里專門死情侶，所以叫情人谷，可是這里連地圖上都搜不到，我懷疑是他亂編的。
他不想發太多，于是結束了聊天，翻身下了床。昨晚開車的時候他看到酒店附近有一片很大的草場，又是個大晴天，早晨的太陽曬著最舒服，想著那兩人肯定還沒醒，程嵐打算自己出去走一走。
洗漱完之后，程嵐換了身防曬服就出門了。他只戴了頂鴨舌帽，一邊在地圖上搜索一邊往外走。
“小程。”
程嵐一個趔趄，差點兒摔出去，卻被李止然從身前抱住了。
他抬起頭，整個人掛在李止然身上，呆呆地說道：“前、前輩。”
“還好嗎？”李止然擔憂道：“抱歉，嚇到你了。”
程嵐急忙從他懷里起身，“沒有，沒有前輩，是我自己不看路。這么早，你有事嗎？”
他語速很快，說了什么連自己都沒聽清，眼神不知道往哪兒放，只能無助地亂瞟。
李止然看著他，“我……”
程嵐卻開口打斷了他，“前輩你吃過早餐了嗎？沒有的話我們一起吧，天氣很好我打算出去走走，前輩要一起去嗎？不想去也沒事，哈哈，沒關系。”
他幾乎是不假思索地打斷了李止然的話，為什么？他怕從李止然口中聽到什么話？他們甚至連熟人都算不上。
“好。”李止然笑了笑，“我想和你一起。”
程嵐干笑兩聲，算作回應。兩人在酒店吃過早飯，在前臺問了草場怎么走，才一起離開了。
早晨的風甚至有些冷，陽光照在身上又驅散了寒意。程嵐把外套拉鏈拉到了下巴，見李止然只穿了一件T恤，問道：“前輩你冷不冷，我把我的外套給你吧。”
李止然搖頭道：“不冷，你穿著吧。”
程嵐沒再堅持，沒話說的時候他就會問“要不要這個”、“要不要那個”。雖然有點干，也算是他為了找話題努力過了。
氣氛又變得尷尬起來，程嵐正懊惱自己為什么要約李止然一起出來，卻聽他道：“這次的劇本，你喜歡嗎？”
他沒有主動提起昨天的事，倒讓程嵐松了口氣，可心里卻不知是哪來的失落，矛盾情緒交織，程嵐胸口有些悶，面上卻不動聲色，不好意思地笑道：“其實我還沒看完。我一讀小說就想睡覺，但看劇本就不會，也不知道是哪根經搭錯了。”
李止然笑了笑，“要我說給你聽嗎？”
程嵐一愣，隨即道：“沒、沒事，我今天就看。”
“我猜你會喜歡的。”李止然走在他身邊，輕聲道：“韓老師是個很有才華的人，我讀完才知道這是他的書。”
程嵐側過頭，“那前輩先告訴我吧，這是個什么樣的故事。”
李止然對上他的目光，一貫溫和的嗓音有些低沉，“主角是個年輕老師，滿腔熱情來到鄉村支教，想要改變學生們的命運。他在這里遇到了很多人，最放不下的是一個高三的學生，叫做阿敏。”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走到了草場，風吹過時，青草隨著晃動，掀起一片綠色的浪花，也將青草的香味一起卷向空中。
兩人走得很慢，程嵐特意放輕了腳步，他有些不舍得把這些柔軟的小草踩在腳下，突然就后悔過來了。
“阿敏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問題少年，因為明年就要參加高考，主角對他非常關照，開始阿敏卻不肯接受他的輔導，兩人關系緊張，直到阿敏被村子里的人誣陷，主角替他解圍，他們才有機會互相了解。”
程嵐問他，“之后呢？韓景馳說主角最后去世了，為什么會去世？”
李止然勾起唇角，“主角想帶阿敏離開，留在這里，只靠他一個人的幫助，阿敏是考不上大學的。可是兩人在離開的時候出了意外，主角溺死了。”
程嵐皺起眉頭，“這什么結局啊？車開進水里了嗎，為什么會溺死？”
李止然卻伸出手，指尖撫上了他的眉，說道：“答案在書里。”
程嵐已經感到臉頰開始發熱了。他別開臉，躲過了李止然的觸碰，語無倫次地說道：“好、好的。所以前輩演的是主角嗎？那我演學生，不對，我演阿敏嗎？”
那不就是男二？他要和李止然演對手戲？
程嵐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不要啊，他還沒做好準備呢。程嵐已經習慣在李止然的世界里出演龍套角色，習慣了在透過屏幕仰慕他，但是這不代表他可以毫無障礙地和李止然面對面，一起表演臺詞超過三句話的戲份啊！
“小程。”李止然放下手，露出一個極淺的微笑，“你愿意來演這個故事，我好高興。”
第131章 驚喜竹馬
一周后的傍晚，程嵐三人終于到達了劇組所在的小山村。
這次的學習陣仗不小，韓景馳和李止然一下車就被各自叫走了。李止然的經紀人對他私自行動的決定十分不滿，這口氣理所當然地撒在了程嵐頭上，只要程嵐試圖搭話，他就找借口溜走。
奇怪的是，他以為的所謂的經紀人不過是助理而已，聽其他工作人員說，李止然的經紀人有好幾位，平時都是輪換工作的。
好在小陳也到了。在村子里這段時間他被曬得焦黃，程嵐差點沒認出來。倆難兄難弟在屋里抱頭痛哭，小陳跟他訴苦，要他千萬做好準備，這個劇組的難度可不是之前池遠霽那個可以比的。
程嵐左耳進右耳出，嘴上保證得好，轉身就抱著枕頭睡著了。山里雖然條件簡陋，演員們的房間也足夠干凈寬敞，看得出劇組用心了。
兩人住同一間，大通鋪上夠躺四五個人。小陳罵了句沒心沒肺，自己也翻身睡了。
翌日一早程嵐被屋外的喧嘩聲吵醒。小陳已經起了，屋內只有他一個人。他穿上衣服推門出去，發現院子里圍了一群小孩，正圍著韓景馳要他手上的東西。
村里的房子都是泥土砌的磚房，院子里也沒有水泥，跑步時不戴口罩得吃一嘴灰。這一群小孩在這兒又蹦又跳，可把圍在中間的韓景馳熏得夠嗆。
可他沒有推開任何人，而是笑道：“等一下，別耍賴，要叫醒里面那個哥哥才有獎勵。”
小孩們轉過身，看著站在門口的程嵐，喊道：“哥哥出來了！”
韓景馳抬起頭，見程嵐笑得耐人尋味，說道：“餓了嗎？”
“你哪來的棒棒糖？”程嵐看著他手里花花綠綠的包裝紙，上前道：“路上還記得買這個，你可以啊。”
好像出發第一天，韓景馳是說要去附近逛逛，那是兩個人唯一分開的時候。
韓景馳很快把棒棒糖分完，孩子們一哄而散，對程嵐笑道：“再回來的話，總要帶點見面禮。不過他們已經不認得我了。”
程嵐以為他在傷心，難得安慰道：“小孩子就是這樣的，沒事。”
韓景馳抬手勾住他的脖子，突然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笑瞇瞇地說道：“你這樣讓我更喜歡了。”
“給我滾……”程嵐還沒說完，抬頭就看見站在院子門口的李止然，頓時愣住了。
韓景馳摟著他，朝李止然笑道：“李老師，早上好啊。”
李止然朝他笑了笑，才看向程嵐，“要和我一起去村子里走走嗎？”
這是早就安排好的行程，程嵐作為主演預備役當然要參加，只是李止然偏偏用了這種曖昧的方式說出來。
程嵐立刻推開韓景馳，說道：“好，我馬上就來。”
他自己離開了，留下韓景馳和李止然兩人站在原地。
韓景馳懶散的假象似乎只對程嵐展露。他將袖口挽至小臂，青筋分明，雙手放在長褲口袋里，開口道：“李老師，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礙事？”
李止然笑了笑，“好像沒有。”
“那我是第一個了。”韓景馳看著他，啞聲道：“別捉弄他，不然我會很苦惱的。”
他起身去找程嵐，李止然卻沒動，而是轉過身，望著韓景馳離開的方向，眸色漸深。
程嵐享用了難得清靜的早飯，小陳不知從哪兒冒出來，拉著他說道：“程老師，小道消息……”
“你小道消息也太多了，沒完啊。”
小陳顯得很著急，“不是，這次是正兒八經的小道消息。你這角色還有好幾個人一起競爭呢，咱們不是內定的。”
程嵐倒是不意外，擺手道：“肯定啊，不然怎么不給劇本就讓我來體驗角色。沒事，我有信心。”
聽他這么說，小陳才稍微放心下來，問道：“不過程老師，你怎么這么篤定？”
程嵐可不敢說因為主演和編劇好像都愛他愛得要死要活了，隨便扯了個借口，“徐導這樣的大導演都主動找上門了，這還不能說明我勝算很大嗎？”
可他的信心在與幾位“競爭演員”見面之后就被徹底摧毀了。
三個人都是正兒八經的高中生，臉蛋黑紅，手腳細長，一看就是長期營養不良的樣子，跟他們比起來，程嵐簡直壯得像健身教練。
徐其麟滿意地給他介紹，“這是依云，這是莫吉領，這是厄什敏。這是程嵐叔叔，這幾天你們就帶他一起玩。”
三個高中生齊聲喊了句“程叔叔”，把程嵐喊得在心里直嘔血，皮笑肉不笑地回道：“你們好，你們好。”
徐其麟留下這一句就走了，絲毫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程嵐還在狀況外，三人中個頭最高的那個男孩便開口道：“叔叔，你們為什么要來我們這兒拍戲？”
他口音很重，程嵐只能憑借幾個字的音節猜出他的意思，回道：“你們叫我哥吧，叫叔叔感覺在占你們便宜。為什么要來這里拍戲……因為你們這里是個好地方。”
他身邊的另一個男孩搶先道：“那我們有錢拿嗎？”
“這個……”程嵐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現在也不能告訴你，應該有吧。”
三人相視一笑，高個子又道：“哥你拍這個能拿多少錢？”
我去，這幾個小孩也太尖銳了。《零下十五》的片酬程嵐就一個子兒都沒見著，當時一聽到有戲拍高興得什么都忘了，合同的事全是馮寧承一手包辦，程嵐壓根兒沒問過。
“厄什敏？我應該這么叫你嗎？”程嵐拍了拍他的肩，也沒怎么使勁，這孩子就被震得差點摔了，讓程嵐愧疚了好一會兒，才道：“藝術這碗飯，談錢就太俗了。”
也許是見程嵐很好說話，少年們很快就與他熟絡起來。程嵐給他們說了故事內容，三人很興奮，吵著要帶程嵐到村子里的學校去看看。
結果到了地，程嵐站在山洞里呆若木雞。
“……這是教室？”窗戶不知道是用什么鑿出來的，否則就是特地設計成不規則做舊風，黑板立在墻邊，厄什敏給他展示，墻上有一排釘子，可以掛好幾塊黑板。
至于桌子和椅子就是完全的戰損品，程嵐都不敢坐下，生怕把人家的教具給坐壞了。
教室只有這一間，操場倒是很大，不過聽依云說，學校沒有體育課，想什么時候出來玩就什么時候出來玩，老師也不管他們。
離開學校，幾人又在村子里四處亂走。村子里有一顆活了一百多年的大樹，小孩子最喜歡爬上去玩。莫吉領不會說普通話，沉默了一路，走到這課樹底下突然急了，手腳并用地給程嵐比劃，見程嵐仍是一頭霧水，急得團團轉。
“他說讓你也爬上去看看。”厄什敏替他翻譯，“這課樹會給你帶來好運的。”
程嵐笑了笑，“等我需要好運的時候，我會再來的。”
到了中午，三人都要各自回家吃飯了。程嵐也打算回去，他沿著土路往前走，身后突然響起鳴喇叭的聲音。他轉過身，三輛越野車飛快駛過，掀起的塵土把他嗆得直咳嗽。
居民區鳴笛就算了，這種路也敢開這么快。程嵐捂著嘴咳了一會兒，口袋里的手機又響了。
“程老師，你回來了嗎？徐導他們都回來了，你們沒在一起嗎？”
程嵐先吐了吐嘴里的沙土，才道：“馬上回來，我們沒在一起，我在村子里。”
小陳又道：“我忘了，他們今天去接新來的攝影指導了。那你在村子里好好融入，我這邊沒什么事。”
程嵐：“誰這么大派頭，還能讓導演親自迎接？”
