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大聲說背景板萬歲
秦忱還沒醒。李止然推開病房門，李冀明沒有回頭，說道：“滾出去。”
李止然便停下了腳步。
“我讓你滾出去！”
李止然對他的怒吼毫無反應，過了很久，才道：“要是我沒有出生就好了。”
李冀明沒答。
“如果我沒出生，媽不會得病，還能繼續拍戲，你也不會控制我，折磨我了。”李止然聲音很輕，“是不是，爸？”
李冀明卻抖了抖，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下暴跳起來：“我折磨你？好，好，我把你養大，把我們所有都給你，你用的什么不是最好的？你要做演員，我為你籌謀，為你鋪路，就是想你能實現夢想，你現在的一切，如果沒有我，有可能嗎？！”
李止然垂下眼，李冀明又道：“說話啊！李止然！你說我說的哪一句說錯了嗎？啊！”
“沒有。”李止然回道：“你說的全是真的，也不是第一次說了。”
李止然緩緩道：“我的想法也已經說過太多次了，可惜沒有人相信。”
他說他想死，沒有人當真。
他反抗過，結果是更恐怖的控制，他活在李冀明的眼色下，他依附李冀明活著，即使是現在。秦忱救不了他，她既是受害者，也是加害者，李止然顧不得舔舐傷口，他還想保護媽媽。
秦忱自己就是演員，認識李冀明后，兩人閃婚，秦忱為了家庭暫退影壇，可生下李止然，身體也無法承受演戲那樣的工作量了。她回不去了。而李冀明也沒有她幻想中的那么好，他專橫又強硬，敏感又多疑，感情比婚姻更加脆弱，因為他們之間隔著更多復雜的東西。
李止然就活在這樣的暗示下，秦忱說，李冀明說，所有人都說，你媽媽為了你放棄一切，你爸爸為了你付出所有，你一定要爭氣，要出人頭地，要讓他們驕傲。直到現在，李止然分不清演戲究竟是他的夢想，還是秦忱和李冀明的夢想。
他是恨的，恨李冀明，也恨秦忱，但最惡劣的幻想也不過是——如果他死了，他們會感到難過嗎？
李止然已經試過很多次，他早就有答案。
“你要對我做什么，我已經不在乎了。”因為已經太久，太久了，李止然很難對他們產生任何感情，恨也是需要力氣的，他沒有那種東西。
他說：“可你們要傷害程嵐，我還是很生氣。”
李冀明指著他說道：“是你執迷不悟！你要為了一個跟你不相干的人葬送事業，我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往火坑里跳！是你在害他！”
“即使是這樣，他也不愿意離開我。”李止然語氣平淡，“所以我真的，真的很生氣，你們對他做的這些事。”
李冀明眼皮一跳。
“等媽身體好一些再告訴她吧。”李止然轉過身，“下一次見面，應該就是在法院了。”
“李止然！”李冀明瘋狂喊道：“李止然！你給我回來！你敢說這種話！”
李止然卻頭也不回，反手關上了門。他走得很快，像是害怕李冀明追上來，干脆逃進了安全通道里，整個人倚在墻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他想到程嵐，又想到自己，那股強烈的，渴望被傷害的欲望又升了上來。李止然壓住顫抖的手，不論怎么樣，都不要讓程嵐看見……
“李止然！”
門被大力推開，李止然愣愣抬頭，當即被人抱了個滿懷。
程嵐抱著他，一顆心才終于回歸原本的位置，道：“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你讓我陪著你吧。”
怎么會，他怎么會生氣，他怎么可能生氣呢？
痛苦的感覺更加強烈，可李止然卻緊緊地回抱住他，“對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小嵐。”
是他自卑，是他膽怯，是他用拙劣又骯臟的手段讓程嵐對他一次次心軟，是他該受懲罰。
程嵐啊，你不應該對我這么好，你看錯了人，你給錯了愛。
李止然抓著他，此刻緊貼的距離他卻尤嫌不夠，要是能把程嵐裝進身體里就好，即使有一天他發現了自己丑陋的真面目，也離不開，逃不掉。