“我也不知道，好像……你等等，他們回來了，我先出去了。”
小陳那頭掛了電話，程嵐也沒當回事，慢慢悠悠地往劇組走。
他回到自己的木屋，先換了身衣服，才往大棚的方向走去。
早上之后就沒再見到韓景馳和李止然了，程嵐以為他們都在大棚，到了之后卻發現一個人也沒有。
他正想給小陳打電話，院子里響起停車的聲音。程嵐走出屋子，高苑從駕駛座下車，先跟程嵐打了個招呼。
緊接著，徐其麟從副駕駛下了車。她圍了頭巾，戴著墨鏡，顯然是在路上吃了點苦頭，很有經驗。
她看見程嵐站在門口，朝他喊道：“怎么樣？一上午相處下來，感覺如何？”
程嵐老實交代，“我輸了，演不過他們。”
“人家不是演的，在這兒生活了十幾年，你怎么可能演得出來。”徐其麟摘下墨鏡，“看你有沒有這個決心了。”
程嵐也不再插科打諢了，“我想演好。”
“那就盡力去做吧。”徐其麟看著他，“別辜負別人對你的期望。”
高苑和場務從車上搬了許多設備下來，往大棚里去了。程嵐響起小陳的話，問道：“導演，今天是有新的攝影老師過來嗎？”
徐其麟還沒說話，院門口又開進來一輛越野車，似乎正是在路口朝他鳴喇叭的那一輛。
“這不是來了。”徐其麟瞇起眼，趕緊又把墨鏡戴上，“外國人是不會開車還是手腳不協調，這么好的車也開成這樣。對了，我忘記跟你說了……”
車門打開了，徐其麟說道：“不是什么新的攝影老師，池導說他最近很閑，要來咱們劇組學習學習，這種冤大頭，不是……有干勁的年輕人，不要白不要。”
池遠霽合上車門，看著程嵐，那張臉雖然沒什么表情，程嵐卻讀出些緊張的情緒來。
他走上前，說道：“我是不是不該來？”
作者有話說:
下周見(^з^)-☆
第132章 不被愛的才是
午后，太陽全然不受遮掩了。
池遠霽的到來在劇組里引發了不小的討論——這是程嵐從小陳那兒聽來的。
他沒能和池遠霽說上話，因為徐其麟沒給兩人機會，甚至沒等池遠霽解釋完，就抓著他開會去了。
午飯之后，程嵐原本的計劃是把小說讀完，那三個男孩卻來找他了。
于是程嵐果斷放棄了讀書，跟他們去水庫邊上轉悠去了。
堤壩修得很高，四人從樓梯往上爬，沿著水邊在小道上走。程嵐想展示自己的打水漂技術，不出意外地完虐。他覺著丟臉，于是原地坐下，帶著三個男孩一起看視頻教學。
三人都沒有手機，又看程嵐好說話，于是搶著要玩一會兒，一直玩到手機沒電自動關機，天都黑了。
程嵐覺著這樣不行，這不是把孩子教壞了嗎？他們離開水庫，程嵐看著三人回家后，才自己一個人往劇組的據點走去。
他一進院子，發現屋里開著燈，以為是小陳回來了，想也不想便推門道：“回來了，今晚有什么八卦……”
“你想聽什么？”韓景馳坐在門邊，伸手勾住他的腰，趁著程嵐還沒反應過來，將他拉到了自己腿上，半靠在懷里。
程嵐嚇得猛踩他腳背，“臥槽你有病啊！”
這一腳踩得不輕，韓景馳臉都綠了，卻還是笑道：“不是你要聽的嗎？我說給你聽……嘶，好痛嵐嵐，還好只是踩的腳。”
程嵐看著他那張臉就想扇，“你在屋里也不說一聲，有事說事，沒事拜拜，我要早睡。”
“沒事就不能來了嗎？”韓景馳的表情有些委屈，“我很想你，我都一天沒見到你了。”
程嵐皮笑肉不笑，“那你給我開工資，我二十四小時陪著你都行。”
韓景馳坐在凳子上，笑著圈住了程嵐的腰，將他往跟前帶，“你想被我包養嗎？”
“滾一邊兒去。”
“嵐嵐。”韓景馳將他摟得更緊，抬起頭，說道：“你和李止然很熟嗎？”
程嵐掙扎的動作都慢了下來。韓景馳的目光令他無所遁形，他張了張嘴，說道：“這個問題，我得想一想再回答你。”
韓景馳笑道：“很難回答嗎？”
“私下里一點也不熟。”程嵐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但是工作上，畢竟一起上過節目，不能說不熟。”
韓景馳挑了挑眉，“只是這樣？”
“那不然怎樣？”程嵐不想談論李止然，“快點放開，你要勒死我了。”
韓景馳卻沒有松手，“那我呢？你說我們是朋友了，我是不是不一樣？”
程嵐知道，韓景馳在沒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前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只好道：“是是是，你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程嵐想也不想，“跟你在一起更舒坦，我有點害怕李老師，行了吧。”
韓景馳笑意愈深，“你撒謊，嵐嵐。”
程嵐真沒撒謊。和李止然比起來，他的確更喜歡和韓景馳呆在一起。騙了他那么多次都信了，偏偏這句真話韓景馳不買賬。
“你也害怕我吧。”韓景馳突然站起身，程嵐沒來得及掙脫，整個人被他抵在了門邊，后背撞在門框上，動彈不得。
燭光昏暗，韓景馳半張臉沒入陰影。這是程嵐第一次看見他這樣的表情，十分陌生。他微微上挑的眼角不再顯得挑逗，此刻竟然變得兇狠冷酷。
韓景馳啞聲道：“李止然是怎么對你的？”
氣氛不太對勁。程嵐滾了滾喉嚨，正要推開他，卻被韓景馳抓住了手腕。
程嵐別過臉，韓景馳卻恰好俯身，灼熱的吻落在他的臉頰，隱隱刺痛。
“看吧，你怕我。”
韓景馳抬手掰過他的下巴，指腹用力擦過他的嘴唇，見程嵐下意識地蹙眉，韓景馳笑道：“這么討厭我？那為什么不推開我？”
程嵐拍開他的手，表情嚴肅，“我只是覺得沒必要。親一下抱一下證明不了什么，韓景馳，我們又不是小孩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韓景馳想要的東西，他給不了。
韓景馳卻沒有起身。他伸手抵住門框，挺拔的個頭令他輕而易舉地將程嵐禁錮在原地。
“你總有辦法傷我的心。”韓景馳笑了笑，“卻不肯接住它。”
程嵐一個激靈，“你饒了我吧，我這一天在外面累死累活，回來還得聽你說瘋話。”
程嵐反手在背后摸到了門框，抬手一用力，把門閂抬了起來，推開了門。
他開門是想直接溜走，韓景馳要發病他可不奉陪。可還沒等程嵐開口，韓景馳的目光朝他身后望去，笑容頓時變得招搖起來。
“那我先……”
程嵐話音剛落，身子突然被他勾住，整個人往他懷中倒去。韓景馳托起他的下巴，側頭吻住了他的唇。
這個吻來勢洶洶，程嵐毫無招架之力。韓景馳太過強勢，他的香氣侵占了五感，程嵐無處可避，無路可逃，只能后退。
可韓景馳經驗豐富，他掌心撫上程嵐胸口，將他摟得更緊，徹底斷絕了程嵐想要逃跑的念頭。
直到程嵐有些呼吸不暢，韓景馳才松開了他，啞聲道：“硬得好痛。”
“你他嗎給我滾！”程嵐一邊喘氣一邊罵道：“死變態，你要是再敢出現在這里……”
韓景馳伸手環住了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朝著院子的方向笑了笑，“李老師，這么晚了，你來找嵐嵐有事嗎？”
程嵐的動作陡然僵住了。他扭過頭，院門被推開，借著月光，隱隱能看出那人高挑的身型。
李止然走進院里，他的神情看不出任何異樣，聲音卻不似往日溫柔。
他沒有回答韓景馳，“小程。”
程嵐回過神，他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正被韓景馳抱在懷里，看著李止然略顯冷漠的目光，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害怕。
韓景馳又親了親程嵐的側臉，笑道：“嵐嵐，李老師在喊你。”
月亮出來了。李止然的影子落在身后，被拉長至院子外。那道陰影與老舊的柵欄纏在一起，顯得尖銳又扭曲。
程嵐立刻掙脫韓景馳，“前輩……這么晚了……是有事嗎？”
月亮又躲進了云層后。那些瘋狂的影子瞬間消失不見，李止然笑了笑，輕聲道：“沒有，只是想來看看你。”
他又變回了程嵐熟悉的那個李止然，溫柔克制，完美得一絲不茍。
程嵐心跳更快，“謝……我很好，謝謝前輩。”
“我知道。”李止然望著他，“但就算知道你很好，我也想過來。”
他收回目光，嗓音低沉，翻滾的情緒借由眼睫遮擋，很好地隱藏了起來。
李止然說道：“晚安，小程，我們明天再見。”
第133章 幼稚鬼挑戰
李止然走后，程嵐卻還站在原地，一副失了魂的樣子。
“嵐嵐。”韓景馳輕聲道：“別去招惹李止然，你會后悔的。”
望著李止然離開的方向，程嵐說道：“你回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轉過身，看也不看韓景馳，推門進屋，“我以前只是覺得你幼稚，其實你根本就是個沒長大的小屁孩。韓景馳，我也不想再慣著你了，你這樣很沒意思。”
門被關上了，韓景馳站在屋外，表情不見任何變化。
他抬起手，想要敲門的動作卻微微頓住，手臂順著門框垂下。
算了。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他要生氣就生氣吧，反正程嵐很好哄，他有的是時間。
這一夜，程嵐輾轉反側。小陳沒有回來，他身為演員經紀人，不跟著老板，反而天天在導演邊上鞍前馬后，要不是程嵐這個雇主太窩囊，他的飯碗分分鐘被人給砸了。
什么叫別去招惹李止然，他招惹過嗎？高中的事也算？那在李止然的人生經歷里連個屁都算不上，他會記得的可能性比秦始皇復活去打乒乓球錦標賽還小，所以他從來就沒有招惹過李止然。
程嵐越想越生氣，于是拿出手機，給油豆包發了消息。他想著油豆包看不見，所以肆無忌憚地炮轟，一直說到心里這口氣平復下來才算完。
程：我和高中學長十幾年沒聯系，見了幾次面之后他親了我，是我的錯嗎？
程：我以前是很喜歡他，但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且我當時給他表白，他完全沒反應。不對，他還拒絕過我。他不喜歡我為什么要親我？他是想消遣我？
程：現在我們得一起工作了，我不想拍了，我不想和他一起拍，我害怕。
還有韓景馳和池遠霽。程嵐關上手機，為了不讓這次拍攝徹底失控，他一定要把決定權牢牢捏在手里才行。
具體表現為——躲。
這三人常常出現的地方程嵐干脆不去，第一個星期，程嵐天不亮就出門，后半夜才回來睡覺，害得小陳得熬夜給他留門。好在他很快就跟孩子們混熟了，厄什敏家里有個空房間，程嵐就直接搬去和他一起。
說是學習，但徐其麟沒有具體的安排，拍攝的工作人員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演員們卻無所事事。除了李止然，程嵐只見過村子里的幾位干部，據說徐其麟也請了他們出演，的確是物盡其用。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韓景馳突然要回S市一趟。這趟行程似乎很突然，他離開的時候，程嵐正在上方言課，手機關了靜音，錯過了他打來的電話，等到晚上才看見韓景馳的消息，知道他走了。
韓：出了點事，我得回家一趟。
韓：等我回來，我當面向你道歉。
那夜之后，程嵐一直躲著他，韓景馳也沒機會和他說上幾句話。此刻看到他的消息，程嵐的心里也突然有些不好受。畢竟他已經把韓景馳當成了很好的朋友。
但不好受歸不好受，每次他生氣韓景馳都不當回事，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線。程嵐沒打算回，把對話框直接刪除，關上手機準備睡覺。
躲過了韓景馳還剩下兩個。池遠霽似乎選錯了方法，主創團隊有開不完的會，他進組目的不純，徐其麟才不管，只把他當成優質勞動力使喚，所以程嵐根本用不著躲他，因為池遠霽自己就在坐牢。
至于李止然，程嵐原本還在苦惱要怎么躲他，但他顯然忘記了很重要的一點：兩人咖位相差太多，就算是在同一個組里，也不是想見就能見到的。
又過了一個月，程嵐已經完全適應村子里的生活了。他和厄什敏一起起床，一起睡覺，天亮了就出門晃悠，孩子們去哪兒他就去哪兒。
出去玩得多了也沒意思，所以厄什敏他們有時候也去聽聽課。程嵐跟著一起去，看著這群小孩戲弄老師，他也有種重回學生時代的錯覺。不過輪到他罰站的時候，這種感慨就煙消云散了，明明他一直在認真聽課！為什么罰他！
罰站要去操場，下了二樓去那塊連草坪都沒有泥地上，盯著大太陽罰站。巧的是徐其麟帶著人過來踩點，有段時間沒見程嵐，她甚至認不出來了，評價道：“不錯不錯，曬得比煤還黑。”
這都是因為誰啊！程嵐敢怒不敢言，最讓他難過的是，同行的還有池遠霽，和他比起來，池遠霽簡直白的發光。
當晚收工后，池遠霽翹了班，來厄什敏家找程嵐。
厄什敏得了程嵐的好處，知道他在躲兩個長得很帥的男人，所以池遠霽第一遍敲門他沒開。誰知道這個人這么鍥而不舍，直接把他媽給招來了，害得他平白無故挨了一頓打。
池遠霽找到程嵐時，他剛洗完澡，正好推門進屋，毛巾掛在頭上，濕漉漉的黑發滴著水，衣襟都被浸透了。
“小池？”程嵐看見他坐在床邊，高興地笑道：“徐導終于舍得放你出來了，你還好嗎？”
他曬黑了不少，也瘦了。池遠霽看著他臉上愈發清晰的棱角，說道：“不太好。”
程嵐一屁股坐到他身邊，“辛苦了，你過來怎么不告訴我？”
池遠霽抿了抿唇，程嵐才想起自己壓根兒沒告訴他要拍新電影的事，尷尬地拍了拍腿，“我忘記了，真的是忘了，我一開始也沒打算接這部戲的。”
“沒關系。”池遠霽輕聲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程嵐笑道：“你現在很會陰陽怪氣嘛。你們每天都忙些什么呢，人都見不著。”
池遠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側過頭，捏著床沿的指節微微泛白，說道：“我還不知道你的答案。”
“什么？”
池遠霽看著他，“你想不想要我來？”
程嵐一愣，旋即道：“你來我當然高興了。但是你怎么知道……”
“徐導是我以前的老師。”池遠霽垂下眼，嗓音低沉，“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等了好久。我想……讓你也主動找我一次，程嵐。”
第134章 對焦中
池遠霽的不安源于程嵐的“被動”。
他是敏感的人，程嵐不說他就會猜，胡思亂想的過程是復雜的，也是痛苦的，池遠霽討厭這種感覺，可他無法控制。他可以主動，可他怕一旦有天他沒法再做主動的那個人，他和程嵐之間的聯系也就徹底斷開了。
程嵐卻沒想這么多，“抱歉，我是真的忘了，保證沒有下次了，別生氣好嗎，小池？”
他的瞳孔里又只有自己一個人了。池遠霽回過神，輕聲道：“好，沒有生氣。”
程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哈哈。”
怎么回事，好尷尬，之前他和小池相處的時候是這樣的嗎？
池遠霽沒有久留，徐其麟的電話轟炸讓他不得不離開。程嵐松了口氣，但緊繃的情緒還沒放下。
他總是怕池遠霽要他給一個答案，或者承諾。但程嵐什么都沒有，裝傻充愣是他想出來唯一的解決辦法，好在池遠霽愿意體貼，程嵐除了抱歉，也不敢再有別的念頭。
第二天一早，程嵐終于拿到了劇本，并正式接下了男二的角色，叫阿敏。
電影名不變，仍然沿用書名，故事講述年輕的語文老師余勤為評職稱下鄉支教，來到了西北的一個貧困小山村。他只有十三名學生，從三年級到十二年級，馬上就要參加高考的阿敏理所當然的成為了余勤的重點關照對象。
阿敏和奶奶相依為命，奶奶去世后，他就染上了一堆惡習，打架勒索偷雞摸狗，村里人提醒余勤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兩人最初的接觸以沖突收場，但教師的責任感與信念感令余勤不愿放棄，在他的堅持下，阿敏也逐漸敞開心扉。
余勤很快意識到單靠自己的幫助，阿敏是沒有辦法考上大學的。他決定帶阿敏回學校，專心備戰高考。可就在兩人約定出發的前一夜，阿敏消失不見，余勤為了找他，在途中出了意外，不幸身亡。
故事內容和李止然說得幾乎一樣，大多都是書里的情節，不過劇本加入了一個新人物，阿敏的朋友，胥濤。
小說中，阿敏躲到奶奶的墓地，不知道跟隨余勤離開是否是一個正確的決定。而余勤是在找他的路上不慎掉進水庫，溺水身亡，故事到這兒就結束了，只是視角處理的非常巧妙。讀者并不知道余勤去了哪里，等阿敏下定決心，來到余勤家等了一天一夜后，才得知余勤已經死亡了。
而劇本里，胥濤是阿敏最好的朋友，他比阿敏小兩歲，父母在外打工，除了每個月寄一筆生活費回來，幾乎與家庭斷絕了聯系。胥濤還有三個弟弟妹妹，他作為家里最大的孩子，必須承擔起一切。
這個角色的戲份不多，卻十分復雜。阿敏不同，胥濤不需要為了生活偷雞摸狗，但他還是跟著阿敏干這些事，因為只有和阿敏在一起時，他能擺脫肩上的擔子，做回自己。
而得知阿敏要和余勤離開，胥濤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陰暗面。阿敏消失的那一夜，是胥濤約他去水庫——這是兩人的秘密基地。為了讓阿敏留下，胥濤跳進了水庫，以死相逼，阿敏把他救了起來，兩人互相坦白，是少年與彼此，也是跟自己的和解。
之后的情節和小說中一模一樣了。阿敏義無反顧地跳進水庫，想要去救胥濤的那一刻，不遠處也傳來一聲撲通，有什么東西也跟著入水了。
故事很簡單，救贖與被救贖。小說里，主角間的情感描寫十分細膩，余勤是個理想主義者，他的言行舉止或多或少會讓人覺得可笑，或者幼稚，但他的出現成為了少年阿敏生命中唯一的色彩。阿敏崇拜他，感激他，然而悲慘的經歷讓他不敢輕易再相信別人，所以阿敏在人生的岔路口前猶豫了。
猶豫也是一種決定，阿敏做出了自己的決定。余勤死了，他再也走不出黃土地，人生漫漫，他得靠自己的方式活下去。
程嵐做了很多筆記。整整一天，他都在消化阿敏這個角色，直到傍晚小陳回來，他才放下筆，而筆記本已經被他的想法填滿了。
開拍前，程嵐又去了一次水庫。厄什敏告訴他，以前的確有個孩子不小心掉進去過，出事之后，大人們都不再讓小孩過去，可隨著時間一久，漸漸的也不再有人記得。生命的重量與記憶相聯，一旦被遺忘，生命也顯得不那么珍貴了。
彩排的時候，程嵐才知道飾演胥濤的就是厄什敏。這部片子的外景占比很重，定妝照就在村子里拍。程嵐沒有化妝，一張臉曬得又黑又紅，想對池遠霽的鏡頭笑一笑，結果被徐其麟發現，給狠狠數落了一通。
阿敏整部片子就兩件衣服，破爛運動套裝和洗得發黃的坎肩背心。為了提前適應角色，程嵐就穿著運動服睡覺，口頭禪全部換成了臟話，除了徐其麟拍手叫好，在劇組里簡直人人喊打。
第一次彩排結束，韓景馳回來了。他看完錄像，又對臺詞做了一些調整。主創團隊連續加了好幾天的班，第二次彩排也順利結束了。
工作的時候，程嵐完全忘記了他和片場里三位炙手可熱的單身男人之間復雜的曖昧關系。他全神貫注地投入在電影中，對劇本有疑惑就去找韓景馳；對表演有問題就去找李止然；對站位和角度有不懂的地方，不過比較少，他就去找池遠霽。四人之間形成了奇怪的默契，大家只是合作伙伴，這也不是在玩什么你追我趕的貓鼠游戲。
很快到了開機的日子。
第一場戲也是全片第一幕，余勤剛到村子，去學校報道的片段。
這場外景程嵐也跟著一起去了。燈光師在現場布置，池遠霽作為攝影指導，正在和攝影調整角度。他在片場時，不茍言笑的氣質更甚，話卻比平常多，討論的都是工作，程嵐已經熟悉他這樣的另一面了。
韓景馳還在和徐其麟過劇本，兩人討論起來旁若無人，韓景馳甚至沒有注意到程嵐的目光，一直低著頭和徐其麟說話。
“在想什么？”
程嵐回過神，轉身看見李止然，整張臉猛地通紅。
因為角色需要，李止然的頭發留長了一些。他戴了副方框眼鏡，穿了件墨綠色的針織衫和黑色長褲，褲腿沾了許多灰，手腕上有一圈明顯的色差，是戴表戴出來的。
鏡片做得很厚，因為余勤有近視，所以戴上眼鏡之后，李止然的眼睛也變小了。他穿得也十分普通，十個人里八個人會撞衫的款式，丟在人堆里都找不出來，明明應該是這樣的效果。
李止然見他不說話，又說道：“小程？你還好嗎？”
他低下頭，抬手扯了扯上衣，笑道：“不太好看，是吧。”
不是。程嵐快崩潰了。到底是誰想出來讓李止然演這種角色的！前輩你知不知你現在這樣真的很想讓人蹂躪啊！
作者有話說:
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嗯）
下一章有戲中戲！
第135章 一點戲中戲
余勤抵達村子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大巴只到車站，余勤走了很遠的路才到村口，他給村委會的聯系人打了很多個電話，全都沒有回應。
事到如今，余勤再抱怨也沒有用了，他得在村子里至少待上一年才有可能評上職稱，機會難得，不論有多難，余勤都不想放棄。
“余老師！你是余老師是吧？”
余勤腳步一頓，他本以為今晚要露宿街頭，沒想到這么晚還有人在，喜出望外道：“是我是我，您是……”
“我是村委會的，之前跟你們學校一直聯系的就是我。”男人咧嘴一笑，“喊老秦就行，余老師你就這么點行李？打你電話一直打不通，你看看是不是這個號碼？”
他把手伸進口袋里，在外套里掏了一陣，才拿出個老式磚頭機，把手機遞給余勤看。
“187……不是86，是89，號碼記錯了。”余勤笑著說道：“我給你們辦公室打過電話，但是沒人接。”
老秦一拍腦門，“哎喲，我這個腦子。那村委會的電線壞了，修了好多天了還沒辦好，我明天就去看看怎么回事。余老師，咱們這兒晚上可冷了，你這點衣服恐怕不夠啊，走走走，今天太晚了，先回去休息，明天再去看學校。”
鏡頭拉遠，機位切空鏡，隨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村口，原本昏暗的房屋內都亮起了燈，可仔細看去，仍然有零星的幾座房子黑漆漆的，了無生氣。
“卡！”