“不是。”程嵐紅著眼搖頭道：“不是你，你不要難過。”
“我好像要撐不下去了。”李止然啞聲道：“小嵐，我好累，對不起。”
“不，不行，不行……”程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前輩……止然，你不能這樣，拜托你，求求你……”
他慌亂地吻過李止然的臉頰，一個接著一個地落下，滾燙的眼淚砸在他身上，早已蓋過了親吻的甜蜜。
程嵐哭得心碎，“我愛你，李止然，我不能沒有你，我也會死的。”
沒有那一刻的剖白比這句更加真實，程嵐閉上眼，“求求你……求求你讓我活下去吧。”
只要這句話，原來只要一句話，新的世界就得以重建。李止然抱著他，心上的枷鎖越纏越緊，幸福一遍遍洗刷他的靈魂。
李止然，你好卑鄙，你可惡，你下作，你不知羞恥。
你是最不值得同情，最不值得拯救的人。
你是程嵐最擔心，最放不下的人。
“我也愛你。”李止然咬著下唇，“我愛你，小嵐，這個世界上，我最愛你，我只愛你。”
請你也一樣，保護我，在乎我，永遠憐憫我，永遠疼愛我，讓我為了你而活下去吧。
新年的某一天午后，所有社媒遭到重創，毫無預警的一則大消息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粉絲紛紛留言離世。
李止然宣布退圈，理由是為了治療。
他在視頻中向所有喜愛他的粉絲們道歉，并說自己已經被抑郁癥折磨了很久，曾多次自殺失敗，已經沒法繼續正常的工作。
他隱晦地提及了原因，是因為家庭壓力，但僅僅是這樣，震怒的粉絲扒出了他被父母虐待，精神折磨，被囚禁和監視的過去。
很難想象李止然的影響力，此事一出，嘉廷的股價一降再降，幾乎瀕臨破產。李冀明也被卷入調查，據說涉及多個經濟案件，官司纏身。
這其中少不了馮寧承的幫助，借由李止然的事態發酵，再也沒有人關心程嵐的事了。很長一段時間，熱搜上都掛著#李止然退圈的詞條，粉絲們心痛欲裂，本來李止然這些年就不怎么活動，現在徹底退圈，他們以后要怎么活？
除夕夜，程嵐是和李止然一起過的。他給池遠霽打了電話，向他父母拜了年，才道：“新年快樂小池，祝你越來越紅，票房越賣越旺。”
“新年快樂。”池遠霽的嗓音透過聽筒傳到耳中，有些癢，“新的一年，你要健康開心。”
程嵐給朋友們依次拜了年，孟溪不太高興，說他新年還要工作，累得來不及喘氣。林茸茸在國外拍攝，抱怨這樣一點新年氣氛都沒有，非要程嵐等到她那邊零點再打一個。小陳表示新年不要加班；徐其麟讓他做好準備，新電影很快就要剪完了。柳賦羽則是讓他和李止然好好休息，照顧好自己。
打給溫謹的時候，她似乎很意外。程嵐對她說新年快樂，那邊笑了一聲，才道：“你也是，新年快樂，程嵐。”
程嵐還在思索要說些什么，溫謹又道：“你給其他人都打了吧？給馮寧承打過了嗎？”
“還沒呢。”
沒想到溫謹嗯了一聲，像是心情不錯，“看來我比他重要一點。”
其實是因為你的名字在他上面。程嵐給馮寧承的備注是一坨屎的emoji，特殊字符排在最底下。
不過他沒解釋，“當然了。”
溫謹說：“什么時候有空，一起吃頓晚飯？”
“不會是你們倆的喜酒吧？”
溫謹笑了。“不是，不會有這種東西了。”她已經拿到她想要的東西了。
兩人聊了一會兒才掛電話，程嵐突然有些好奇，目光停留在馮寧承的號碼上，猶豫著要不要打這通電話。
“小嵐，要吃草莓嗎？”
李止然的聲音從廚房傳來，程嵐應了一聲，立馬把手機扔到沙發上，屁顛屁顛地跑進了廚房。
等他再出來，已經快要零點了。程嵐和李止然坐在院子里，李止然給他戴上圍巾，笑道：“冷嗎？”
“還好。”程嵐想說自己是能冬泳的人，南方的冬天對他來說毫無壓力，一扭頭，卻看見李止然笑盈盈的眼神，立刻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好像是有點冷。”程嵐紅著耳朵，說道：“抱著會不會好一點？”
李止然笑道：“好啊。”
程嵐躺在他身上玩手機，李止然用手指卷起他的頭發，玩得不亦樂乎。