徐其麟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程嵐也猜不出她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但他在邊上看得很爽，能夠這么近距離地看到李止然演戲，他已經可以劃掉人生清單上一項幾乎不可能完成的愿望了。
“這一場先這樣吧。”徐其麟拉著池遠霽看了一遍剛才的片段，她的手搭在池遠霽身上，勾肩搭背的模樣十分親昵，池遠霽也沒有表現出不適。
程嵐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他剛要收回目光，池遠霽卻突然抬眼，把他的偷窺抓了個現行。程嵐慌忙移開了視線，下意識地摸了摸后頸。他站在原地，微微側著頭，額前的劉海遮住了眼睛，這讓池遠霽的目光不得不集中在他的唇上。
池遠霽看著他，突然道：“老師，你很重，可以離我遠一點嗎？”
徐其麟用力往他后背上拍了一巴掌，罵得十分難聽，氣急敗壞地走了。
作為導演，她可謂任性至極，布景耗時一個下午，才拍了一條就不拍了。副導和制片重新商量了schedule，工作人員們也開始了短暫的休息。
主創沒時間休息，池遠霽和韓景馳跟著導演一起消失了，大概又是開會。小陳今天有事沒來片場，于是只剩下程嵐孤零零地坐在小板凳上玩手機。
他正一目十行地刷著v博，突然收到了一條新消息。
油豆包：不是你的錯。
油豆包：是那個人對你做了過分的事，不要原諒他，小嵐。
程嵐甚至能想象他的表情，笑著回道：你對我也太沒底線了，沒事，你別放在心上，我就是隨口一說。你工作結束了嗎？這次過了好久啊，今年都快結束了。
程：你們單位放假嗎？
油豆包：只放兩天。
程：好辛苦。
油豆包：新劇組開拍了嗎？
程：嗯，今天開機，人好多。
油豆包：還習慣嗎？不開心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程嵐噼里啪啦打字：我開心死了。雖然壓力大但是眼睛真的很爽，每天都能看到高質量人類，什么都不做也心情舒暢。
程：就是有點尷尬，畢竟之后還得和前輩搭戲，我要是溜號了怎么辦？
油豆包的賬號一直顯示“正在輸入中”，程嵐拿著手機等了一會兒，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喊他。
“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
李止然拿著水走到他身邊，程嵐立刻關上手機，神經緊繃著站起身，“是，前輩辛苦了，第一場很精彩，不回去休息嗎？”
“還有兩場。”李止然拉開凳子，朝程嵐笑了笑，才坐下道：“夜晚才剛開始。”
“……啊，好的。”程嵐回過神，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耳后，半邊身子像過電似的酥麻，也跟著坐在了他身邊。
“還習慣嗎？”
程嵐還在神游，突然聽見李止然的聲音，抬頭道：“沒有，我很喜歡這里的。”
這對話好熟悉。李止然和油豆包莫名問了一樣的話，強烈的違和感讓程嵐更加緊張了，不自然地避開李止然的注視。
李止然笑了笑，“我想也是。”
程嵐一愣，突然道：“前輩，其實你不用跟著來吧，反正余勤也是第一次支教。”
李止然側頭看他，“是啊。”
他手肘搭在腿上，單手撐著臉，看向程嵐的眼神多了些壓抑的情緒，輕聲道：“可能是因為，我很喜歡這里吧。”
程嵐快不行了，再這樣下去，這么近的距離，他怕被李止然聽見心臟狂跳的聲音。他正打算找個借口離開，又聽李止然說道：“小程，你想和我過一遍明天的戲嗎？”
彩排時已經過了無數遍，但那是在工作的環境里。只有當所有人都在忙碌，程嵐面對李止然才不會有多余的想法。
他下意識地想要拒絕，李止然又道：“不想的話，也沒關系。”
……這下不能拒絕了。程嵐感覺自己現在的笑容應該很詭異，“當然想。”
場次的schedule是公開的，但所有人都知道徐其麟隨心所欲，從來不按照計劃進行，所以也沒人看，演員們都是直到開拍前才知道要演哪一段。
程嵐拿出手機，打算看看小陳之前給他發的schedule文檔。屏幕一解鎖就是和油豆包的聊天記錄，他沒有回復，大概是又被收手機了。
程嵐看手機時全然沒有避著李止然的意思，他的簡訊聯系人就這么大咧咧地被李止然看了個干凈。聯系人置頂是個空白頭像，程嵐給他的備注是A豆包。
他的聊天框少的可憐，幾乎不用找就看到了小陳，“明天拍的是……”
“余勤和阿敏真正交心的那一場。”
程嵐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么，李止然似乎很高興的樣子。他沒放在心上，說道：“那我先開始嗎？”
他滿腦子都是正事的樣讓李止然有些哭笑不得，“好，開始吧。”
程嵐的表情立刻就變了。
他說：“我阿媽生下我就跑了，如果沒有奶奶，我活不到現在。你知道村里怎么說我的吧？”
程嵐的臉上看不出悲傷或是憤怒的情緒，一片空白，剖析內心的這個空隙，他腦子里什么都沒有。
“我不信那些。”李止然把手放在他的肩上，“阿敏，我相信你。只要是你說的話，我都信。”
他沒戴眼鏡，眸光流轉，程嵐一瞬間出了戲，被那眼神勾的失了神。
“小程？”
程嵐低下頭，語氣慌亂，“抱歉前輩，我狀態不好，就不浪費你的時間了。我想早點回去休息可以嗎？”
“沒關系。”李止然柔聲道：“身體不舒服嗎？”
程嵐抬手揉了揉額發，“沒有，前輩別擔心，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站起身，李止然也跟著起身，自然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送你回去。”
程嵐卻掙開了他。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竟然甩開了李止然的手。
“……沒關系，我自己回去就好。”程嵐笑得牽強，啞聲道：“今天謝謝前輩，那……晚安。”
李止然神色如常，仿佛程嵐的抗拒對他來說算不得什么尷尬事，點了點頭，笑道：“那好，晚安。”
回到房間，程嵐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小陳正好從屋內出來，見他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立刻掛了電話，說道：“這么早就結束了？不是說今晚要在片場看一晚上？”
自己的豪言壯語從他嘴里說出來，程嵐頓時臊得發慌。他搖了搖頭，抬腿進屋，“覺得有點累，想早點回來。你今天怎么沒去片場？”
小陳的表情有些奇怪，想要糊弄過去，卻被程嵐當場戳穿。
“我不是想瞞著你，只是不知道怎么開口。”小陳嘆了口氣，“馮總可能……要被調職了，雖然他是老板，這么說不太恰當，但這事估計八九不離十了。”
程嵐一愣，“調職是什么意思？”
TG只是馮家的小產業，不過在馮寧承手里做得風生水起，只除了……
“因為楚瀟嗎？”
小陳知道這是他的心結，“不是不是，想多了。是上頭空降了一位太子爺，看意思是……想要坐馮總的位置。”
“什么太子……”程嵐說著便止住了聲。小陳撓了撓眉毛，“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原本公司要叫我回去的，不過……”
小陳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馮總說，讓我老實跟著你，什么也別管。”
程嵐笑了笑。
這算什么？真太子回來了，馮寧承就要被打回原形了嗎？
小陳趕忙道：“算了，你就當我沒說吧。我會在這兒陪你到殺青的，除非有什么緊急情況。不過馮總自己也能處理好的，別操心他了，他手指縫里漏出來的錢都給我掙一輩子的，操心不來。”
話題到這兒終止了。程嵐洗完澡出來，一個人坐在床邊玩手機。
馮寧承的對話框被他隱藏了很久。
他從聯系人里找到了那個橙子頭像，點進對話框，消息像病毒一樣密密麻麻地彈了出來，程嵐也仿佛被感染了。
馮：下雨，不要出門。
馮：天氣冷了。
馮：午睡不要太久。
馮：吃藥。
全都沒有主語。如果不知道他的德行，程嵐估計會以為他把自己當備忘錄了。他翻了很久，馮寧承幾乎每天都會發一條，最多兩條，不超過十個字，看得讓人心煩。
大概是從這個月開始，消息才斷了。
最后一條消息是兩天前。
馮寧承說：程嵐，你說的對，我的報應到了。
程嵐幾乎是立刻關掉了手機。
心里好不爽。他是為了什么還在為這個人的事而煩惱，又是為了什么還在因為他而難過？
程嵐不知道，只能默默告訴自己，不可能再是因為愛了。
作者有話說:
我真的好墨跡 大家應該看出來新電影是李止然的主場（前輩你好 前輩你有點嚇到我們橙子了）我盡量寫快一點到重要劇情
愚人節快樂！我們明天見～
第136章 還是戲中戲
翌日天還沒亮，劇組已經開工了。
徐其麟要趁著日出拍兩個主角的和解戲，這對對程嵐來說是個挑戰。時間有限，他得接住李止然的戲才行，千萬不能走神，耽誤進度。
這場戲就是昨晚和李止然匆匆結束的練習。
余勤好不容易和阿敏拉近了一點距離，阿敏卻被村子里的人指控偷東西。余勤相信阿敏，替他解釋，村子里的人反而倒打一耙，余勤沒辦法，只得賠了錢。
阿敏知道后，卻以為是余勤也不信自己，氣得離家出走。他一個人跑到水庫邊上，余勤趕到還以為他落水了，二話不說跳下去救他，狼狽地一起回了家。
這場戲就從他們到家之后開始。
余勤燒了點熱水，拿了干凈的衣服出來給阿敏換上。
少年的身體很瘦，皮貼著骨。他脫了衣服，脊背微微弓起，赤著身子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不說話。
他是在等余勤開口。
“穿上吧，別著涼了。”
阿敏捏著床板，指甲嵌入木板里，答的卻是另一件事。
“我阿媽生下我就跑了，要是沒有奶奶，我活不到現在。你知道村子里怎么說我的吧？”
盡管已經很努力在學習普通話，阿敏還是改不掉自己的鄉音，說話的方式也有些別扭。
余勤沒說話，這里他是有臺詞的，但他什么都沒說。
徐其麟沒叫停，程嵐只得繼續。
“沒有奶奶就沒有我，我怎么可能……”阿敏頓了頓，除了氣憤，更像委屈，聲音也變成了壓抑的哭腔，仿佛下一秒就要放聲痛哭。
阿敏把頭埋得更低，肩上卻突然傳來熟悉的熱度。
余勤說：“我不會信的。我只相信你，你也要信自己。”
李止然把臺詞改了，這一刻，程嵐真的變成了阿敏。他的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了下來，這是這么多年，第一個選擇相信自己的人。
可是太晚了，他來得太晚，什么都改變不了。
阿敏哭得不能自己，“如果我忍住不出那口氣，說不定就能拿到工錢，奶奶說不定還有救。他們說的沒錯，是我害死唯一的親人，我就是活該，我沒得救……”
放在肩上的掌心用了些力道，阿敏，不，是程嵐回過神，說道：“余老師，我想走，我不想在這里了。”
“Cut!”
徐其麟喊了停，先跟攝影老師說了兩句話，才道：“重新來。”
她也不說原因，干脆利落的態度倒讓程嵐愣住了。李止然已經與他拉開了一些距離，抬手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
鏡片是特制的，但戴起來難免還是會有些頭暈。程嵐立刻被李止然不適的表情吸引了注意力，問道：“前輩，是不是很難受？我帶了眼藥水。”
他剛想摸口袋，才想起自己沒穿上衣，“前輩你等等，我去拿衣服。”
“在這兒呢。”
程嵐轉過身，韓景馳已經拿著他的外套走了過來，笑道：“不錯嘛，這幾個月突擊效果顯著，你現在說話還有口音呢。”
程嵐接過衣服，也沒道謝，先從口袋里拿出眼藥水遞給李止然，才把外套穿上。
韓景馳站在他身邊。程嵐因為節食瘦得太快，帶來的舊衣服已經不太合身了。外套里什么都沒穿，拉鏈拉得不高，領口半遮半掩地敞著，像是邀請。
韓景馳的視線被李止然的聲音打斷了。
“你隨身帶著這個？”李止然接過眼藥水，卻沒有立刻滴，笑著說了聲謝謝，又道：“不過應該暫時用不了。”
果然他話音剛落，徐其麟邊喊道：“準備準備了！場記來！”
韓景馳被請走了，他沒讓助理幫忙，而是自己把程嵐脫下的外套揣在了懷里，在他耳邊低聲道：“好好演，你的煙我就沒收走啦。”
程嵐：媽的，忘記了。
第二遍比第一遍NG更快，程嵐剛說臺詞就被喊了卡。他還在狀況外，徐其麟卻朝李止然招了招手，“過來看看。”
李止然摘下眼鏡，程嵐微微側身給他讓路，沒有任何交流。
徐其麟開始跟李止然講戲。她是科班出身，卻最討厭教條主義，也不太干涉演員的表演，喜歡探索，是完全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兩人站在監視器后面看了一會兒，徐其麟抱著手沒說話，畫面切到余勤的特寫，她突然道：“你看到了嗎？”
李止然笑了笑，“嗯。”
徐其麟有些頭疼，“我們出去說。”
于是兩人出去了。剩下的工作人員全都傻了眼，怎么回事，李止然被導演訓了？
李止然的咖位畢竟在那兒，就算是大老板也得顧及他的面子。徐其麟平時不訓話，大多時候是一個人思考，也從沒見她真和誰發過脾氣。
程嵐也懵了，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小陳給他拿了瓶水，說道：“穿上衣服先，別著涼了。”
老房子都緊挨著建，徐其麟和李止然走到墻根邊上，沉默了一陣，才道：“止然，你這樣沒法拍。”
李止然臉上還掛著淡淡的笑意，“抱歉徐導，我盡快調整。”
他是沒有半點兒架子的人，謙遜又溫和，別說是生氣，就是變臉的時候都沒有。徐其麟和李止然認識很多年，那時他剛拿到人生中的第一個大獎，徐其麟在觀眾席上與他遙遙相望，覺得這孩子下一秒就要羽化了。
當時她正為新片發愁，李止然就像是及時雨，不論氣質還是相貌都太出挑，完全是為她的片子而生。徐其麟在圈內名聲響亮，想當然地認為李止然不會拒絕，可結果卻出人意料。李止然不僅不拍，反而漸漸淡出公眾視野好長一段時間。
徐其麟皺起眉頭，“你找我的時候我就告訴你，戲只是戲。你費盡心思把人弄進組，結果你自己先敗下陣來了，你也不嫌丟人。”
“是。”李止然語調很輕，“不過他演得很好，我幫徐導找了個好苗子，您應該感謝我才對。”
徐其麟毫不留情地說道：“好什么好，還不夠我的標準呢。還有你，你看見你那是什么眼神了吧？你想昭告天下？那點心思給我收起來，這里是片場，你不怕咱們這片子還沒拍，外頭就傳得風言風語了。”
李止然沒答。徐其麟一口氣說了太多話，嗓子有些癢，恨手里頭沒有煙。
“止然，我早就跟你說，你這樣演不行。”徐其麟語重心長，“我也不是跟你扯什么過來人那套，你演得好，我知道，但你分得清你是誰嗎？”
李止然說：“我是余勤。”
“你是在用余勤的眼神看阿敏嗎？”徐其麟反問他：“他是你的學生，一個無依無靠，只有你的學生，你是要幫他。”
徐其麟頓了頓，突然嘆了口氣，“算了，你自己琢磨吧，我懶得和你爭。柳賦羽的藥你都吃著吧？”
李止然笑道：“在的，您放心。”
“程嵐挺好的，跟你有點像。”徐其麟甚至開始和他扯起閑天來，“沒覺著他在模仿你嗎？他演戲和你一樣，都是先變成角色，然后跟著角色走。只是他比你好，他能分得清現實，你分不清。”
徐其麟摸了摸手背，低下頭，“先拍拍看吧，這片子我心里也沒底，你感情再收一收，其他的，你比我懂。回去了，你先休息，找對了狀態，咱們再開始。”
接連在李止然經紀人那兒吃了好幾次閉門羹，徐其麟主動上門拜訪，打算親自和這位年輕影帝談談。
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查到李止然的住址，挑了個大清早專程去堵門，就怕撲空。誰成想不僅沒空，房門甚至是虛掩著的。徐其麟不請自來，推門進屋，卻看見不久之前還在頒獎臺閃耀的男人倒在地上，額頭被磕得血流不止。
徐其麟和李止然的關系就從那時開始。傷養好后，李止然瘋狂接戲，為自己積累了不少經驗與成就，其中離不開徐其麟的幫助。
柳賦羽是她多年好友，徐其麟推薦李止然去了她那里，一直到現在。
李止然卻喊住了她。
“我沒問題了。”李止然說：“不太入戲，是因為我總想著阿敏。”
徐其麟回頭看他，“你是該想著阿敏，你還應該想，你就是為了阿敏才來的。”
李止然搖了搖頭，“我在想，如果我是阿敏，我會做什么？我會把余老師當成什么人呢？”
兩人出去了不到十分鐘就回來了。take3準備就緒，徐其麟喊了action，程嵐又開始說詞。
阿敏坦白了自己的過去。他想出去掙錢，去鎮子上找了個廠子做黑工，一起干活的人誣陷他偷東西，工頭知道后理所應當地扣了他的工錢。阿敏咽不下這口氣，把人打了一頓，又偷偷跑了回來，兩手空空。
他出去前，奶奶還能照顧自己，這次回來奶奶就病倒了。阿敏沒有辦法，只能在村子里干些偷雞摸狗的事，否則就得餓死。他不想奶奶跟著他一起挨餓。
按理來說他每個月能上村子里領幾百塊的低保，但阿敏不知道，奶奶也不知道，如果不是余勤，阿敏這輩子都要被蒙在鼓里。
這一段，程嵐演得的確不錯。情緒已經接近崩潰，回憶過去的敘事支離破碎，想到什么就說什么。阿敏是個沒讀過書的小混混，他甚至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自己的想法，只能懊惱地捶著腦袋。
余勤伸手抱住了他，“不是你的錯，好了，不哭了。”
阿敏抓住他，就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余老師，你帶我走吧，隨便去哪里，你帶著我。”
老房子的窗戶嘎吱嘎吱，玻璃上有一層厚厚的灰，太陽照進來，光線都被蒙上了一層陰霾。
這道光打在余勤的側臉上，沖散了很多不安。挺拔的是李止然，而此刻他是余勤，他是個樂觀又有些懦弱，善良又有些自我的普通老師。
他肩膀微微內扣，體態并不端正，穿著水洗到發黃的Polo衫，手搭在少年骨瘦嶙峋的后背上，微微顫抖。他這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似乎是拯救阿敏命運的唯一希望了。
日出開始了。余勤緊抱住阿敏，“老師帶你走，老師幫你。有老師在，你不要怕。”
這次徐其麟沒有喊卡。監視器的畫面很美，窄小破舊的房間內，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入神地望著這一幕。
徐其麟卻突然皺了眉。
余勤沒有看懷里的阿敏，他抬起頭，透過玻璃去看窗外的太陽。他隔了不止一層玻璃，厚厚的鏡片也是遮擋，他知道不會被灼傷，所以才敢直視太陽。
作為導演，徐其麟沒有喊停。她要的感覺已經被這兩人抓住，這個鏡頭也不可能再被復制了。
但作為李止然的前輩，她心里隱隱有些不安。這不是余勤和阿敏的最后一面，可李止然抱著程嵐，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徐其麟也不知道，她只是感覺，如果這是告別，也實在太過沉重了。
作者有話說:
待修
第137章 沒有戲中戲
Take3拍完之后，太陽已經完全升上來了。程嵐出戲很快，但魂回來了，身體還沉浸在不屬于自己的悲傷中，一邊流淚，一邊對李止然笑道：“前輩辛苦了，要不要滴點眼藥水？眼睛還難受嗎？”
李止然搖了搖頭，“沒關系。”
“明天這場再補拍一條。”徐其麟看向李止然，露出個欲言又止的表情，“止然啊，來。”
程嵐趕忙側過身，李止然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會兒見。”
下一場是余勤的單人鏡頭，程嵐可以暫時休息了。今天還沒看到池遠霽，想著他應該在忙，程嵐打算去水庫邊上走走。
這是阿敏的習慣，他會一個人在堤壩上坐很久。程嵐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構建出來的阿敏總是差點意思，不用徐其麟說，程嵐自己也能察覺到。
他往水庫走的時候給韓景馳打了個電話，想讓他把煙還回來，但電話沒通，程嵐只得作罷。
結果到了地方，程嵐遠遠就看見了韓景馳的背影。
“你在這兒站了多久了。”
韓景馳回過頭，笑道：“結束了？沒有很久，可能就十分鐘吧。”
程嵐伸出手，挑了挑眉。
韓景馳說：“我們有默契到這種程度嗎？你這么肯定我會猜到？”
“你廢話太多了。”程嵐把手往前一伸，“煙還我，病號。”
韓景馳卻把他的手緊緊握住，“好久沒有人這么喊我了，嵐嵐，我好高興。”
“你腦子被撞壞了吧。”程嵐掙扎不開，干脆就放棄了，“你一個人來這兒干嘛，懷念青春啊？”
韓景馳笑了笑，用力把程嵐拉近了些，“看到你演得那么好，所以想來這里感受一下。”
韓景馳不愛剖析人物，程嵐每次來問，他會裝模作樣地給他講講，只是答非所問，次數多了程嵐就發現他根本是在亂來，當場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
所以他此刻這么說，程嵐忍不住又惱了，“韓少爺，你也太隨心所欲了，怎么我拍完你才有感而發，早干嘛去了。”
韓景馳將他的手放進口袋里，笑道：“有進步，知道怪我不陪你了。”
“……算了，我還是回去吧。”
程嵐轉身要走，韓景馳卻拽住了他，說道：“我是不是說過要跟你道歉？”
程嵐早就沒放在心上了，“謝謝你還記得，那我勉為其難聽聽看吧。”
韓景馳松開他的手，“對不起。”
他幾乎不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說話，程嵐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我很認真地譴責了自己。”韓景馳說：“下次親你，要先征求你的同意。”
程嵐快被他氣笑了，“你不要用這種語氣說理所當然的事好嗎？我真的要走了，你要不要一起回去？”
“程嵐。”韓景馳喊了他的名字，“我還很認真地想了一件事。”
程嵐直覺他要說的不是什么好話，還沒開口，又聽他道：“每當我想要更靠近你一些的時候，你就離我越來越遠。”
一陣沉默。
程嵐張了張嘴，韓景馳看著他，笑道：“這都不算表白，你也要拒絕我嗎？”
“我不知道。”
程嵐輕聲道：“要遠離你，其實也挺難的，韓景馳。”
韓景馳一愣，程嵐抬眼看他，“現在的距離就很好，我希望我們之間永遠是安全的距離，能夠讓我像現在這樣和你說話。”
“……你讓我完全反駁不了了。”韓景馳笑了笑，說道：“好，如果是你希望的話。”
程嵐在心里松了口氣，正想轉移話題，韓景馳卻開口道：“之前你答應的好處，現在可以兌現嗎？”