程嵐還是給馮寧承打了電話，等了一會兒電話才通，程嵐對他說：“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程嵐詞窮了，“嗯……工作加油？”
李止然在頭頂輕笑出聲，馮寧承沒有錯過，低聲道：“好。”
程嵐尷尬得無地自容，隨便扯了兩句便掛斷電話，思考還剩下誰。
“不給韓老師打嗎？”
李止然溫聲提醒，程嵐才意識到自己把他給忘了，“你真的很好心誒，不介意嗎？”
“沒關系。”李止然捏了捏他的耳垂，笑道：“只要你喜歡的人里面有我一個就好了。”
程嵐抓著他的手咬了一口，不理他了。
他正要給韓景馳打電話，手機便響了。程嵐有些意外，“好巧，我正要給你……”
“猜猜我在哪兒？”
程嵐笑道：“你不會在我家門口……”
“好聰明，猜對了。”
程嵐猛地坐直了身子，“現在？你在門口嗎？”
他跟李止然解釋了一句，起身進屋，一開門就看到韓景馳，他額發凌亂，只穿了件灰色高領，手里捧著一大束蘭花，正笑瞇瞇地看著他。
程嵐一愣，卻聽他道：“新年快樂，嵐嵐。”
他臉頰微紅，大概是被風吹的。程嵐趕忙道：“你不是回家了嗎？怎么還在S市，快進來……”
“我沒有回家。”韓景馳笑道：“家里沒人，我不想回那個空蕩蕩的房子，我想你。”
程嵐只能回以無奈的眼神。
“今天是除夕呢。”韓景馳繼續道：“我們認識也有……快兩年了。時間過得真快，認識你之后，過得尤其快。”
程嵐說：“先進來吧，外面好冷，你穿得也太少了。”
“你是我唯一，唯一想要留住的人。”韓景馳看著他，“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程嵐沒有說話。韓景馳又道：“我以前很蠢，做了很多無聊的事，我不想對你說謊，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會盡力彌補。”
“程嵐，我喜歡你。”韓景馳笑了笑，那束花遮住了他顫抖的指尖，“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抱歉。”程嵐搖了搖頭，“我一直都知道，我很感謝你，但是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韓景馳笑意一頓，又道：“沒關系，不用在意，我也想到了。”
可是親耳聽到這個回答，韓景馳還是無法承受。他預想中的鎮定此刻蕩然無存，低下頭把花遞給程嵐，啞聲道：“那這個就當作新年禮物好了，作為朋友。”
程嵐看著他，伸手接過花，笑道：“謝謝，那作為朋友，進屋坐一會兒嗎？”
“不了。”韓景馳輕聲道：“這樣就好，新年快樂。”
他很想擁抱，很想接吻，可這些親密的動作只能借由目光來完成。韓景馳笑了笑，說道：“那我先走了，明年見。”
程嵐和他道別，看著韓景馳的背影漸漸消失，覺得懷里的蘭花也變得沉重起來。
“蘭花嗎？”
李止然從身后摟住他，低下頭，聞了聞他懷中的花束，“他很用心呢。”
程嵐還沒說話，李止然便笑道：“喜歡嗎？”
“我拒絕他了啊，我們什么都沒說。”
“可我什么都沒看到，很擔心。”李止然關上門，牽著程嵐進屋，聲音越來越小，“你要證明給我看啊小嵐，你忘記了嗎？我是容易心碎的人。”
也是五月底，根據韓景馳小說改編的同名電影上映了。
聚集了國內最頂尖資源共同完成的電影自然備受矚目，更何況這是李止然真正的殺青之作，《在山坡上》之后，他就真的退出了影壇，再也沒有出現過。
而這部電影不負眾望，排片場場爆座，甚至用不著粉絲控評，討論度遠超即將到來的高考。
首映禮，團隊一行除了李止然全體出席。韓景馳說的明年見時隔三月，他頭發長了一些，面對記者不停提問，他不僅應對自如，還能和他們開玩笑，顯然狀態不錯。
程嵐這才放心了，因為聽說他母親生病，韓景馳已經開始接手公司事務，這些都是溫謹告訴他的。
楚瀟的忌日，程嵐和孟溪一起回到了她老家拜訪，還帶上了包菜。孟溪翹了兩天班，和程嵐說起以后的計劃，打算出國讀研，想學導演。兩人也大半年沒見，孟溪絮絮叨叨，程嵐就耐心聽著，只是包菜和他氣場不合，平時一聲不吭的小狗，面對孟溪卻叫個不停。