“……啊，那個啊。”程嵐想起來，好像為了和李止然一起來劇組，他是說了這話來著。
“可以啊。”程嵐點了點頭，“別犯法就行。”
韓景馳說道：“我想要一天你的時間。”
“上床不行。”
韓景馳粲然一笑，“我是這種人嗎？等殺青之后，我會來拿我的好處的。”
程嵐還想說些什么，突然電話響了。來電顯示是林茸茸，程嵐接通電話，說道：“怎么了？”
“你在干嘛呢？”
程嵐踩著腳邊的石子，“在劇組，剛休息。你休假了？”
林茸茸卻沒答，“哼哼，猜猜我在哪兒？”
程嵐笑道：“你不會來探我的班了吧？”
“恭喜你，猜對了。”林茸茸興奮道：“你們組里人真多。你助理說你不在，所以我來找你了。”
程嵐后背一涼，扭頭看向身邊的韓景馳，“我現在回去了，你別……”
“程嵐哥——！”
程嵐回過頭，見林茸茸在堤壩下沖他招手。她穿了一身白，在漫天黃沙里格外顯眼。
韓景馳也聽到了她的聲音，程嵐下意識地擋在了他身前，朝跑上來的林茸茸驚訝道：“你怎么來了？！”
“想你就來啦！”林茸茸撲到他懷里，她穿了件白毛外套，整個人圓滾滾的。程嵐吃了一嘴毛，虛虛摟住她，笑道：“我不信。”
林茸茸松開他，看也不看韓景馳，“好吧，我是陪譚今姐來的。她來看李老師。”
程嵐還沒說話，韓景馳就像是特意在他傷口上撒鹽似的，笑道：“真羨慕李老師，女朋友那么忙，還特意來探班。”
林茸茸卻道：“哥，我們回去吧，我好久沒見你了，這次呆兩天就得走，多陪陪我吧。”
她拽著程嵐就要走，這么明顯的搶人，程嵐怕韓景馳不高興，立刻回頭看他。
誰知韓景馳反而笑瞇瞇地對他揮手，“去吧嵐嵐，一會兒見。”
程嵐只好跟著林茸茸走了，路上他問：“真的是陪譚老師來的？”
“真的呀。”
程嵐有些猶豫，“我以為你是……來找韓景馳的。”
林茸茸神色如常，“他？我根本都不知道他在。”
兩人回到片場，譚今正和工作人員聊天。她氣質太出挑，程嵐一眼就看到了她，接著就看到了她手里的眼藥水。
程嵐頓時覺得自己那些小心思上不得臺面了。他當然不會隨身帶眼藥水，那就是為了李止然才準備的，可惜也沒派上用場。
和譚今比起來……不對，他拿什么和譚今比？什么都比不上。
林茸茸神經大條，偏偏直覺太靈敏，似乎發現了程嵐興致不高，問道：“譚今姐來，你好像不太高興？”
“怎么可能。”程嵐急忙道：“茸茸你可千萬別當著譚老師的面說這話，不然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林茸茸卻湊近他，悄聲道：“其實譚老師自己也不愿意來。”
程嵐還沒細想這話是什么意思，就看見譚今跟周圍人擺了擺手，起身往里走。李止然的單人shot似乎結束了，他從片場出來，看見譚今，神情也有些意外。
譚今笑了笑，“沒想到我會來？”
她伸出手，把眼藥水遞給他，柔聲道：“拍了這么久，眼睛會累，用這個吧。”
程嵐很想扭頭，可周圍的討論聲讓他不敢有任何多余的動作。他也聽不見譚今和李止然在說什么，而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救了他一命。程嵐和林茸茸打了聲招呼，轉身走了，是逃走。
李止然看著她手里的眼藥水，停頓的時間有些久。
譚今抬了抬手，“怎么了？”
李止然輕聲道：“你會隨身帶著這個嗎？”
“當然……不會。”譚今故意拖長了語調，望著他，笑道：“我想一般人都不會隨身帶眼藥水吧。拿去用吧，這是我專門給你帶的。”
李止然突然笑了。他沒有接，垂眸說道：“謝謝，不過我已經有了。”
電話是小陳打來的。
“程老師，你回去了嗎？剛才一直找不到你人。我可能還是得回S市一趟，訂了今晚的機票，我已經出發去機場了。”
“這么突然？”程嵐有些擔心，“沒關系，我這邊沒什么事，你去吧。”
小陳說道：“嗯，助理還在的，有什么事你和他說，或者你給我打電話，我爭取早點回來。”
程嵐頓了頓，“是很大的事吧。”
“人事變動怎么說呢，說大也不大。”小陳說得輕松，“是好事還是壞事目前不確定，不過我覺得馮總會處理好的，反正有他在前面頂著。”
程嵐知道他在安慰自己，說道：“嗯，我這里一切都好，你先忙你的事。”
擔心也沒用，早就和自己沒關系了。
掛了電話，程嵐還是不想回去。他不承認自己是不想看到李止然和譚今在一起的畫面，一口氣卡在胸口悶悶的，只能偷偷在心里罵了李止然兩句。
假正經，混蛋，不要臉。
罵完了也不開心，程嵐看著時間，差不多該回去了。回到片場之后，譚今和李止然都不在了，林茸茸正在看監視器，連他來了都沒注意。
程嵐走到她身邊，林茸茸才回過頭，說道：“你這樣我都認不出了，哥，你瘦了好多。”
程嵐覺得尷尬，沒敢看，“還好，慢慢瘦的。譚老師呢？”
林茸茸專心致志地看片子，“好像和李老師出去散步了吧。怎么了？”
程嵐哦了一聲，“沒事，我就隨便問問。”
“哥，你裝得太蹩腳了。”林茸茸挑了挑眉，抬眼看他，“吃醋就吃醋嘛，怎么還不好意思？”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雖然沒有戲中戲了但是也沒什么進展 下章補上
第138章 一下子就掉馬了
林茸茸的到來讓原本死氣沉沉的劇組熱鬧了起來。她性子活潑，完全是個自來熟，和誰都能聊，工作人員都很喜歡她。
白天的時候程嵐沒有拍攝，他也不想在片場待著，躲開林茸茸一個人跑到山上去閑逛了。他拍了幾張風景照，習慣性地發給了油豆包。
一直到日落也沒人找過他，程嵐只能認命地回去了。晚上有阿敏的戲，但程嵐還不知道要拍哪一條，徐其麟只琢磨鏡頭，爛攤子全部丟給制片和副導，搞得兩個老師快維持不住人形了。
趁著現在還早，程嵐打算回屋睡覺，結果林茸茸打電話過來，讓他一起去吃飯。程嵐在節食，不吃晚飯，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少女偶像就在電話那頭不依不饒，程嵐只好又往食堂走。
劇組借用的是村子里的大食堂，工作人員吃飯的時間都不固定，現在五點半，人不算多，程嵐一進門就看見林茸茸朝他招手。
桌邊圍著好多人，程嵐簡直給林茸茸的社交能力跪下了，他在劇組里待了三個月，說過話的人一只手都數得過來，她才來第一天就已經打入內部了。
“你去哪兒了？我找你好久。”
林茸茸拍了拍身邊的凳子，笑道：“給你留的。”
程嵐拉開凳子坐下，先和桌上眾人打了招呼，才道：“隨便走走。你拿這么多吃得完？”
林茸茸面前的碗滿的快要溢出來了。她擺了擺手，“吃得完。晚上是不是有你的戲？我想看。”
大概是林茸茸太好相處，見她和程嵐這么親近，其他人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開始和程嵐搭話。
“程老師早上那場拍得真好，我都快哭了。”
“你和李老師搭戲不緊張嗎？”
“程老師，你和韓老師很熟嗎？他只看你的戲誒，其他時候都不在。”
程嵐有點招架不住，倒是林茸茸在一旁道：“不熟不熟，程老師社恐，平時都是裝的。”
這話把一伙人逗得大笑。美術老師是個年輕姑娘，說道：“林老師，《心跳》拍完之后，你和程老師有回去看節目嗎？”
林茸茸用筷子戳了戳饅頭，“沒，太尷尬了吧。哥你看了嗎？”
程嵐搖頭，“我也沒有。”
“其實我是池老師和韓老師的cp粉，進組之后塌房了。”美術老師欲哭無淚：“開會的時候他們倆氣氛太恐怖了，我再也不磕了。”
“他們倆肯定是直男啦。你們拍綜藝有劇本的吧林老師？”坐她身邊的男人開口道：“而且你們不覺得，李老師和譚老師相處的時候，氣氛不一樣嗎？”
“什么意思？”
“老夫老妻，氣氛當然不一樣了。”
男人擺了擺手，“不是，他們倆有點尷尬啊。我剛才過來的時候，看到譚老師一個人在房間里玩手機，可是她下午明明和李老師一起出去了。”
程嵐安靜地聽著，大家又問林茸茸：“所以他們真的已經秘密結婚了嗎？”
“咳咳！”程嵐差點兒被口水嗆死，林茸茸拍了拍他的后背，笑瞇瞇地說道：“說不定呢。”
她這話說得半真半假，眾人更是好奇，七嘴八舌地問道：“譚老師特意來探班誒，她們感情肯定很好吧？”
“我還是覺得他倆不像。哪有情侶這么客氣的？”
“李老師就是這種類型的人啊。這么想的話，和他談戀愛好慘啊，對誰都一樣，淡淡的。”
“就是中央空調嘛。”
“對對對！尤其是聊天的時候，他還會主動跟你打招呼，會記得名字，但是就感覺沒法再更親近一點了，不知道譚老師要怎么和他戀愛。”
“但他們倆認識很多年了吧，李老師不是自己都坦白他有一個喜歡了很久的人嗎？那就是譚老師咯。”
林茸茸一邊吃一邊聽，腮幫子塞得滿滿的，完全沒有加入討論的意思。
話題從李止然和譚今延展到了李止然的私生活，突然有人說：“對了，我看到李老師一直在吃藥，還得定時吃，上次拍攝到中途，導演直接喊停了，我還以為是NG，結果是提醒他吃藥。”
“是保健品吧，我也看到過，他助理拿的是維生素罐子。”
“哪有維生素是白色藥片啊，你們沒聽說嗎？李老師的病。”
程嵐頓了頓，表情有些出神。
“程老師？你怎么了？”
“沒事。”程嵐笑了笑，和林茸茸打了聲招呼，起身說道：“大家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一直到晚上開拍，程嵐才出現。大概是譚今和林茸茸來探班的緣故，徐其麟興致高漲，直接安排了第一場水庫的外景。
程嵐和李止然都為這兩場落水戲做足了準備，早在開拍前兩人就下水很多次了，當然是分開的。徐其麟要求實拍，為了確保安全，拍攝時救生員就一直在水里。
林茸茸站在程嵐旁邊自拍，程嵐的妝造磕磣極了，她卻拍得起勁，“哥，你這樣讓我很想虐待你誒。”
程嵐失笑，“你是星巴克嗎？”
林茸茸摟著他撒嬌，“對啊對啊，那你愿意做我的麥當勞嗎？”
他們倆舉止親密，程嵐有心和她保持距離，可林茸茸完全不避嫌，看得經紀人很頭疼。
韓景馳在一旁不說話，臉上難得沒什么表情。
“她也這么黏著你嗎？”
池遠霽手里拎著沙袋，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身后。
韓景馳扭頭看他，挑了挑眉，“提著這么重的東西還要繞路過來？辛苦了。”
“不辛苦。”池遠霽毫不在意他話中的嘲笑，“反正你也不好受。”
韓景馳冷笑道：“我該說什么，謝謝提醒？”
池遠霽不再回答，他看向程嵐，又看向摟著他的林茸茸，眸光微沉。
“池老師。”韓景馳抱手道：“對我表妹下手的話，我們家里人可不會放過你。”
池遠霽收回目光，轉身走了。韓景馳看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半晌才抬腿朝程嵐走去。
“準備好了嗎？”
程嵐抬起頭，見是韓景馳，趕緊把胳膊從林茸茸懷里抽了出來，低聲道：“嗯，也沒什么準備的。”
韓景馳突然伸手碰了碰程嵐的臉頰。兩人肌膚相貼的瞬間已經太多，但冰涼的手背貼上來的那一刻，程嵐仍然有些顫栗。
“臉好燙。”韓景馳笑了笑，只一下便收回了手，“小心點，別受傷了。”
程嵐點了點頭，“我先過去了。”
林茸茸要和他一起走，韓景馳卻喊住了她，“和我聊聊。”
林茸茸渾身僵硬，抓著程嵐不肯放手。韓景馳笑瞇瞇地看著她，“不可以這樣哦，茸茸。”
于是程嵐看著林茸茸被韓景馳拉走，在心里默默為她加油。
一切準備就緒，徐其麟跟程嵐講了講這段戲。阿敏水性很好，余勤卻是個旱鴨子，跳下去之后還是阿敏把他拉了上來。
這段戲很重要，不僅是為余勤的結局做了鋪墊，水里的掙扎也象征著兩位主角復雜的內心。
過了一會兒，李止然姍姍來遲。
“抱歉，來晚了。”他大概是一路跑過來的，額發散亂，微微喘著氣口袋里拿出眼鏡戴上。
程嵐看了一眼便匆匆移開了目光，不自然地摸了摸后頸。
徐其麟滿意地看著他，“不錯不錯，和余勤一模一樣嘛。”
她又給李止然重新說了一遍這場戲的要點，“有問題就喊停，不要硬撐，你們倆都是。”
李止然看向程嵐，程嵐卻故意和他錯開了目光。
“……放心。”李止然點了點頭，笑道：“我很惜命的。”
程嵐心一顫，但終究什么話也沒說。
徐其麟轉身說道：“水很冷，辛苦大家了，我們爭取一遍過。”
她喊了action，鏡頭給到阿敏，他一路跑來水庫，像是力竭一般摔在了地上。他跪在地上，被冤枉的委屈遠遠比不上余勤對他的傷害。他不指望余勤為了自己和他們爭辯，但他甚至不信自己，他向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妥協了。
阿敏一頭扎進了水里。他想哭只能在水里哭，被水流包裹才能保護他的眼淚不被看見。
程嵐在開拍前已經做好了熱身，雖然是冬天，但他也不覺得很冷。他沉在水里，攝影師在水下拍完了鏡頭，示意他可以了之后，程嵐才浮出水面。
“卡！這遍可以。”徐其麟低頭看顯示器，說道：“辛苦了，我們再來一遍試試。”
程嵐從水里起來，簡單吹干了頭發換好衣服，開始了第二遍。
第二遍沒出什么差錯，徐其麟卻還是不滿意。程嵐只好又去烘干，然后跳了第三遍。
顯示器里的阿敏臉色蒼白，一副在崩潰邊緣的樣子。池遠霽把嘴抿成一條直線，氣壓低到沒人敢站在他旁邊。
罪魁禍首的徐導沒有知覺，還讓他過來看，“等下你去補拍兩個他的單人鏡頭，不用下水，就在上面拍。”
池遠霽沒說話，轉身走了。徐其麟還夸他效率高，副導提醒之后才發現他根本沒拿設備，只好在原地氣急敗壞。
這場戲拍得磨人，終于在第四遍，徐其麟沒有喊卡，故事繼續了。
余勤到處都找不到阿敏，急得不行，想起胥濤曾說過兩人的秘密基地在水庫，他立刻趕了過去。
“阿敏！你在哪兒！”
沉在水底的人聽不見，余勤跑到水庫邊上，水面平靜，毫無波瀾，他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看見不遠處的堤壩上有一雙鞋。
是阿敏的鞋。
余勤呼吸急促，想也不想便往水里跳去。
巨大的落水聲讓水底的少年睜開眼。阿敏浮出水面換了口氣，卻什么也沒看到。
這里和劇本不一樣了。阿敏應該看到在水里撲騰的余勤，然后拉著他一起上岸，兩人回家，解開彼此的誤會。
程嵐不免慌了。明明四周都是專業的救生員，他卻深吸一口氣鉆進了水里，果然看到了似乎已經失去意識的余勤。不，是李止然。
程嵐游得很快，雖然比之前瘦了不少，好在他手腳長，用力劃了沒幾下就游到了李止然身邊，手臂環過他的胸口，拖著他往回游。
這下周圍全反應過來了。救生員很快游了過來，從程嵐手中接過昏迷的李止然，急忙上了岸。
劇組準備充分，處理這樣的突發情況也并不慌亂。只是李止然咖位不一般，大家都格外緊張，醫護人員在原地做了心肺復蘇術，做人工呼吸時，醫生的手抖個不停，換了其他人也是一樣，對著李止然的臉都有心理障礙。
“我來吧。”程嵐顧不上換衣服，助理給他一條毛巾，他也沒擦，“我有CPR證書。”
李止然閉著眼睛，嘴唇發紫，臉色慘白。程嵐什么也沒想，他蹲下身，輕輕托起李止然的下巴，伸手捏著他的鼻子，低頭堵住了他的唇。
這是個輕盈的吻——如果能算得上吻的話。程嵐已經盡量讓自己保持平靜，他往李止然口腔里渡氣，聽到有人喊：“動了，繼續！”
程嵐又緊接著做了第二次人工呼吸，李止然終于恢復了意識，猛地咳嗽起來。急救人員見狀，立馬上前道：“可以了！謝謝程老師，快擔架！”
人群很快忙了起來，程嵐站起身，看著李止然被醫療隊帶走，良久才收回目光。
手指已經凍得失去知覺了。他垂下眼，不適應地捏了捏指節，企圖恢復意識。
“程嵐！”
程嵐轉過身，是池遠霽。他一路跑過來，伸手把程嵐摟進懷里，緊緊抱住了他，“你沒事吧？”
“沒事。”程嵐也是后知后覺，知道他肯定是嚇壞了，“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池遠霽滾了滾喉嚨，最后什么話都沒說，只是擁得更緊了。
抱了一會兒，程嵐打了個噴嚏。他衣服還濕著，貼在身上十分不好受。
池遠霽也松開了手，程嵐扯了扯老頭衫，說道：“我回去換個衣服。”
“我陪你。”
“不用了。”程嵐搖了搖頭，“我很快回來。”
回去的路上，程嵐心事重重，和迎面走來的譚今撞了個正著。
程嵐還沒來得及道歉，譚今抬起頭，“抱歉小程，我沒看到你。”
“不……沒事。”程嵐努力擠出個笑容，“譚老師要去哪兒？”
譚今道：“我想去看看止然，半路才想起他的外套落在我那兒了，我回來拿。”
程嵐于是道：“我去拿吧，譚老師先過去，我馬上給你拿過來。”
譚今有些猶豫，程嵐又道：“沒事的，也順路，我很快，譚老師先過去看看。”
“謝謝。”譚今松了口氣，“那我先走了，外套在椅子上，麻煩你了，”
程嵐與她告別，回到了休息室。一件灰色的外套搭在椅子上，程嵐拿起衣服搭在手上，一個沒注意，手機從口袋里掉了出來。
他趕緊彎腰去撿，屏幕自動亮起，好幾條未讀消息彈了出來，全是一些圖片。
聯系人備注是小嵐。
小嵐：這邊的山上好漂亮。
體內的血液開始逆流，一個不可能的想法在他腦中漸漸成型，會是這樣嗎？竟然是這樣嗎？
原來一直以來支持他，喜歡他，相信他的那個油豆包是李止然。居然是李止然。
兩張完全不同的面容重合到一起，程嵐的世界不可避免地遭受了劇烈沖擊。他有些站不住地扶住了桌子，捏著手機，爆炸般的思緒漲得他腦袋很疼，他想要專注思考，卻忍不住循環自己給油豆包發過的那些消息。
他的秘密，他的情感，他對李止然的真心話，油豆包作為好朋友，全部都知道。
那李止然也是，李止然全都知道。他把自己牢牢攥在手心里，看著自己為了他上躥下跳，是為了什么？
是因為這樣很有趣嗎？
作者有話說:
來了 本章槽點如下：
1. 尊重醫護人員 人工呼吸只是急救動作不是love fantasy 現實中應該是橙子看到學長被人工呼吸躲在角落陰暗咬手帕 但這是小說所以我要這么寫
2. 前輩如果你把消息設置成不顯示內容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3. 寫到這里才發現幾乎所有男主都有心理疾病（我不是故意的啊） 橙子是討好型人格窩囊廢 小韓缺愛所以愛無能 馮總有隱形NPD 前輩有什么毛病大家馬上就知道 最正常的就是我們小池（寶寶你是一個很好的寶寶 只是又敏感又愛哭而已
本來打算分兩章 但是這樣比較連貫 希望大家看得開心～我們明天見
第139章 找借口
林茸茸第一次對“背叛”有實感，是和大學時的女友分手之后。
她很容易對別人產生好感，只要喜歡就想得到，而她也幾乎沒有受挫的時候。
女友是她的學姐，林茸茸對她一見鐘情，追了很久終于把人掰彎了。林茸茸當時鬼迷心竅，恨不得把心都掏給她。
溫謹出國讀書，林茸茸和韓景馳雖然在同一個學校，但專業不同，平時也不會見面。兩人都有自己的圈子，韓景馳是學院名人，林茸茸一門心思放在談戀愛上，對出風頭沒興趣，與韓景馳更加疏遠。
不過這樣的日子很快就結束了。女友向她提了分手，不論林茸茸如何挽留都沒用。傷心欲絕的她想找韓景馳傾訴，卻發現女友轉頭和他在一起了。
林茸茸什么都沒說。她很傷心，傷心里混雜著惡心，憤怒里裹挾著委屈。但她沒有因為這件事跟韓景馳置氣，韓景馳也沒有解釋的意思，還甚至約她出來，三個人一起出去約會。
沒多久，他們就分手了。韓景馳濫情是眾所周知，但學姐似乎動了真心，痛不欲生，走投無路居然找到了林茸茸，希望她能幫他們倆復合。
林茸茸還是喜歡她，不忍心看到她痛苦，找到韓景馳想要問個清楚。
可韓景馳很疑惑：“我幫你出氣，你不高興嗎，為什么還要幫她？”
那天之后，林茸茸和韓景馳的關系降至冰點。她不肯再跟韓景馳說話，拒絕和他同框出現，只有在長輩面前會稍微收斂一點，主要是怕被她親媽教訓。
“我們很久沒一起出來了吧。”
林茸茸回過神，卻沒有搭腔。
韓景馳輕聲道：“雖然我們經常在一起呢。”
“上節目的時候我的確不知道你也在。”林茸茸開了口，“你最好別多想。”
韓景馳笑道：“好難得，你在跟我解釋嗎？”
“你可以這么想。”林茸茸語調平緩，“我只是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兩人走到村子里那棵大榕樹下，夜里靜悄悄的，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韓景馳說：“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林茸茸看著他，“現在才解釋嗎？你早干嘛去了。”
“現在很晚嗎？”
“晚了。”林茸茸有些失控地喊道：“我不要你的解釋了，憑什么每次吵架都是我先求和，憑什么我要讓著你，憑什么我要接受你自以為是的好意，我有求你為我做過什么嗎？我沒有！”
韓景馳沒有說話，林茸茸又道：“我不接受，我受夠你了。”
她剛轉過身，卻聽韓景馳在身后道：“不是解釋。”
他聲音很沉。“是道歉，林茸茸，我從來沒有想要傷害你。”
“你可以不原諒我。”韓景馳靜靜地望著她，“我能承受。”
“……那就好。”
林茸茸起身離開了。韓景馳一個人在樹下站了很久，樹葉被吹得沙沙作響，他想起見林茸茸的第一面，竟然已經過去這么久了。
他人生的一半時間。
李止然在后半夜的時候醒了過來。他恢復意識后，第一句話居然是道歉，連徐其麟這種沒心沒肺的周扒皮都有點內疚了。
做完檢查天都快亮了，拍攝被迫暫停。譚今原本今天下午就要走，李止然出了事，她就把之后的行程全部延后，打算留下來照顧他。
倒是計劃多待兩天的林茸茸準備先回去了。她回來時表情不太好，得知拍攝時出了事故，嚇得趕緊給程嵐打電話，聽到他沒事才松了口氣。
程嵐的聲音在電話里有些啞，“你們和好了嗎？”
“……沒。”林茸茸說道：“不想和好，我討厭他。”
程嵐笑了笑，“沒關系，他是挺討人厭的。”
林茸茸不想聊這個，“我去看看李老師，哥要跟我一起嗎？”
“我剛才去過了，那里人很多，就不陪你了。”
林茸茸沒懷疑，很快就掛了電話。
程嵐帶著外套趕到時，李止然還沒醒。譚今向他道謝，程嵐卻道：“譚老師，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譚今一愣，笑道：“你問。”
“李老師生病了嗎？”程嵐臉上沒有了笑意，他表情微沉，語調平緩，“他不應該會溺水的。”
譚今輕聲道：“大概是太累了，這段時間他睡得不太好。別擔心，醫生檢查過了，拍戲受傷是常事，不是什么大問題。”
程嵐定定看向她的眼睛，“是這樣。”
“嗯。”譚今神色如常，微笑道：“今晚你也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程嵐站在門口，譚今身后，李止然的床邊坐著許多人。他垂下眼，飛快道：“譚老師也是，早點休息，晚安。”
拍攝計劃因為李止然的落水全部推遲，雖然李止然醒來之后就表示可以繼續拍攝了，但徐其麟不肯，說預算很夠，沒必要趕著一兩天。
于是托李止然的福，劇組休整了一天，才繼續開拍了。
譚今在開拍的那一天離開了，但李止然對她的態度說不上親密，頂多算熟悉，但譚今也不在意，一副癡情的樣子。
于是組里風言風語四起，有說譚今倒追李止然的，還有說李止然不拒絕也不接受，難道是在養魚？
落水戲重新拍了一遍，原本考慮李止然的身體原因要移到之后，但下周一直在下雨，條件更加惡劣，只好讓李止然帶病完成了拍攝。