掃墓的那天，程嵐和孟溪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他們遠遠看見了墓地里飛揚的金發，女人消瘦的背影佇立在那塊同樣孤獨的大理石碑前，風捧起她的裙擺，如同有一雙無形的手戀戀不舍地撫過。像是楚瀟在道別，和她年輕的、不屬于自己的愛人道別。
程嵐忘不掉這一幕。
他在半夜驚醒，睡夢中給李止然打了通電話，哭著讓他不要走。李止然說了什么，他已經全然不記得了，迷迷糊糊掛了電話，結果第二天一早，李止然就坐在他床邊。楚瀟老家在鄉下，S市飛到距離最近的機場要兩小時，從機場到祖屋又得開車兩個半小時。
李止然看著程嵐哭到紅腫的眼睛，用力將他抱在懷里，第一次給出了承諾，“我不會再離開你了，我會永遠在你身邊，小嵐，不要害怕。”
很快又是一年。
年底，《在山坡上》入圍大獎，李止然提名最佳男主，沒有人感到意外。
但卻沒人料到這部電影還有一匹黑馬殺出重圍，程嵐也收到了最佳男配提名。李止然原本興致缺缺，得知這個消息后比他還要開心，開始研究頒獎典禮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頒獎那天，無數海內外媒體搶先直播，李止然再次拿下影帝，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二項大獎，人們驚異于他的年輕，從出道至今他就是這副模樣，仿佛天生就該站在鏡頭前受人贊嘆，享受鮮花與掌聲。
他的獲獎感言簡單也真摯，程嵐在臺下鼓掌，幾乎忍不住眼淚。
“我的生命里有很多珍貴的人和事。”李止然笑著說道：“需要感謝的人太多，可在鏡頭前這樣說的機會只有一次，所以我想留給最重要的人。我演過很多不同的角色，只有他讓我做自己。”
這段發言登上當晚熱搜，社媒不堪重負又炸了。有人扒出李止然手上的戒指是某頂奢定制，價值八位數，那樣不起眼地套在他的無名指上，身價又被抬高了兩位。
活動采訪時，程嵐被記者攔住。他有些意外，笑道：“這是直播嗎？”
記者點頭，問了幾個與頒獎典禮有關的問題，突然道：“最近的傳聞，不知道程老師有沒有聽說，《心跳》即將重新開拍了。如果節目再次邀請，程老師會選擇接受嗎？”
這場直播吸引了無數觀眾收看。程嵐還不知道他的臉此刻在市中心的電子巨屏上全城播放。
S市已經是深夜，馮寧承坐在沙發上，他被城市的燈光包圍，落地窗外燈火通明，屋內卻一片漆黑。他看著電視上的那張臉，沉默地轉著手上的戒指。
前往M國的飛機上一片寂靜，池遠霽單手撐著臉，看著手機里的畫面，想要暫停，可直播停不下來，他用指尖輕輕描過男人的眉眼，不自覺地笑了。
韓景馳的旅游計劃擱置了很久，終于在年前出發了。木屋里燒著柴火，他坐在椅子上，鏡片映著晃動的火焰。平板里的采訪仍在繼續，可他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
程嵐假裝思考，“如果是原班人馬的話，我可能會考慮再接哦。”
記者也笑了，“都說這部綜藝是改變您人生的節目，可是您在節目里的形象并不是很受歡迎呢，大家都說您是《心跳》最帥背景板，程老師是怎么想的？”
程嵐沒有停頓，他的話語清晰而堅定，目光透過鏡頭，像是回答，也像是對話。
“是背景板也沒關系，因為總有人會把你當成故事的主角。”程嵐粲然一笑，“請繼續加油，然后記得，背景板萬歲！”
作者有話說:
完結了 非常感慨 想了很多又不知道說什么 感謝的話說一萬遍都不夠
回看故事本身還是有很多不足 感謝每一條評論和默默的支持 我已經滿足了
小池是很好的人 馮總是很瘋的人 小韓是笨拙的人 前輩是偽裝的人 有人藏起愛 有人不會愛 有人掩飾愛 但無一例外渴望愛
剩下三個人不是輸給前輩了 因為愛無法競爭（當然前輩也不是什么好人
字數限制沒法說太多 借由橙子的最后一句話 我們的人生也是由無數背景板構成 我們是別人故事中的配角 也是主角 但請相信 你是你故事的唯一書寫者
請大膽地愛自己 相信自己 保護自己
最重要的 勇敢做自己
我們番外再見(｡ì _ í｡)