誰成想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阿敏一出場，渾身上下都透露著郁悶二字，看得徐其麟兩眼放光。他跳得決絕，恨不得把自己溺死，可大腦的保護機制讓他鉆出水面，一邊大口喘氣，一邊狼狽地哭著。
他哭得讓人心碎，明明沒有喊出聲來，卻十分悲戚。
而李止然沒有辜負程嵐的好狀態，他跑得跌跌撞撞，一看見阿敏的鞋子，想也不想便跳進了水庫里，卻嗆到了水，雙手撲騰著掙扎。
拍這段的時候，徐其麟緊張地掐著掌心，生怕又出什么意外。好在一切順利，阿敏看到落水的余勤，飛快地游到他身邊，拖著他往岸上去了。
“卡！好好好，這條過了！”
程嵐帶著李止然上岸后，助理拿著毛巾過來，想要去扶李止然。
“…… 咳咳！”
助理剛伸出手，李止然卻突然捂著嘴咳嗽起來，身子也不小心壓在了程嵐懷里。
程嵐原本就半抱著他，上岸之后還來不及分開，聽到李止然咳嗽，立刻顧不上想這些了，關切道：“前輩，你還好嗎？是不是冷？”
“沒事。”李止然接過助理的毛巾，水滴順著下頜劃入脖頸，程嵐看著那滴水沒入更加隱秘的肌膚，才陡然驚醒，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有些太近了。
程嵐直起身，把手從他肩上移開，“……那就好，那我先回去換衣服了，謝謝前輩，辛苦了。”
不等李止然回答，程嵐便走了。他是自己回去的，小陳走后，程嵐又偷偷地變成了一個人：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發呆，一個人看劇本。
李止然剛認識他的時候，程嵐也是這樣一個人。
那天下午他回到學校，路過高三的空教室，聽到里面傳來交談聲。
說是交談，不如說是在吵架，他不小心聽到了一些內容，都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臟話，覺得敗興致，正要離開，卻聽見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說道：“你們罵得太無聊了，有點技術含量行嗎？”
莫名的，李止然站住了腳步。他透過窗戶，教室的墻角里，男男女女圍著一個少年，都被他狂妄的態度氣得不行，越罵越起勁。
少年的側臉頰上還有個通紅的五指印，他被為首的男生揪住衣領，挨了重重的的一拳，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狼狽地喘著氣。
眾人哄堂大笑，打人的說：“來，你再狂一個試試？”
李止然看著他抬起頭，露出個不理解的表情，“你腦子有病就算了，耳朵也有絕癥嗎？那我幫你捐了吧。”
李止然不記得自己當時有沒有笑。他并沒有做什么英雄救美的舉動，拍了兩張照片就去找了老師，這件事在他忙碌的生活中連個小插曲都算不上。
月考名次張貼在年級公告欄里，前十名有照片和座右銘，這是學生時代的最高榮譽。
李止然每每路過，都能看到那個人的名字和照片，還有與其他心靈雞湯格格不入的座右銘——需要家教請聯系。
他并不知道這個名字會在之后的歲月里對他意義重大。李止然開始留意他的痕跡，低年級活動時，他會在人群里搜索那個孤獨的身影；所有集體活動、年紀大考，他都會神經質地在名單上尋找那兩個字。
再次和他見面是在一個午后。李止然翹掉了所有活動，想要回學校待一會兒。他知道有堵墻是學生們逃課專用，還在猶豫要不要做這種沒品的事，墻的那頭突然爬上來一個人。
明明學校不大，他們卻總是在各種意外的場合相遇。李止然不知道什么叫做緣分，他看著對方明顯愣住了的表情，卻覺得心情很好，前所未有的好，于是笑道：“介意搭把手嗎，同學？”
而心里想的是：終于又見到你了啊，程嵐。
第140章 吃瓜群眾會這樣做
之后的拍攝很順利，除了徐其麟越來越暴躁的脾氣，沒什么意外發生。
林茸茸走后沒兩天，韓景馳也回去了。池遠霽因為要出席電影節，檔期空不出來，只好提前離開。程嵐和兩人告別后，每天除了拍戲，就是待在房間里，極少數的時候會和厄什敏他們出去走走。
雖然結局只有阿敏活著，但就鏡頭的數量來說，畢竟余勤才是男一。小陳老早就說一定會在程嵐殺青之前回來，真到了最后一場戲的時候，還是食言了。
他的殺青比意料當中要平淡的多。工作人員紛紛祝賀，劇組買了花和蛋糕，因為氣氛不錯，程嵐也難得吃了兩口蛋糕。
有人提議去鎮子上找個地方唱歌，要么去吃燒烤。程嵐推脫不下，得了徐其麟默許后，就被抓上了車，開了將近一小時才找到一家KTV。
地方比較小，機器也很老了。曲庫沒更新過，歌比人年紀還大。大家叫了點啤酒，都想著今晚好好盡興，招呼程嵐一起。
“程老師，今晚你是主角，你得說兩句。”
“對對對！說兩句吧程老師，程阿敏！”
程嵐被灌了點酒，已經有些神志不清，拿著話筒說道：“嗯……謝謝大家。”
“太勉強了，說點別的程老師。”
“不說也行，咱們來玩游戲，真心話大冒險怎么樣？”
“太土了你，沒意思沒意思。”
“只玩大冒險怎么樣，不能出這個房間，要不要？”
這個提議瞬間點燃了包廂里的氣氛。音響聲震耳欲聾，程嵐擺手拒絕，卻被夾在了沙發上動彈不得，被迫加入了游戲。
游戲一開始，大家都玩的比較收斂，大冒險就只是喝酒懲罰，后來就開始不受控制了。場務小哥最慘，連著給前女友打了好幾個電話，玩到后面直接破防，躲到角落里哭去了。
程嵐運氣不錯，竟然從頭贏到尾，于是大家提議要給他強制一個大冒險，拒絕無效。
程嵐酒量不怎么樣，酒精支配下，竟然稀里糊涂點了頭。
“程老師，你現在給你消息列表里第一個人打電話，然后跟他說……”
“我喜歡你！”
“哎呀那太無聊了，沒意思。程老師，你跟他說，想不想知道我今天穿的什么顏色的內褲。”
“臥槽你也太搞了吧！我想看我想看，程老師求求你，滿足我們吧。”
程嵐拿出手機，眼睛好不容易聚上焦，第一個聯系人居然是油豆包。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毛病，明明都知道油豆包就是李止然的小號了，卻還是舍不得刪掉他的聯系方式。
這算不上是什么大冒險，因為他不會接的。
程嵐笑了笑，說了聲好，立刻就打了個語音電話。
響了很久也沒通，程嵐掛斷之后，說道：“沒人接，要不換一個？”
場記老師很直接，“程老師，你給誰打的，不會是自己的小號吧？那可不行。”
“不是，是朋友。”
“那或者給池老師打，韓老師也可以。”
程嵐腦子都轉不過來了，還想著池遠霽跟他有七個小時時差，直接給韓景馳打了個電話。
忙音嘟了一會兒，程嵐期待他最好別接，可惜事與愿違，韓景馳聲音嘶啞，說道：“怎么了？”
程嵐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朵，“嗯……你想不想知道我今天穿的內褲是什么顏色的？”
那邊頓了片刻，程嵐都快無地自容了，身邊的幾人還一直沖他擠眉弄眼要他開免提。為了聽清楚兩人在說什么，還直接把音響給關了。
“你在玩游戲嗎？”
包間里已經沒有多余的聲音了，韓景馳的這句話也透過話筒傳了出去。大家都朝程嵐瘋狂搖頭，程嵐也不愿意掃興，只好道：“沒有，你也可以不猜。”
韓景馳低低笑了笑，“我怕你又生氣了。”
程嵐稀里糊涂的嗯了一聲。
“喝了多少？”
程嵐看了眼桌上的空瓶，聲音悶悶的，“可能……七八瓶吧。”
韓景馳那頭的噪音漸漸變小了，他說：“我都忘了，今天你殺青。殺青快樂嵐嵐，辛苦了。”
程嵐還想說什么，嗓子和腦袋卻都有些遲鈍，眼前霧蒙蒙的一片，他趕緊低下頭，不敢讓人察覺快要落下的眼淚。
韓景馳聲音輕輕的，“玩得開心。”
掛了電話，周圍人頓時涌上來，七嘴八舌地說道：“程老師！你們倆是不是在談呢！”
“我天呢你聽到他聲音了嗎。赤果果的勾引啊。”
“我就說韓老師是的吧！他怎么可能是直男啊，程老師你是嗎？”
程嵐被吵得頭疼，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啤酒喝太多漲肚子，程嵐是真的要憋不住了。他去洗手間解決了一下，結果剛進去就沒忍住，抱著洗漱臺吐了個干凈。
他撐起身子，鏡面清晰地照出憔悴的臉色和眼底的血絲。他臉上已經有細紋了，暴瘦和高強度的拍攝讓他的狀態越來越差，可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程嵐知道，他變成這樣也不僅僅是因為工作。
他捧了把水洗臉，確定看不出異常后，才回到了包間。大家又繼續玩游戲，程嵐吐過之后清醒多了，拒絕了場務老師的邀請，一個人盯著手機屏幕發呆。
油豆包沒有打回來。這條未接通的語音是程嵐發出的最后一條消息，他又忍不住翻起了從前的聊天記錄，這段時間他只要一閑下來，就會不受控制地重復這件事。
程嵐越看越心煩，又拿了瓶酒，一口氣喝完，惹得周圍拍手叫好，又一個勁兒地給他灌酒。
一群人喝到后半夜，全都喝高了。程嵐窩在沙發里，手里還抱著個酒瓶子。
手機震動了一下，他立刻拿起來看，結果是廣告。程嵐氣急敗壞地把手機摔到沙發縫里，起身去上廁所。
他離開包間已經沒人攔著了，程嵐走到洗手間，發現門從里面上了鎖，只好作罷，轉身從后門出去，想到外面吹風清醒一下。
今晚沒什么風，程嵐擺脫了ktv里渾濁的空氣，又覺得嗓子有些癢，掏了掏口袋，摸到一包煙。
看來是天意。程嵐把煙叼在嘴里，可翻遍全身都沒找到打火機，恨不得在街上大喊。
“在找這個嗎？”
程嵐轉過身，李止然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他身后，手里握著一個打火機。
他還沒反應過來為什么前輩會出現在這里，李止然便走上前，抬手用掌心擋住了風，點燃了打火機。
火苗竄起的那一刻，程嵐看見了他眸中的影子。那張臉是他再熟悉不過的，他自己的臉。
李止然為他點燃香煙，兩人幾乎是頭碰頭的距離，程嵐呆呆地望著他微垂的眼睫，心底泛起一陣癢，像是被他撓了撓。
程嵐是不敢問的。就算知道了油豆包就是李止然，就算他有無數疑問，他也不敢邁出這一步。
他心里很亂，酒精的作用下，竟然直接把煙扔到腳邊，鬼使神差地抓住了李止然的手，啞聲道：“前輩到底把我當成什么呢？”
他力道很大，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李止然抬眼看他，目光沿著他眼下的青紫移到唇上，輕聲道：“小程，你喝多了。”
“我沒有。”程嵐又重復了一遍，說出了所有醉鬼爛熟于心的那句話：“我沒醉，我很清醒。”
李止然笑了笑，“好，你沒醉。”
程嵐皺起眉頭，他討厭這樣的李止然，他討厭被蒙在鼓里一頭霧水，他也要讓李止然知道被戲弄的感受。
“前輩。”他松開手，說道：“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我不喜歡你了。”
程嵐不敢去看李止然的表情，自顧自地說道：“我很喜歡他，我……”
他的胡話被李止然的吻吞進腹中，程嵐失神地抓著他的手，隨著空氣被擠壓出體外，他突然想起了兩人的上一個吻。
和李止然一貫的溫柔截然不同，這個吻帶著洶涌的情愫，壓抑也苦澀，嘗不出半點甜蜜。
李止然壓著程嵐的舌，不允許他發出半點聲音。程嵐感到李止然的手攀上后背，緊緊地擁住他，像是禁錮。
他不想只是承受，他也想主導，也想讓李止然為他胡思亂想，不能自已。
蕭瑟的夜，無人的街，巷尾的路燈凄涼地閃爍著。兩道影子糾纏交融，細微壓抑的喘息若有若無。
有一團火從內里點燃了程嵐，可李止然不是滅火器，他是助燃劑。
如果要碰撞，就只能是越燒越旺。
作者有話說:
吃瓜群眾會拍照
更完啦！我們下周再見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